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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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太祝看着辛夷秀美的身影从神殿的过道上走过,看着他朝棠棣的居所前去。太祝悲天悯人的望着暗淡的月光,他第一次感觉到这一切都是宿命。

难以入睡的女嬉终于睡下,棠棣这才从女嬉的房间走出。在走廊的过道上,他看到了辛夷的身影。

“辛夷。”夜风有点冷,而辛夷却穿得很单薄,那柔弱的身影让他不禁想拥他入怀。自从从秦国回来,他们就一直没再见面。

“棠棣。”辛夷回过头来,见是棠棣,绽出了笑容,他朝棠棣奔跑而来,抱住了棠棣。

棠棣抚摸着辛夷的发丝,沉默不语。

他不知道这两天里,他是否想念过辛夷,然则他的心情是沉重的,激不起一丝喜悦。

“棠棣,我想你。”辛夷踮脚,双手搂着棠棣的脖子,吻住棠棣。

棠棣回应着辛夷的吻,那甜美的吻唤起了他全部的感官,他是如此的爱着怀中的人。

“棠棣,你的眉头都拧在了一起。”亲吻过后,两人分开,辛夷留意到了棠棣的消沉。

“我没事。”棠棣回道,他不想将女嬉的事情告诉辛夷。

“你看起来很消沉,有点不像我所认识的棠棣。”辛夷捧着棠棣的脸,再次将唇送上,他喜欢眼前的人,即使是略带忧愁的时候也有着难以言语的魅力。

棠棣没有说话,他尽情的吻着辛夷,随后双手抱起了辛夷,将辛夷抱走。

辛夷的爱,可以安抚他的心,安抚他的灵魂。

在棠棣那间简陋的寝室里,棠棣激烈的索取着辛夷,辛夷感觉得到棠棣有着几份异样,但他并不怪棠棣对他的粗鲁。

激情过后,辛夷虚脱的躺在棠棣怀里,抚摸棠棣的脸庞。

“你送我的玉佩被我父王夺走了,那玉佩似乎有着什么秘密,就连太师也知道有它的存在。这很奇怪,棠棣,你有想过你可能是一位王族吗?”

辛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道,他累了,有些昏昏欲睡。

“看来,你根本就不是棠棣之子,也不是觋……”

辛夷终于睡着了,不再呢喃。

棠棣曾经不在乎他的身世,但现在,他逐渐的意识到他的身世,似乎是一个刻意隐瞒的秘密。

凌晨,棠棣在神殿门口送别辛夷,两人依依惜别。

目送辛夷离开后,棠棣转身看到了站在他身后的太卜。

“我们相爱,这不是罪。”棠棣抬头对太卜说道,他没有遮掩也无须遮掩,在太祝看来,一切都很清楚,他们两人的关系早就非同一般了。

“棠棣,我有话跟你说。”太卜神情凝重的看着棠棣。

“我也有话问你,关于我的身世,太祝。”棠棣严肃的说道。

“你问吧,我都告诉你。”已经到了极限了,太祝很清楚这点。即使棠棣不主动要求,太祝也很可能就在今晚告诉棠棣。

太卜沉默了许久才开始说道:

“棠棣,无论你日后将发生什么事,但你仍需保有自我,别为其左右。”

棠棣点了点头,而太卜慎重的一再叮嘱棠棣。

“太师有位孪生姐姐叫楚姬,棠棣,这应该是你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请你在日后记住她,她是你的生身母亲。”

太卜缓缓说道,他的声音平缓而真诚。

棠棣露出了愕然神情,他张了张嘴,愕然的看着太卜,一句话也说不出。

“不,我知道她。”最后,棠棣打破了这沉默。

太卜在神殿正殿上对棠棣讲述了他的身世。那时,神殿的屋檐上,射出第一道晨曦,东方已经破晓,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

天已亮,神殿不再是宁静的了。

棠棣仿佛尚在梦中,看着空荡的四周,太祝早已经不在了,然则太祝所对他说过的每句话,仍烙在他的脑子里。

女嬉只穿着轻薄的衣服,赤着足,嘻嘻哈哈的唱着歌。

棠棣强行制住了女嬉,将她带回属于她的寝室。

“女嬉就拜托你了。”棠棣对一向照看女嬉的一位老巫女吩嘱道,随后他离开了神殿。

对于女嬉,他并无太多牵挂,毕竟神殿里的巫觋都会照顾她,而太祝也不例外。

如果同性之间的情欲是因为辛夷的美好而得到解释的话,那双重的乱伦却比什么都来得丑陋不堪。

太卜只讲述了棠棣的身世,却没有讲述辛夷的身世,那属于另一个众人心照不宣的秘密,却不包括在棠棣的身世里。倘若要将故事完整的讲述,那将是一个极具讽刺意味的悲剧。血统将两人紧紧的联系在一起,他们就如同是一对重叠的影子,只是互换了位置。

就如同楚厉王自己所言,那是楚姬的报复。

楚厉王将她的弟弟囚禁于神殿之中,而她将惟一拥有他血脉的子嗣遗弃于神殿之中,让其以最为卑微的巫觋身份长大成人。

对棠棣而言,这一切犹如晴天霹雳。

他与辛夷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那他与楚厉王又有何区别,不,这世界上再也没有比他更污秽的人了,他是一个从出生便遭到诅咒的乱伦之子。

什么棠棣之子,这一切都是欺骗。

棠棣惟有冷笑,现在他逐渐的看清了他的命运轨迹,他并不恨太祝为何到现在才告诉他,也不恨知道内情的太师为何什么也不告诉他。

这样的身世,根本难以启齿。

那么他能恨谁呢?

他第一次有了对毁灭的渴望,将自己毁灭掉,这拥抱自己弟弟的躯体,这个丑陋不堪的灵魂,他是一位遭诅咒的乱伦之子。

可悲的是即使这样,他仍旧爱着辛夷。前一夜还在他身下喘息的令人消魂的爱人,他再也不能拥抱他了,他这丑陋的身体再也不能碰触他。

“棠棣呢?”当太祝发现棠棣不见的时候,他慌乱了起来。

“他出去了。”巫觋们回道。

“什么时候外出的?”太祝焦虑的问道。

“刚出去。”见到棠棣离开的巫觋回道。

“快将他找回来!”太祝焦急的叫道,他说不清楚,他有种恐惧感,他太了解棠棣的性格了。

他本该盯着棠棣的,在告诉他这一切后,他本该盯着他的。然则那时的棠棣是如此的沉寂,无论他说什么棠棣都无法再听进去,于是只能期望他能独自一人冷静一下。

*

酒宴,棠棣是熟悉的,就如同他所熟悉的他所演奏的曲子。

那种杂吵,荒淫的酒宴是最为松懈的。况且又由于是在户外,所以周边更是没有护卫,没有提防。何况,谁会提防一位穷途潦倒吹萧谋口饭吃的乐师呢?

棠棣冷漠的看着早就醉得东倒西歪的景靖纪与昭楚合,他知道他的时机到了。

他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混进了景靖纪举行的酒宴里当乐师,由于昭楚合与景靖纪平日交往甚密,棠棣知道他会有机会一起杀了他们。

匕首就藏在棠棣的衣袖里,棠棣会抽出它刺进这两个罪恶之徒的心脏。

棠棣是从其他巫觋口里知道那晚糟蹋女嬉的两人身份,知道身份后,他也明白了为何太祝一直不肯告诉他。对于如此有权势贵族,身为弱势的确实是不能做什么,甚至付出生命也未必能复仇。

棠棣迟疑过,他隐隐想到了辛夷,他曾经不畏惧死亡,但现在他有所顾虑了。然则当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棠棣彻底的绝望了,他憎恶自己,憎恨这样的血统,为自己竟是辛夷的兄长而几乎疯狂。他渴望毁灭,这一切对他而言完全是场梦魇。

在那灯光绚丽,光怪陆离中醉倒的主客,并没有人留意到一位乐师以掩耳不及之势冲向了席位。棠棣的匕首刺进景靖纪的胸膛的时候,景靖纪一脸的茫然,他对上棠棣一张冷戾的脸,一口血从嘴角流出。

不知是否是跳舞的舞姬先发出了尖叫声,随即酒宴一片的混乱,人人四处逃窜,几案推翻,酒与食物撒了一地。混乱声过后,最后是一片血光。

当昭楚合试图逃跑的时候,棠棣揪住了他,狂暴的将染血的匕首猛烈的刺进对方的胸膛。

血液在沸腾,脉搏在狂张,棠棣那冷戾的眸子里,有着嗜血的欲望。

身边的每一样事物都显得如此的不真实,昭楚合倒在他的脚下,鲜血不停的流,他的身子在抽搐,然则已经说不出话。而几步之遥,景靖纪已经断气身亡。

终于,有护卫赶来了,他们制服了棠棣。

在争执中,棠棣刺伤了两位护卫,他的身上也受了伤,一身的血,分不清哪些是别人的,哪些是自己的。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在棠棣倒地昏迷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辛夷悲痛欲绝的脸庞,泪水从他那苍白的脸上划落。

辛夷,对不起,请原谅我……我……

因失血过多,棠棣昏迷了过去。

*

捆吊,鞭打,烙印,火与血。棠棣被折磨得不成人型,他奄奄一息,遍体鳞伤。

他下的是死狱,事实上等待他的将是车裂。对于敢刺杀贵族的奴仆,刑法自有其残酷而不公平的规定。

当天亮后,消息传开了,这样的事情是鲜有发生的,事实上是无法想象的,无论如何都是需要极大的勇气与愤怒。

陷入昏迷之中的棠棣,仍旧被吊着,他有着强大的精神力量,但他的精神力量已经无法胜过他所受到的折磨下,躯体的伤害与体力的消耗。

死囚狱里的执刑官有着人性最为黑暗的一面,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施与痛苦,漠视他人的死活,甚至能在实施酷刑的时候感到强烈的快感。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而是一把鞭子,一把剁刀。

仅是一夜之间,血肉迷糊的棠棣出现在了楚厉王的面前。

楚厉王站在牢栏外,面无表情的看着牢内被高吊着的棠棣。他的身边哈腰着一位满脸横肉的狱司。

眼前的血肉模糊的年轻男子,楚厉王有其印象。那是他的儿子,棠棣,一位禁忌之子。

在他抱着太师离开神殿时拦阻他的就是这个十分年轻的男子,几乎是由太师抚养长大的孩子,却有着与他年轻的时候相近的性格,蔑视一切又不受约束。这个人,确实是拥有他血脉的人,他的儿子。

然则楚厉王对棠棣并没有多少感情,他一直是个无情而狂妄的人,没有什么是能让他在乎的,或许有,但那是他唯一在乎的,想得到又得不到的一个人。

“放下他。”楚厉王的脸上没有表情,但声音却冷戾无比。

狱司赶紧让手下将棠棣从吊架上放下来,他虽迷惑为何楚厉王会到这里来,对这样的一位死囚感兴趣,但却不敢迟疑。他畏惧楚厉王,每个人都畏惧他。

死狱对楚厉王而言有着深刻的记忆,十八年前,太师就曾经被关于此,他残忍而无情的折磨他,甚至薰盲了他的眼睛。充满血腥味与霉味的死狱,是楚厉王所不愿到达的地方,这里有着太多鲜明而他不愿想起的记忆。

十八年前,楚厉王将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关于此,而今关于此的却是楚厉王唯一的子嗣——一位同样年轻,拥有王位继承权却在神殿里以卑微巫觋的身份长大的俊美少年。

楚厉王陷入了片刻的沉思之中,而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一抹悲痛的身影却将他拖回了现实。

监狱有些昏暗,用于照亮的火炬在角落里散发着有限的红色光芒。当那抹悲恸的身影从楚厉王身边掠过的时候,楚厉王一时竟没有辨认出是谁。

那抹瘦弱的身影抓着牢栏双肩颤抖,当他看清昏迷在地板上一身是血的情人时,他扑向了楚厉王,发出了愤怒而不可抑制的吼叫声。

“你都对他干了什么?!”辛夷嘶吼着,他那张绝美的脸上满是悲愤与绝望。

一位身份卑微的巫觋竟然一夜之间杀死了两位身份权重的贵族,这样的事情是令人震惊的,从而消息也就很快的传开了。

楚厉王冷冰的脸上没有一丝惊诧,他用冷冰的眸子看着他名义上的儿子那近乎疯狂的眼神。他的眸底有着一抹阴沉。这样的场景似乎有些熟悉,是的,确实是很熟悉。

“放了他!”辛夷揪紧了楚厉王的衣襟,他的眼神充满了浓浓的恨意。辛夷无疑的理所当然的认为是楚厉王下令折磨棠棣的,何况他出现在监狱里。他恨楚厉王,恨他的父亲,这样的一个人,杀了他的母亲,让他过着近乎痛苦不堪的生活,而现在竟伤害他唯一所爱的人。

楚厉王阴骘一笑,这样的悲痛到几欲疯狂的辛夷,让他想起了一个人。就在这里,曾经有一位同样柔弱的人也是这样的揪住他的衣襟,痛不欲生。那人是景夫人,而当时被关于死狱里的是若玟。真不亏为母子,竟能让他勾起如此不愉快的记忆片段。

楚厉王残忍的捏住了辛夷的手腕,使了劲,辛夷的手便脱臼了。楚厉王无情的摔开瘦弱的辛夷,他的眸子冰冷而无情。

“将他带走。”楚厉王对跟随他到死狱的侍从下命令,他的声音冷戾。

“你再也支配不了我了!滚开!”辛夷吼叫着,他挣扎出侍从的挟制,他那张精致的脸苍白得可怕却充满了坚毅。

“钥匙给我!”辛夷夺过始终站在牢房门旁却行同虚设的狱卒身上的钥匙。

楚厉王冷冷的看着从狱卒手里夺过了钥匙,打开了监狱的门,朝棠棣奔了过去的辛夷。

辛夷走向棠棣,他屈膝跪在了棠棣身边,抬手擦拭棠棣沾有血迹的脸,泪水滴落在棠棣英俊的脸庞上。那样一张一向充满英气此时却满是伤痕的脸庞。

他伏在了棠棣身上,悲恸不已。

“醒醒!”

“棠棣,醒醒!”

辛夷心碎的呢喃,亲吻着棠棣失去了血色,干裂的唇,泪水从他脸颊不止的流下。

楚厉王阴沉的看着牢狱里的辛夷亲吻着棠棣,一位他名义上的儿子,一位他的亲生儿子,一对表兄弟。

这是一种诅咒,一种恶毒的诅咒。

楚厉王的灵魂在颤抖,这样的场景深深触及了他黑暗的灵魂。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这一再重叠的命运,一再重复的悲剧,他不会让其继续下去,他会无情的斩断它。

“将他带走,你们要我下几次命令。”楚厉王厉声对侍从下命令道,他的命令刚下,就听到身后利剑出鞘的声音。

“你倒试试看看能否将我带走!”辛夷抽出了身上的佩剑,指向朝他逼近的侍从。往昔一向柔弱的他,此时竟有一幅坚毅的烈士一般的神情,他说到做到。

“我说过你若是忤逆我的话,就必须付出代价。”楚厉王露出阴骘的表情,他逼近辛夷,嘴角勾起,显得残忍而嗜血。

楚厉王几乎是在瞬间夺下辛夷的剑,他有着高超的武艺,体魄强健,气势骇人,相对而言从没有学过剑的辛夷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将剑甩在了地上,楚厉王几乎是在同时亦揍了辛夷一拳,毫无留情,残忍无情的的一拳。在如此残忍的重击下,瘦弱的辛夷吐出了一口血倒在了地上,昏迷了过去。

“暴君!我不会再让你碰他一下!”原本昏迷的棠棣,却突然摇晃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手上握着辛夷那把被楚厉王丢弃在地上的剑,他举剑砍向楚厉王前,楚厉王身后的侍从先行攻击了他。

因受酷刑而且身负伤而身体虚弱的棠棣,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他重重的摔在地上,喘息着。

楚厉王弯身抱起没有一丝反抗能力,昏迷的辛夷,他抬头看了棠棣一眼,眼里满是嘲讽

棠棣眼睁睁的看着楚厉王抱走了辛夷,他用竭最后一丝力量对着楚厉王的背影吼道: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会杀了你!”

楚厉王头也不回,他那冷峻背影对着棠棣。

“我等你,我的儿子。”

在因剧烈的疼痛而昏迷前,棠棣听到了楚厉王如此说道。

棠棣憎恨的矛头指向了他的亲生父亲,他一向憎恨他,而现在更为恨他。是这个恶魔导致了这一切,他亲生母亲的死,太师的不幸命运,他的乱伦之子的身份。

他的全部痛苦与绝望都是这个男人带来的,他恨他,他从没有如此恨过人。当棠棣看着楚厉王抱着辛夷冷笑离去的身影,他第一次知道了真正的恨是如何的刻骨铭心。

*

太师躺在榻上,他的身旁立着一位端药服侍的侍女。

“太师,请服药吧。”侍女苦苦哀求着,但太师始终无动于衷。

“我来,你退下。”楚厉王走了进来,代替了侍女端药站在了太师的身旁。

“为什么不服药,你的身体虚弱到无法下榻。”楚厉王质问道,他的语气带着几分责备。

太师一直是久病缠身,虽然离开神殿后,在细心照料下,有一段时间确实有所好转,不过仍旧无法改变他那虚弱的体质。事实上,太师的病已经是病入膏肓,一直是在东郭药师的治疗下才能维持下来。而近几日,那药效却越发弱了,太师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了。

“你杀了他吗?”太师面无表情的问道,他别着脸,并不想面对楚厉王,即使他根本就看不到他。

“你说我该怎么处置他呢?若玟。”楚厉王拉开纱帐看向已经起身坐在床上的太师,他的声音冷冰,甚至带着几分戏意。

太师没有回答,他那苍白如纸的脸上,两行泪水划落。他知道棠棣的性情,他曾经与太祝商量过,棠棣一到20岁就让他离开神殿,然则还是没能避免。

“说出你的愿望,或许我会满足你。”楚厉王擦拭太师脸上的泪水,他的声音仍旧是冰冷没有感情的。

“为何不开口问,若玟。”楚厉王边说边舀着药汁喂太师。

“我会让他活下去的,这是你的愿望吧。”楚厉王意味深长地说道。

“那么多年了,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这都是我的罪过吗?”一直沉默的太师终于开口说话了,他在考虑一个更为深层的问题。

如果说是楚厉王导致了十八年前的一系列惨剧,也导致了十八年后棠棣与辛夷的不幸,不如说是太师所导致的。这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而他深感罪孽,并且为此承受了常人所无法想象的痛苦与折磨。

“很难得你会问这样的问题,你想要什么样的答案?”

楚厉王的手停在了半空,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终于轻声嗤笑了起来。

“真正的答案。”

太师的声音是忧伤的,多少年了,太师第一次在楚厉王面前流露出内心的情感。然则他所想不明白的是,对于楚厉王而言,对他的恨是否始终贯彻,或许那最初的并非只是恨那么简单。楚厉王说错一件事,这世间最令人刻骨铭心的不是仇恨,而是爱。

楚厉王没有回答,他勺了一匙药汁,递到太师唇边,太师启开了唇饮下。

*

深夜,太师已经入睡,楚厉王披衣起身,离开了太师的寝室。他前往牢狱前,经过了东宫。东宫一片寂静,一片漆黑。然则辛夷显然是不会入睡,不眠的夜。

楚厉王想起了白天他将辛夷囚禁于东宫的时候,辛夷拼命的拍打着紧锁的房门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吼道:

你爱过人吗?你的心有爱这种东西吗?你可曾有心?

你没有心,所以你希望天下所有的人都不幸,你折磨我们,你折磨身边的每一个人。你真的能以此获得快乐吗?别人的痛苦真会给你带来快乐吗?

你比谁都可怜,没有人爱你,所有的人都恨你!

所有人都恨你!

楚厉王回味着这一句话,嗤笑了。

在牢狱里,狱司跪伏在地,为楚厉王突然深夜召见他而吃惊万分。

“将他放了,这一案件,日后无须再提起。”

远远望着囚禁棠棣的牢房,楚厉王对狱司下命令道。

死囚狱的火把散发着有限的光芒,站在背光面的楚厉王,陷入了沉思之中。

仿佛他仍旧站在十八年前的这里,而关于牢房里的是太师。他向狱司说了这样的话,于是没有囚禁,没有酷刑,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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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棣之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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