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欧冠亚双手握紧方向盘，一向含笑温润的眼此刻凝著寒霜。

方蝶云看了眼他们的方向，不安的挪挪身体。「那个……我们要去哪里？」她觉得自己真没用，见他生气，就屈服坐上了他的车。

「你不是说和朋友约好了，地址呢？」他直视前方，看也不看她一眼。

「我……」看他的样子，彷佛不见到她的朋友势不罢休。

「我想，你和朋友约好了，也是谎话吧？」他把车停在路边，转头看著她。

「是。」不想再撒谎，她乾脆直说了。

「为什麽要躲我？」他眼里的光芒深沉莫测。「我无意间得罪你了吗？」

方蝶云感觉到他话里的讽刺之意，不知道应该如河回答。

她低著头，不言不语。

欧冠亚下了车，走到她这边。

方蝶云睁著大眼，看著他走过来替她打开车门。

「走吧！我们走走聊聊。」他站在车门前，让她没办法拒绝。

方蝶云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为什麽不直接告诉他「我不想看到你，所以不要再来打扰我」之类的话？

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就是说不出口。

他眼里的抑郁……是因为她吗？因为她的逃避，所以他不高兴？这样的他，让她更不想离开他。

她跨出车门，依旧一言不发。

他们静静的沿著马路走著，谁也没有说话。傍晚的阳光还有些炙人，但两人都不在乎。

「为什麽？」他站定，视线落在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的河面上。

方蝶云闭上眼。她要怎么回答？

欧冠亚无法说清自己对她的感觉，可是只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他要她留在自己身边。

「如果你不想说就不要说。」他坚定的说。「不过，我希望你可以偶尔跟我见面，可以吗？」与其说他是问话，不如说他已经决定了。如果她不同意，他也不会放弃。

方蝶云低下头，她想起上一次与他说话的情景。

「我……只是觉得没有再见的必要。」她揪著胸口。「你工作那麽忙，或将来你结了婚……我们继续见面的话，不是会造成困扰吗？」

「有什麽困扰？」他猛地转过身望著她。「只是和现在一样有空见面聊天，会有什麽困扰？」

「你没有困扰，可是……可是韩小姐会怎麽想呢？」她看著他，眼中有连她自己都不曾发现的不舍。

只是看著他，她就可以感觉内心对他涌动的爱意。一个星期不见，并没有削弱对他的思念，随著时间的推移，他的身影反而越来越鲜明。

欧冠亚摇头。「这根本就是两回事，她是她，你是你。你是因为她而不想和我见面？」一道亮光闪过他的眼。

「也不是……」方蝶云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秘密，下意识否定。「但是我觉得会影响你的工作，毕竟我只是你的病人……」

「你既然出院了，就不再是病人，而是朋友。」听了她的话，欧冠亚一直紧蹙的眉头松开了，他以为他找到了她逃避他的理由。

方蝶云握紧冰冷的栏杆。她不想当他的朋友，而是恋人，可她怎麽说得出口？

「不要再躲我了，我很喜欢和你在一起……很轻松愉快。」他露出了笑容。「一起吃饭吧？反正我回家也是一个人。」

方蝶云看著他。「今天我妈叫我回家吃饭，因为我爸出差回来。」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只好选择忽略。反正她的心情，剪不断，理还乱。

「你和家人感情真好。」欧冠亚微笑。「我就很少见到我父母。」

「是吗？」方蝶云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烦恼。「不管有多忙，你如果不和父母住在一起，应该主动回去看他们。」

欧冠亚温柔的说：「你说的对，今天我回家好了。」

方蝶云用力点头。她终於露出微笑，因为他在她身边，看到他，依然让她感觉又酸又甜，却甘之如饴。

「我送你回家。」他转身想走，忽然又回头对她说：「走吧，我顺路，所以你不用担心麻烦我。」

看著他诚恳的眼神，她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她想要跟上他，可是脚下不知道被什麽东西绊了一下，向前跌去。

「小心！」欧冠亚及时伸手扶住她。

他的脸距离她只咫尺，他可以清楚的看到她每根睫毛，和她鼻尖可爱的雀斑；她可以望进他深邃的眼，看到他额上的浅浅摺痕。

他们望著对方，刹那间，时间在这一刻停顿，只有流水缓缓向前。

他缓缓扶起她，手依然放在她腰上，没有移开。

方蝶云看著他眼里的柔和光芒。「我、我们该走了……」

欧冠亚放开她，却又马上拉住她的手。「小心一点。」

他握紧她的手，让她无法抽回。

方蝶云屏住呼吸，任凭他拉著她向车子走去。

他们牵著手沉默的向前走。夕阳落在他们身上，散发出温暖的红色光芒。

又到了复健的日子，方蝶云恢复得很好，她的手已经和出车祸前没什麽两样。

她高兴的谢谢复健医师，准备离开。

「欧医师，恭喜你当上副主任！以後应该叫你欧副主任了！」身後传来声音，方蝶云心里微微一紧。

她该当作没听到吗？她迟疑著向前走了几步。

「方小姐，等一下！」

身後却传来他的呼叫声。

「刘医师，我们以後再谈，我还有事。」

方蝶云的眼底闪过一丝阴霾。她到底是希望见到他还是不希望？

因今天没见到他而心情恍惚，可是他的出现又令她手足无措。

这种反覆的心情，她到底应该怎麽办？

和过去相比，她变得忧郁多了。

「复健不顺利？」看到她的表情，欧冠亚有些担心。

「不是，很顺利。」她转身看著他。

他还是如同记忆中帅气，带著温和的笑容，坚定的眼神让人安心。

「只是有些累。」她发现自己越来越会说谎了。这算是爱上他以後，她第一个练成的绝技吧！

「要不要去喝杯咖啡？我有一小时休息时间。」他对她眨眨眼，然後自然的为她引路。

我可以拒绝吗？

方蝶云看著自己迈出脚步，无法开口……只要看到他的笑容和他眼里的温柔，她就无法拒绝。

心里不断责备自己这样又能如何？可是腿却不听话的跟著他。

「还有一个多星期就要开学了，上学後要更注意。」他看了眼她的手。「你转转手给我看。」

「欧医生，我已经没事了。」她忽然有些害羞，其他人都在看著他们。

他皱眉说：「我只是想亲眼确认，动一下就好。」

她抿了下嘴角，还是举起手转了一下。「看，完全没事了。」

「看来，你每天都有认真做运动。」欧冠亚赞许的笑说，笑容有如窗外的阳光般和煦。

方蝶云点头。「我做复健你不用每次都来，我很听话的！」

「我记得……以前好像有某人说要请我吃饭。」走进医院附设的咖啡店，欧冠亚狡黠的笑看著她。「好像那个某人已经忘记了。」

方蝶云愣了一下。她没有忘记，只是如果邀他回家，她觉得很怪。

「欧医生，对不起，那个……」她绞尽脑汁想找个藉口。

「和你开玩笑的，不请我吃饭也没关系，正好不用麻烦你母亲。」对她理解的笑了笑，他叫来服务生。

趁著他点咖啡的时候，方蝶云专注的望著他。欧医生失望吗？

她也觉得自己有些差劲，他表现得不在意，反而是她在意了起来。她好小气，只因为他不喜欢她，她就只想逃避，忘了当初他是怎麽照顾她的。

「对了，替我问候你母亲，谢谢她炖的汤。保温瓶我还没有还给你。」欧冠亚很不好意思。「我又忘记带来，下一次你来医院的时候，提醒我一下。」

方蝶云只是点头，没说什麽。她到底该不该邀欧医生来家里吃饭？

咖啡送来了，她望著卡布齐诺上的白色泡沫，嘴唇早已被她抿到苍白——什麽时候起，她变得这麽别扭？

「欧医生，下个星期六你有空吗？如果不介意，可以来我们家吃午饭吗？」她迅速的、不让自己有时间後悔的说了出来。

「当然可以。」欧冠亚笑著立即答应。目光又柔和了几分。

本来以为她不会邀请他，因为虽然不知道为什麽，他感觉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所以每一次她来做复健，他都会抽出时间来见她。因为不想她就这样走出他的生命，他希望经常看到她，这种心情从不曾改变过。

「那麽就这麽决定了。」方蝶云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其实说出口不难，说出来後，反而觉得很轻松。

他郑重的点头。「你得告诉我你父母喜欢什麽？对了，你说过你父亲喜欢下围棋，那麽你母亲呢？」

「不用礼物！是感谢你我们才请你吃饭，你还带礼物来的话，我会生气喔！」挥挥手，方蝶云有点生气。

「到别人家作客当然要送礼，没关系……」看著她又恢复活力，欧冠亚感到高兴。

他们愉快的交谈，她和他说了许多学校的事；他则一直安静的听她说话。

他们并不知道，有个人站在咖啡店外，带著怨恨的目光看著他们。

愤怒扭曲了原本斯文的脸，徐乐彬阴沉的转身离开。

「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认识你这麽久，我发现我还不知道你的手机号码。」咖啡店里，欧冠亚要求。

方蝶云局促的看著他。要给他手机号码吗？

欧冠亚已经拿出了手机，耐心的望著她，等著她报上号码。

方蝶云再一次臣服在他温柔的笑容里，报出了手机号码，然後她听到自己的手机响起。——

「这是我的号码。」收起手机，欧冠亚目光炯炯有神的看著她。

方蝶云点点头，有了他的手机号码，只会让她更牵挂而已。

喜悦并没有增加，反而失落在心底盘旋。他越对她好，却只是让她更痛苦。

可是她无法抗拒他的温柔，因为她早已深陷，无法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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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医师，请等一下！」

准备下班的欧冠亚被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他转身看著徐乐彬，笑得温和。「有什麽事？我今天有事，如果不是很重要，可以明天再说吗？」

徐乐彬神色凝重的望著他。「和韩小姐？」

欧冠亚点头。「去听演奏会。」

「那我长话短说。」徐乐彬看著他的目光冰冷。

欧冠亚发现他神色异常，不由严肃起来。「你说。」

「离方蝶云远一点！你已经失去了接近她的资格，你明白吗？」

欧冠亚怔住了。「你说什麽？」

「你听到了，好话不说第二遍！」徐乐彬的口气越来越不善。「以後我不会让你接近她，如果有必要，我会带她离开这里！」

「徐乐彬，你在胡说八道什麽？」欧冠亚的脸色也冷了下来。「我不知道你在发什麽疯！」

「你不知道？」徐乐彬跨近他一步，目光锐利。「我是在警告你，离方蝶云远一点！你已经有韩欣嘉了，和她去听演奏就好了！」

「我的私事与你无关。」欧冠亚冷眼扫过他，蓦地转身。

「你给我站住！」徐乐彬却彷佛疯了似的跑到他面前，挡住他的路。「我不是在吓你，我真的会带走方蝶云！」

欧冠亚的眼里掠过一抹危险的光芒。「我的事不必你插手！」口气狠戾，徐乐彬的语气让他非常不爽，何况还牵扯到方蝶云！

「你有什麽权利不准我插手，你是她什麽人？」徐乐彬也生气了。「你既然什么也不能给她，不能给她承诺幸福，这些我都能给！我会一心一意对待她！所以你离她远一点！」徐乐彬忽然伸手推了欧冠亚一把。

欧冠亚後退一步，站稳脚步，眼神冷酷到足以杀死人。「如果你敢把她带走，你就试试看！」他拉下领带，迅速走向徐乐彬。那种凛冽的气势，吓得徐乐彬後退了好几步。

欧冠亚走到徐乐彬面前，他的眼彷佛猎豹一样射出危险的光芒。「你听清楚，我和她的事，我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那麽……你打算怎麽办？你能给她什麽？欧冠亚，你什麽也给不起！像蝶云这麽好的女孩，你什麽也不能给她，」徐乐彬恶狠狠的说著。

「这和你没关系。」整整自己的衣领，闪烁在欧冠亚脸上的，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凶狠慑人。「我不会让任何人把她从我身边带走，任何人！」

撂下话，他头也不回的迈开步伐。

他不允许！任何人也无法将蝶云从他身边带走，如果徐乐彬想要尝试，他会让他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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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欣嘉走在医院走廊上，她刚从她父亲的办公室出来。她很高兴冠亚已经升任外科副主任，上一个礼拜她去法国参加几个服装秀，了解今年最新的流行趋势，所以没来得及帮他庆生。

今天她特地来等他，想要给他一个惊喜。

「你听说了吗？欧医师今天又去找那个来复健的小姐了。」有两个护士走过她身边。

其中一个很惊讶的停了下来。「是吗？好像每一次这女孩子来医院，欧医师都会去找她。他们是不是在交往？」

「这我就不清楚了。徐医师也喜欢去找那个女生，不过我听前辈们说，这个女生很可爱，大家都挺喜欢她的……」

「只是个病人，真奇怪……」—

护士走开了，而韩欣嘉先是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然後蓦地转身，改变了目的地，不是走向欧冠亚的办公室，而是走到电梯口，迅速搭上电梯。

她走向徐乐彬的办公室，迳自推门进去。「徐医师，你现在有空吗？我有些事想找你谈。」

办公室有其他医师在，都面带笑容看著徐乐彬。

徐乐彬感到有惊讶。「有空。」

韩欣嘉立刻高傲的走了出去，徐乐彬跟上她的脚步，两人久久没有说话。

直到来到一间空的病房时，韩欣嘉才开口。「徐乐彬，你是冠亚的好朋友吧？你告诉我，他今天去见的那个女孩子是他的病人，他们到底是什麽关系？」

徐乐彬先是怔住，接著就用异样的眼光瞥了她一眼。「你为什麽不直接去问冠亚？」

韩欣嘉冷笑。「我不想拿这些事去烦他，他的工作很忙。」

「你想私下解决？」徐乐彬的眼里掠过一抹深沉。「好，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你要答应我，这件事得完美的处理掉。」

「原来如此，你喜欢那个女生……」韩欣嘉扬头笑了起来。「好，我答应你我会全力以赴。现在可以把详细情形告诉我了吗？」

徐乐彬郑重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