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那一夜,对易家文和李琳而言,是个开始——

也是个结束。

他们在垦丁待了一个礼拜,在她的饭店房间里谈心、拥吻并自然而然地发生了更进一步的亲密关系。

他不处理公事的时候,就陪著她一块到鹅銮鼻的海滨栈道上散步、陪著她去看佳乐水那些被海水侵蚀成千奇百怪的石头。

她不赖床的时候,就陪著他吃饭店的早餐吃上一、两个钟头。他老是不许她早餐配咖啡,总是会强迫她灌上一杯果汁。

接到父亲要她回去相亲的电话,她对电话大吼著自己对慈眉善目的好男人不感兴趣,然後一回头就告诉他——她喜欢他斯文的模样,要他不许改变。

他们喜欢谈话——谈兴趣、谈嗜好,却不多谈彼此的身家背景。

李琳知道他不想有太深的牵扯,所以最多就是警告他,如果再让她遇见他的话,她一定会倒追他,追到让他无力反击、追到他弃械投降。

易家文则是一直不明白,自己怎么能够和一个他甚至称不上熟悉的女子,如此亲密相偎而毫无芥蒂呢?

然而,他们之间却是愈来愈像一对情侣了。

到了第七天,当他们实在是不能再称之为陌生人,而他也无法以公事为由继续留在屏东时,他挣扎了许久,最後还是毅然决定离开。

他不想因为自己对感情的却步,而伤害了她。

虽然,连他自己都觉得「因为我喜欢你,所以要离开你」的这种理由,蹩脚得可以。

他离开的前一晚,房间里有著香槟、蜡烛和她最爱的海鲜美食,一切美丽如梦。

聪明如她,美目里即使闪过泪光,却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在缠绵之後,偎著他说话。

然後,她一整夜都枕在他的肩臂上,怎么也不放手。

只不过,她终究还是睡著了。

他只留下了一张纸条——

咖啡少喝点、多爱自己一点。

这样的决定,该是最好的结局吧?

易家文走过一问LV专卖店,脚步却停驻在橱窗前那一款彩绘著亮光粉红、阳光橘、葡萄紫等各色LVLOGO的缤纷花彩提袋前。

李琳应该会喜欢这个皮包吧?!

她不喜欢灰暗的色系,尤其偏爱色彩斑斓的服饰与配件。她曾经说过最适合她的衣服是夏威夷的草裙舞女郎装。

易家文的唇角扬起了笑容,却在路人奇怪的目光中,蓦地发觉了自己的失常。

很快地敛去不合宜的笑意,恢复了平日儒雅的神态。他目不斜视地走过那座橱窗、快速地经过店门口,而後走过转角,推门进入一家咖啡店,打算替自己点一杯其实不那么常喝的咖啡。

此时,一名拥有柔褐长发的女子正从LV店内拎了个大纸袋狂奔而出,她左右张望著,甚至踩著细跟凉鞋狂奔至左右两侧的街角寻找著,却还是失望地垂下了肩。

於是,她失魂落魄地伸手招来一部计程车,孤单地坐上了车,扬长而去。

而转角的咖啡店里——

铃铃铃——

易家文接起电话,拿著咖啡走出了咖啡店。

「喂,我是易家文。」

「家文吗?我是珍珍。」

「有事吗?」易家文眉头一拧,语气也随之低沉——前妻找他,向来没好事。

「我买了一只钻石手环,不过我的卡片额度不够,所以刷了你办给我那张附卡。」高珍珍娇柔的声音带著几分讨好。

「只要你下个月的帐款交得出来,你高兴刷多少,是你的自由。」易家文平淡地说道。

「可是我下个月还要付其他的帐单啊。」高珍珍说话口气不高兴了,声调顿时拔高了一个音阶。

「我不会再让你分期付款了。上次那套礼眼的钱还没有付完,你还记得吧?」他不明白一个不赚钱的人,怎么还敢花钱花得这么肆无忌惮。

他当初是因为不想让她离婚之後,经济状况一下子变得过份拮据,所以才没停止她附卡的权利。而她没为此感谢他不打紧,居然还天真地认为他应该继续为她的奢华负责!

「你家里的土地那么多,光收房租就吃喝不尽了,干嘛跟我斤斤计较那些几万块的小钱呢!」高珍珍不满地大叫著。

「就算我有钱,也没必要让你这样挥霍,这个社会有很多比你更需要帮助的人。还有,请别忘记我们已经离婚了,你的债务高筑已经不关我的事了。」易家文瞪著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下意识地寻找著一台银色的RANGEROVER。

「是啊!我做什么都不关你的事!从以前就是这样,就因为你只会把注意力放在基金会那些老弱伤残的人身上,所以我才要找别的男人来陪我,因为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

易家文皱著眉,将话筒拿离耳边三公分——

「你需要的是一个二十四小时黏著你的哈巴狗。」他当初怎么会被她单纯无邪的甜美外表所吸引?!瞧瞧他的肤浅为自己换来了什么样的後果。

「我本来以为你是的,谁知道你只不过比哈巴狗付帐高明一点!」高珍珍尖声回话。

「说得好,我马上取消你的附卡。」

易家文切断来电,立刻拨电话到信用卡公司做了取消附卡的动作。

他打开手里的咖啡,狠狠地喝了一大口,让咖啡的苦涩与高热一下子占领他的口腔味觉。

他皱起眉头,一古脑儿地把咖啡全吞进肚子里。他真不知道咖啡有什么好喝的,人生还不够苦吗?

铃铃铃——铃铃铃——

他的手机拚了命地响著。

易家文看了一眼来电号码,决定把手机关掉。

他再一次地确定,他和李琳分开是个明智的主意。富家女由於不问世事,多数还存有一定程度的赤子之心。但是时间一久,那种单纯可爱就会变成不知民间疾苦,就会变成任性、自我中心……

他一甩头,不想再去烦恼这种闲杂琐事,他待会儿和「重立」集团的李董事长还有约,要讨论奶奶设在屏东的那座「博爱」安养院内部院材的募款事宜。

屏东那座计画由官办民营的「博爱」安养院,是由中央补助了建筑物的经费,但是预定要负责内部硬体的县政府现在却推说没预算,要他们先找足资金来源添购设施,然後明年再向内政部申请补助。

他虽然有信心明年内政部应该能够通过补助七成的款项,不过安养院内部需要自筹的经费还是要在四、五百万元以上。

所以,他虽然明知今天和李董事长的这场会面,李董为独生女作媒的企图明显至极,他还是得前往一会。

又一个富家女!易家文不屑地抿了下嘴角,伸手把空咖啡杯丢到垃圾桶里。

唯一让人不那么讨厌的是——那个富家女也姓「李」。

李琳懒洋洋地跨人「重立」集团总部,有气无力地坐上电梯,精神不济地和老爸的秘书打了声招呼後,就自顾自地窝到老爸的休息室里,等待著他的召唤。

又是要帮她相亲吧?打从她今年毕业回国之後,老爸就经常「命令」她到公司陪他吃饭,然後通常就会有一些符合「青年才俊」这个字眼的未婚男人陪侍在一旁。

她不喜欢那样的场合。

可是,她喜欢爸爸对著别人介绍他的「宝贝」时,圆圆脸上笑逐颜开的表情。

所以,她还是尽量出席陪著爸爸吃饭。她知道爸爸爱她,而她能回报给老爸的,就是尽可能地让他开心。

也之所以,当初在美国念书时,当老爸介绍得意手下罗仕杰给她认识的时候,她才会很尽责地主动和他交往。当然啦,异乡游子怕寂寞也有一些吧。

结果哩!才交往了一个月,她就受了那个自大狂一肚子的气。

两人在冷战期间分了手,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就在前一阵子,罗仕杰居然和她最好的朋友心渝看对了眼!

她没跟心渝提过自己曾经和罗仕杰曾经交往的那件事,因为心渝不是那么有自信的人。而她更从来没打算跟自己的未来男友提到那一段短暂的恋爱——因为无关痛痒嘛。

唉,可是她的未来男友在哪里呢?李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别人成双成对,而她形孤影单的,好可怜喔……

李琳百般无聊地把旧袋子里的东西放入她刚买下的LV新款皮包中。

好讨厌,她刚才真的以为她看到易家文了!才会匆匆抛下了和她正谈得热烈的售货人员,火烧屁股似的冲了出去。

现在,她相当肯定自己是因为思念过度而有了妄想症。

李琳拿著皮包,在穿衣镜前试背了一番。

还不错,满有春夏清爽水艳的感觉,和她今天一身黑沉沉的衣著也还算适合。

今天生理期来,身子微微不适,连化妆都没有心情,只勉强上了点唇彩,以免老爸的面子太挂不住。

刚才没看到易家文是对的,她的额头上长了一颗大痘子,说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她幻想过两人再度重逢时,她绝对要表现得千娇百媚风情万种,让他对於那天只留下简短的一句留言给她,却没有留下电话号码一事,感到无比的懊恼与後悔……

好慢噢,老爸在谈什么嘛。

李琳搁下她的新皮包,眼珠子一转,决定发挥她身为大小姐的特权——偷听。

休息室和老爸的办公室是相通的,而她决定先聆听一下他们的谈话进度到了哪里,再决定她是要乖乖坐下来等候,还是乾脆先去喝一杯咖啡。

她无声推开那扇相连的门,刚让人修整过的微鬈发丝在背上不停地飘拂著,让她的小脸添了些许稚气。

「李董,这个案子就麻烦您过目了。」

李琳心一拧,这个声音好像易家文噢!

她忍不住又把头往外探出去一点,结果只看到一个坐在沙发里的背影。

应该不是易家文吧?!

一定不是!依照她目前神志恍惚的状况看来,可能连「哆啦A梦」的声音,她都会把它和易家文弄混。

咦,罗仕杰也在啊。

老爸现在是打算把她的旧爱和未来可能的新欢,放在一起作个比较是吧?!

李琳看著面对她的老爸和罗仕杰,总觉得这两个人的表情比平常多了几分愉悦。她老爸就算了,看到条件符合的未婚男人,他总是这副笑容可掬的表情。可是要那位扑克脸的罗仕杰挂上笑容,就不是常人能办得到的!

莫非那个背对著她的男人是罗仕杰介绍的?或者那个男人是罗仕杰的旧识?

那她是不是可以现在就走人啊?

办公室内,没人察觉这一头龇牙咧嘴的女狮子,三人兀自聊得开心。

「你什么时候才会有赚钱的生意给我做啊。」李腾笑咪眯地看著斯文有礼的易家文,怎么看怎么满意。

「李董这么热心公益、企业形象又好,自然会财源广进。」易家文对於这个总是笑得像弥勒佛的长辈是尊敬的。

李董属於胼手胝足的第一代企业家,认真努力地为事业奋斗。至於第二代的女儿嘛,那就真的要靠佛祖、老天保佑了。

「小老弟,你真是爱说笑。三岁小娃都知道企业形象和财源广进,实在是没有什么大关系的。」李腾喝了一大口热茶。

「我相信李董绝对有本事让这两样同时并存的。」易家文真诚地说道,也捧起茶杯喝了一口。

「好茶。这乌龙不但香气够,也很甘润顺口,一点茶菁味都没有。」易家文赞美道,又抿了一口茶。

「好眼光!看来你喝茶也有一定的段数。这可是人家送的冠军白毫乌笼!下回你到我家,用我那组骨瓷泡出来的茶,才真的是清香扑鼻。」李腾笑眯了眼,伸手就要帮易家文倒茶。「你最近怎么样,有女朋友吗?」

「董事长,我来。」罗仕杰接过李腾手中的茶壶,帮大家添了茶水,也顺道帮好友接了话。「他最近忙著打理屏东的『博爱』安养院,忙到没空交女朋友。」

罗仕杰推了下眼镜,挑眉对易家文一笑——相亲大会要开始了。

「年轻人忙一点好。」李腾赞许地说道。「我女儿待会会过来,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她啊,最近死气沉沉的,毕业已经好一阵子了,每次开口要她工作,她就一副我要逼她上梁山的样子。」

此语一出,躲在门後的李琳翻了个白眼。老爸不会又要开始重复那第一百零八遍「养女不教父之过」的魔咒了吧?

「李小姐好命,不用为工作烦心。」易家文客气地说道,心里的不以为然只有罗仕杰才看得清楚。

「他」的声音和易家文真的好像喔——李琳咬住唇,整张脸几乎快和门隙合为一体了。

同样温醇悦耳的男中音、同样不疾不徐的说话语调——他会不会长得「也」和易家文很相像?

她想看——好想看!

「我那丫头也不年轻了,想当初我老婆二十四岁的时候就嫁给我了,只不过我们一直到三十多岁才生了这个爱玩的丫头。你现在三十多岁,也差不多该结婚生子吧……」

「李伯伯,您知道我才离婚一年多,现在还在疗伤期。」易家文尽量不落痕迹地说道。

「要不是因为欣赏你的人品,我会把我的宝贝女儿介绍给一个离过婚的男人吗?

「你那个老婆啊,不是李伯伯要说,像我们家李……」李腾正打算开始一连串的长篇大论。

「爸!」

李琳突然推开了门,插入了三个男人之间的谈话。

易家文僵住了身子——这个声音是……

「你怎么躲在那里偷听呢?」李腾笑嘻嘻地起身,朝女儿招了招手。

易家文礼貌性地也跟著李腾站起身,但他没有回头——

不会吧?台湾不算小,而姓「李」的大小姐也绝对不只她一个。

「我才没偷听呢,人家是打算站在那里等你们谈完话才出来的,谁知道你一直说我的坏话。」李琳盯著那个背对著她的修长背影。

她的背脊冒出了冷汗,而她的心脏则紧张地怦怦乱跳一通。

声音像!身高像!连背影都超级像!

「小丫头,爸爸哪舍得说你的坏话,我说的都是实话。」李腾看著美丽的女儿,骄傲感顿时油然而生。「琳琳过来,爸爸帮你介绍一个认真上进、热心公益的年轻人。」

琳琳!

易家文脸上平静的面具陡地剥落,他面对著罗仕杰,一时之间根本来不及掩饰自己脸上的错愕。

然後,李琳就走到了他的面前。

她,依然是一双炯亮美丽的杏眼、依然是一身的时街流行、依然让人移不开视线。

易家文凝望著她,唇角微动,却说不出任何寒暄的话语。

李琳握紧拳头,仔仔细细地把他的眉眼五官全巡视了一回——他是不是瘦了一点呢?因为……她吗?

他的呼吸变得缓慢,而她的呼吸则突然变得急促到让她喘不过气来。

两人都知道该移开视线的,但他们都没有。

该用什么面貌与对方相见?

情人?朋友?或是陌生人?

易家文先别过头,在眨眼垂眸的瞬间,调整了自己的心情——很快作了判断。

「易家文,这就是我女儿李琳。」李腾一见到易家文因为李琳而失魂落魄的样子,乐得急忙回头注视著李琳。

他这女儿怎么在瞪人家呢?李腾着急地扯了扯她的手臂。

「李琳,没礼貌,还不快点打招呼。」李腾催促道。

「易家文先生,你好。」李琳看著易家文,努力控制著自己想尖叫的情绪。

「你好。」

易家文握住她的手,镇定地说道。

她睁大了眼,死瞪著他脸上的淡然——可恶,他打算撇清关系吗?!

李腾的目光满意地在这两人之间流连著,始终不发一语的罗仕杰却一直在注意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这两人认识吧?

家文知道他和李琳交往过吗?他记得自己并没有向家文提过这段恋情。

「大家坐啊!坐啊!」李腾把女儿拉到身边,然後小声地交代道:「以後晚上早点睡,你瞧瞧你脸上那颗大痘子好不吓人。」

痘子!

李琳蓦地「啪」一手拍向自己的额头。

完了,她忘了自己额头上的那颗青春痘,肿得跟一颗M&M巧克力一样大!

她圆睁著眼,看著易家文一身高雅的浅灰色西服。

李琳倏然站起身,三个男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她的脸上。

她懊恼地低吼了一声,左手又一个巴掌「啪」地拍上自己的脸颊——惨,她今天也没化妆!

不行,她现在不能站在这里,她现在没法子思考。

「我先出去一下。」

李琳在老爸受挫的惊叫声中,冲回老爸的休息室,她甚至没有勇气多看易家文一眼。

火速冲进附设的洗手间,把皮包里的化妆包全倒了出来——

遮瑕膏,有!粉饼,有!眉笔,有!睫毛膏,有!口红,有!

她用一种破金氏世界纪录的速度,为自己的脸改变形象,直到镜子里的自己再度美艳无双为止。

身上的这套黑衣不好看!让她像个化了妆的漂亮女鬼!

去买一套。她霍地冲出洗手间。

不行,万一易家文溜走了怎么办?她又冲进洗手间。

她站在洗手间做什么——李琳瞪著镜子的自己,急得原地直转圈。

她没化妆的样子、她睡眼惺忪的样子,他都看过了,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地担心自己的外貌呢!

李琳拖著发软的身子溜回休息室,把自己摔入沙发床里——

她只是心慌意乱到不知道怎么面对他啊……

她无法看著他,而不去想到那些天极尽缠绵的旖旎时光。

他的温柔、他的吻、他的抚触,她都还没有法子忘记啊。

她发觉她远比自己想像的稚嫩许多,因为她学不来他一副陌路人的姿态。

他怎么可以对她视若无睹!

不行,这口气她吞不下。李琳交叉著双臂,眼眸冒火地瞪著休息室与办公室之间的门扉。

她撂过狠话——如果她再遇见易家文的话,一定要追到他无力反击、追到他弃械投降。

李琳踮著脚尖,再度无声地贴近门板,然後高超地把门扇拉开一道小隙,窥探著敌情。

「李伯伯,我奶奶搭下午一点的飞机抵达,我还要开车去接她,很抱歉不能陪您用餐了。下回务必让我请您吃饭。」易家文和李腾握了握手。

「年轻人孝顺是应该的。」李腾拍拍他的肩。「至於『重立』是不是要认捐南部『博爱』安养院的病床及医疗仪器的部分,我会提出来和董事们讨论的。」

「无论李伯伯这回是不是愿意资助屏东的『博爱』安养院,我都要谢谢您一直以来对我们北部「慈心」基金会的帮助。」易家文紧紧地握住李腾的手,诚心诚意地道。

「仕杰,帮我送家文下楼。」李腾说道。

「李伯伯,我车子就停在B1,不用送了。」易家文客气地回应。

他要走了!

李琳著急地咬住了手指头,拚命地深呼吸以补充脑子的含氧量。

她可不可以像女山贼一样挡在他的面前,然後直接把他扛回山寨?

不管了!她决定去停车场堵他!

李琳当下捞起皮包,先发制人地从休息室的另一个出口奔出,抢先冲人电梯里头,一路直下B1停车场。

墨绿色的RANGEROVER在哪里?

李琳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停车场里转啊转,狂奔而过一整排的车辆,却苦无所获。

整个停车场至少有两百多辆车啊!

冷静!冷静!李琳按著自己发疼的肚子,弯身喘著气。

对了——她只要等在电梯前,他就跑下了了嘛。

李琳带著得意的笑容,拔腿就跑回了电梯前,而电梯门正好在此时打开——

两人一愣,四目交对,却没有人移动。

易家文勉强地扬了下嘴角,缓缓步出电梯。

「真巧,又遇到李小姐了。」他与她保持着三步的距离。

李小姐?李琳眉头一拧,立刻双手擦腰,怒目相向。

「易先生,这一点都不巧!我根本就是故意下来堵你的,怎样!」如果他客气一点把她当成朋友对待,她或者会让一切云淡风轻。

可是瞧他现在那是什么臭脸!哼!

「看样子,你似乎不大高兴看到我?」她质问道。

「我没想到会再见到你。」易家文含蓄地道,右手扯松了领带。

「是啊,你的表情的确相当地『雀跃』。」她话说得咬牙切齿,目光比火红唇彩还彪悍鲜明。

易家文没有接话,只是看著她一脸的张牙舞爪。

要命,他根本没想过会再度和她相见。否则,他不会告诉她那么多他的过往。

「我想你也不乐意让令尊知道,我们曾经发生过关系。」他说,特意敛去所有情绪。

「我更不乐意看到一个曾经和我发生关系的男人,装出一副『相见不如怀念』的冷脸。」她看著他淡漠到只能称为无情的双眼,十指早已紧握成拳。「你记得我说过,如果我再看到你,就一定会倒追你的这件事吗?」

他愈想撇清关系,她就愈不要让他好过!

「你不需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并不想要一段长远的关系。」易家文乾脆扯下了领带,因为那让他没有法子呼吸。

「算你狠。」李琳双眼厉亮地指著他的鼻子骂道。就算心里痛得想哭,她也不要让他看到。

「再见了,你是个很棒的女人。」

易家文随意一挥手,把领带塞回口袋里,瞧也不瞧她一眼地转过了身。

「而你是个很差劲的男人。」她瞪著他的背影,希望能在他身上灼出一个洞来。

「这句话已经有其他女人说过了。」

他的脚步未停,然则站在他身後的李琳,看到的却是那个在垦丁的夜里,对著她喁喁谈心的男人。

「我看了一些心理学的书,书上说没有得到父母亲足够关爱的孩子,长大後经常会有强烈的不安全感。」李琳的声音在停车场内回响著,而她紧盯著他,指甲早已经紧张地刺入了掌心之中。

易家文转过身,双臂交握在胸前,脸上的温文神色已被狂怒所取代。

他松开了衬衫上头的数颗钮扣,颈间的青筋暴凸而起,整体气势迥异平日,危险且骇人。

「李小姐,正常人在付出感情前都会有不安全感。当然,如果只是一夜情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易家文说话的速度没有变快,严厉的语气却像把利刀,刀刀都要砍到对方哀嚎出声。「那几天的事,只是我们两人的肉体发泄,痛快过了,也就过了!难为你还特别去找专门书籍来研究我的心理状况,你也未免太自作多情了吧!」

李琳咬住唇,不许自己反驳。因为他的样子,根本就像是被人踩到了痛脚!

「还有,人的心理如果只是一、两本书就可以弄得清楚的,精神病院就不会人满为患了。」此刻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同情,他可以处理好自己的喜怒哀乐。

李琳面对著他的激动,反而冷静了下来——她想抱住他,告诉他伤痛不该压抑在心底,他不该永远被过去伤害。

如果他需要拥抱,她愿意付出。

「家文,听我说句话好吗?」她柔声说道。

「如果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脑袋里装的全是稻草,我建议你少开口。」他冷冷地瞪著她,清峻的脸孔满是戾气。

李琳拚命地深呼吸,不许自己的怒气冒出头来。她要冷静,才能处理他的旧伤口。「我知道你还介意著过去的伤痛,否则你不会用这么多情绪化的字眼来对待我。我知道你不是那种恶劣的人。没关系,我们可以慢慢谈。」

「谈什么?想分析我是书里的哪种案例吗?」易家文咄咄逼人地上前一步,低吼著——「请问你又凭什么?我随便提一提我的过去,你就自以为是上天派来救助我的天使吗?没有天使像你那么会搔首弄姿的!」

「你说够了吧?」李琳杏眸圆睁,十指用力地掐紧到听见自己指关节的咯啦声。

「尚有意犹未尽之处。」他冷哼了一声。

李琳咬牙切齿地看著他一张臭脸,她是好心好意要帮他,他怎么可以用这种不识相的态度对她。

就算他心底的伤有多难以愈合,当了二十几年大小姐的她,也没有必要忍受这种闷气啊!

「亲爱的易先生,我这人缺点是有一大堆没错,不过我敢肯定地告诉你,我有一个任谁都没法子磨灭的优点——那就是我老爸有钱!」她拎高手上新款的LV皮包,皮笑肉不笑地瞪著他。「如果你还想拿到我老爸的捐助款,我建议你的态度最好和善一点。」

易家文的眼睛冒出火来,倏地上前一步扯住她的手臂,灼热的呼吸愤怒地吐在她的脸上,锐利的眼神刀般地刺入她的眼底。

他最痛恨那些动不动就拿钱来迫人屈服的家伙!

「拿不到你爸爸的捐款也无所谓了。反正拿不到钱,可怜的是那些孤苦无依的病弱老人。他们活该在家苟延残喘吧,谁让他们没有你那个『唯一』的优点呢!他们穷,所以该死。」他的手指掐住她的下巴,不客气地说道。

「易家文,你真的惹火我了!」

李琳仰起下颚,手指也如法炮制地扳住他的下颚。

「那又怎么样?你真的以为我会在乎你的威胁吗?」易家文不耐烦地扯下她的手,凶恶相向。

「不在乎吗?我们就走著瞧吧!」

她冷笑一声,以一种唇线抿成一直线的笑法朝著他猛笑,笑到让他的头皮发麻。

「你想做什么?」他瞪著她时髦的面容,心头乍生出不好的预感。

「我想做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一个不要感情牵扯的男人,被一个女人死缠烂打的时候,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她故意微偏著头,朝他甜甜地笑著。

「你是什么意思?」

易家文後退了一步,防备地瞪著她。

「没什么意思啊,我只是打算让你爱上我而已。」她耸耸肩,彷若「他爱她」这件事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地简单。

「你脑子有问题!」他不可思议地咆哮出声。

「原来是这样啊,难怪我会看上你。」李琳突然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後嘟起唇朝他送去一个飞吻,得意地看著他一脸厌恶的表情。

「我先走了,不用送我了。」她千娇百媚地走向电梯。

易家文瞪著她的背影,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想一掌把她打昏,还是带她去照脑部超音波!

「我先走了,明天见。」李琳在电梯门关起的最後一秒,对他抛了个媚眼。

明天见是什么意思?!

易家文脸色大变地冲到电梯前,却只看到她挑衅的临去秋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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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爱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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