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方蝶云静静坐在医院长椅上，她的眼里有水气，但她倔强的忍住。

此时，欧冠亚走出一号手术室，习惯性的揉著眉心。二号和三号手术室的灯都还亮著，看来今天晚上大家都很忙。

他和其他人一起走出手术室，并对在外面等的家属说明手术结果，在家属的感谢声中离开。

他刚走过手术室旁的等候区，忽然停了下来。

方蝶云静静的坐在那里，脸上的表情非常悲戚。

欧冠亚走了过去。「为什麽坐在这里？」他关心的在她身边坐下。

方蝶云愣了一下，转头就看到他关切的表情。她心里蓦地流过一阵温暖，彷佛在黑暗中看见曙光一样。

「你在等谁开完刀？」他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原因，欧冠亚抿了下嘴。「什麽手术？我为什麽没听你说过？」

方蝶云心虚的看了他一眼，她最近才决定不再事事都告诉他了。

「是小文……就是那个白血病的孤儿，他昨天下午忽然不行了……徐医师说要动手术，但是……但是存活的机率……」说著说著，她的眼泪就流了下来。

之前她一直忍著不哭，可是一看到他，她就忍不住了。方蝶云低下头，低声的哭了起来。

「是徐医师主刀？」欧冠亚看著她。

「是的……徐医生请我陪著小文，因为他没有亲人了……欧医生，我知道我应该回房间，可是我答应过小文会等他出来……」

欧冠亚伸手搂住她，给她力量似的握了握她的肩膀。

「我陪你等。」看见她的泪水，他无法让她一个人留在这。

「你不赶我回房，反而要留下来陪我等？」睁大了眼，方蝶云惊讶的看著他。

「你不是答应小文要等他出来吗？答应了就要遵守。」他对她展颜一笑。「病人被推出手术室的时候都希望有人陪，那对他们的恢复有很大的帮助。」

噙著泪水，方蝶云用力点头。「那我可以陪他整晚吗？我希望他麻醉醒来时也能看到我，如果手术成功的话……」

欧冠亚拍拍她的肩膀。「好吧，只要你保证会注意身体，我帮你跟你的主治医师说。」

「真的？」她的眼里闪出光芒，虽然还有泪水，可是已经恢复了精神。「你真的原意帮我？」

「不要哭了，你要相信徐医师，他的技术很高明，一定会成功。」

方蝶云认真的看著他，他眼里的温柔仿彿强心针，让她觉得充满了希望。

「欧医生，我相信你，我有信心！」她抹去脸上的泪，绽出一个微笑。「我相信小文，他一定会撑过去的！」

「这样想就对了。」他忽然觉得夜晚的医院有些凉。

方蝶云见他忽然站了起来，有些不解。她忽然想到自己之前下的决心，她不是决定拒绝他的温柔，不再留恋了吗？

「我去替你拿件衣服，你穿太少了。」他对她笑了笑，然后转身离开。

刹那间，方蝶云觉得所有的心理建设都白费了，只要他对她笑一下，她就完全忘了一切。

她以为自己很坚定，结果这么不堪一击！

而且他这么关心她……她看了眼仍亮著的手术灯。

加油，小文。你在为自己的生命奋斗，我也不能输给你！

虽然大家都说欧医生可能会成为院长的女婿，可是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他对自的关心已经超过一般人，他会不会也有点喜欢自己？

或许……只是或许，她还有机会？

她想著在手术室里的小文，在心里暗暗发誓，她决不能放弃！

「喝点热的，暖暖胃。」欧冠亚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著两杯热腾腾的奶茶，一件外套挂在他的手臂上。

「谢谢。」方蝶云小心接过杯子，小心的喝了一口。温暖香浓的奶茶直沁人心底，温暖了她全身。

他则把自己的奶茶放在一边，先帮她披上衣服。

「欧医生，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低著头，手里握著杯子，方蝶云小声问。

欧冠亚愣了一下。他对她特别好？他靠著椅背思索。

或许……或许他真的对她另眼相待，很关心她。

「不是因为你弟弟撞伤我，我觉得你很关心我……」她呢喃自语。安静的氛围很容易让人说出心里话。

「既然知道我特别关心你，就要让自己尽快好起来，不要白费我的心意。」他语气轻松的说。

方蝶云淡淡笑开。「我复原得很好，其他医生和护士都这么说！」他承认他特别关心她！她小小兴奋了一下。

他转身看著她，眼里有一丝异样的关切。「快点让自己好起来，每一天都快快乐乐的，我喜欢看到你的笑容。」欧冠亚知道自己说太多了，但累了一天，坐在她身边说话，他意外的感到放松。

和她在一起，是一件没有压力的事。

一朵红云从她脸上升起，她小声间：「是这样吗？那……欧医生，你喜欢和我在一起吗？」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剧烈，「扑通扑通」的声音仿彿充满了走廊，可是她没有办法不激动，他的回答对她很重要。

「嗯，喜欢。」他没有迟疑，温柔的说：「每次看到你，我都会觉得很轻松，不过这几天……」他皱了下眉头。「你好像在躲我？为什么？」

方蝶云愣住了，没想到他会察觉。

她心慌意乱的否认。「不、不是……我只是想……不应该太常去找你，如果被你女朋友误会了怎么办？」话说完，她马上发现自己找了一个烂借口，她真想狠狠踢自己一脚！

「女朋友？」欧冠亚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我没有女朋友。」虽然韩欣嘉喜欢他，但他还没有开始和韩欣嘉交往，还不算是女朋友。

欧医生说他没有女明友！万蝶云你真傻，以后绝对不能道听涂说、自以为是！欧医生没有亲口这么说，你就不应该相信！

「那……你觉得……」她期期艾艾的开口。

「你后天就要拆石膏了吧？如果可以，我陪你去拆石膏。」欧冠亚突然想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好啊，你真的可以陪我？」她立即忘了原本想说的话。

其实她有点紧张，不知道石膏拆掉后，她的手究竟会怎样。

他温柔的点点头。「看来手术还要一段时间，你要不要先小睡一下？结束了我会叫你。」

「不要，我担心得睡不著。」方蝶云摇头。「欧医生，你刚刚才开完刀，你比我更需要休息……你不用陪我了。」虽然她很想有他陪，因为她很担心小文，但她不能这么自私。

「我没关系。」他喝了口奶茶。「我还开过一整天的刀，医生通宵工作是常有的事。而且明天我休假，可以回去再睡。」

她忐忑的看著他，不想他太累。「那……你睡吧，我看著就好。反正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会安心点。」

「我有这么厉害吗？」他闭上眼睛，并不很累。和她坐在一起谈天很放松，让他不自觉有了困意。

「当然有！」她精神满满的回答。「我觉得小文的手术一定会成功！」她用力点头。「因为他答应过我，下次我生日的时候要唱生日快乐歌给我听！」

「那么他一定会出来。」欧冠亚语气坚定。

方蝶云点了点头，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但那沉默中带著平和，两人好似多年老友般不需说话即可了解对方。

方蝶云不再说话，想要让他好好休息。有他在身边，她不会觉得无助不安、手足无措。

小文，你会好起来的，你一定会找到适合的骨髓！

欧医生这样相信，我也这样相信，你不能放弃！

她合起双掌，诚心替小文祈祷。

欧冠亚睁开双眼，看到她虔诚的表情，不知为什么，他觉得此时的她，比他看过的女子都要美。

「你看，我的手可以动了！」阳光充足的病房里，靠窗的病床上有个眼睛大而灵活、笑容灿烂的女生对一位英俊斯文的医生兴奋的说著。

「方小姐，你从早上开始说到现在，不累吗？」欧冠亚以包容宠溺的目光看著她，看到的人都会觉得他对女孩异常温柔。

「我真的说了一个上午？」方蝶云瞪圆大眼，表情很俏皮。「我不知道耶，我只是觉得太高兴了！」她甜甜一笑。

「后天你就要出院了。」不知为什么，欧冠亚觉得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到有丝寂寞。

再观察两天，如果她的手没有问题，她就可以出院回家；以后只要定时来医院复健就行。

「我可以来当义工吗？我想陪小文小婷他们，我答应徐医生有空就会来。反正现在是暑假，让我觉得我的手断得真是时候，要不就要向学校请假了！」

「断手哪有是不是时候的？以后自己要当心，不要再发生事情了！」听到她开玩笑的说法，欧冠亚的口气严厉了起来。

「知道了，欧医生！」感觉到他话里的关怀和不悦，她赶紧收起笑容，用力点头。「我刚才是说著玩的。」

「口无遮拦。」他放松下来。

「你看，真的可以动了！」她抬起右手举到他面前。「虽然还不够灵活，但真的可以动了。」

「我知道。」他看著她像孩子般高兴的神情，觉得不管她说多少遍，他都愿意听她说。

「这都是医生和护士的功劳！你们对我好好……徐医生，你来看我吗？你看，我的手可以动了！」方蝶云先对欧冠亚露出笑容，眼光一转正好看到走进病房的徐乐彬，马上热情的对他挥手。

「我从MiSS金那里听到一个大消息！大家都因为你康复而雀跃不已，以后再也不会有个整天不听话的病人到处乱跑了。」徐乐彬笑著走进来，目光扫过欧冠亚，停了一下。

「冠亚，你今天下午没有门诊？」徐乐彬面带笑容的坐在欧冠亚身边。

「我今天晚上值班，下午没事。」欧冠亚看著徐乐彬。「你这几天辛苦了，连续几个大手术。」

「徐医生，小文怎么样？可以离开加护病房了吗？」方蝶云著急的询问。「我可以去看他吗？」

「如果今天晚上没事，明天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徐乐彬回答。

「真是太好了！」方蝶云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望著欧冠亚。「欧医生，真的谢谢你！」

「蝶云，刀是我开的，你谢欧医师做什么？」徐乐彬的声音里有丝异样。

「当然要谢谢徐医生！不过你是小文的主治医生，欧医生和小文一点关系也没有，手术那天他却陪我到小文醒来。」

方蝶云的笑容就好像白云般温柔，看著欧冠亚的眼睛闪闪发亮。

欧冠亚也望著她，嘴角的笑容是深情的。

徐乐彬看在眼里，脸上掠过一丝阴沉。

「你们聊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恭喜你了，蝶云。」徐乐彬打断了他们的互相凝视，浅笑著说。

「我也要走了。」欧冠亚看了下手表。「等一下有个会要开。蝶云，拆了石膏也要注意，除了去看小文，不要到处乱跑。」

「欧医师真关心方小姐，都要超过她的主治医师了。」一位新住院病人半开玩笑的说。

「欧医师一向很关心病人，不止是自己的病人，还有其他医师的病人。」徐乐彬笑著说，自顾自转身走了。

方蝶云抬起头来看著欧冠亚，目光璀璨。「你快去吧。对了，我妈叫我转告，等我出院以後她要请你吃饭，你不能不赏光喔！」

「不能不去啊？」欧冠亚笑了起来。方家夫妇是他见过最恩爱的夫妻之一，方父有空就会陪方母一起来看女儿，一家人和乐融融。

「你不来，我们会很难过喔！上一次你不是跟我爸说会下围棋吗？他等不及想和你好好比一场，可是因为你忙，他也不好意思提。」她噘嘴说。

「好吧，有空我一定去，替我谢谢你父母。」欧冠亚笑著离开，轻松的感觉溢满全身。

「蝶云再加把劲，欧医生一定会拜倒在你的笑容下！」等到欧冠亚走远了，病房里的病人开始开起玩笑。

「你们在说什麽……」方蝶云嘴上不承认，心里却感觉甜滋滋的。

欧医生既然没有女朋友，那她为什麽不能追欧医生呢？他对她那麽好……

怀著愉快的心情，她跑到楼上去看小文，她要把心里的秘密告诉小文。

徐乐彬看了眼身边的女孩。

方蝶云有一双笑起来灿烂妩媚的大眼，还有任何人也无法媲美的开朗性格和乐观态度，总是笑脸迎人，散播欢乐给身边每个人。

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注意起活泼又善良的她。可能是她和孩子们一起帮自已庆生的时候，也或许是她鼓励生病的孩子勇敢活下去的时候。

有她在的地方总是笑声不断，而他也越来越喜欢她。看到她快乐的笑著，他就会不自觉的跟著笑。

「蝶云，我可是跟你的主治医师请假才能带你出来的，小心一点，千万不要大用力。」他把车停在一家高级餐厅门口，转头对方蝶云说。

「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最宝贝了！」终於可以离开满是消毒水味的医院，方蝶云发现自己挺想念外面的世界。

虽然住在念心医院里很舒服，但毕竟那里是医院。

「徐医生，我真的可以点我想吃的东西？」看看眼前装潢华贵的法国餐厅，她狡黠的问。

「尽量点，点最贵的也没关系！」看到她的表情，徐乐彬哈哈大笑。

「被你看穿了。」她吐吐舌头，想打开车门。

「等一下，我来！」他急忙阻止她，然後下车帮她开门。

「徐医生，你比欧医生还紧张，你忘了我可以用左手开门啊！而且刘医生也跟我说要适当的运动，这样手臂才能恢复灵活。」看著替她开车门的男人，她露出无奈的表情。

「今天和我在一起，你不用想那些。」他咧嘴一笑。

徐乐彬是个大方的男人，虽然不如欧冠亚那样温文尔雅、潇洒不凡，却也眉清目秀，颇有魅力。

「那我负责吃就好了？」方蝶云笑看著他。

他则煞有其事的点头。「没错，你只要负责吃就可以了！」

带著愉快的心情，他们一起走入餐厅。

徐乐彬果然大方的点了龙虾大餐，但因为她受伤，他拒绝让她喝红酒。

「还说我想点什麽就点什麽……」她不高兴的撇撇嘴。

「你现在还是病人，等到明天你出院以後，想去哪里、想做什麽，我们都不会阻止你了。」他挤了挤眼。

「徐医生，我以前都没发现你这麽喜欢开玩笑耶！」方蝶云摇头。「今天小文搬回普通病房，我好高兴！真的很感谢你，本来想敬你一杯，但你不让我喝酒。」

「不如换你请我吃饭，这样如何？」徐乐彬立即提议。

「好啊！可是大餐我请不起，我还是个学生。」她咧嘴一笑。

「你请的我都喜欢。」徐乐彬的声音柔和不少。

「真的吗？」她开心的吐吐舌头，喝了一口柠檬水。

「你和欧医师好像很熟？」徐乐彬忽然提起欧冠亚。

方蝶云点头。「是他弟弟撞伤我的，我却因此认识了欧医生，这也算是一种缘分吧？」两朵红晕染上她的脸。

徐乐彬默默的看著她甜蜜的表情，忽然脸色一正道：「我和冠亚从大学时就是好朋友，不过最近……他让我有些失望。」

「什麽？」正在喝浓汤的方蝶云愣了一下。「徐医生，你说……欧医生让你失望？」她的笑容忽然消失不见了。

徐乐彬迟疑的看著她。「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你。但既然你和他的关系不错，我觉得或许你有办法劝劝他。」

「什麽事？你快说！」方蝶云已经无心於饮食，一心等他解释。

「你知道他最近要升副主任吧？」徐乐彬搅动著浓汤，看起来心事重重。

方蝶云点头。「是升职的事遇到问题吗？」

「你知道他为什麽升职吗？」他的声音低沉。

方蝶云摇头。「当然是因为他医术高明……」她望著徐乐彬的眼。「难道不是这样？」

徐乐彬叹了口气，眼里闪过诡谲的光芒。

「其实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