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冬阳天盛,五谷丰登

风调雨顺,民心归顺

威扬神威,天命所归

(注:悯年号天盛)

这是流传在冬阳民间的一首民谣。歌中所指威扬,即威扬公勋,如今的统兵大元帅,掌管天下兵马,同时兼任丞相一职。在冬阳国,你可以不知道皇帝是谁,但是你绝对不会不知道威扬公是谁。自从两年前威扬公出任左丞相一职後,大力发展农业水利,防汛抗旱,保障商业发展,让冬阳国从几次战乱的混乱中恢复过来。与此同时,这首民谣就开始悄悄在民间流传开来。

“勋,这件事你看怎麽样?”午後的御书房内,悯“端坐”勋的腿上,开口问道。

“如此一来,投入物力人力过大,就需要调动地方军队。这样,负责掌管的人权力会增大不少,就连军事都会被其遏制。所以,还需要慎重考虑才行。”

“那你认为何人能行?”

“我还没有想好。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亲自管这件事情。”

“你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每天陪我的时间都只剩了一点点,还想再揽这件事情?”

“我不放心啊。”

“勋,你在害怕?”悯的语气忽然强硬起来。

“害怕什麽?”

“害怕交出权利!”

“悯,你怎麽这麽说呢。”勋有些生气了。

悯看了看勋,凑过身子吻了吻他,然後柔声说道:“对不起。可是勋,我觉得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有什麽不一样?我还是很爱很爱你,一点都没有改变。”

“我知道。可是,你现在真的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你,可没有这样看重权力。”

勋张口想说什麽,可是悯用手捂住他的嘴,轻声道:“你先听我说。勋,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以前的你心中只想著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几次三番把到手的权利给推出去。可是自从你两年前担任左相之後,你变了。”

悯停顿了一下,勋的脸色沈了下来。他没有想到,悯居然会这样说他。可是他没有说话,只是看著悯,示意他说下去。

“你先是架空了右相的权力,当然,这是被逼出来的,无可厚非。可是後来,你合并了左右相,你一人独当。再来你将六部几乎都归於你的掌控下。勋,现在的你,让我很害怕呢。”

最後一句话刚刚出口,勋一下子放下悯站了起来。此时的他,脸色铁青,高大的身躯微微抖动著,紧紧地盯著悯好一会,才开口说道:“你後悔了?当年是你亲手把这九旒青玉冠戴在我的头上。你对我说,你信任我。可是现在,你居然说我让你害怕!悯啊悯,你就这样看待我?还是说,你才是害怕权力的流失。”说完这句话,勋头也不回的出了御书房。

悯怔怔地看著勋走了出去,怎麽也想不明白,本来和谐的气氛怎麽会变成这样。

***

若明跨进修身居的时候,勋正在里面喝闷酒。轻轻地走到勋的面前,若明静静地坐下来。他知道,他现在需要扮演一个温和的知心朋友,静静地倾听就好。然後,再适时机的鼓动勋就好。等了两年,精心营造了两年,现在,应该开始收网了。

“若明,你来了。陪我喝两杯。”

“元帅,别喝了。你已经醉了。”

“醉?是啊。醉了最好。若明,你说,他为什麽这样说我。当初是他给我这样多的权力,我也是尽心尽力为他的天下做事。为何如今他会说是我抓住权力不放呢?”

“……”若明没有回答。他知道,现在的他不需要回答。而且,他要等待最佳的时机说出最适当的话,才能事半功倍。

“你看看,现在的冬阳国,国泰民安,五谷丰登,国库充盈。自从我上任後,这些变化显而易见。我只不过是想证明自己而已。我勋是有能力的人,不是因为他的关系才获得高位的。我夺取这麽多的权力,也只是想可以更好的做事情而已。我错了吗?我错了吗?”勋已经口不择言了。心中的郁结让他感觉很痛苦。如今他的心中只感觉到自己的委屈,自己的难受。若明两年来不断在他心中播种的邪恶种子已经生根发芽,开出了诡异的花朵。

“元帅当然没有错。如今的老百姓可是都称赞元帅能力出众,且深知百姓疾苦。所发政令都极得民心呢。”

“那他为什麽还要这样说我!”勋迷醉地问道。

若明暗自冷笑了一下,然後开口道:“可能和一首民谣有关吧。”

“民谣?什麽民谣?”勋开始好奇道,酒意开始消散。身为军人的敏锐直觉让他开始警醒。

“冬阳天盛,五谷丰登

风调雨顺,民心归顺

威扬神威,……”若明突然住口不说了。

“威扬神威?後面呢?”

“天命所归!”

“混帐!是谁让这首民谣流传的!”勋猛排桌子一下,站了起来。眼中酒意已完全消退,变得精明锐利。

“自从元帅出任左相以来,这首民谣就开始在民间流传了。”

“你刚刚说陛下是因为这首民谣对我产生了嫌隙?”勋忽然觉得一阵心痛。悯啊悯,你难道真的是因为这首民间谣传就对我产生不信任。

“恐怕是这样的。皇上毕竟是皇上。不论他和元帅多麽的亲密,权力始终是一个皇帝最看重的。如今这首民谣很可能让皇上心存不快,因为这首民谣最後一句,的确是大逆不道……”

“你是说……皇上会对我不复信任?”

“更有甚者,皇上会削元帅的权力,甚至杀了元帅!”

“哄”书桌上的东西悉数被勋扫到了地上。“不可能!悯他怎麽可能想要杀我。不要再在这里惘加揣测。如果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我不会饶恕你!”

可是若明却开始强硬起来,一眨不眨地盯著勋:“元帅,你不要糊涂了。这世上有哪个皇帝能够容忍臣子功高震主!况且如今的冬阳国人人都只知道有元帅而不知道有皇帝,如何不让皇帝猜疑。就算元帅你和皇上关系亲密又怎麽样?他毕竟是皇帝,而你名不正言不顺,他随便找个理由就可以废了你。”

“住口!”勋狂叫道。若明的话已经说进了他的心里,让他对悯的信任轰然崩塌。现在的他只是在自我欺骗而已。

哈哈哈哈,你对皇帝的爱恋原来也不过如此而已。若明的心在狂笑,面上却依然平静冷然:“元帅,你心里面清楚,这是事实。难道你真的要等到皇帝杀你?”

“为什麽?为什麽?悯他为什麽要这样?”

“他是皇帝。即使他不想,那些老臣子也会逼他,毕竟元帅的权力太大了。”

“……”勋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若明,那你说我该怎麽办?”只要遇到与悯有关的事情,勋就会变得无法冷静思考,因而轻而易举地中了若明的圈套。权力,真的能够腐蚀人心呢。

“篡位!”若明的嘴中轻易地说出了这两个大逆不道的字。

“什麽!你要我篡位!让我和悯为敌!”

“你不主动行动,别人就会先杀你。而且元帅当了皇帝,也可以礼遇当今皇上。这样你还能更好的保护他,名正言顺的保护他,占有他!”话说到这份上,若明不再掩饰勋和悯的关系。

“你!你知道!”

“我想,朝中的人心里面都知道吧。元帅,难道你甘心被人说成是皇帝的男宠,面首?”

“你,你退下。容我仔细想想。”勋妥协了。

若明不再说话,静静地退了下去。书房外,两张一模一样的脸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

悯自勋走了之後,回到寝宫後,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思考著什麽,送上的晚膳也一动未动。小安子心下叹息。唉,又和元帅闹别扭了。

“万岁爷,您想什麽呢?天大的事情也不能不吃饭啊。”

“小安子。”悯眼神迷离地唤道。

“奴才在。”

“你说,我说勋他不择手段夺取权力是不是过分了。”

小安子摸摸头。唉,又问我这样难的事情。“威扬公他是有点变了,变得有点对权力太过热衷。不过他却是对皇上忠心耿耿呢。而且他出任丞相以来,咱冬阳可是富庶多了。”

“看来我真的不该这样说呢。可是勋他确实变得太快了。我给他的权力还不够麽?”

“陛下给他的权力已经够大了。现在的冬阳国,那些老百姓都快忘记谁才是皇帝,只知道有威扬公,还编些大逆不道地歌谣。”说道这里,小安子突然警醒过来,不再往下说。

“说吧。都说道这份上了,还怕什麽?”

“冬阳天盛,五谷丰登

风调雨顺,民心归顺

威扬神威,天命所归。”小安子说道这里,已经心下惴惴了。

“威扬神威,天命所归?怪不得张剑庭老是上密折弹劾勋呢,原来是这样的。”悯开始自言自语道。

“陛下,那些无知愚民胡说呢。威扬公可是对皇上忠心得很,生怕皇上受到一点委屈……”小安子被悯那双美目一瞪,自动消音。

“还用得著你说。勋当然对我好了。”悯此时的眼中满是幸福的笑意。看得小安子也开心起来。

“你说,勋他真的想要更高的权力吗?”

“陛下,别再为难我了。我怎麽好猜测你们的想法。”

“你还猜测得少了?一天到晚就在猜我到底想干什麽。”

“呵呵,奴才猜的不过是陛下的喜好而已,想尽心侍侯好陛下嘛。”

“小安子,你说,我是个好皇帝吗?”

“陛下当然是个好皇帝啊。”

“口不对心。我自己清楚自己是怎样的人。勋,他比我合适多了。自从他平叛之後,我几乎把所有的政事都给他了。可是他再怎麽能干,都只是我的臣子啊。最高的权力,皇位,能不能满足他呢?”悯的声音低下去了,几乎只有他一个人可以听见。然後,他站起身来,往浴池走去。眼中不再有迷惑。

小安子看著悯远去,心下明白,这不安分的主子又会作出惊人之举。可是他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那样结束吧。

***

轻柔妙曼的纱帐内,风光旖旎。刚刚结束交缠的两人正依偎在一起享受著激情过後的这份迷人时光。悯看了看勋。往日里看见自己总会不经意流露处温柔、宠溺的脸如今却严肃沈闷,尽管搂著自己的手传达出他对自己的在乎,可是他总觉得有什麽东西从他们两人之间流失了。眼中闪过一丝无力,他实在想不通两人怎麽会这样。即便是当年两人娶亲之时也没有如现今这般。好不容易才能在一起,是什麽改变了这一切?

可是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悯扬起笑脸,如猫儿似的在勋身上蹭来蹭去,喉间发出咕噜声,好一派天真景象。

不自觉地放柔了表情:“做什麽?这般像我撒娇?”用力搂紧了悯,脑中却不自觉闪过若明的话“他是皇帝,怎能容许你功高震主。他会杀了你!”

悯,你会吗?你会如此狠心杀掉我吗?痛苦蒙上了眼睛,心骤然紧缩。为什麽?他保护了一生的人儿,他费尽心机想要宠爱他,保护他,为什麽他还要想除掉我。因为若明恶意挑拨而关闭的心再也无法和爱人的心沟通,再也无法感觉到悯对他绵绵不绝的爱意。

“哼,你好几天没有来了!那天是我错了,我不该这样说你,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就几天不理我啊。”悯此时的神情委屈之极。想到这几天自己在阳华宫像个女人似的望穿秋水,等著他的到来,心下不服气之极,正好看见勋结实的胸膛就在眼前,暗褐色的乳头微微挺立,想也不想,一口咬去。哼,咬、咬、咬,我咬,看你这麽欺负我。

麻痒的感觉升腾起来,将悯的头从自己身上拉起来,免得抑制不住自己的欲望,今天已经要了他四次,他的身体不能再经受欢爱了。吻了吻爱人娇的红唇,勋低声道:“这几天太忙了。所以没能过来。乖,对不起哦。”

“你在忙什麽?我老是看你这几天和若明,杨影明他们在一起。他们是你的旧部是吧。而且若明还是你小舅子。”最後一句话他的声音低下来,变成了只有自己能够听见的咕囔声。

悯无心的一句话却让勋不知为何警觉起来。他在试探我?他想要从我这里探听点什麽?悯他已经发觉了吗?“没什麽。西北边境这几个月来屡遭挑衅,我和他们在商议这个呢。他们现在都是军方高官,而且我和他们当年一起出生入死,所以要亲密一些。”

悯点点头,不再追问。他既然放心把权力交给了勋,就不太想过分干预他。当年勋怒杀四个太监的事情,他曾经让小安子调查过,也知道了宫中的一些闲言碎语。他还曾担心勋因为这个疏远他,可是勋从来没有向他说过,因此,他心中十分开心,又始终觉得有些亏欠勋,也明白勋想通过做好政事像别人显示他是有才能的。所以,他不断给勋创造机会,让他做自己想干的事情。

“你呢?这几天征夷元帅和镇国公他们老是进宫见架,说什麽呢?”

“唉……”悯脸上闪过无奈,道:“他们还不是劝我说给你的权力过大,又说不合祖制,想让我收回权力。”悯再次叹气,我爱给勋多少权力是我的事情,你们凭什麽管我。什麽时候才能不让他们这麽说?难道真的要那样做?

错把悯无奈的表情当作痛苦地挣扎,勋无声地吻了吻悯。是吗,只是想削我的权力?怕是劝你杀掉我吧。悯,你当真会这麽做吗?难道我们的爱恋比不上几个老臣子的逼迫?悯,你现在也是在痛苦吧。我知道你爱我,你比任何人都要爱我。既然这样,我不会再让你痛苦。我来做皇帝,然後把你至於我的保护下,就没有人会说什麽,没有人会来逼迫你了。我会像以前一样宠爱你,比以前更宠爱你。可是勋却忘记了,失去了信任的爱情只会留下痛苦。

看著勋有一次锁紧眉头,悯不禁有些泄气。伸手抚平勋眉间的皱褶,印上自己的吻。勋啊勋,现在的位子不能满足你吗?你注定是要做高高再上,!翔天空的鹰,既然如此,我来为你插上翅膀。我不需要在天空中,我不在乎从此为人们遗忘,我不在乎被祖先唾骂,我不在乎从此只能当笼中的金丝雀。因为我知道,你累了的时候,只会回到我的身边。

两人心中的打算,一样的结果,不同的性质,也包含不同的心。失去了爱人之间的默契,两人之间这场变革,注定了是场悲剧。

***

这世上或许有人在打定主意之后仍然犹豫不决,拖拖拉拉,让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不了了之,然后再重新开始另作打算。可是勋和悯绝对不是这种人。悯一旦认定的事情就不会回头,而勋则是出名的行动派。于是事情就在两人积极地推动下向前发展,只一个月,两人背着对方所作的准备就各自就绪了。

当夜,入夏之后,空气微微有点燥热,虫鸣声在树多花多的皇宫中此起彼伏。在这一样的喧闹声衬托下,整个皇宫显得安静得过分。一队队宫廷侍卫例行公事地在这宽广的深宫大院之中严加巡逻。由于当今圣上并未纳妃,整个皇宫十室九空,浓墨一般的黑暗笼罩着整个皇宫。就在这一片漆黑中,皇宫的心脏之处,却灯火通明。

“啊……”优雅地打个呵欠,伸个懒腰,悯从一大堆的文件中直起身子。

随侍在旁的小安子立刻捧起一盅茶靠上去。端起杯子,润泽了干渴的喉咙,悯长吁一口气道:“真是累死我了。”

“万岁爷,您歇会吧。这一个月来您都忙成什么样啦。”

悯笑了笑,悠然道:“这么大的事情,不帮他做好,以后不知道得耗费他多少精力。”随即语气一变,又兴奋起来:“这下好了,我马上就可以拟诏啦。明早在朝堂上一宣布,给他一个惊喜。不过以他的脾气,怕是无奈,头痛的多吧。”此时悯脸上一扫数月来的倦色,神采飞扬。

摇头看着皇帝。唉,这个主子,从小就这么任性,当上了皇帝都还象个小孩子似的。一想到这里,小安子忍不住插嘴道:“万岁爷,您真的要这样做?这可不像那些你送给威扬公的甲啊,剑啊,再宝贵也只是个器物,少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可是咱冬阳几百年的江山社稷啊!”

悯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我相信他会比我做得更好!不过到了那个时候,小安子,你还愿意侍侯我吗?”

小安子立马跪下,眼睛一红,拖着哭腔道:“愿意,小安子愿意。小安子这辈子就只侍侯万岁爷,不管怎么说,您永远都是奴才的万岁爷。”

“好了,好了。”悯扬声笑道:“干嘛说得这么伤心。到时候还不是跟现在一样。我整日在皇宫中游手好闲,所有的事情都由他处理。”

“是,是奴才糊涂了。”

“好了!”悯收起笑脸,神色严肃起来,“去把上官渊给我叫来。我,要拟诏了!”

“是!”

就在悯满心欢喜的为勋准备大礼的时候,一队队训练有素的精兵正在黑暗地掩护下迅捷地将皇宫包围起来。这群士兵经受过大漠黄沙的磨练,经受过夜摩大军的洗礼,是冬阳军队中精英中的精英,远非皇宫中新进的御林军和禁军可比。而他们效忠的对象,不是他们高高再上,如月神般清冷高贵的皇帝陛下,也不是冬阳的朝廷,他们只效忠一个人,那个曾经同他们同甘共苦,曾经带领他们冲锋杀敌的人——威扬公——勋。

比之于皇宫之中的清冷,威扬府中此时可就热闹多了。所有的人都披甲戴盔,腰悬兵刃,气氛紧张又热烈。勋披着悯千挑万选之后送给他的云蔚甲,腰挂磐龙剑。而象征两人爱情见证的连生则贴胸而藏。此时的勋心情复杂。他还在挣扎,还在犹豫。

敏感的察觉到勋心底的情绪波动,一丝寒光闪过若明深沉的眼底,都已经安排到这一步了,他不会允许勋此时放弃。如果放弃了,那他所作的一切就白费了。他不接受!

整理了一下近日的情况,若明以他最知性,最具说服力的声音说道:“元帅,请您下令吧。我们的人马已经控制了京城的局势,皇宫也落入了我的包围之中,请元帅下令吧,”

“……”勋没有说话。他想起了悯。悯的任性,悯的哭泣,悯的笑容,悯的冷漠,悯的无理取闹,所有的一切忽然停留在当年自己为了救悯而伤重醒来之时,那个披头散发,双目红肿,眼袋乌青,嘴唇干裂,脸色惨白,狼狈之极憔悴之极却在自己眼中又美丽之极的脸上。心中一颤,我这么做对吗?悯他是那么的爱我!难道我真的要做背叛他的事!不,勋,你不是背叛他。悯他虽然爱我,可是他也有他的责任,那些顽固不化的愚人一定在逼迫他。只要我把一切都夺过来,好好的保护他,他就不会有那么沉重的压迫。我会让他过得更幸福。两种思想就这样不停地在脑子中打架。

“元帅,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如果今天你不作,明天我们这一群人就会人头落地。两方斗争本来就是残酷的。元帅,宫中的探子说,这一个月来,皇帝频频召见上官渊。有时候甚至是深夜召见……”

勋面色一寒,想到这一个月来自己忙于准备,鲜少入宫。若是平常,悯早就找来哭闹一场,可是这一次他居然不闻不问。就连自己进宫去,他也忙得不得闲,问他在做什么,却又遮遮掩掩,支支吾吾。心中一痛,悯,你真的是联合上官渊要杀我吗?摇摇头,想要将这个念头甩出去:“上官渊虽然不与我们交往,可是也与保守派不相往来。他纯粹是个清高学者,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若明还未开口,一向忠诚老实的文斌反而说道:“进来我负责观察保守派的动静。发现上官渊多次出入征夷府,赵府,以及几个老王爷府。看来他真的倒向了保守派。”

勋的拳头握紧了,指甲陷入肉也不觉得疼。心中痛苦地呼喊着:悯,悯……

“元帅,难道你真的要等到皇帝杀你的时候才后悔吗?到时候,就不止你一个要死,在座的每一个都逃不了。元帅,难道你真的忍心看着这些陪同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因为你的犹豫而送命?”

不可否认,若明的话有着不可抵御的说服力,杨影名立刻拍案跳起来道:“他XX的,这皇帝真他XX的不是东西。亏我们元帅拼死拼活地保他卫他,任劳任怨地为他的江山出力,他居然还要元帅的命!他XXXX的,等我抓到他,我定狠狠地抽死他,折磨……”

“住口!”一声暴喝打断了杨影名的话。勋眼中翻滚着熊熊大火,怒视杨影名。

向来勇猛大胆的杨影名在这迫人视线的压迫下,几欲吓得心胆俱裂,就连若明也脸上变色,心儿狂跳。

“传令下去,立刻开始攻城!你们按原定计划,各司其职。不过,你们都给我听清楚!不、许、伤、害、皇、上、一、根、头、发!如果谁做不到,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说完,再次狠狠瞪了杨影名一眼,随即向外走去。

一屋子人紧随其后,刹那间走得干干净净。热闹喧嚣的房间瞬时冷清下来。只有仍然摇曳的灯火和尚未冷掉的热茶显示出刚才这里的热闹的迹象。

***

沾满墨汁的笔在明黄绢布上行走一番后,总算停了下来。郑重地放下笔,上官渊手捧着诏书上前交给小安子,递与悯审阅:“陛下,您看看这诏书可否合适?”

悯凝神看向诏书:“……威扬公操劳国事,世人所仰……今上身体欠安……拟古人遗风,选贤为能……禅位于威扬公……”细细审阅了三遍,悯才点头笑道:“辛苦你了。这诏书写得很好,就这么办,不用再改了。”

“谢皇上夸奖。能为冬阳尽责,是微臣的责任。”

“好了。小安子,那玉玺来。只要盖上玉玺,就大功告成了。”悯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开心地说。

小安子闻言,赶紧将黄绸包裹着的玉玺送上龙案。小心地解开黄绸,通体晶莹,流光溢彩的白玉玉玺显露出来。玉玺上方,匠人精心雕琢的升龙盘踞上方,龙首高昂,几欲破空而出。小心地将玉玺放上印泥,正待拿起来盖在诏书上,外面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喊杀声忽的清晰起来。

经历过一次被人逼宫的悯当然明白这是什么?脸上陡然变色。这时,紧闭的房门被人撞开,禁军统领浑身是血地闯进来,扑倒在地,声嘶力竭地喊道:“陛下快走!统兵大元帅起兵造反,已经闯进宫来,快……”剩下的话语被背后插入的剑堵在了喉间。

门外,勋带着一众人马如天神一般站在门口。手上,还拿着沾满血的磐龙剑。

悯傻傻地站在那里,手上还握着玉玺,眼睛直直地盯着勋,一点反应也没有。他看着浑身浴血的勋站在门口,思绪一下子回到两年前。那一天,勋也是这样站在门口,如天神一般威武,向自己走来,将陷入绝望困境中的自己解救出来。如今他同样是浑身浴血地站在门口,却是针对自己而来。

心中一片血气翻腾,几欲破胸而出。强压下胸口的不快,悯挺直腰杆,直直地站在那里,静静等待着勋开口。

接触到悯那清澈冷清的目光,勋忽的觉得一切自认为的正义通通消失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躲闪着悯的目光。

若明踏前一步,躬身朗声说道:“天盛皇帝,如今你的京城和皇宫都已经落入了我们手中。你所有的将士都归我们掌握,忠于元帅。如今你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下诏退位,并传位于元帅,是你唯一的出路。请下诏!”

悯仿佛没有听到,只是直直地盯着勋,逼迫他闪烁的目光对上自己。

小安子怎么也想不到,主子一腔真心,竟然换来这样的结果。口口声声说着爱他的威扬公居然会背叛他。看见悯惨白着脸站在那里,心中又心痛,又愤怒。只能紧紧地盯着悯,以防不测。

就连向来淡漠的上官渊看见这副景象,也惊讶得目瞪口呆。

悯紧紧地捉住勋的目光,嘴唇无声的开合。勋知道,他在问为什么?无声变有声,小声变大声,最后悯忽然暴怒道:“为什么!你真的要我下诏传位!!?”

勋沉重地点头,心上如压了块大石一般,难受憋闷得慌。

“哈哈哈哈……”悯狂列地笑了起来,笑得张扬,笑得狂放,所有的人都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勋更是心痛难耐,就想疾步上前将他拥入怀中。可是他的心怯了。失去对对方的信任,他的心怯了。

“不就是要这皇位吗?我给你,我给你,我给你!”悯大呼三声我给你之后,搬起玉玺,狠狠地印上早已拟好的诏书上,仿佛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将诏书印出一个洞。然后他仿佛喝醉酒一般摇摇晃晃拿起玉玺,放到一边,一把抓起诏书,用尽全身力气将那薄薄的诏书扔向勋。

勋惊疑万分的拿起诏书,待看见第一行字脸已变色,待看完全文,已脸色惨白,心痛如绞。这份诏书显然是在他进屋提出要求之前早就写好了。用词造句无不显示悯对他的维护。勋一把抓过一直站在一旁的上官渊,喉道:“这是怎么回事?”

上官渊挥开勋,拍了拍衣服,冷然道:“陛下早就有心传位于你,这一个月来废寝忘食地为你铺平道路,铲除障碍。明早上朝,就准备宣诏。哼,可惜元帅你心太急,等不得名正言顺的登基,非要弄个逼宫夺位。想我上官渊虽与你交往甚少,可是内心一直佩服你的为人,心道将冬阳交给你,是天下之福,苍生之幸。因此一直尽心尽力帮助陛下,帮助你。谁知,我看走了眼,陛下看走了眼。你,也不过是个逆臣贼子!”

勋听完这番话,已经不能用心痛来形容自己的感受了。亏你还自认为为悯着想,亏你还认为自己是救悯于水火之中。你真他XX的混蛋。

抬头看向悯,他正冷冷地盯着自己,眼中再也看不见那浓浓的爱意。然后,就看见一口鲜血自苍白的人儿嘴里喷出,染红了苍白的脸,染红了明黄的衫,染红了自己被黑暗蒙蔽的眼睛。看见自己爱的人直直倒向地板,勋听见耳边传来自己一直想喊却怕喊的名字:“悯!”扑上前去,接住那让自己心痛心爱之人。

可是爱人却闭上了眼,不再看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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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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