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隔天我不理小白就自己去上课了。

第一节下课的时候,坐在靠走道位置的我和走廊上的总务讨论剩下的班费应该要怎幺用。还有几个月就要毕业了,几百块的班费应该够送大家一瓶弹珠汽水吧!

我们这样计划着。

小白蹑手蹑脚地走了过来,站在总务身后,我从帐本上抬起头看见他惨白着一张脸就像背后灵,吓了一跳。

「要不要吃饼干?」小白拿了一包单莓夹心饼出来。

「那我先去跟老师报告了。」总务瞄了小白一眼,然后离去。

向来有东西就会抢的我这回没有接过他的饼干,我整理桌上课本,把下堂的练习作业拿出来写。

「阿丰,你在生气吗?」小白很伤心地问着。「今天早上起来以后你就不跟我讲话了,是不是我昨天晚上抢你被子。」他努力回想着。

接着他讲了一堆话,但我都没有理他。

「班长,老师叫你去办公室。」五分钟后总务回来,带来级任导师的命令。

我把书收进抽屉里,往教师办公室走去。

钟打了,学生陆续进了教室,我路过没人上课的理化实验室,一直跟着我的小白在这时突然拉住我的手,让我无法再前进。

「干嘛啦!」我没有扯开他的手,只是任他拉着。

「你不要生气好不好?」他着急得不得了。

「我要去找老师,上课了,你回自己教室去。」我说。

小白拖着我走到理化实验室里去,他对着我,那双眼睛直直地看着我。「是不是我说喜欢你让你觉得很讨厌?」

他的人好看,眼睛也漂亮。就连以前我一直觉得很恶心的那道疤痕也只剩下淡淡的粉红色。他说过喜欢我后,我眼睛里的世界整个不同了。

「不是。」我难得地诚实说出心里面的想法。

「那你为什幺生气?你不想当我的女朋友吗?」小白很受伤地表示。

厚,这就是问题所在了。我心里面一把无名火又冒了上来。

「我是女生吗?」我一拳打在他胸口上。

他闷痛地喊了一声,摇了下头。

「我有咪咪吗?」我踹了他一脚。

他再度叫痛摇头。

「那我怎幺当你女朋友?」我往他耳边大吼。

但我随即被自己过量的声音吓到,连忙看理化实验室旁边有没有人。

我知道男生和男生是不能谈恋爱的,因为二年级的时候有一个女生喜欢总务,还追到总务家在总务家门上用红油漆写满一百次的「我爱你」,总务的家人跑来学校告状,学校于是让老师对我们上课,跟我们说男生和男生还有女生跟女生是不能谈恋爱的,就像磁铁会排斥同性一样。

但是小白却喜欢上了我。

我也有那幺一丁丁丁点看顺眼了小白。

「可是你不当我的女朋友,要是被人家抢走怎幺办?」小白急得直跳脚。

我明白这家伙想贴一个标签在我身上,就好象其他的同学一样去向别人炫耀这是我的男朋友、这是我的女朋友,我已经把这个人订下来了,其他的大色狼不要再来觊觎我的人这样。

「我不是女生,我讨厌被你当成女生,我才不要当什幺女朋友。」我说。

「那……那怎幺办嘛……」小白急得就快哭了。「好多女生都喜欢你,我要跟她们说我喜欢你比她们久,她们才不会又来抢。」

「你很奇怪耶!我又不喜欢她们。」我转了个念头说:「要不然这样,你当我女朋友,我把你给订下来这样可以吧!」

「咦?」小白眼睛一亮。「这样也可以厚。」他傻傻地笑着。

我突然觉得他的模样好可爱,好想伸手碰碰他的脸颊。但是我忍耐了下来。

「那我要去跟其他人说我是你的女朋友。」他说。

「不行!」我吓了一跳,立刻制止他。「你如果说了,我立刻跟你切。」

「为什幺?」小白嚷着。

「你不知道两个男生谈恋爱叫同性恋吗?如果被发现的话,我爸一定会把我打死。」我一想起家里面那个古板老爸,就背脊一阵寒。「二年级时我们班总务就被一个女生喜欢过,那个女生后来好象被送到精神病院去了。」

小白瞪大了眼睛。

「走吧!」我牵着小白的手,跟他一起走在没有人的学校走廊上。

「我想在大人的世界里,同性恋就跟你妈对我们做的事情一样严重。」我这样对小白说。

我感觉到小白的手一紧。于是我明白他和我一样都能理解,为什幺这是件不能告诉别人的事情。至少在我们有足够能力保护自己之前,我不会告诉我们以外的人我们两个互相喜欢彼此这件事。绝对不会。

和小白走到教师办公室的时候,我放下了他的手进到里面去。

「回去上课。」我招了招手意示他离开。

他倒也挺听话,点了点头就走了。

级任导师看见我进来,立刻放下手中的电话,打开抽屉拿起里面的钥匙。「你怎幺那幺晚才来?」

「我在帮值日生擦黑板。」我说了无关紧要的谎话。

「你爸住院了,医院打电话来通知让你马上过去。」老师拉着我就往停车棚跑。「我现在就骑车载你过去。」

「我阿爸怎幺了?」我有点慌。

「他昏倒被送去医院。」老师拖出他的中古机车把安全帽拿给我带上,然后就朝着医院猛冲。

我们停在镇上最大的那间医院门口,问了护士阿爸在几号房后,用跑的跑上了楼。

病房外,阿富蹲在门旁一脸茫然的模样。

「大哥。」阿富看见了我,连喊我的声音都有气无力。

没看到阿贵,我想他应该在家里陪老妈。「我先进去看阿爸。」应了他一声,老师陪着我走进病房里。

六人住的病房里面有些吵,其他的病人和家属进进出出地,还有些在打牌消磨时间。

老爸在靠门边的一张床上睡得昏死,医生拿着板子在旁边不知道写些什幺。他抬起头来看见我们。「家属?」

「他是病人的大儿子,我是他学校老师。」老师这幺说。

「没有其他的大人能来吗?」医生问。

「最大的就是我。」我说。

「班先生昨天被送来医院的时候我们曾经替他抽血检查过,他的身体十分的差又太过劳累,而且肝脏的功能也不好。昏倒是身体出现的警讯,你们要注意他别让他继续劳累,不然这病是治不好的。」医生在病历上写了写,最后将板子挟在腋下。「除了这些以外没什幺大碍,醒了拿药打针就可以回家了。」

「谢谢医生。」老师压着我的头对医生道谢。「医生,我阿爸会死吗?」我很紧张地问。

「继续累下去当然会,记得叫他要休息。」医生摆了摆手,离开病房。

我觉得这个医生真是性格,转过头,发现阿爸眼睛瞪得像牛眼那幺大,直直盯着我。

「死囡仔,舍得出现了吗?」阿爸从床上爬起,顺手拿了隔壁一个老伯伯的拐杖就要往我打下来。

老师连忙挡在我前面护住我。「班先生,有话好说。小孩子什幺事情都不懂,千万别用打的。」

「老书,你不知道啦!这个死囡仔居然学人家逃家,他也不想想我病成怎样,家里也快没钱买米,就只会说他要读书要继续去考试。你想想象我们这种穷人家怎幺会有钱让他去念高中。」

阿爸说话说的很喘,不过我想他那棍如果打下来力道肯定不会轻到哪里去。

我乖乖地站在老师身后装可怜,只有这样阿爸才不会打到我。要打也会先打到老师。

「其实常丰在学校的表现很好,他一直都是全校第一名,校长很看中他,老师们也对他寄望很深。我们学校从来没有出过这幺聪明的学生,以他的资质以后读硕士博士绝对不是问题。」

我在老师身后偷笑,我知道他在为我讲话。

「聪明也不能当饭吃,他不跟我下田做工,我也没钱供他读书了。」

「常丰每个学期都有领奖学金,那些钱多少可以补贴一点学杂费的。」老师说。

我心里—惊。

「一千块怎幺够?」阿爸说。

「不是两千块的吗?」老师疑惑地转头看我。

「剩下的一千块我拿去买参考书了。」我死命抓住老师的衣角,眼神拼命对他放暗号。在说着,救我、千万不能抛弃我,不然我今天铁定会被打死。

「你居然把一千块拿去买书!那些钱能买几斤米你知道吗?」阿爸气得大吼,拿别人家的拐杖追着我就要打。

病房其他的人看热闹地探头观望,乡下有条特例,老爸老妈管教儿子时,外人是不能插手的。

我跑给老爸追,老师也跟着我团团转。

「哎呀!」老师的屁股被铁拐杖K了一记。

「老书你别护着他,我今天不打死他我就不是他爸。」

病房里鸡飞狗跳热闹得不得了,我又喊又跳叫救命,深怕不小心被拐杖摸到一下,隔天就得坐轮椅去上学了。

最后老爸实在体力不支,他喘气坐回床上,累得闭起了眼睛。

「班先生,其实学费的事情我们可以商量。」老师带着我节节后退,「我先带常丰回去上课,然后再回来和你好好的讨论一下。先走了,不用送了。」

老师牵着我的手急忙逃离现场。

离开时我看见阿富仍然蹲在地上。「进去照顾阿爸。」我对他喊,然后被老师拖着走。

「知道了。」阿富很乖地朝着我点头。「丰哥你早点回来。」

我真庆幸我有这幺好的家人,弟弟们实在都好乖。

放学的时候我被老师叫去办公室做了一番心理辅导。老师说他已经和我阿爸沟通好先让我读完国中再说,也征求校长同意,在镇上发起募款要帮助我家渡过难关。

「我阿爸不会要的啦!」我很直接地对老师说。

然而老师还是要我坚持下去别管经济问题,只要能读书就要努力读书。他说他知道我喜欢读书也有天份,我说我也这样觉得。

取得共识之后老师才放我回家,但是我还是不敢直接回家,我仍然窝去了小白那里,因为气头上的阿爸非常恐怖,我昨天被他打的伤现在痛得要死,今天回去的话铁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小白家的佣人煮完菜后就走了,吃过饭后我拿起书来看,小白打开了节拍器开始练琴。

滴答滴答的节拍器配上琴声实在有点吵,我从书本里面抬起头来看看时钟。「你要练到几点?」现在六点了。

「老师说我一天要练三个小时,不过如果我没事情的话都会练到去睡觉为止。」他停下了正在弹钢琴的手指。

「你太吵了,这样我读不下书。」我说。

「咦?」小白转过来看着我。「会很吵吗,对不起我不知道。」

「冰箱里有什幺吃的?」我想起饭后还没吃甜点。

小白走去翻了两块奶油泡芙出来。「有这个。」

「你不要弹钢琴了,等我读完书你再弹。真是吵死人。」

「噢。」小白温驯地点头。

我大大地咬了口泡芙头低回去继续看书,不一会儿,却见小白伸手进去他咬开外皮大泡芙里面,把奶油内馅一点一点地挖出来甩到垃圾桶内。

「你干嘛啊!」我立刻制止他这种浪费食物的举动,这家的泡芙是好吃到会让下巴掉下来的珍品耶!

「我不喜欢吃内馅,好甜。」他看着我抓住他手指的手。

「你不吃不会给我吃欧!」我把他的手指抓过来,含进嘴巴里,仔细地舔掉上面的奶油。

突然,小白整个脸涨红起来,紧张地抽回他的手。在匆忙之间,他的手指还被我嘴巴里的牙刮了一下。

「你干嘛脸红?」我问。

「没有。」他别过脸去吃他的泡芙皮,不敢看我。

「还说没有,明明就红得不得了。」我伸手戳他软软的脸颊,却发觉他双眼又泛起了泪光。「喂!」我不晓得他又怎幺了。

他理都不理我。

我抓住他的手,在他的泡芙上大大咬了一口,吃了满嘴奶油。但这家的泡芙内馅实在太多,不小心一些奶油掉了下来,他连忙伸手接住。

接下来我自然连他手掌上的美味也不放过,用力舔了一番。其实也不是我嘴馋,只是这种东西家里实在很少吃到,所以我才会连一点点都不想放过。

小白抖了一下。我由他的掌心抬起头来看他,发觉他也正看着我。

于是我发现是什幺问题了,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我松开了他的手,回到原位大口吃掉自己剩下的泡芙。

是健康教育有教还是老师有说,或者应该是同学间传来传去的。这个年纪的我们正处于青春期,有人对同侪有人对异性会莫名其妙散发出一种吸引力,青春期其实又叫做思春期。要大不大的这个阶段,每一个人都很敏感,轻轻一点碰触就能让人脑袋胡乱想起来。

甜点吃完后我收拾客厅桌上的书。「你继续练琴吧,我去你房间读书好了。」门如果关起来钢琴的声音应该不会那幺大,也能够隔绝现在这种尴尬的气氛。

于是我很没种地逃难上楼。

当我坐在他书桌前的时候,楼下的钢琴声又开始响起。节拍器滴答滴答地,但他的音却跳来跳去、抛来抛去,烂到连我这个没学过钢琴的人都听得出来他弹得乱七八糟。

小白在思春,他思春的对象是我。

我从以前就感觉他好象很喜欢我的样子,不然为什幺小学发生那件事情之后他仍然在我身边转来转去。我很怀疑他对我抱有这样的想法多久了,我也好想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看我。

「啊——」

我抱着头在他的房间里惨叫。

为什幺我的脑袋乱哄哄的像侏罗纪里的恐龙约好一起狂奔一样。

这样我怎幺读书啊!?

洗完澡后小白直接爬上床睡觉,我在书桌上多熬了一个小时左右,才关上电灯窝进棉被里。

他面着墙,我背着他,我知道他还没有睡,只是不知道他心里面正想着什幺。

今天晚上我很悲惨,历史地理课本上的字全变成外星文,我怎幺看怎幺无法了解他们的意思,我心里想的完全是小白红着脸低头不敢看我的样子。

「喂。」我翻了个身,看着他的背。「你转过来好不好?」

「我在睡觉了啦!」他说。

「我有话要跟你说。」我这幺说,但过好一下子小白还是动也不动地。

于是我伸手将他扳了过来。

他双手盖住脸。

「你干嘛啊?」我觉得莫名其妙。

「别看我啦!」他说。

我猜想他大概还在害羞,因为我刚刚舔了他的手掌。他这个样子,让我跟着别扭起来。「我又不是故意的,如果知道你会这样,我就不会做了。」

他又不讲话了。

「喂,你别这幺安静好不好。」我在床上挪靠近了他—点点。「喂……阿东……」我轻轻扯了扯他的手。

「我正在克制自己。」他说。

「你无缘无故克制什幺了?」我有时总摸不清楚他的想法,我们虽然同年龄,但他想的东西常常和我想的东西不一样。

他又安静了。

我只是看着他。又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说:「手放下来啦!」

「我可以亲你吗?」他问。

「恩。」

他快速放下手吻了我的脸颊啾了声,然后又再度盖住自己的脸。

「厚,你到底在想什幺啦!」我往他身上扑去,要拉开他的手,他挣扎地扭来扭去,我们滚成一团差点跌下床,最后是他连忙拉住我,而后我趁势把他的双手扣住压在身下。

没有点灯的房间里很暗很暗,一点点的月光从没有窗帘的窗外轻轻撒了进来,落在他粉红色的脸上。他漆黑的眼睛里有着我没看过的情感。

「这是因为我吗……」我喃喃自语着。

压抑不住由胸口而起的那阵骚动,我低下头亲吻了他的唇。

他的嘴唇还残留着泡芙甜甜的味道,我仔细地舔着,动作放得好慢。夜里静得什幺声响也没有,只有我和他的呼吸逐渐急促的声音回绕在这小小的房间里。

他张开嘴,舌头闯进我的口腔里,带着颤抖吸吮着我的舌。颤栗像电流一样由喉头而起通过我全身细胞向下腹直窜,我被他吻得起了反应,当他的舌头舔拭般摩擦着我的唇角与口腔时,我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做完之后我们又去洗了个澡换上另一套睡衣才躺回床上。

我觉得有些累,没想到这种事情会消耗人很多体力。也许是做的时候一直很兴奋然后精神紧绷的关系吧,做完以后放松了,竟然觉得肌肉有些酸疼。

「阿丰,我抱着你睡好不好?」突然,小白靠过来这幺问。

「不要。」我想也没想就如此回答。

「为什幺?」他很受伤地说。

「我不喜欢抱在一起,热死了。」我觉得自己的回答有点大人的模样在,感觉很成熟,我很满意。

「那我抱五分钟就好。」小白哀怨地说着。

「五分钟也不行,热就是热。」我没理他翻过身就装睡。

不肯给他抱是因为我现在对他有点小小的不满,他弄得我太舒服了,这些技巧是我以前都不知道的,我不明白他为什幺会那幺厉害。

后来在快要入睡之前我想到了小白他妈,然后我明白了。他会这幺厉害的原因是因为曾经有个大人对他这幺做过,在那瞬间,我竟觉得有些难受。

小白又靠了过来,试探性地碰了碰我,而后发觉我没反应,便靠住我的背伸手将我抱进怀里。

我知道他很需要温暖,他要有人关心。我醒着的时候绝对不允许他这样对我,但我现在快睡着了,就随便他了。

我好象有听见他胸口传来的小小心跳声。

就像他弹琴时放在钢琴上的那个小小节拍器,咚咚咚咚地,轻声催我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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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大战酷斯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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