第五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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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看是沈秋的老公,马上拉着王建南抽身而退,避开他的视线。

站在咖啡厅门旁,只见小甜甜一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无比妩媚地看着自己的“白糖王子”,“方糖”先生肥白的大手正温柔地抚摸着她光滑浑圆的大腿。真是天生一对啊,一个是“方糖”,一个是“小甜甜”。

这一对“忘年交”正在卡座里打情骂俏,看起来十分肉麻,看得我咬牙切齿、义愤填膺,时刻准备着冲上去把“方糖先生”从沙发上提起来,揍扁抖散,揍成一堆提不起来、捏不拢来的白砂糖。

对这个风骚的小婊子,也要给她几击响亮的耳光,然后先奸后杀,杀了再奸又奸又杀,她居然敢“第三者”插足,破坏别人的家庭,不打白不打!

当然,打人是我的一种构思。从道理上说,沈秋的老公有了外遇,我做为她的老同学,起码有义务告诉她。

再说这“方糖先生”是上海男人,成都人虽说从不排外,外地人在成都甚至有很多方面的优势,比方说,说一口“海鲜话”(成都人对广东普通话的戏称),会让人觉得他有很好的商业信誉;说北京话的人,就让人感觉他政策水平高,有官僚主义气质。但在**这个领域就完全不一样,一些成都女人采取了某种不信任的态度,尤其在“洞洞舞厅”,舞女们一般都不愿和说“海鲜话”的人搞“淫亵”行为。

所以我对王建南说:“马上给沈秋打电话,捉奸捉双。”

“别人俩口子的事,我们何必去扇阴风、点鬼火。”王建南居然不冷不热地说。

他进一步解释说,这样做纯属多此一举,如果沈秋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会增加她的痛苦,如果她早就知道,我们再去说一下,她的自尊心必然很受伤害。

他的混帐逻辑是感情上的事都不要强求,爱就爱不爱就不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吧。

王建南说得虽有几分道理,但沈秋毕竟是他老情人,这样做未免不近人情。

在走回公司的路上,我想,做为诚东文化公司的领导,我应该站在领导的高度上,对他进行批评教育。我是这样理解的,“方糖先生”有了奸情,这正是王建南和沈秋破镜重圆的机会,从各方面的条件上说,沈秋配他王建南完全合格,老大不小的人了,男人三十几,肯定稳不起。在公司里两个高层领导都还没结婚,会给人一种不稳定的感觉,难怪很快就要“破产”,如果沈秋嫁给他,对我们以后重新开创的广告事业有很多好处,可以让沈秋到公司兼一个客户部主任,全面提升一下公司形像。试想一下,带着沈秋这么粉的女职员出去应酬,饭局上敬敬酒、说几句骚话,那一个客户稳得起?

有可能王建南会嫌沈秋卖过淫。我转过头,拿出一个公司老总的严肃口气,对王建南说:“王建南,你娃不要嫌沈秋卖过淫好。来日方长,以后你在外面多日回来补偿,内心就平衡了,只要发了财,女人随便你来日方长。”

王建南未置可否,完全找不到反对的理由,我接着做他的思想工作:“你娃要学习人家藏北一些地方的风俗,女人结婚前睡过的男人越多,以后她的老公就越光荣。

“关心自已的JB就行了,你何必多管闲事。”王建南突然恼怒地说,一张清瘦的脸完全扭曲,显得瓜眉瓜眼。

“你娃居然用这种口气跟老总说话。”我狠狠地打击了他的气焰。

在我的印像中,王建南平时一直是温吞水,今天竟然用这种态度说话,让我心头鬼冒火,所以刚才恶虾虾地瞪了他一眼,很不客气地拿出了老总的气质。

从太平洋走到大慈寺商会大厦的路上,王建南灰头土脸,一言不发,居然没有一点向我悔过的意思,气氛显得相当尴尬。

到了电梯门口,他没有像平常一样屁颠屁颠地跟在我后面上电梯,一个人走进安全通道爬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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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头看了一眼王建南的背影,想到两个字:变态!

他和沈秋之间,看看那些肉麻的情诗,如果要说爱情不存在,不是变态就是装怪。成都的风尘女子爱说的俗话是:“十个眼镜九个坏,还有一个性变态”,这王建南“王眼镜”肯定就是其中最变态的那一个。至于沈秋,她当然也一样变态,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其实戴着隐形眼镜,这话的最后一句是:“隐形眼镜是雅怪!”

回到公司后,整个下午,王建南在我面前都有些尴尬,看得出来,他已经开始惴惴不安,可能因为爱面子,他好像一直在犹豫该如何向我道歉。

其实,他只要一道歉,我马上就会原谅他,朋友嘛毕竟是朋友。其实,我也不该用“老总”的棍子打击他。

我不用着急,他开口说话毕竟是早晚的事,白天一起共事,晚上住在对方家里。今天的事不可能影响朋友的感情,就像去年欧洲杯期间,我们为敏敏的事闹的那次矛盾一样。那是我们平生第一次发生矛盾,接下来两个星期,王建南绝不主动给我打电话,最后听说敏敏去了上海,我主动打电话告诉他,我们终于合好如初。总算没有像别人说的那样:“为朋友两肋插刀,为粉子插朋友两刀”

但这一次,我希望是王建南主动来向我悔过。

第二天上午,我很晚才去公司上班。

不出所料,王建南果然表现得很主动,我刚走出9楼的电梯间,他就从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里冲了过来。

这瓜娃子肯定稳不起了,生怕失去我这个朋友,可能从窗口就看见了我的车,所以急不可待冲出来要向我道歉。

不太对!他走近了我才发现,王建南脸红筋胀、气急败坏,好像不是来和我言归于好的,而是想火上浇油。

“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说一声?!”还没走到我面前,他就粗声粗气地说。

“啥子大不了的事?”

一看他的脸色,我马上想起,按我和刘至诚事先安排,公司那台崭新的苹果机昨晚已搬走,我已经明白他生气的原因。于是我说:“先平静下来,我慢慢告诉你,这件事对你、对我都是一件好事。”

于是我把和刘至诚商量,让公司破产赖帐的事说了一下,话还没说完,王建南一把揪住了我的衬衫领子,把我扭到墙边,愤怒得好像要把整个商会大楼吞了。

我盯着他的眼睛,很严厉地说:“你娃现实一点,10万块钱,你马上就可以买房子了,快把爪爪放开!”

王建南嘶着嗓子吼道:“日你妈10万块就把信誉卖了!马上叫刘至诚把30万划回来。”

我只好说,事情还可以重新商量,他这才放下我的衣领。

我开始苦口婆心地劝他,现在生意这么难做,上次那个雕塑艺术展大家累死累活,看起来闹热,实际上才挣两三万,有了这10万我们合在一起,重新办一家更大的广告公司。

王建南说:“当初签‘刊后付款’是我出的面,我输不起这个脸,我限你一周之内把报社的欠款结了,否则绝不认你这个朋友。”

我对他这番话相当失望,现在大家都在转变观念、与时俱进,他娃还用八十年代的方脑壳来考虑问题,这样下去根本发不了财。

我没这番把话说出来,说出来伤他自尊心。另外,主要因为我想到了周家梅,如果失去王建南这个朋友,我以后很难面对她。

我只好用缓兵之计,说:“刘至诚出差了,他周末一回来,我就和他重新商量。”

王建南的情绪这才稍稍平息,但脸上的怒气一整天都没有消失。

下班的时候,我主动和他打招呼,打算请他一起吃晚饭。

他头也不抬,说要加班写一下绵阳那个case的草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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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天,王建南的怒气虽然平息,还是不主动和我说话。

好几次,我从老板椅上站起来,在他办公桌前走上几步,他低着头写写划划,正忙着绵阳那个CASE,假装没看见。

快到中午了,王建南还是对我不理不睬。看来那笔欠款的事不解决,他娃真要和我绝交。

我看着王建南瘦削的背影,对他产生了一种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厌烦情绪。

要不是为了周家梅,我根本不想理会这种瓜娃子。我估计,唯一的希望是王建南这几天能够觉悟——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我坐回老板椅,拿起电话。

“哪一个给官卫红打传呼。”一个男人大声武气地问:“打错了!这是诚东文化公司。”

刚放下电话,电话又响起来。

“前天下午哪个找官卫红嘛,就是这个号码!”还是刚才那男人说。

操TM我胡总正在思考经济大事,这莫然其妙的瓜娃子又来骚扰,让我气不打一处来。

我正要骂他两句,突然想起,前天下午我确实打过一个传呼找红姐,要落实一下周家梅当年的口红事件。

这官卫红可能就是红姐,我跟着王建南一起叫她红姐,却从没问过她的全名。我确认了一下她的号吗,然后说的确打过,有工作上的事要找一下她。

这个男人骂骂咧咧地说:“这瓜婆娘不晓得死到哪个旮旮头去了,传呼丢在屋头,娃娃的饭又不煮,昨天一整晚上到今天中午,还没看到这逼婆娘的影影儿!”

我对他说,你老婆回来跟她说一声,就说广告公司的胡总找她。

到了下午,红姐老公又来电话,问我究竟找她有什么事,说老婆到现在还没回来,他在电话里面的声音特别着急,话也说不伸展,好像认为这件事跟我有很大干系。

我说:“官卫红上个月我们公司来应聘,放了一份材料。”

我刚放下电话,王建南就主动跑过来搭话了。

“向东,你刚才和谁在说官卫红?”王建南问。

王建南终于主动开口和我说话了,让我松了一口气。

一句话而泯恩仇,王建南的脸上也轻松了不少。

我说前天打红姐传呼,她一直没回,现在她老公也在找她了。

王建南说,这不是红姐的习惯做派,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马上回拨了过去。

自报家门过后,王建南拿着电话听那男人说了好一阵,突然焦眉烂眼地说:“你马上,立刻!到大慈寺茶馆来,把这两天的事仔细跟我讲清楚。”

我有点佩服王建南了,一个“绞家”(成都方言,对奸夫的中性称谓)居然敢命令人家的老公,这世界简直颠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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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强烈要求陪王建南一起去大慈寺,会一会红姐的老公。

朋友之间刚刚言归于好,当然让我觉得珍惜,再说,王建南毕竟给别人戴了绿帽,我担心万一红姐的老公闹出什么事来。

和王建南在大慈寺茶馆坐了20分钟,一个五官还算端正,但气质相当委琐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他就是红姐的老公,坐下后,他把最近一段时间家里的事大致说了一遍,说得来东拉西扯,完全没说到点子上,让人听不出红姐有一点点离家出走的理由。

王建南问他最近打牌手气好不好?

他吞吞吐吐不敢回答。

别人一看他的样子就会觉得,他最近手气肯定霉到家了。

王建南脸上的眉毛全部锁紧,我也觉得事情可能不妙,马上问他:“去‘砂轮厂’找过没有?”

他说红姐现在年纪大了,很少去“洞洞舞厅”。然后补充说,他老婆虽说在“砂轮厂”上班,但从不卖淫,从不随便在外面过夜,他还说这一点王建南可以作证,她肯定不会跟别的男人跑——

王建南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告诉他:“现在马上去找!一家一家舞厅挨到找!”

这男人刚把屁股抬起来,马上又坐下,扭捏了半天才说:“王哥,这回你看是不是再表示几个嘛。”

王建南从裤包里摸出几张钞票,这男人把钱一揣,屁颠屁颠地走了。

我现在终于搞懂,王建南为什么可以把红姐的老公码干吃尽。

王建南看他背影消失过后,对我说:“可能要报案才行。”

“开啥子玩笑,清平世界,国际化大都会,还会有人把她吃了?”我安慰他说,“再说一个女人出走两天很正常,当年周家梅夜奔成都,也是过了几天才给家里打的电话。”

已近黄昏,太阳越来越歪,大慈寺里的茶客越来越少。

红姐的老公还没回来,电话也不打一个,我和王建南越等越冒火。

这时,上回那个算命先生又在我们桌子前晃来晃去,看起来他今天的生意更惨,一副穷凶极恶,饿慌了的样子。

他走过来站在我面前说:“哥老倌,你的面相好得很哦,鼻大嘴大,相貌不是一般化。”

“快爬远点,你这些老一套。”我说。

想我胡总今年财运滚滚,即将发一笔10万元的大财,你娃居然也没有看出来。

“看不准不要钱!哥老倌,你左眉高右眉低,家有贤妻,外面还有暗妻。”算命人又讲了一堆套话。

我正要骂他胡说八道,算命人接着说:“你屋头的那位贤妻呢,最近有点问题,她肯定不在屋头,你们闹了矛盾,我看矛盾还深沉得很呢,我给你们俩个算一算。”

这几句话还比较受用,我“屋头的”当然就是周家梅,就算现在不是将来一定是,虽然现在我和她矛盾确实深沉,不过很快就可以摆平。

我瞟了一眼王建南,对算命人说:“你看看他的面相如何。”

算命人仔仔细细端详了王建南半天,最后说:“两位哥老倌,今天我要是算准了咋个说,照顾一盘生意,给几个烟钱好不好!”

“你算准了再说。”我说。

王建南心不在焉地看了我们一眼。

算命人故作高深,盯着王建南沉默了很久,终于慎重地说:“这位眼哥的面相长得稀罕,我这辈子没遇到几个,别的我不好说,有一点我可以批死,你下面有一颗痣!”

“下面是哪个地方?”我问。

算命人说当然就是命根嘛,还说如果我们不信可以马上找地方验证。

真是稀罕事,这也看得出来。我隐隐约约记得,上次我们在花水湾更衣室我好像见过。

我还想再确认一下,对算命人说:“你不要走,我们找地方看看,如果你说对了给你一百元。”

王建南坐着不动,他抬起头对算命人说:“不用验证,你娃这是狗咬虱子碰端了,不过你还是没有算准,不是一颗痣、是三颗。”

我问是真的?王建南点点头。

我摸出50元钱给了算命人说:“算你说对了一半。”

然后我问这表示什么。算命人一副装神弄鬼的样子,看着王建南敏笑不已,然后说:“这位眼哥自己心头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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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我不明白!

我想起一直以来,我对王建南的一些猜测:首先,他和刘至诚一样从不**,刘至诚当然是有女人送上门来,完全没有必要,王建南却是不想也不需要;上次把婷婷发给他后再没有半句下文;还有他和沈秋之间的事,更让人觉得十分古怪。

他在**方面真有问题?还是他是情圣?抑或两种都不是?男女感情世界里有我未知的领域?

算命人正想走,我赶紧抓住他袖子说:“你把话说清楚,我再给你50元。”

算命人附在我耳边,悄悄说出了两个字。

听到这两个字,我心头一震,如遭雷击,差点把耳屎震出来一大坨。

在每个人的人生经历中,都会遇到几次如遭雷击的震撼。这样的震撼可能是幸福的,幸福得昏头转向、魂不守舍。比如说我读高一那年,第一次看见沈秋在舞台上跳双人舞,我知道了世界上还有如此美妙的东西可以让人黯然消魂;再比如我在师大礼堂第一次见周家梅,她青春的身体、美丽的容貌确定了我当年的奋斗目标。

但有时候这种震撼是痛苦绝望的,记得上幼儿园时,有一天我穿着开裆裤,蹲在街边小便,屙完尿提上裤子就问老妈:“**爷爷上不上厕所屙尿尿?”

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老妈脸上痛苦和绝望的表情,那不是痛苦的修辞学,是地老天荒的痛苦,也不是修辞意义上的绝望,是绝望本身。好像一个女人同时失去一百个亲人,又被一百个男人同时强暴。

那天以后老妈对我如避瘟神,整整一个月不敢抱我一下,不久**去世,老妈榨干了最后一滴眼泪花,终于把思想搁平,既然要逝世,那上厕所肯定免不了。

但我今天受到的震撼,与幸福或痛苦无关,与希望或绝望也无关,它只是一种惊讶!

简直可以说,算命人刚才告诉我这两个字,改变了我对友谊、对爱情的一些看法。

我认为大家都是成年人,谁也不比谁傻,这两件东西如此简单,我们早就理解了,不可能有任何值得我们惊奇的地方。但不得不说,正是这天下午的惊奇,以及随后在我和王建南身上发生的事情,让我必须把这段生活忠实记录下来。

回到茶座上,我很久没说一句话。

王建南正在读报,版面上有一行醒目的标题,说的是警方又破获了几起拐卖妇女儿童的大案。

显然他正在为红姐的事忧心重重。

平生第一次我意识到,在我与王建南的朋友关系中,我比较自私。所谓自私,就是只关心自己JB,不顾及别人的感受。尽管每一回泡妞前后,我都对王建南说,粉子面前人人平等,其实平等常常是以朋友的谦让为代价的。

我想起了去年夏天在卡萝酒吧门外,趴在府南河边上呕吐的敏敏。那天的情景历历在目:她狂吐的样子像是放声悲歌的样子,她痛哭的样子现在想来真让人撕心裂肺。

我后来完全搞不清楚,这样的事算不算得上犯罪?

现在,我知道了王建南更隐秘的事以后,我很难为以前很多事心安理得。

像王建南这样的人,算命人后求说他这种类型的男人是千里挑一,对此我深信不疑,我知道古人说:“百岁之狐为美人,千岁之狐为淫妇。”意思是说,一只狐狸精修炼一百年可以成为美人,修炼千年才成为淫妇。虽然是封建迷信,但也说明,不是随便那个娟娟素芬、阿猫阿狗都可以当淫妇的。

看来,我以前对王建南的猜测全部错了,他既不是性无能,也不是情圣。他只是一个光棍,一个很普通,又很不普通的什么棍。

我个人认为,王建南没有去坐台,已经是人才的极大浪费,我居然还抢他的粉子,确实很不公平,对女人更不公平。

当然,从我的愿望出发,让王建南去“坐台”当然很好,但从现实角度上看,也不太合适,甚至还不如在广告公司搞文案策划。

这个行业最近几年竞争越来越激烈,要赚大钱很不容易,除非卷走某个富婆的细软逃跑到沿海。我估计,以王建南的自身条件,如果要包装成“青春偶像”型,好好装酷打扮一下勉强算是一个帅哥,但毕竟已是30出头的老男人;如果要走“知识型”路线,本身才华虽然绰绰有余,但现在是一个文凭社会,连贪官都有博士文凭,他那点本科学历远远不够。而且我听说,最近上海那边的一些“富女”同志,对“小白脸”的要求越来越高,除非是老外,她们才不论高矮胖瘦、黑白美丑一网打尽,欧美亚非拉兼收并蓄。如果是中国帅哥,要求就不一样了,就算达不到“才如余教授”,外表也要“貌比谢霆锋”。

最后我觉得,从王建南的自身条件出发,最适合走一走“实力派”路线,但那种夜生活特别辛苦,和养猪场的配种猪差不多,对以后的感情生活会带来相当大的负面影响。

当然,这一切只是我的白日作梦,坐台当“鸭子”首先就过不了精神文明这一关。在现实生活中,我根本想不出一条具体的措施,可以弥补多年来我对朋友的惭愧之情。

天色暗了,我和王建南抬起坐麻了的屁股,走出了大慈寺。

王建南说:“红姐的老公可能靠不住,必须亲自去找。”

我说人家的老婆你比人家还着急,然后我想起了以前的事,问他:“咋个你后来不和红姐来往了?”

“前年我们吵过一架,我不该逼她”王建南的表情明显有一丝愧色。

他把事情仔细跟我说一下,听他说完后我才知道,原来红姐的家庭情况非常糟糕,她在地下舞厅一个月“砂轮”下来,挣的钱只够老公打麻将,还有女儿的学费和老人的医药费。所以王建南一再坚持要给她钱,红姐坚决不接受。她说如果她接受了,她就成什么了?那王建南不就成了什么什么?

最后王建南威逼她说,如果不接受,那以后就不必再来往了。没想到这女人性子很烈,果然一年多不和王建南联系。

王建南说,在红姐和他的感情之间,红姐总是要拼命维护自己唯一的自尊,的确是红颜命薄。

没想到新世纪了,还有这种“方脑壳”的女人,为了维护自己所谓的自尊,让别人干着急。难怪当年“口红门”事件时,王建南在周家梅面前编的故事那么感人,没想到他说的话全部都是真的,除了那支口红以外。

我提出和他一起去找,我们分了工,一人左一人右,在顺城街两边的“洞洞舞厅”分头找。

到了晚上,我们在办公室碰了头,都一无所获。

深夜终于接到红姐老公打来的电话,也说没找到。

最后,我和王建南只好报了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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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了,红姐还没有消息。

中午吃盒饭的时候,我和两个客户代表聊天,说起东郊一个下岗女工两天不见了,老公很着急,找到我们公司来了。

小叶说:“哎呀,可能只有到跳蹬河去找啰!”

王建南一听,打了一个冷战,说:“不可能!”

小叶莫然其妙,急忙说:“是你们熟人嗦,我这张臭嘴巴打胡乱说的?”

我也认为绝不可能,我想红姐总算很有些姿色的粉子,怎么也不可能沦落到跳蹬河那种地方去。

王建南嘴上虽说不可能,但心里不得不当一回事,他放下刚吃了几口的盒饭,跟我要了汽车钥匙,冲出门就走了。

快要下班的时候,我接到王建南的,电话里他的声音有气无力:“向东,你赶快过来一趟。”

“情况怎么样?”

“你带一千块钱来。”

一千块钱!

——四个字差点把我惊得差点瘫在老板椅上,尽管已有一些心理准备,但一听到王建南说“一千块钱”,我还是大吃了一惊。

红姐怎么会走上这条道路,居然这么愚昧。

跳蹬河是府南河下游10公里的一个回流处,每年春夏涨水时节,上游成都周边地区跳河的人如果当时捞不起来,大多数都会漂到那里去。当然,每年漂到那里去的基本上都是女人,通常女人比男人更容易选择跳河这种方式。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老百姓大都知道,所谓1000元,就是给跳蹬河“捞人专业户”的起价劳务费。

我从卡上取了两千块钱,在蜀都大道上拦了一辆出租,往东郊方向拼命赶去。

路上,我拨通王建南的问:“具体在哪个位置?”

“姓杨那一家,一问都知道。”王建南说。

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社会分工越来越细,由于每一年都有极其个别的妇女同志不能正确对待人生挫折,思想上一时想不开,选择了一种对生活很不负责任的方式,来对待人生,于是往府南河里跳,有些妇女就会漂到下游的跳蹬河,当地一些原来的渔民因为在河里再也捞不到鱼了,平时就以捞人为生。他们通常先把人捞上来放好,找人的家属在那里找到亲人后,一般情况下给一千元。也有很多情况是家属事先不知道亲人在不在河里,只知道失踪了多少天,于是“专业户”便应家属要求下水去找,最后根据捞上来的难度、以及尸体的腐烂程度,费用从1500至2000元不等。这几年经济发展了,鱼比猪肉还便宜,草鱼才一块多钱一斤,渔民简直活不出来,捞人的利润要高得多,一个“捞人专业户”基本上可以养活一家老小,有些专业户还盖起了新房,正在奔向小康。

王建南让我带1000块钱去,当然就意味着,红姐已经找到。

看来总算没有更糟,红姐在府南河泡了两三天就捞了起来,只花了一千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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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姐已经去世了,当年我和周家梅的“口红门”事件如今已无对证。

想起红姐短暂的一生,想起她对王建南的一片深情,我认为自己应该为她的死去感到惋惜,我现在觉得,就算她当年在周家梅面前把口红的真相说了,我也应该原谅她。

其实,就算她还活着,我很可能也会原谅她。

因为天气变热,红姐当晚就烧了。她的后事基本上由王建南在料理。

追悼会那天我也去了,其实,红姐这种身份的人并不存在什么追悼会,丧事简单得不能再简单。

没想到红姐12岁的孩子和王建南特别熟,亲热地喊他“干爹”。来的人不多,多半都是和红姐一样的下岗女工,王建南说她们是红姐的同事,都是他原先报社的发行投递员,这几个女人哭得来昏天黑地、水淋水淌,眼泪花把脚背都打湿了,比电视机前看连续剧的人流的眼泪水还要多。

我发现她们不仅在哭红姐,可能也在哭自己,以至于场面相当凄惨,让人惨不忍睹,把我也感染得两眼潮湿。我觉得自己应该为红姐掉几滴眼泪下来,虽然和她交情不算深,吃过两次火锅,她为我的“口红门”事件打了掩护,最深的印像是那次在“洞洞舞厅”,我一把将她搂了过来,她惊慌得像一只兔子,一双单纯水灵的眼睛与她年龄很不相称,如果不是那个光头男人跑过来,我当时就差点勃起,当年的红粉如今已成了一堆白骨。

想起这些往事,有好几次我感觉自己的眼泪花马上就要挤出来了,我拿起卫生纸擦了好几回眼睛,纸还是干的。

我想是因为今年开春以来,我的好事太多了,开创了自己的公司,还有沈秋透露的信息,让我和周家梅的感情燃起了希望,所以根本流不出眼泪。

已经好多年没有尝过流泪的滋味,上次流泪是追求周家梅的时候在师大校园,这些年在商场混久了,做为一个白领,当然要面如白板、心似白纸。

下午出殡的时候,来了十来个人要打“丧伙”(成都方言,指丧事期间打麻将,婚事期间打麻将则为“喜伙”),当时王建南表现得极端愤怒,拿起一把菜刀就从里面冲了出来,把人家全都吓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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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中午,新跨越公司的人给我转来一个挂号包裹,包裹上写着:“胡向东先生转王建南亲收”

当然是红姐临死前寄来的。

王建南所在的报社刚刚停刊,红姐还不知道我们已办了新公司,所以她只好寄到我原来的公司转交。

王建南拆开包裹,我看见里面是厚厚一大叠纸。

“不会是情诗?”我问他。

“是又怎么样。”王建南翻了几页后叠好,然后像捧着宝贝,一个人离开了办公室。

中午休息时,我跑了一趟太平洋百货,精挑细选了一双意大利牌子的女凉鞋,周家梅的生日就在明天。

回到办公室,我把高跟鞋放在桌子上,俯下身仔细观赏,小叶也过来说,太漂亮了,哪个女孩有这么好的福气?

的确很漂亮,鞋身秀气,鞋根纤巧而有力,整个线条看起来简直惊艳无比,周家梅穿上它也一定惊艳,走一路凌波微步、翩苦惊鸿。恍然间我似乎已看到她穿上了这双鞋,正站在我的大办公桌上,像当年一样妩媚地展现她的美貌,挑衅地俯视着我、诱惑着我,像站在T型台上的模特一样骄傲,让我心跳不已,也为我自己的眼光得意不已。

这时,王建南回到了办公室。一小时不见,他神色萎顿,两眼红肿,眼瞳里布满了血丝,很让人同情。

王建南走了过来,我赶紧把鞋子收起,他走到我桌前,放下一张纸说:“红姐的信,有一张说是要给你看看。”

我拿了起来,字迹很潦草,但文字端庄娟秀像红姐本人,还有些错别字:

胡经理:

我要走了,我走前有一件事情,我要说几声对不起你,我欺骗了你们的信任,前年建南要我帮你个忙,你家出了一个口红,要说是我的,你们是好朋友,我同意帮忙,就走(去)了你的家里,晚上回来了,我心里一直不安稳,看周记者是个好女人,我们都是女人,女人何苦欺骗女人,我一个月不安心,听建南说,周记者很好,我在报纸上读她文章了,到六月份了,有天路过报社,我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走进了周记者的办公室,我把那天的事和她讲清楚,你们都是有知识有水平的人,胡经理能干,男人做坏(错)了事不要紧,只要改正错误,女人就可以原谅,不像我屋头的男人一辈子改不到(了)。周记者那天就说,她要原谅,要给你机会,她长得很漂亮,我真的很羡慕,我喝不到你们喜酒了,祝你和她白头到老,早生贵子——欺骗你不对,请千万要原谅,不要怪我这个人多嘴,我想为你们好。我在天上的灵魂也要祝你们——

后面的字已完全看不清楚,我两眼一团模糊,眼泪花奔涌而出,我已从老板椅上瘫软地滑到了地板上——

“红姐,很对不起!应该是我请你原谅!”——我想起当初筹办公司时,如果我在刘至诚面前稍微坚持一下,她就可以到公司上班,王建南就有机会和她联系,她就不可能山穷水尽最后走上绝路。我还想起前天,当我赶到跳蹬河,远远看见王建南趴在地上哀嚎,旁边的一床烂草席裹着红姐的身体,那是我曾经抱过的身体,她生动的身体、惊慌的表情仿佛昨天还被我抱过。当时我本想走过去安慰王建南几句,我走到离他们5米远的地方,再没有走上前,我不能忍受发出的臭气——我不敢相信,我已经变成了什么东西。

眼泪花砸在了手背上,多年没有流过的泪水好像要全部冲出来,生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

我右手紧紧捂住嘴巴,决不能发出半点声音,让别人听见了很不好,但喉咙很不争气,已经发出了阵阵“呜呜呜”的声音,听起来又陌生又古怪。

“小叶,这儿没你的事!”王建南的声音在说。

他走过来,扶住我肩膀也蹲了下来。我们像两只煮熟了的草虾。蜷缩在办公桌下,两个男人呜呜咽咽抱头痛哭,为曾经得到过的爱,也为我们已经失去的爱,为一个女人,也为两个女人。

我手上还紧紧攥着那一支白色高跟鞋,但现在,我那里还找得出半点勇气,去面对周家梅?

看了红姐的信,我今天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周家梅要坚决和我分手!为什么她当时没有和我分手!

红姐跳河之前,一定不知道我和周家梅已分手,她自杀的事,周家梅当然也不知道。

过了5分钟,我和王建南才从悲恸中平息下来。

王建南安慰我说,红姐走得很安详,她在遗书多次提到“人生无悔”的意思。

我理解她这种感觉,一定是指她和王建南这段恋爱。

我从桌子底下站了起来,简直太丢人了。

幸好办公室已没有人,幸好这时候没有客户进来,要是被别人看见了,以后谁还敢把业务交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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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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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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