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美好的清晨，不早些起床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简直是浪费。于是风昱很早起身了，逛呀逛地一不小心又拐进了芳缇的书苑。那里，习惯了早起的芳缇已坐在书案旁了。
危机解除了，本该好好睡几个安稳觉的，但她向来勤勉。总是天刚放明就进了书房。身为女子要想在男人为主的世界里争得一片天，必须付出更多的努力。
但风昱对她的勤劳非常不顺眼：“小缇呀，老是闷在房里不好的。这么美好的清晨怎么能在书房里度过。来来来，我们去茶山散步吧，你看，鸟语茶香，气息清甜，多么有益健康。不要犹豫了，走吧！走吧！”他上身趴在书案上，极力说服佳人。
芳缇瞥他一眼，伸手把他凑近的头颅推开，好让光线不受遮挡。接着低头继续办公。对他夸张的沮丧神情视而不见。她才没有这种闲情，虽说茶庄没什么紧要事忙，也没闲到大清早去爬山，更何况是跟他去。他耶！恶魔风昱耶！
但风昱不是容易放弃的人，事实上他要做的事没有一样不成功的。
好，准备好架式，开讲！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嘿嘿，祗要芳缇还想得回一丝清静，祗要芳缇不想将此事弄得人尽皆知，祗要芳缇不喜欢麻烦，不喜欢闲话，就不能拒绝他！
不用说了，结果是芳缇气呼呼地出了房门，后面跟着笑咪咪的风昱。
游茶山去喽！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今天早起的人可不止风昱和芳缇两个呢，还有一个从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的千金小姐──林芳绾。
昨晚她特意吩咐服待她的丫鬟们要天亮就叫她起床，为她准备好一切，把丫头们吓得心惊胆颤。二小姐怎么了？谁都知道她最痛恨被人吵醒，万一到时翻脸可就惨了。
今早两个丫头你推我挤地走进二小姐房里，还在争论该谁去捻虎捋，却惊见二小姐竟然已自己起来了，不悦地盯着她们，吓得她们摔掉了脸盆，招来一顿骂。
三刻钟后，芳绾小心地提着华丽的裙摆出了闺房，并摒退了随待丫鬟。
她今天刻意打扮过了，身着一套最新款式的仕女服，样式高贵艳丽，头发梳了个繁复而精致的三环望仙髻，衬着她妆点得完美无瑕的脸蛋，手上还刻意捧了一束盛开的蔷。
一路走过，沿途的下人纷纷给反常的二小姐吓呆，然后抬头望天，今天太阳是从哪边儿出来的？
芳绾娉娉婷婷地走到风昱居住的院落前，以最优雅的姿势坐于院前的小凉亭里，等着与心上人不期而遇。
啊，真羞人哪。身为大家闺秀，本不应如此抛头露面的。但她淑女地等了风昱半个月，风昱却呆得不识得主动找她。
风昱呀风昱，你也太老实了，明明为她的美丽和风度所倾倒，却不敢逾矩。不过也难怪，她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而风昱祗是家道中落的江湖人，当然会自惭形秽。至于风昱是否倾心于她，这根本不用再置疑！
所以她很体贴地给他一个机会，让他了解她是不会在意身份问题的，祗要两人真心相爱，其他的都不重要。
风昱一定很感动吧。然后他会怎么对自己呢？会不会像少华哥那样……呸呸，又想起那衰男人了，以前怎么会看上他的，跟风昱一比呀，简直不能见人！风昱一定比他更热情。哦，英俊的风昱深情地抱住她……呀！脸上表情不端庄了，赶快收敛一下。
风昱怎还不出来，她是否来得太早了？腿好麻呀，等下一定要跟风昱哥哥撒一下娇，让他心疼一下。芳绾小心摆了一个姿势，以半边脸对院门，这样的角度更能凸出她美丽的脸庞，祗是眼睛斜得有点辛苦。
等风昱与她两情相悦后，他们就朝夕相伴、形影不离，然后尽快完婚。哼，别的女人休想再垂涎她的风昱，前天再次不小心听到两个丫鬟兴奋的谈话，一个夸耀她今天终于抢到给风公子送饭的机会。另个不服气地反驳说，前天晚上是她给风公子洗衣服的。气死她了，这两个不要脸的贱丫头！她气得不顾身份，叫那两个不知廉耻的贱人进来狠狠训了一顿，看她们敢一有非分之想！
现在想起这件事仍让她气愤难平，也开始为将来担忧，虽然她有足够的美丽和财富可以让风昱爱一辈子，但别的女人这样纠纠缠缠的也很烦的！如何才能杜绝旁人的非分之想呢？
唉，想不出来，算了，以后让姊姊去处理吧，她祗要和风昱过幸福快乐的日子就好了。
日头渐渐热了，风昱竟然还没出来？怎么搞的嘛，他怎么可以让娇贵的她等那么久！
芳绾不耐烦地左望右望，等一下就会有更多的仆人经过，她怎么好意思再坐在这里。依她的打算，应该是风昱清晨出门，巧遇到花园摘花的她，然后他鼓起勇气向她打招呼。然后两人会谈得很融洽，风昱会坚持要送她回房，当然她会婉拒一下，最后当然是两人一起漫步穿过美丽的花园来到她的房间。让全庄的人都瞧见他们互相倾慕的样子。这样才有人会去对母亲和姊姊说，在她娇羞地承认后，马上就操办婚事。
可……可是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她枯等了半个时辰，这样来来往往的人都知道她的意图了，她的面子要摆哪里。
又等了一刻钟，芳绾跺跺脚站起来，气极地将花摔在地上。
算了！今天出师不利，明天再来吧。气嘟嘟地想回房，刚转过身，眼前的一幕让她愣住了：风昱和……姊姊？！
紧捱着风昱居所的是芳缇的院子，此刻，在她院落的门前，芳缇和风昱似乎结伴刚从外面回来。他们是一大早去巡视茶山吗？不像。芳绾紧盯着两人。
芳缇的裙摆被山上草丛中的露珠沾湿了，风昱的裤脚也是湿的；芳缇脸上是微嗔的表情，风昱则笑得很温柔；芳缇的手提住裙摆抖着，似乎尽力不让它粘在腿上，风昱手中抓着一把各式的野花野草，似乎想塞给芳缇；最后芳缇嗔骂他一句什么，率先进了院子，并迅速想关上门，将风昱拒之门外，而风昱脸上不见一丝恼怒，依旧笑嘻嘻的，他极敏捷地在院门关上的一刹闪了进去。
──这两人，怎么看都不简单。
芳绾呆立半晌，起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不可能的！
时间一滴滴过去，她的手越握越紧，眼睛愈来愈红。为什么？为什么她要的都会给姊姊占去？为什么姊姊要这样欺负她！
她想冲进去责问两人，但一时想不到要骂什么，何况她是个淑女。
最后她“哇──”的一声哭出来，掩面奔回自己院落。她要找母亲做主！
芳缇的闺房，风昱在小厅中东摸摸西看看，小缇进门就撇下他进去换衣服了，不过他一向很会随遇而安，也就不怪小缇的小小失礼了。
嗯，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小缇的闺房呢，从窗口看进来的不算。他好奇地碰碰每一件物，咦，不知道小缇的房是什么样子的？贼眼正想朝内帏望去，恰巧门外进来一个人，风昱马上反射性地拉出自己的招牌笑容。
玉儿捧着餐盘进门，正在奇怪小姐怎么不在书房，抬眼就见到风昱帅过头的笑脸。太震憾了！餐盘失手飞了出去，被风昱接个正着。
“风……风公子。”啊，绝少有机会能这么近距离欣赏到风公子的俊脸，太幸运了。姊妹们一定羡慕死她了！
陶醉过后才想起不对劲的地方：“啊？风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小姐呢？”是小姐请他进来的吗？不会吧？
风昱从容放好餐盘，才回道：“小缇在里面换衣服，我在等她。”
“哦。”
哦什么呀，他根本没回答到重点，但玉儿此时是没脑子思考的，她再次昏眩在风昱的魅力里。啊，风公子正面跟她说话呢！
风昱好笑地看小丫头呆愣愣的表情，这么没警觉性，怎么保护小缇？不过小缇本身的警觉性就很高了，而且现在他（最后被警觉的就是你吧），不必担心了。
芳缇换了身干爽的衣服走出来就见到这副景象：玉儿痴痴呆呆地看着风昱，风昱倒像个主人一样忙着摆好早餐的碗碟，见到她出来了，忙招呼她过来吃早餐，还顺手摆好了两张凳子。
这人从不知道害臊是什么意思！脸皮厚得可以当盾甲！以为没理他就会无趣地走开，没想到他竟然自动自发地跟进来。看来她还是低估了他。
芳缇无奈地叹口气，走至玉儿旁边，拍拍肩头让她回神。
“呃，啊？小姐”玉儿跳起来，现实又回到她脑中，发生了什么事？
她神经兮兮地瞄了眼已先行坐下、自在地吃着芳缇的早点的风昱，拉着小姐到一旁，压低声音：“小姐，你与风公子真的、真的那样了吗？”
说什么啊！那样哪样？芳缇哭笑不得：“你乱猜什么？今早我们去茶山，被露珠沾湿衣服，我回来换一件而已，他是自己跟进来的。”芳缇甩开她，打算先赶那个不请自来的无赖出去。
玉儿拉回她：“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你与风公子……你真的喜欢风公子吗？风公子也喜欢你？你们两情相悦了？天啊！我是你的贴身丫鬟，我竟然不知道！”小丫头手捧双颊为自己的失职讶异。
她说的是我所听到的吗？芳缇没好气指正：“我们不是……”
玉儿充耳不闻，犹在震惊当中：“天啊！风公子和小姐！小姐和风公子！啊！我早该想到的！英雄救美，美人以身相许嘛，不然风公子怎么会跟你回来？”
她雀跃地抱住神色古怪至极的小姐：“天哪！小姐，你什么不早说呢！大家会了解的，你不必瞒我们！风公子和你这么相配，们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嘛！哦！小姐，小姐，你终于要嫁出去了，我真为你高兴。你终于找到一个好夫婿了！风公子真是好眼光！啊！老爷在天上也会开心的！还有夫人！林伯！好消息啊！小姐要成亲了！小姐要嫁了！和风公子……”小丫头已经兴奋得语无伦次了。
芳缇头痛地看着她疯，完全插不进一句话。
风昱则笑咪咪望着她们，这小丫头的话真得他的心！真是个聪明机灵的丫鬟，不愧是小缇的丫鬟。
眼见小丫头还需时间度过她的适应期，风昱起身拉过被玉儿转得头昏的芳缇，按她坐在凳上，将食物摆在她面前，还是乘这时间先解决饥饿的肚子吧。
芳缇白了他一眼，拿起筷子吃早饭，长期训练下，她越来越处之泰然了。
玉儿终于激动完毕，芳缇也吃饭了。
玉儿稍微恢复了神志，现实也回来了：“对了，小姐，虽然你与风昱公子已两情相悦，但毕竟没有个名份。孤男寡女的，不要独处一室比较好吧，别人会说闲话的。当然我是不会说出去的，可是别人嘴杂得很。大清早的，风公子就到你的闺房……”
芳缇终于忍不住打断她：“玉儿，你别乱想了。我与风昱什么都没有，至于他会在这儿的原因，我刚才已经跟你说了。”她转头斜睨风昱，“我说，你是不是该走了？以后记得别随便不请自入。”
玉儿颇觉委屈：“小姐，你连我也要瞒？”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但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还是个贴心丫鬟，想不到小姐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跟她说。
芳缇看着玉儿扁起的嘴，着实无奈，她的丫鬟原来是这么固执己见的人。更气人的是风昱笑得幸灾乐祸，非常乐意情况发展到这种地步，还紧贴在她身边，以暧昧的姿态加一把火。
气极的芳缇顾不得许多，握紧筷子的右手狠狠往他环在她的火掌戳去，满意地听到痛呼声。虽然知道他在演戏，也解气了些。“喂，你说句话！”
风昱笑笑，乖乖地从命：“玉儿，你家小姐没骗你，我们真的没什么。你不必大惊小怪。”语气诚恳，有心人却听得出里头的甜蜜和无奈，尤其他眨了两下的右眼使真实的语意更加明白。
啊，风公子在对她说话耶！呃，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哦，她明白了！玉儿朝他会意地点点头。转向芳缇：“小姐，我明白了！你与风公子不是那回事，我不会再乱说了。”
风昱和芳缇同时赞许地点头。
这丫头真是聪明！风昱非常赞赏她。
玉儿总算明白了。芳缇松了一口气，祗是有点不平，相处多年的丫鬟拚命怀疑她的话，而风昱祗要一句话就搞定。唉，悲哀呀！
玉儿看着两人满意的神情，心里也高兴。她刚才真是太笨了。小姐不愿让人知道她和风公子的恋情一定有她的道理，小姐是这聪明的人。她不小心戳破他们就应该装着不知道，免得泄露机密，这才是个称职的好丫头嘛！幸好风公子暗示她，否则她还转不过弯来哩。总之，小姐的恋情，她心里知道就好，嘴上可不能乱说。瞧，现在小姐和风公子都这么满意，这才对嘛。
非常好不是吗？三个人都满意。可是谁才是真正的羸者，嘿嘿，除了风昱，祗有天知道喽！
“好了！玉儿，你送风公子出去吧，我要去办公了。”说完迳自起身出门住书房走去，误会澄清了，真是好。风昱这次挺合作的，想必他也不愿意让人误会他们吧，是怕耽误了他追求真正喜爱的姑娘吗？芳缇甩甩头，抛开这个莫名其妙的想法，去，又不干她的事！
目送芳缇进入书房，风昱方举步走向院门。
玉儿赶紧抢在前头，打开一条门缝，深头出去左右观望，确定安全后才对风昱点点头：现在可以出去了。
风昱失笑：“你不用这么紧张，我常来小缇的书房，进出院门是常事。”
对哦！玉儿不好意思地笑笑，知道了小姐和风公子的事后，她自觉责任深重，暗暗发誓，要悍卫小姐的终身幸福，因此行事也小心了些。
风昱自然明白她的心思，知道自己得到一个最佳盟友，也就不吝于称赞：“玉儿，你真是太聪明了，小缇有你在身边我也放心。以后，我和小缇的事要多多麻烦你了。”
玉儿深受感动，觉得自己一下子变得很重要，使命感倍增，坚定地说：“风公子放心，我一定尽力的！”谁敢阻拦小姐与风公子相爱，她玉儿就与他拚命！
非常好，风昱满地离去。呵，今天收获真多。
玉儿关上院门，心情仍兴奋得无以复加。小姐和风公子居然是秘密相爱的人，而她现在也参与了这件事！小姐和风公子多么相配呀！但是小姐太不注意打扮了，身为贴心丫头，应该为她多准备几件行头，嗯，淡紫色应该不错，鹅黄色也好看，但绿色就不衬小姐了，蓝色也可以。对了，婚礼用的喜服有什么图案好呢，待会儿回家向娘要一些绣花的图样。小姐和风公子的孩子也一定很漂亮很可爱，会像谁多一点？……
唉，真是尽心尽职的好丫头呀！
＠＠＠
话说那厢，芳绾哭哭啼啼跑回母亲处，把刚起床的林母吓得惊慌无措。
“怎么了？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不要哭，跟娘说说，娘一定帮你。绾儿别哭别哭。”林母好心疼，这个乖巧的小女儿在哪儿受了委屈了？
“娘──女儿好命苦哇！呜……”芳绾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在母亲的劝解下，芳绾才缓缓止住眼泪，断断续续地诉说委屈。
“真的吗？”林母大为惊讶，缇儿和风昱？他们……他们倒也不是不配。她对风昱印象很好，那孩子聪明、谦虚又有学识，这半月来还常来向她请安。如果能成为她的半子的话可真是太好了。缇儿也早该找个可靠的丈夫，卸下身上的重担。
但这事是真的吗？风昱条件这么好，会看上缇儿？当然缇儿不是不好，但她毕竟年纪大了些，而且女孩儿家该懂的一窍不通，祗会商场上的事。
其实她很早就有了让风昱成为女婿的想法，那时的人选是绾儿。因为绾儿年轻、长得又漂亮，于是她觉得绾儿才有机会羸得风昱的喜爱。对缇儿的婚事，她早两年是很急的，但一次次失望后已不抱什么希望了。
可是现在却听到缇儿与风昱有暧昧的消息，有些意外，但，这样也不错，不是吗？风昱救过缇儿，两人又一路同行回到巴陵，若以后成为妹夫与大姨子祗怕会有些尴尬。她越想越觉得风昱与缇儿也不是不可以的。
祗是……现在绾儿……唉！怎么办呢？
“娘！你要为我做主呀！”芳缇抱住娘亲可怜兮兮地祈求。她刚才添油加醋地描述了芳缇和风昱的暧昧。
接下来芳绾尽力诉说了自己对风昱的倾慕，而风昱对她也有爱意，谁知道姊姊竟然硬缠着风昱，活活拆散他们。
林母听得直皱眉，若是风昱与缇儿两情相悦也就算了，可如果风昱是倾心于绾儿的，缇儿就不对了。虽然自己为了林家耽误了青春，也不能硬抢妹妹的姻缘啊！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不会偏袒任何一个，此事要以风昱自己的心意为准。
“绾儿，你放心，若风昱真的钟情于你，姊姊就抢不走你的！”林母搂着女儿安慰着。
虽说不会偏心，但因为芳缇一向表现得比较强势，而芳绾是副柔弱形象，林母的天平早就偏了。
芳绾看着母亲的表情。心中定了一大半。她还没输，她不会放弃的！
姊姊借着茶庄的公事不顾林家颜面地缠着风昱，她还有什么要顾忌的？以后她也要时刻跟着风昱。风昱一定会改而喜欢她的，她的各方面都比姊姊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