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哈德威克的祈祷似乎得到了正在云层上空观战的诸神的响应，经过十分钟的疾驶，美国舰队终于等来机会。战列舰队已经完全展开了战斗队形，以旗舰“内华达”号为首，二艘无畏舰“俄克拉荷玛”号和“纽约”号一字排开，黑森森的炮口直指敌舰，两侧的轻型舰艇也纷纷前出队列，散布开来。
站在舰桥上的哈德威克一边时不时举起望远镜，一边不耐烦地等待着，敌人的舰队已经近在咫尺，但桅杆顶端的火控室里依然没有给出任何射击信号，这到底是怎么了？他很清楚，与拥有五艘主力舰的敌人相比，自己一方除了在射程上略显优势外，其他的都不是敌人的对手；如果自己不乘着眼前这个绝好的机会抢先动手，一旦敌人反应过来，吃亏的必然是自己，而且依据现场情形判断，困在里面的那支英国舰队应该很不妙，他们可能伤得很重，眼下第一要务便是从敌人舰列里撕开一道缺口，让他们有机会冲出来与自己会合。
“为什么还没有任何信号？难道一定要等到敌人察觉了才会消息吗？”他冲着附近的下属发起了脾气。
“烟太密了，海面上的可见度时好时坏，我们的观察人员始终无法搜索到敌人舰队的侧面轮廓。”一名海军上校上前无奈的说道。
这时候的每一刻钟都是胜利的关键，哈德威克当然不想这样白白浪费掉，向前踱了几步，他来到附近的一张桌子跟前，上面放置的是一份地图，地图里布满了红色标记，那是几名参谋人员依据战场判断推算出的敌人舰队的大概航位。他的目光从地图上快速扫过，“让各舰向右舷方向转过两点，给我尽量拉近两方距离。”
这是无奈之举，因为现场的浓烟确实影响了舰上炮手的观瞄，如果他不能一击命中敌人，给他们造成伤害，那么接下来烟层将越来越厚，那时要想再打击敌人就更难了；但拉近两方距离不仅意味着他将丧失自己舰队目前的唯一优势，同时更意味着危险也在倍增，己方战舰将完全置于高射速的敌舰的炮口之下。
接到旗舰桅杆上的信号，紧随其后的二艘无畏舰同时偏离了原先的航位，并以二十节的编队航速继续向前驶去。
时间在一秒秒地流逝着，距离也在不断拉近着，但出乎舰上所有人意料的是，直到两万码的距离上，敌舰依然保持缄默。这是美国海军官兵第一次这么近地打量对手，在紧张的气氛下，三艘无畏舰上的炮塔同时开始转动，炮筒也升至最大仰角，损管队早已就位，各舰上的射击指挥仪更是牢牢地锁定敌人舰列最后边的一艘军舰，一切都在等待着旗舰发布攻击命令。
“一万八千码！”哈德威克抬头望去，敌人舰列在视野里早已清晰地显现出来，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慢慢举高手臂，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会后再狠狠挥下，“射击！”
“内华达”号舰身接着猛然一震，十门十四英寸主炮依次咆哮着向日本舰队射出了第一批炮弹，当轰雷一样的炮弹还在沿着抛物线在空中运行时，后面的“俄克拉荷玛”号和“纽约”号上，大团的浓烟夹着橘红的火焰喷射而出，它们也开火了。半分钟后，落下的大口径炮弹纷纷打碎了“息吹”号附近的浓烟，接着巨大的水柱与爆炸在瞬间便包围了这艘二万三千吨的日本战列舰……
此时，正如哈德威克预料的那样，“伊丽莎白女王”号上的伯尼正在烦恼着，虽然枪炮和烟囱喷出的黑烟使得海面上模糊一片，两方军舰只有偶尔才在烟雾中显出身形，但在近距离射击中，自己这边显然无法与敌舰火力抗衡，各舰的装甲开始有些吃不消了；刚刚接到报告，“艾恩·杜克”号被敌舰打来的一发十二英寸炮弹命中，装甲带上被撕开了一个直径数米的大洞，“艾恩·杜克”号的舰尾已经开始下沉，虽然强化的水密结构控制住了进水，但它却因此丧失了战斗力，值得庆幸的是它的速度仅仅略受影响，基本还能保持在十九节左右；而“伊林”号的情况也很不妙，就在“艾恩·杜克”号被击中后不久，它的前部炮塔也给几发穿甲弹命中，尽管炮塔内燃起的大火被迅速扑灭，但主炮却已严重扭曲，成为一堆无用的废铁；另外，和这二艘军舰相比，“伊丽莎白女王”号的境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它至少遭到了二艘以上的敌人主力战舰的猛击，舰体上早已布满弹痕，所有左舷副炮全灭，还有它的烟囱也由于猛烈的爆炸而产生了道道裂痕。
“还没有美国人的消息吗？”他又一次向下属问道。
可是温图尔舰长的回复却让他的心凉了半截，想要寻求外来援助的想法也破灭了，“很遗憾，伯尼将军，就在两分钟前，我舰桅杆遭到敌舰炮击，无线电已经无法再继续使用了。”
看来一切只能靠自己了，伯尼沮丧地举起望远镜，透过海风吹散硝烟的一刹那，他隐隐约约看见敌人舰列似乎有些忙乱，仿佛正在努力躲避着什么似的，当他还想再仔细观察一遍时，浓黑的烟雾并没有再给他机会，刚才的空隙又被黑烟堵得严严实实。
伯尼喃喃自语着：“他们在玩什么花样？”接着，越想越不对劲的他干脆直接指着前方问道，“你们谁知道刚才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附近的军官们不由得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上司到底想要知道什么。就在伯尼要忍不住发火时，一名前来汇报情况的信号兵说道：“将军阁下，我只看见敌人舰列附近有很多水柱，高度大概有两百英尺左右，应该是大口径炮弹所为。”
伯尼闻言心中一动，“你能确定吗？”在见到信号兵肯定地点点头后，他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喜悦之情慢慢浮上面容，“感谢上帝，我们得救了！”
联系到自身的状况，舰桥上很快爆发出了阵阵欢呼。“让‘伊林’号舷侧副炮继续与前面的敌舰保持火力接触，给我集中火力攻打敌舰列后侧的‘息吹’号。”伯尼随后说道，他要乘着正在加速猛追的德国战列巡洋舰赶上来之前，好好“款待”一下日本舰队。
就在他作出决定的同时，正在接受弹雨洗礼的“息吹”号第一次中弹了，这是从“俄克拉荷玛”号上打来的一发炮弹，虽然没有引起重大损失，但这并未影响不断升温的战斗，三艘美舰几乎每隔三十秒就向对方射出一排炮弹，很快，又一发炮弹穿过“息吹”号左舷，在舰桥后部爆炸，飞舞的弹片一头扎进观测室，在测距仪旁边的日本官兵当即毙命，火焰在甲板上肆虐着。
浓烟遮蔽了海面上的剩余空间，让“息吹”号连同它前面的四艘日舰暂时摆脱了后面的骚扰，惊魂未定的山宅大佐还没来得及喘上一口气，英国战列舰的舰炮开始发话，虽然按两方实力对比，英舰只有三艘主力战舰，要比日舰少上二艘，现有火力也仅达到日舰的四分之一，但来自后方的突然攻击让日舰一时间停止了对英舰的继续打击，使得伯尼终于可以安下心来，实施反击了。第一轮射击中的数发穿甲弹几乎紧贴着“息吹”号舷侧掠过，在距离它数十米远的海面上砸出了几道漫过烟囱的水柱。
英舰的复仇火焰不断打向日舰，终于在三分钟后，一发穿甲弹狠狠砸在“息吹”号前部炮塔外壁的十一英寸装甲板上，此刻两支舰队仅仅相距不到八千码，在这个距离上再厚的装甲也是形同薄纸，更何况这是从“伊丽莎白女王”号上射出的十五英寸巨型炮弹，炮弹在轻松贯穿装甲板后在内部爆炸开来，那种威力简直令人咋舌，只见炮塔的整个顶盖都被掀到空中，然后又重重地砸在甲板上，让舰身为之颤抖不已，敞开的炮塔不但把里面数十名官兵的尸体暴露出来，而且引起空气倒灌，让红艳艳的大火迅速蔓延开来。
眼看殉爆不可避免，尖锐的呼啸声及时传来，又一发炮弹很凑巧地落到附近，已经扭曲成奇怪形状的炮塔这下彻底报废，爆炸后的巨大气浪生生扑灭了大火，只余下滚滚浓烟。
接着，更大的灾难来了，壮观的黑烟似乎成为了“息吹”号最醒目的标志，美舰“纽约”号的一轮齐射准确地命中它的舰体后部，在撕开那里的装甲带后，钻进了引擎室，爆炸扯断了所有的蒸汽管道，主发动机和辅助发动机同时停止运转，造成“息吹”号猛然失速，一下子从舰列里脱离出来。
“可惜了一个非常不错的靶子。”望着全舰上下都被浓烟笼罩的日舰，哈德威克的嘴角慢慢冒出一丝冷笑，接着，他抬手招来一名通讯兵，“发信号，让各舰不必理会它，集中火力继续攻打敌人完整的战舰。”
随后，“内华达”号将目标转向更前面的“生驹”号，“俄克拉荷玛”号和“纽约”号见状也将炮口前移，瞄上了“生驹”号。于是，这艘与着“息吹”号有着相同级别的日舰也开始加入挨揍的行列。
当然，在“息吹”号退出队列后，伯尼没有像美舰一样就此放过对手，“伊丽莎白女王”号和“伊林”号重新将炮口对准这艘日舰，两舰配合行动，一次漂亮的交叉射击，“息吹”号的主桅、后部炮塔周围、上层建筑同时冒起大量黑烟，这些都是在瞬间发生的。接着几轮射击下来，它的甲板上到处都是参差不齐的大洞，团团黑烟不断从破口处汹涌而出。二分钟后，“息吹”号的大限终于到了，三发炮弹几乎不分先后穿过它厚实的装甲打入底舱。一切似乎都安静下来，大约有四十秒的等待，既没有烟也不见火，然后便是一阵惊天巨响，稠密的黑烟和爆炸的闪光把这艘钢铁巨舰整个吞没了，不久后，“息吹”号猛地抖动了一下庞大的舰身，紧接着一折为二，迅速沉入海底。
伯尼举着望远镜来来回回地看了几遍，满脸的冷酷笑意，虽然在刚才短短的几分钟时间里，二艘军舰累计向敌舰发射了十五英寸炮弹四十一发，十三点五英寸炮弹二十七发，六英寸炮弹六十六发，已经等于用去了己方现存弹药量的一半，但好歹是击毁了一艘敌舰，报了此前的一箭之仇。
目前，敌人损失了一艘主力战舰，而自己这边的“艾恩·杜克”号也丧失了战斗力，现在等于两方间的力量对比基本又扯平了，但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还拥有十一艘战舰的敌人抗衡，当务之急是利用眼前敌人混乱的机会，立即进行战术转向，以便配合美国舰队继续削弱敌人力量。于是，他当机立断，发出了“转向右舷作战”的命令。
与此同时，万斯毕也控制住了在此前追逐战中自己舰队的混乱局面，三艘战列巡洋舰重新编队完毕，以二十五节的编队航速开始驱舰猛追伯尼的舰列，冲在最前头的仍然是曾经在日德兰海战和福岛海战里屡创英军的德国战列巡洋舰“德弗林杰”号。
“该死的英国佬，我一定要亲手打沉他们的‘伊丽莎白女王’号！”一回想起二十分钟前发生的一幕，万斯毕就咬牙切齿。
本来能够击沉一艘英国皇家海军最引以为傲的超级无畏舰“伊丽莎白女王”号是能够大大振奋德国公海舰队，提高士气，对于将来直接击败皇家海军具有巨大意义，这是一件多么大的功勋啊！然而，那些狡猾的英国佬居然在关键时刻利用烟雾与水柱来扰乱自己的视线，让自己苦心经营的战场优势在他们不经意的转向后荡然无存，以至于自己白白浪费了二十分钟来收拢舰只；更加令他感到愤怒的是，英国人竟然利用这段间隙将两支舰队间的距离又拉开了大约一万五千码，如果不是日本舰队及时赶到，那么一旦他们充分发扬自身的射程优势，恐怕自己就要遭受灭顶之灾。
“万斯毕将军，快看，‘息吹’号完蛋了，它正在爆炸……”
听到身边军官的提醒，万斯毕举起望远镜，只见不久前还被浓烟吞没的“息吹”号仿佛变成了纸张糊成的靶标，顷刻间灰飞烟灭，当黑烟散去后，就只留下它舰艏与舰艉部分还裸露在海面上。“为我们倒霉的日本盟友祈祷吧，他们居然将自己白白送到了那些英国佬的炮口下。”说着，他还耸了耸肩膀。
事实上，海面上的浓雾挡住了更远海域上的一切，所以对于美国舰队已经加入战斗，万斯毕并不知情，而唯一知道现场情况的关文炳乙也由于急于让自己舰队规避美军炮火而忘记向他通报了。这就造成了他直觉上的错误，认为是日本舰队走了霉运，就在他以嘲讽的目光注视着前方时，信号兵大声喊叫起来：“注意！英国舰队航向改变，方位西南偏西！”
万斯毕的眼神立即换成了疑惑的神色，刚才还在逃跑的英国人怎么会忽然转向，并且还想直插自己舰队的侧翼？是不是弄错了？他抱着手臂看了看附近，参谋们也是一脸纳闷的表情，他只好又重新举起望远镜，在自己视界里逐渐放大的那支英国舰队好象确实在转向，而且位置正好是针对自己的侧翼。这里面一定有问题！他的双眉慢慢凝了起来，接着一种不详的预感开始充斥着全身。“奥康内尔中尉，让信号兵注意搜索第一战列舰队的先导舰，看看它目前在什么位置。”
好一会儿后，信号兵的声音再次传来：“发现日本舰队旗舰‘扶桑’号，方位东南偏南。”
万斯毕不禁又加深了一层疑虑，为什么他们都在转向？是这里面真的有问题呢？还是日本舰队在玩花样？他深锁着眉头，紧紧向前踱了几步，然后抬头问了一句：“现在第二战列舰队在什么位置？”
“在我舰右舷侧后大约十九海里处。”立即有人答道。
万斯毕烦恼地在舰桥上又来来回回走了数遍，“立即向第一战列舰队靠拢……”然而未等他说完，信号兵的报告又一次让他的心提了起来：“注意！前方发现一支舰队！”
这时，一阵海风吹来，海上的烟雾逐渐稀薄下去，视野开始清晰起来，正是进攻敌人的好机会，但“德弗林杰”号上的每个人却都呆站着，因为在他们的正前方，三个巨大的舰影渐渐显现出来，桅杆上的星条旗正在随风飘荡，那正是哈德威克率领的三艘美国无畏舰“内华达”号、“俄克拉荷玛”号和“纽约”号。
关文炳乙与伯尼的及时转向，使得他们的位置让正在猛追对手的万斯毕填补上了，这等于是万斯毕一头撞上了哈德威克早已摆好的战列。于是，没等万斯毕下令迎战，美军的炮弹就呼啸着落到了德舰附近，这支德国战列巡洋舰队终于领教了此前日本舰队所吞咽的苦果，炮弹是一轮接着一轮，好象永无止境似的，短短几分钟，“德弗林杰”号就起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