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美丽的星期天又来临了,沈洁依在家里惬意地整理花园里的花草,并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典雅幽静。

忙完了家事,她瘫在沙发上,打开音响,聆听柔柔的音乐,捧了一本书愉快地啃了起来。

才看不到几页,门铃声就响了起来。

她所有的舒适、愉快全被这铃声吓走了,取而代之的是风声鹤唳的惊惧与戒备,心脏大力地撞击着胸腔,一种莫名的直觉,她知道可能是方若刚来了。

她正犹豫着开不开门,门铃又响了第二声,好像她不开门,他就绝不走似的。

门铃又响了第三声,这下子,她知道她不能再继续佯装不在家了;否则,这个门铃可能会永不休止地响下去。

沈洁依一开门,果然是方若刚!他脸上带着熊熊的怒火,一进门就大发雷霆:“干嘛不敢开门?!去收拾行李!”

沈洁依厌恶地瞪着他。虽然他一身休闲服装扮,俊俏的样子十分教人喜欢,不过他那种无礼和跋扈却让人难以忍受。

“我不想和你去任何地方!”她顽固地抱着胸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不过双脚却在他森冷的目光凝视下抖颤不已。

“这可由不得你!”他灼烧的眼神好似在警告她,谁都不能违抗他的命令!

“天!为什么我一定要让你闯进我的屋子?你又有什么权利在这里呼风唤雨?”她激动地大声抗议。

“那是你欠我的!”他目光凌厉地朝她逼近。

“我没有!”沈洁依真希望立即消失在宇宙间,这样就不必忍受他残忍的折磨,以及内心爱他的矛盾。

“我劝你最好听我的。”

事实上,这次他即将去美国伊利诺州,全是为了探视牧场的经营情形和久未谋面的好友,但是,他可不想把沈洁依留在台湾。

在心理上,他担心别人会趁虚而入;但表面上,他死也不肯承认这种深植心中的感情,只好自欺地告诉自己,他只是不想终止对她的折磨。

凝望他果决的面容,沈洁依知道他是不可能轻易放过她的。

“去哪里?”她愤恨地低问。

“我想去哪里,你就得乖乖地跟我走!”他冷漠无情地回答她。

“我为什么要任你摆布?”

“我说过,这是你欠我的。”他的表情微带凶狠。

她疯了似的大声尖叫:“三年前我什么也没做就被冠上一生也洗不掉的罪名,现在我又要像条狗似的任你呼来唤去!”

“你不怕我毁了“诗芙尔”的一切?”他挂上一个残忍的冷笑。“诗芙尔”是他唯一的王牌,他其实也害怕沈洁依不听他的。

沈洁依此刻恨不得一刀砍死他。“方若刚,你除了以“诗芙尔”来威胁我,还能变出什么把戏?”

这的确是不怎么高明的手法,可是为了把她留在身边,他愿意用尽一切可行的方法──即使是非常卑鄙的手段!

“一个最有效的方法,胜过千万个没用的计谋!”他露出森白的牙齿,冷冷地笑着。

“你去死啊,方若刚!”她恶毒地怒咒他。

方若刚嘴角扬起一抹冷笑,缓缓走到她面前,手使劲捏住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啧!啧!淑女是不该骂脏话的,这样可有损你天使的形象哦!”

“对你这种人还需要有礼貌吗?!”她怒啐他。

他看了她一眼后,表情极为不耐地看了下腕表。“你到底去不去?”

她心里矛盾极了。去的话,他又要如何折磨她?不去的话,她的心是否又会遗憾?她多么渴望和他在一起,只要他收起他那怕人的面具。

“回答我!”他几乎是用吼的。

“去哪里,你至少也要告诉我吧!”渴望和他在一起的心淹没了挣扎的情绪。

“美国伊利诺州。”

国外?天!美国她是去过,但那纯粹是为了公事。她怎能独自一个人陪他到那么遥远的地方?

“我不能离开“诗芙尔”!”一颗仓皇不安的心,想推开渴望他的强烈意念,把自己送进安全的境地。

他傲慢地一笑。“我已经帮你请好假了!”

沈洁依瞪大美目,一脸的不相信。“不可能!梦珂不可能答应你的。”

“当然!但是我告诉她,广告拍摄工作尚需要你协助,她也无法推拒。”他傲慢地扯扯唇。

“你真是太卑鄙了!什么时候去?”她心中百般无奈。

忽地,他握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向卧室门口。“现在就去收拾行李!”

“你疯了?现在?”沈洁依错愕地张口结舌。

他低下头,朝她颊边呼着气,把唇靠近她耳畔低喃:“如果你不快去准备,我会亲自动手,包括帮你换衣服!”

换衣服?沈洁依被他大胆的言辞吓得用百米速度冲进卧室,并迅速地将门反锁。门关上后,他低沉得意的笑声,透过厚厚的门板,冷冷传进她的耳中。

沈洁依简直难以相信,不过短短数个钟头,自己竟坐在飞机里,坐在这个霸道男人的身旁,而且,要跟随着他到一个遥远的国度去。

这一切仿佛是梦,让人陷入一阵迷惘。

不,不是梦,这是真实的;只因身旁的独裁君主,正以万人迷般的笑容,与身材迷人、面貌美丽的空中小姐调笑着。

沈洁依内心突然像着火般的涌起一股妒意,强烈的程度连她自己都感到讶异。

望着她柔美的身影,方若刚感觉心中万分地畅快,佳人陪伴,人生夫复何求?

正得意间,他蓦然想起妹妹哀伤的笑容,心里感到自责不已!他怎么能爱上自己妹妹的仇人?他一定要控制自己的感情才可以,即使他内心已快不能负荷对她满怀的情意了,他可不能让她知道。

他故意和空中小姐打情骂俏。而那些高挑修长、气质出众的空中小姐也纷纷对方若刚阿谀献媚。

多金又俊俏的公子哥儿,谁人不爱呢?沈洁依微酸的眼悄望着方若刚。

为抹去心中强烈噬人的痛苦,沈洁依决心把心思放在星罗棋布的夜空里,默数着紧星万点的银河!

踏上美国这块陌生的土地,洁依一颗心沉甸甸、灰蒙蒙地看着四周的环境。

离家千万里,她感到更无依了。

沮丧的心情有如掉进蜘蛛网的虫子,怎么也挣不出死亡的阴影。

车子行驶了好长一段时间,映进眼帘的不仅是广大无边的旷野,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青绿苍翠教人顿觉心旷神怡。

过了不久,原本空旷的风景换成绿树成荫,而平直单调的道路也出现了公园绿地及乡间住家,红瓦白墙,点缀其间,煞是美丽。

“喜欢吗?”

沈洁依不可思议地惊视他,以研究的目光,估量他脸上的温柔表情。一路上,方若刚一直保持沉默,不肯跟她说话,这会儿却又是如此轻柔的语音,她搞不清楚他究竟怀着什么心机。

“喜欢这里的如茵绿草、苍翠林木吗?”他又用方才温柔的声音问她,且露出似是深情的专注神色。

“喜……喜欢。”她内心一时震悸得失去说话的能力。

他深深地凝望地一会儿才打开车门。

内心对她怀有特殊感情的方若刚,非常不希望自己沉陷于她的纯美之中;但是那从心底偷溜出来的情意,却不经意地时时流泻在他的语音、神情中。

沈洁依一下车,便见到他的脸色又恢复以往的冷冽。

正当她失望他又收起方才的温柔,现出往日的冷漠时,从眼前白色尖形的欧式建筑中走出两个人。

“若刚,你来了?”

他们会讲中文?沈洁依诧异地看着两个东方面孔的中年男女。

“邵青,好久不见了。”方若刚热络地对他们笑笑。

“老板大人,是你太久没回来看看这个可怜的方氏牧场了!”那个叫邵青的男人揶揄他。

“咏华,你真是愈来愈美丽了。”方若刚向外形娴淑、温柔的女人打趣。

“好啦,你少贫嘴了!”张咏华好笑地瞪着犹如变回调皮男孩的方若刚。“我们可冷落了你的客人了!”

一提到她,笑容立即由他的唇边隐去,只剩下一抹似是不屑的冷笑。“她叫沈洁依,是──呃,我的朋友。”

张咏华看着沈洁依。“我和我先生都是从台湾来的,所以你不用太客气。”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们?”她感激地看着她。

“我先生姓丁,你可以叫我们丁先生、丁太太。”张咏华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亲切地对她说。

敏锐的丁邵青当然也看得出她和若刚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你可以放心地待在这里,把这儿当自己的家,不要客气!”

方若刚皱起眉头看着他的牧场管理人兼好友的丁邵青,感到他适才所说的话,似乎是有意冲着他来。

“你们别以为她看起来很柔弱,其实她比任何人还有能力照顾自己,甚至──伤害别人!”

语音方落,那对和气热情的夫妇立即以讶异的目光看向他,并不解地蹙起眉宇,这可不像一向彬彬有礼、谦冲待人的方若刚呢!

又来了,他非得在所有人的面前强调她的恶毒、她的卑贱才行吗?沈洁依苍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

善良的张咏华以保护者的姿态握住她颤抖的小手,带领着她走向屋内。丁邵青也不谅解地看着方若刚,并提起沈洁依的行李,迳自跟随太大进屋。

是她真的甜美善良,引人怜悯?还是他确实太过恶劣了?

难道是他真的误会她了?

他心里矛盾极了,脑海气恼地想着纷乱如丝的杂事!

走进这栋欧式的屋子,沈洁依意外地看着屋内古典的装潢,以及那一件件精致的艺术品。

“来,我带你去你的房间。”张咏华带着友善慈爱的笑容对她说。

沈洁依不舍地收回目光,随着她走上楼。

一待张咏华打开那道雕花的厚木门,沈洁依真的被屋内复古式的摆设迷去了魂魄,全然忘却这只是个禁锢她的豪华大牢。

踏进门,她急急抛下行李,雀跃地奔向那张铜制的古床,触摸着铺在上面的淡粉色绸缎床单。

“喜欢吗?”张咏华笑容可掬地问道。

沈洁依露出孩童似的天真笑容,毫不掩饰地开心叫着:“喜欢极了!我从来没有住过这样漂亮的房间。”

张咏华知道这样华美的房间,会是人人梦寐以求的,更何况是是个看起来并不是来自富有家庭的女孩!

“喜欢就好!”张咏华笑看她一眼,然后帮她把行李打开。

“我自己来就好了。”沈洁依不好意思地走过来。

如此纯真、如此善良的女孩该是若刚最佳的对象;若是他不知珍惜,那他恐怕要孤寂一辈子了。张咏华边帮忙洁依整理衣服,边暗自叹息。

挂好衣服,张咏华宠爱地对她说:“离晚餐还有一段时间,你先休息一下吧!”

她离开后,沈洁依踱至落地窗前,凝视着红红的夕阳。半晌,沈洁依方想起她不曾打电话给李梦珂,向她请假。

她立即到浴室冲了个澡,换上地带来的浅紫色轻纱洋装,再点上唇膏,梳亮乌黑的长发,然后轻快地走下楼,想请丁先生帮她拨个电话。

正当地走到楼梯口时,听见由侧方传来的争执声。

“若刚,你怎么会对一个小女孩如此残忍呢?”丁邵青不赞同地提出异议。

“是啊,她好纯真、好善良,如果你要挑选对象,恐怕是非她莫属!”张咏华也加入质问的行列。

这时,方若刚猛然把手中的杯子摔上墙壁,高张的怒火一触即发。

“你们都被她虚假的外表给骗了!”他激动地咬着牙:“你们根本就不知道,若茵的幸福就是被她给破坏了,她就是那个自私、虚荣的害人精!”

“你说什么?她就是那个破坏若茵婚姻的坏女人?我不相信!”张咏华在一阵错愕中醒来。

一旁的丁邵青也难以置信地猛摇头。

“哈……”他蓦地狂笑。“你们都让她的美丽外衣给蒙骗了,可见她的演技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不可能的!”张咏华不能接受他的指控。“一个人的善与恶很容易由眼神分辨得出来,但在她的眸子中,我只有看见一片清明。”

“你的意思是我冤枉她了?”方若刚的表情可怖。

“对,会不会是你们弄错了?”丁邵青接口道。

方若刚痛苦地哑声说道:“我就是目击者!我亲眼看见她衣衫不整地由我妹夫办公室奔跑出来。”

“不可能,……”他们夫妇俩似不能接受地轻声呢喃。

“知人知面不知心,一个人的外表不能代表一切!”他语带苦涩、无奈,愤恨地说着。

争执的声音渐沉寂下来之后,沈洁依痛苦地由楼梯缓步走下;如今,她确确实实明白自己再也改变不了他对她的看法了。

憎怨、痛苦被挑起后,方若刚感觉他的五脏六腑莫不承受着痛苦的撕扯。

就在他以酒浇愁时,她穿着飘逸的紫色洋装出现了。

接到他森冷的目光,沈洁依忍住内心淌血般的痛楚,冷静地对方若刚说:“我忘了打电话向梦珂请假。”

望着她美丽如天使的身影,他又狂饮了一大杯酒。“我早就帮你请好假了。”

他真的掌控了她的一切自由,准备用他最残忍的报复方法,把认为是她该得的报应,加倍地还予她。

那他为何还要带她来这里?莫非──猝然间,她明白了,他的目的是想令她孤立无援、求救无门──

往后的生活恐怕将是苦不堪言的日子了!

沈洁依逼回即将涌出的泪,勇敢地面对他。“在你复仇的计画中,到底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方若刚看着她细瘦的身躯,不畏强权地站立在他眼前,他的心猛然升起刺痛的感觉。他实在不愿意两人之间隔着这样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你别妄想我带你来是为了度假!”

“这我可不敢奢求!”她眨回那滚动在眼眶里的泪水。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他残忍地对她说。

他的话像是一把刺穿人心的矛,把她的心捣得碎成千万片;但她可不能让他知道,在她心里,她对他无法收回的爱更是一把无情的匕首,伤得她更深、更痛。

“我想出去走走。”沈洁依力持镇定地转过身,走向门口。

他没有回答,只是继续把澄黄的酒倒进嘴里。

沈洁依走到大门后,又回过头。“谢谢你帮我打电话给梦珂!”

“洁依,别走远了,待会儿就要用晚餐了。”张咏华心疼地叮咛她。

她回过头,用空洞悲凉的眼看向张咏华。“丁太太,谢谢你!”

看着她荏弱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张咏华首先发难:“若刚,这冷漠的作风实在太不像平日的你了。”

“是她先伤害了我妹妹!”他厉声强调。

“但是我看得出来,你爱她哪!”

丁邵青这句话宛如劈中了他的心坎,令他痛苦难当。“那又怎样?我不可能漠视妹妹的痛苦来爱她的!”

“她承认她是破坏者了吗?”张咏华好似个想为沈洁依翻案的律师,犀利地诘问着他。

“她怎么可能会承认?她甚至还一直为自己辩白呢!”他讽刺地笑着。

“你不曾给她机会,听她如何解释?”丁邵青觉得方若刚太过固执不通了。

“哪个犯罪的人不为自己喊冤?!”他鄙夷地讪笑。

张咏华踌躇着说:“她看起来真的不像是一个擅于耍弄心计的坏女人!”

“她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烂女人!”他面露厌恶之色。

“若刚,你自己心里知道你对她的感觉。在事情真相没有大白之前,别做得太过分了,否则,你会后悔的。”

“我恨她!”他嘶声大叫。

好友见他三思孤行,便丢下一句话:“不要让表面歪曲的事实欺骗了你的智慧!”

丁邵青走了,张咏华也不想再理这个冥顽不灵的男人。“法官在判人死罪前,也会给个机会聆听犯人的自白!”

和他相交多年的夫妇竟为了一个方认识不久的陌生人与他利言相向,这倒是头一遭!

难道真是若茵骗了他?

不,不可能的!若茵眼里的凄苦是真的,颊上如洪的泪水更是真实的,她没有必要骗他!

方若刚死也愿相信妹妹会撒下漫天大谎。但,真相到底是如何?

是沈洁依说的话对?或者是若茵遮掩了事实的真相?

方若刚将酒一杯一杯地往口中倒。甜美香醇的滋味不见了,酒汁中满是苦涩。

他期望自己可以酩酊大醉,把盘旋脑中的矛盾之苦抹去,不让沈洁依美丽与哀愁的容颜如影随形地跟在他身边。

晶亮的星星在天际闪烁,月牙儿也悄悄地爬上天空。

好美,真的好美。倘若生活在不见星辰、月亮的城市,那人生又有何意义?

沈洁依孤寂的心似喜似悲地凝视着广阔的宇宙之海,不禁令她想起此刻的自己犹如独自悬挂天际的小星,没有任何的依恃感,苍凉而不安。

命运之神竟要如此捉弄她,让她爱上那个一心只想为妹妹报仇的冷血男人。

悲苦浓浓地罩住她,此时,她身后突然出现一个温文有礼的金发男人。

“嗨,你好。”

“你好。”沈洁依用流利的英文礼貌地回应着。

“我是住在这附近的人,我叫乔伊·汉普顿。”那男人由阴暗处走向有月光披洒的地方。

这下子,沈洁依才完全看清他的面容;高挺的鼻梁,深邃的蓝眼,挂着友善微笑的唇也如方若刚那般性感。

“我叫洁依·沈。”见他非邪恶之徒,沈洁依放心地和他交谈。

“你是尼克·方的客人?”

“尼克?”沈洁依不知道这是何人。

“就是方氏企业的老板。”乔伊·汉普顿在她身旁坐下。

一阵夜风吹来,沈洁依打了个寒颤。“噢,我不知道他的英文名字叫尼克。”

乔伊,汉普顿凝望前方,轻点着头。“他的大名可是闻名全美哩!”

“你怎么知道我是他的客人?”沈洁依不解地询问他。

他轻笑出声。“他时常带女人来这里度假。”

“是吗?”她语音含带着一丝他人不能理解的痛楚。

“你是中国人?”

沈洁依点头。

“你的样子不像……”

“不像和他在一起的情人?”她接下他犹豫的话。

他尴尬地拉拉衣服。“嗯!对不起,那是因为我每次看见他身边的女人都是邪丽如海妖般冶艳的,像你这么清纯的,这还是头一遭!”

沈洁依陷入一阵痛苦的沉默。

那男人目光锐利地搜寻她月光下黯然的眼神。“你喜欢他?”

沈洁依轻轻抹去脸上的泪水。“岂止喜欢,我是……我是……”

见她泪流满腮,乔伊·汉普顿同情地为她拭去泪水。

突然间,这和平的静谧被遽然出现的方若刚打破了──

“把你的脏手从她身上拿开!”低沉冷冽的声音在黑暗中回响,令人不寒而栗。

乔伊·汉普顿并没有露出恐惧的神色,反而伸手拉起坐在满是露水草地上的沈洁依。“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

望着他修长的背影消失在林木茂密的黑影中,沈洁依怔怔地呆立原地,心中十分感谢这陌生的美国男人对她表现出来的友善。

“怎么,舍不得他走?”他阴沉地朝她低吼。

此刻,沈洁依的心情低迷极了,她不想再理会他的无理质问,迳自迈开脚步朝屋子走去。

才走了两步,她就被他强拉回他身边,并紧紧地箍在他怀中。“你才来这里没几个钟头,就开始勾引男人了!”

抬起晦暗的眼睛,沈洁依无神地看着他。

“少装出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你实在是一个人尽可夫的妓女!真是太不知羞耻了!”方若刚因强烈的妒嫉而口不择言,选择了最伤人的言辞对她。

久久,她才凄凉地回答他:“我在你心中只是一个淫贱的女人,不管我和谁说话,你也会认为我是在卖弄风骚!”

他痛心地低下头看她惨白的脸,知道自己又深深伤害了她,虽然他很渴望能对她好一点,但是另一个声音却不时地在提醒他──

伤害她不正是你的目的吗?

“难道不是吗?你不是一直在利用你的外表去掳掠可怜、愚蠢又多金的男人吗?”他毫不留情地又捏紧她的手。

“你如果讨厌我,大可以离我远一点,又何必老是守在我身边呢?”她悲伤地低吼。

他冷厉地大笑。“不,我会一直把你锁在我身边,直到我折磨你够了为止!”

爱他的柔情幻灭了,只剩下他仇恨的火焰在他们俩之间熊熊燃烧。

但她不能垮下来,不能任他如此地伤害。“你没有权力阻止任何人和我说话。”

“噢,我可以的!”他残忍地对她说:“必要时,我会警告他们。”

她捶打着他冷硬的胸膛,抑不住的悲鸣由她嘴里发出:“你简直不是人!方若刚,你不是人……”

方若刚咽下一阵阵划过心坎的剧痛,挂起如撒旦般狠酷的面具。“这是你自食恶果的报应!”

鸿沟愈来愈深了,深得连架一座桥也跨不过。沈洁依凄厉地大笑,笑声里有说不出的凄怆。“报应实现后,我仍然可以继续招蜂引蝶,是不是?!”

妒嫉有如山洪爆发了。“不准!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你甘愿要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故作轻佻地笑了起来。

“对,但是你却是一个不登大雅之堂、不能见光的黑市情妇!”

他皱着眉,望着她一反平常的邪气样,心中自问着:难道这才是她真正的面目吗?

不管她对他的爱有多深沉,他狠如毒液的话却伤害得她的心有如冰山般冰凉而麻痹。

天啊,她怎能同时恨这个男人,又深深地爱着他?

“你打算折磨我至死?”

他邪恶地扯开笑容,一双手不规矩、轻佻地在她的背后游移着,“我说过,直到我认为够了为止。”

沈洁依用力推开他恶意的拥抱,含着眼泪,恨恨地看着他。“我恨你──”

“你恨吧,我不在乎!”他闭上双眼,努力让自己不回视她哀痛欲绝的眼,以及不断颤抖着的唇。

她悲伤呻吟一声,立即回头往屋子狂奔而去。

看着她凄凉的背影,方若刚感觉自己好似死了千万次,可是为了若茵,他必须把这分不该有的感情悄悄地收藏在内心。

他心绪杂乱地紧握着拳,好似在逼自己抵抗巨大的狂流……

第二天,沈洁依独自一人坐在阳台远望无边的牧野,任异乡的风吹拂着衣裙。

“还习惯吗?”张咏华端来一杯冰凉的柠檬汁,并关心地问候着。

如果方若刚能有她对她一半的好,她死也无憾了。

张咏华见她面带忧郁、双眉深蹙,关心地问道:“沈小姐,你还好吧?”

“呃,丁太太。”

“我知道你很不开心,是因为若刚吗?”她善解人意地询问。

“他根本不听我解释,一味地把子虚乌有的罪强加在我身上!”她哽咽地说着。

“给他时间,真相终究会水落石出的。”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勾引韩文信!”沈洁依激动地抓住张咏华。“丁太太,你是不是也相信我没有罪?!”

张咏华难过地看着她几近狂乱的样子。

“丁太太,你相信我吗?丁太太……”沈洁依被这个枷锁压得痛苦极了。

“洁依,我……我真的不知道。”张咏华艰涩地回答她。

“你们都不相信我──”她握紧的拳头愤怨地击向玻璃桌。

刹那间,透明的桌面变成一块块碎片,而她的手也立即汩汩地流出鲜血,沾染血痕的白色洋装,让人看了怵目惊心。

“洁依──”张咏华一惊,立即冲上前按住她的手。“你这又是何苦呢?”

“我真的好想死哪……”说完这句话,她的意识立即被黑暗吞没……

张咏华紧张地用无线电联络方若刚,然后通知这里的家庭医生前来应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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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喜幻梦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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