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孙颢的猜测一点也不差,金雯蝶何只怀恨在心,她恨不得马上将左小草及孙颢这一群人都亲手杀得一干二净。

“溅血楼”的惩罚是很可怕的,历经一个月的毒火焚心,金雯蝶原本美丽年轻的脸庞霎时间苍老十岁。这对她是最严重的处罚,她重视自己的美貌胜过生命,之前左小草长得比她美她就已经杀人未遂,现在左小草非但沒死,还害她置如此境地,她一定要杀了他!

“哐啷!”一声,外头的女婢不小心打翻茶具,原来她不但在心里怒喊着要杀了左小草,嘴上同时不自觉地高喊出声,吓到正要进门的仆人。

“笨手笨脚的!总管沒教过你该怎么伺候吗?”可恶!不但事事不顺心,现在连一个仆人也来搅她的局。换是慧晴的话才不会如此笨手笨脚,她总是明白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把她服侍得舒舒服服,不该这么快就让她去送死。

心里这么想,嘴边可不承认自己的后悔,何况那一点点后悔根本不足以造成她情绪上的波动,对她来说,慧晴不过就是一个能干的下人而已,再找一个替代就有的物品。

“对…对不起,我这就赶快收!”新来的女婢是金夫人为了处罚她的办事不力,特地找了一个新人给她,不但不会武,连服侍人的功夫都是刚学不久。

金雯蝶也晓得这点,那不过是让她更恨左小草那群人而已。

“收完就快滚!”这样的仆人,还不如她自己动手,笨死了!

气呼呼地莲步轻移到书柜前,抽出之前翻过的那本有关玉凝香的小冊子。左小草经过这次打击该活不了多久,本来以一瓶的量,他早该死了才是,怎么会沒死呢?

蓦然想起慧晴,美目冷光一闪。

一定是她动了手脚!

快速行动到密室之中,取出上次倒给左小草喝下的小玉瓶,果然!里头还有一口的量,怪不得他沒死成。

不过就算沒死也还剩下不到两年的命,孙颢必然会想办法救他才是。仔细翻动冊子,立刻找着解救方式。

千年火莲实?

这是什么怪东西?玉凝香就已经夠奇的了,现在又跑出这个连听都沒听过的东西。管它是什么,孙颢一定会去找。能亲手杀死左小草当然是最好,如果不能,她也要毀了这东西,让左小草无法得救!

“你那张脸很苦你晓不晓得。”孙颖懒洋洋地趴在石桌上,刚刚他把纸条拿来给安兰,安兰一看完后就露出活像是吃的一斤黃莲的苦样,外带见到仇人似的咬牙切齿,真是丰富生动。

“里头到底写什么?”孙颢关切一问。“如果唐笙提出了无法答应的要求,我们大可不用理会。”信用不是放在这等时候使用。

安兰撇嘴,将纸条交给他们手中传看,上面写着:

千年火莲实

长白山万冰阵

欠我一情中秋归唐门

想也知道要他回唐门做什么,那个超级大混蛋!

“这样的条件以你来说为难吗?”孙颖瞪着纸条,看不出里头哪一句话可以让安兰的脸苦成那副模样。

“沒啥大不了的。”那个猪头想做什么他想得出来,从小时候就整天在他耳边说如果有一天不幸欠下一份情,他会得到什么样的“收获”。“现在已经知道地方了,快去快回免得小草受苦。”

“我马上就去。”孙颢马上下令要仆人去准备长途旅程的物品。

“万冰阵你能解吗?”

理所当然地自信一笑。“当然。”

“那就好………小草…”还想说几句交代的话,就发现小草站在大厅前的门边,有些疑惑的神情告诉众人他刚刚听了一点,但还不清楚事情缘由。

“颢要去哪里?”方才起床时发觉平日会在他睡的时候静坐一旁读书的孙颢不见人影,因此自己随便套上一件外袍就匆匆忙忙四下寻找。旁边的仆人又用那种奇异的眼神瞧他,让他想问又不敢问出口,心里的慌张也就越来越是巨大。

几乎用小奔跑地绕过一条条穿廊,一间间楼阁,还有看不尽的庭园景致,觉得这大宅子大得令他无所是从,还是他跟娘住得那一间小屋子好。

现在他好不容易找到人,耳边竟听到孙颢要远行的消息。

“你要去什么地方?”上前抓住孙颢的衣襟,眼神有些惶惑不安,刚刚走得太快,喘得他胸口很是难受。

“你怎么会喘成这样?不是跟你说过別跑步吗?”赶紧手贴胸口,缓缓输入內力平缓心脉跳动。

他才不管什么跑不跑的,他只知道他还沒回答他的问话。“你要去什么地方?很远吗?需要很多的时间?”他不要他离开身边,只有他才可以给他安心的感觉,连娘都沒有他的怀抱来得温暖安稳。

“放心,我会很快就回来……”

“我也一起去!”管他什么时候回来來,只要他一起去的话就可以了,反正他也不喜欢呆在这个大院落里,对那些仆人的视线不安极了。他既沒病也不奇怪,为什么他们老是用那种眼光看他?

“小草,那个地方很远,长途跋涉是一件很累的事,別忘了你的身体连这样子的小跑步都不成,怎么可以跟我一起去呢?你在家里头跟娘一起等我,我会很快就回来。”小东西说那是什么傻话,他就是因为他的身体才要特別到长白山一趟,否则他也舍不得离开他啊!刚买来的史记都还沒教完呢!

左小草抿嘴不回话,反正他是打定主意会跟上去,就算他不同意也一样,反正他都能跟娘两个人一起平安北上,现在自然也能………

他跟娘北上?

他什么时候跟娘北上了?这里不是春湾吗?

不对!他是跟娘从春湾逃到济南来了,那福来他们做什么一起从春湾过来?还在这里有这样大的房子?

“小草?”扶助他摇摇欲坠的身子,俯身担忧地审视他的神情。“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其实情況已经不只第一次,小草的记忆常常会有混乱的时候,毕竟现实跟他的假设相差甚远,会有疑问是一定的。

无助扶着他伸过来的手臂,脑袋越想越痛,有两种意志正在交战的错觉,记不得分不清何者对何者错了。

既是心疼又是担忧地改扶为抱,让他的头枕在他的胸膛上。如果小草真的将一切都忘掉那也就算了,他不怕重新开始。可是小草沒忘,只是不愿意想起而已,那让他的逃避与理智相冲突,增添不少痛苦。

安兰读完刚刚仆人又送来的一张纸条,秀眉深锁,脸上不知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而难以抉择。

“带小草一起去吧!”

“可是他的……”

“只能一起去,我之前要人到薛神医的旧宅去找可以用的医书,现在终于得到一些东西。”那可恶的唐笙,故意留下一手治疗方法,想必是想再赚一笔人情,如果不是他想到还有薛神医这一个方向的话,就被白白坑了两个恩。“薛神医的手记里有写到使用火莲实的方法,火莲实如果不是功力深厚者服用,必须配合花茎里的汁液,可是花茎再拔下的一瞬间会枯萎,汁液也跟着无效,所以必须用利刃割断马上吸入口中,你总不能含着那口汁液到回来为止吧?”

换句话说除了带小草一起去根本就沒有其他的办法了。

“可小草的身子?”

“放心,药你记得定时给他服下,照平常的习惯帮助他就可以了。”鬼阎罗时有伤亡,他在沒有准备之前沒办法立刻就跟颢一起出发,组织是大家一起承担的,不可以因私忘公。孙颢不一样,他的工作可以由孙颖跟念善分担,可大夫的工作却不是任何人都可以。

“多带点人手。”罗念善可沒忘记金雯蝶那报复心重的女人,而且不只金雯蝶,血楼最近的动向对他们极为敏感。

孙颢俯望情况已经好多了的小草后点点头,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就算遇到众多敌人他也可以轻易逃出,可带着小草,除了多备人马之外沒有其他方法。“我会将夜叉他们一起带去,这几天庄內的事情就多辛苦你们了!”

语毕,马上换来孙颖的一个拳头,眼神表示的很清楚,兄弟之间还计较些什么,虽然他不太满意自己大哥有断袖之癖,不过只要大哥高兴,他绝对支持到底永不后悔。

充满着兄弟之情的微笑挂上所有人的脸庞,让平静心思的小草看了好不震撼。他不晓得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可他想跟着他们一起笑,那会使他觉得自己跟他们同是一家人。

为了不使左小草的白发白肤引起太多人的注目,细心的文娘对他的穿着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其他的颜色尤其是深色的衣服只会让小草的肤色更加明显,可全身都是白色的话同样引人注意。因此她特地请了不少绣女,在两天之內赶出几套以白色绸衣为底,外袍上点缀淡色绣图配上较深的腰带的服饰。这样就算小草的肤色异于常人,乍看之下也不会觉得奇怪,典雅的装扮顶多让人当作第一次出家门的富家公子哥儿。

其他人认为文娘实在细心以对小草的样子甚为满意,只要別当众掀开那顶纱帽,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小草的特异,而且生在黄土区,娇贵一点的人家带纱帽是常有的事,一下之间就变成平凡人。

不习惯的只有小草,他从小就沒穿过什么好衣服,就算是冬天来了,也因为家穷的缘故顶多加上一件夹袄,后来到了孙家,他不敢将自己的身分看高,尽选些简单的衣饰就可以解决一切,现在要他穿上这些有的沒有的,真是有夠说不出的别扭。那顶纱帽更是讨厌,面纱老抚得他痒痒的,害他以为是孙颢的气息,一路上脸红个不停。

“能习惯骑马吗?”见他一路上都不说话,还以为他不舒服。若非长白山区不适合马车行走,再加上有血楼的人虎视眈眈,他不会让风尘侵袭身前这样单薄的身体。

“嗯!”他发现骑马真是不错,一下子就可以从这里到那里,换成用走的不晓得什么时候才能到。“等我身体好了之后,教我骑马好不好?”他看北方的人几乎都是以马匹代步,跟南方有很大的不同,骑马的人以江湖人士居多。

“好。”无法想像小东西骑马奔驰的样子,北方的马太高大不适合他,改天选一匹小一点的送他。“不过你骑马的时候一定要有我在才行。”先下但书,他不放心他一人骑马奔驰。

反正他看起来很笨就是了。左小草在心里嘟哝,再次想到如果不是他身上得了这不晓得啥名称的怪病的话,他们一定无法相信他这么小的个子力量可不输人半分。“可不可以教我练武?”他不希望大家小看他,那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一件可耻的事实。

“你想练武?”

“怎样?”他可以练吧?

“练武是要从小就开始打好根基,你以为说练就练得成吗?”

打根基?“打什么根基?”练武不就是找个武师教你武功,你努力练上一段时间之后就可以像用飞的一样走路,一拳可以将人从这里打到那里吗?

不用猜也可以了解他心里头在想什么,屈起食指在纱帽上轻轻敲了一下。“要是真的像你想得那么简单,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飞檐走壁了。”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么!”

孙颢抬眉。“我有说错吗?”

一声冷哼算是回应,惹得孙颢忍不住朗笑出声。现在的小东西因为把他当成福来的关系,两人之间再也沒有地位尊卑的隔阂。之前连说话都不敢抬头对上他的双眼,现在不但学会瞪他,还会对他反驳冷哼。

过去怯懦的小草惹人心怜外还带有一份使人想要生闷火的傻气,现在虽然同样朴实地傻楞楞地,可却让人忍不住想逗逗他。

“如果你想起一切之后,还能继续这样的话该有多好。”他看不得他的小东西自卑。

“你说什么?”他说得小声,又被风吹散话语,根本听不到他在说话。

“我说我们要到宿头了。”纱帽里飘出一道银丝,握住那一道柔细心口隐隐作疼。

左小草不晓得他情绪变化,漫无目的四顾,看见右手边道旁的树林中闪烁类似像阳光的光芒。眨眨眼,想再看清楚些时,光芒已消失不再。

那是他的错觉吗?

不是他的错觉。孙颢早就发现树林里有人,那一道作为暗号用的反光不过是证实他的发现罢了,相信夜叉他们也早就已经发现。

平时隐于暗处的夜叉此时骑马跟在主子后面,反光映入眼中的同时他如故意放马行走不为所动,暗地里已经派出跟随在后的人马解决。

“庄主,要就地还是等待?”派出去的人马送来回庆等待命令。

孙颢又回到过去那一个冷酷无情的性格,唇边一丝冷笑也不牵,眸光更看不出杀机已现,“鬼阎罗”领导冷心阎罗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你永远无法从他脸上的表情及行动猜测出他此刻心里的想法,他不想告诉你的事,你到死都不会有机会晓得。

“等待。”才不过离庄七十里,他们就已经想趁机动手了,想必金雯蝶必然在其中,否则怎会如此报复心切到连一刻也不愿意忍?

他不想让小草看见人杀人的场面,等到安置好一切,要玩大家來玩一场大的,能一次解決自然是比较热闹。

“怎么了吗?”看不到身后人的表情,左小草还是发觉他的异样,几乎就想在马背上转过身询问。

“沒事,目的地快到了。”他的敏感令孙颢轻笑,在过去他会视这为一种威胁,一个江湖人是怎能轻易让人看透他的心思、感觉到他的心意。现在他反而安慰小草对他的了解,那代表小草的心专注在他的身上,他自己在无意中也对小草无法隐瞒。他不在乎小草成为他的弱点以及威胁。

该死的!

远远观望那一行人足足已有两个多时辰的时间了,恨不得眼睛能夠穿透纱帽上的面纱,看清那一张容顏的改变。

“少楼主,人马皆已到齐,要现在发动吗?”娇媚之极的身型半倚在树上,带点放荡的目光流转,她是“溅血楼”四大堂主之一魅娘。

“已经快到镇上了,到时候在进行。”她不认为孙颢丝毫不曾发现她的存在,既然不管什么时候发动他们都已经准备好,那还不如提前在客栈设下陷井以逸代劳。

魅娘飘忽一笑,水漾眸光对着金雯蝶遮着面纱的脸庞打转,谁不晓得少楼主一样自负美貌无双无能敌,总爱在他们这些属下面前刻意装扮露脸,遮脸见面还是头一遭。

“少楼主身体不适吗?否则怎会遮着面纱跟属下说话呢?”她晓得楼主的处罚残酷,而且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会轻意放过,可她一向遵守血楼规矩,还沒尝试过像少楼主那样的大刑,不晓得伤害性到底有多大。

金雯蝶不动声色,心里头已经怒骂不下千百次。“我的事你管得着吗?”就算她之前犯下错误造成莫大损失,在血楼她依然是身分尊贵的少楼主,哪容得这贱人在此放肆!

“小的知错。”魅娘盈盈拜下,低头同时唇边冷笑。

少楼主又怎样?还不是跟她一样听命于楼主,而且跟她与之一比,过去也只有天生容貌贏过她,现在连面纱都不敢拿下,可见根本连天生的容貌都沒得比。现下她所能夠仗势的,不过仅只一个身分。

在溅血楼,身分是最可笑的一件事,在楼主眼中只有功高及有无利用价值,沒有身分这等东西。

金雯蝶同样明白,因此她才急急于报复取回优势及功劳,要不然总有一天她也会沦落到跟慧晴一样的下场,被娘亲当成废物一样处理。

想起慧晴,终于有那么一点感触,因为今天她终于了解到自己跟慧晴也差不了多少,还不是別人手中的一颗棋子。要是她依然清白,要是她沒练娘亲所教的心法,那她早就照爹的吩咐嫁人了,不会继续留在血楼糟蹋自己。

在血楼,时间只会令自己越来越是无情残忍淫荡。

可慧晴为什么不离开?

她身子依然清白,也不曾练过血楼那无法克制停止的心法,为什么不离开血楼还忠心耿耿待在她身边当她手中的棋子,明晓得死路也走得从容毫无犹豫?她无法明白她的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或许她不过是太笨了点,根本沒想过离开这回事。

她跟慧晴的认识是在什么时候?不记得了,那不过是小事一件,甚至在过些日子,也许她会连容貌都不记得了也不一定。

“少楼主有心事?”魅娘看出她的恍惚,轻笑着询问。

讨人厌的贱女人!“你管不着!”

她不该让慧晴那么早去送死的……至少在她身边,她永远不用担心背叛与嘲弄。

赫!可是她那清白的身子就是一种无形地讽刺,她宁可她同她一般污秽。

美目凝神注意那一双阴晴不定的眼神。“属下关心少楼主。”温柔美丽的笑颜真带上一抹担忧。

“少在我面前演这一套,我在血楼日子比你长,你那一点把戏少在我面前耍弄。”慧晴也是她的属下,可她冷酷归冷酷,却永远也学不来血楼的招牌绝技──虛伪。

被揭穿把戏魅娘依然带着同样的笑容不变,早习惯虛假的人士不会在乎这么一点点讽刺的。

那样子,除了厌恶之外金雯蝶沒有其他的感觉,大脑一边遗忘慧晴的同时,一边又忆起她的不同。

正因为她不同,才会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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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雪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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