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他一面随着她走,一面看了看周遭环境。

诊所离这并不远,过三条街就到,骑车和步行也许会更方便,而他竟不知道这里有这么一区矮房子,房子外观老旧又不起眼,看得出来其中几栋已重新装修过,其余的,外观上并未有多大差别。

他目光淡扫间,不意掠过前头那相当骨感的身影。她穿了件纯白色,及小腿肚的长裙,脚踩一双白色布鞋,略急的行进间,裙摆在她腿肚间交错,乍看像朵花,有一种不刻意张扬的美感。

视线略往上提,淡粉色的薄棉长T恤下仍能看见她甚窄的腰线,像是稍一使力就要折断了……这女人到底是有没有在吃饭,每次见她,他都很想问问她怎么能把自己瘦成这样?他视线再上移时,女人陡然停步,转过身来看着他。

“黎医师,到了。”徐晴安领着他置身小巷底。她身后屋子的大门敞开,电视机的声音从里头透出,还夹杂了叫骂声,她一急,想转身进屋,却被他一把拉住。

“黎医师?”她困惑地看着他。

“我来处理。”他浓眉沉了沉,握着她的手腕,安静地踏入屋里。

一进屋,入眼的画面让他黑眸一缩,冷却成寒冰。

他看见衣服半敞的男人靠坐在木椅上看着电视,双脚跨上前头的长形木桌,木桌上立了两个玻璃酒瓶,以安就跪在他脚边剥着花生壳。她口中被塞入一块布,啜泣让她身躯一颤一颤的,发上还有几个剥开的花生壳垂挂着。

才想出声,身旁女人却等不及他处理,拨开他的手就冲上前去。

“叔叔!你怎么可以这样对以安?”徐晴安又惊慌又心痛地嚷着,双手还来不及碰到妹妹,发觉有人影靠近的陈父迅速起身,一把拉住以安,另一只手随即抓起桌上的空酒瓶,横在胸前,作势威胁。

“叔叔!”徐晴安止步不动,惊惶地看着对方。“你不要伤害以安,她是你女儿啊。”

“钱呢?我叫你去借的钱呢?”陈父挥着酒瓶,不让人近身。“钱拿出来,以安就没事。”

“钱在我这里,你放开以安,我就给你。”黎础又走近,站在徐晴安身侧。

“你谁啊?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我要看到钱!”陈父高举着酒瓶。

黎础又冷凛着清俊面庞,五官线条僵寒得像冰雪般,阴柔黑眸透着凌厉。“钱在我这里,把孩子放开,我马上给你。”他从口袋中抽出一叠千元纸钞。

“是不是二十万?看起来这么薄啊?”见到钱,陈父一双细眼瞠得斗大。

“你算一算不就知道了?”黎础又低笑了声,笑意不进眼。

“干!我哪里还有手去算钱?不要给我装!”陈父又举起酒瓶。

徐晴安惊呼了声,哀求地看着他。“黎医师,拜托你快把钱给他……”

黎础又眸光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再看向那为了钱连亲生女儿都可以抓去当人质的男人,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那没停过啜泣、身躯抖个不停的孩子。

“我说你!煮这什么鬼东西?你现在是把我当猪养喔?”醉醺醺的男人手一扬,一桌子菜随即被扫落,碎碗盘、汤汁菜渣洒落一地。

“猪?猪都比你有用!整天除了喝酒还是喝酒,你还会干什么?”女人不甘示弱吼了回去。

“我还会干什么?”男人一把抓住女人的头发。“你试试看不就知道!”扯着女人的头发往前一撞,女人头顶撞上墙面,血流满面。

目睹男人发狂的脸,女人痛楚的哀号声,他却只能抱着哭泣的妹妹,躲在角落发颤。

“黎医师。”见他像是走了神,徐晴安急得伸手握住他手臂。

黎础又低应了声,心绪从儿时的不堪记忆中拉回,他看了她一眼,眼中沉潜着淡淡的伤楚和一种将她看得透彻的心疼。

他早知道她与他一样,有着受伤的灵魂,但亲眼目睹,仍是心酸不已。她现在经历的,不也是他曾经恐惧过的吗?

她的继父如此可怕,比起他生父,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一个女孩子,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她这副瘦弱的身子,淡薄的肩膀,承载了多少压力和负担?她总是这样一个人面对这些?孤单时候,无助的时候,谁能给她依靠?

“喂!你发什么呆?钱到底给不给?不要拖我的时间,我等着拿钱去还。”

黎础又眸光一闪,在对上那贪得无餍的男人时,面色瞬间冷凛。

他看着那毫无一点父亲风范的男人,原就低沉的声音更冷肃了几分。“你把酒瓶放下,孩子给我,钱自然就是你的。”

“不要跟我玩心机,我把孩子给你,你钱还会给我?”再无耐心的陈父,高举酒瓶,作势要打上女儿的头。“再不把钱给我,见了血我可不负责!”

“叔叔!”徐晴安扬声喊住继父,然后看着黎础又,握住他手臂的十指又紧了紧。“黎医师,拜托你把钱给他,你要我做什么都好,要我画几幅画都可以,只要快点把钱给他……”她柔嗓破碎,哽着沉重的哭音。

黎础又不置一词,轻拿开她双手,然后掌心滑入裤袋拿出一个打火机,他点了火,将一叠千元钞票移近火源。“我数到三,放了孩子,否则这笔钱就没了,你衡量看看,要孩子还是要看着这叠钱被火吞噬。一、二——”他听见了徐晴安的抽气声,他同样也屏息等待,他是在赌没错,他赌眼前这男人眼里只有钱。

陈父只考虑几秒,大手一推,将自己的女儿推到在地,他挥着酒瓶走到黎础又面前,一把抽走钞票,他伸手舔了拇指,算着钞票张数。

手指搓过最后一张时,他瞠目,暴跳如雷。“干!拿五万就想打发我?难怪看起来这么薄!”

“五万是一般上班族两个月的薪水,你什么事都没做,平白拿到五万,还不知足吗?”黎础又拿出口袋内的手机。“我进来前已经打电话报了警,警察应该快到了,你是要继续留着,还是——”

“算你狠!你给我记住!”听闻对方报了警,陈父紧张地看了眼门口后,细眼瞪着徐晴安。“晴安,你居然敢报警,没关系,等我回来再找你算账!”

沉冷的眸光从消失在门口的身影收回,黎础又回过身,看着那一大一小。

徐晴安急急抱起跌坐在地的妹妹,她拿出她口中满是唾液的湿布,双手急急抹掉她小脸上的鼻涕和眼泪。“以安乖,没事了,没事了……”她泪湿满眶,挑着夹在妹妹发上的花生壳。

“姐……姐……姐姐……”陈以安惊恐又害怕,紧抱住姐姐,泣不成声。

“乖,不要哭……”她拍着妹妹的背,无声落泪。这样恐惧的日子,还有忍受多久?

“这地方不能再住下去了。”黎础又深深凝视那跪在地上、将妹妹抱得紧实,而自己身躯却发着颤的纤秀侧影,一个念头随之而生。

徐晴安抱住妹妹静默了好一会儿,她略恢复镇定后,指腹随意抹去泪,才缓缓侧过犹带伤楚的泪容。“黎医师,谢谢你,时间已经不早了,你——”

“你还要继续住在这里吗?你不怕那个男人下次又会用什么方法折磨你们?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但你想过以安没有?万一同样的事再来一次,你有办法保证你和以安不会受伤吗?”他两眉压得很低,一双冷目和变得深沉的眉骨浅疤透着寒厉。

“我知道,但是他总还是以安的生父……”她柔软语声透着很沉的无奈。

“他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了?”黎础又走近,俯视她。“一个可以抓着亲生女儿威胁要钱的男人,还配当一个父亲?非要他把你们卖了,还是要再打出伤来,甚至闹出人命,你才来后悔?”

“不是……”她摇摇头,柔眸蓦地滚出泪。“黎医师,我也想走,可是监护人不是我,我怎么带以安走?”

“只要向法庭证实孩子的父母没有能力照顾孩子,你就可以拿到她的监护权,何况以安的爸爸有暴力倾向,你可以提出这方面的证明。”

“那不是等于要以安不认他了?”她微微瞠大柔眸。

他低哼了声,看着她怀中仍颤着身子啜泣的以安。“你认为以安还会想认那样的人当爸爸?”

她怔了下,低垂面容看着妹妹。以安确实和叔叔处得不好,也常埋怨为什么会有那样讨厌的爸爸……是不是真要让以安和叔叔走上决裂一途?

“徐小姐。”他天生醇厚的低嗓,在此刻听来格外令人感到安定,像沉笃的低音管。“对于一个没尽过责任的父亲,你又何必念旧情?若想孝顺,也得看看那个人是不是值得他的子女为他这么做。”

见她眸光闪动,似乎很挣扎,他又接着说:“这种事情有一就有二,他的行为只会愈变愈可怕,愈来愈粗暴,你难道想和这样的人再继续共同生活下去?”

他说的她何尝不知道?只是就算真走了,以她目前的情况,她养不养得起以安?她的存款全用完了,薪水被领走,她现在一走出这间屋子,首先面临的就是住的问题——她要带着以安去住哪里?

“姐姐,我不想住在这里……”陈以安从她胸怀间抬起脸蛋,鼻音浓重。

徐晴安拍着她后背的手一僵,有些无措了。

她相信以安还听不懂他们讨论的监护权等话题,那该是她真实的反应,这么小的一个孩子,如何不惧怕这样的爸爸?因为一个血缘和亲情的枷锁,让她不断吞忍继父的言行,她是否错得糊涂、错得彻底?

她想起曾来关心的里长对她提过寄养家庭一事,那时她认为她并不需要那些援助,所以婉拒了对方,但现在细想起来,她除了先将以安暂置寄养家庭外,还有什么办法?至少,她得先让以安有地方住,能继续读书,其余的,再慢慢想办法。

“徐小姐,以安已经表达了她的想法,你还要考虑什么?”黎础又看着那低垂长睫的秀致侧颜。

徐晴安静默半晌后,才站起身来。“黎医师,谢谢你,欠你的钱恐怕还得要一阵子才能还你,不知道你诊所还缺不缺人,我可以去帮忙,先用工资……”

“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想这件事?”他侧过脸看她。“整理简单的行李,趁你继父还没回来前,快离开吧。”

“我知道,可是时间已经很晚了,我想明天再——”

“明天?如果半夜他回来,你以为你还走得了?”他低嗓略提。

“黎医师,一时间,我没地方去啊。”她看见了他眼底的不以为然。“之前里长曾经建议我把以安送去寄养家庭,我想……”

“寄养家庭?”他连着三次打断她的话,足见这女人惹恼他的本事有多高强。

“你想送她去寄养家庭?”

她怔了怔,不明白他眼底那抹复杂从何而来,片刻,就见他越过她,走到以安身前。“以安,带你去住我家好不好?”他一把抱起她。

“跟又又住一起?”陈以安对上他柔软的眼神,见他点头,又问:“那姐姐也一起去吗?”

他尚未开口,身后的徐晴安已走近,柔嗓略急:“黎医师,我们不能再麻烦你了,你——”

“你怕我吗?”他忽然侧首,眸光沉沉。

她愣了下,才缓缓摇头。他三番两次出手相助,她感谢都来不及了,只是她不懂,他何以帮得这么彻底?

“以安,你先去整理东西,衣服、书包这些比较重要的都带着,我跟你姐姐有话说,等你东西整理好,就搬去我家住。”他放下陈以安,就见她忘了上一刻的恐惧,欢呼了声,蹦跳着跑进房里。

他将目光从那小小身影移到徐晴安身上。“我的生父和你继父一个样,喝醉了就是打骂老婆小孩。”

闻言,她愣怔住,片刻,她缓缓侧身看着那突然道出他家庭背景的男人。如此优秀,看上去专业又意气风发的外科医师,也有着和她继父一样的爸爸?

“你很困惑吧?困惑我对你们姐妹俩的态度。”他当然知道他强行介入她们的生活很突兀,但他想帮助这对姐妹,他与她们几度相遇不也是一种缘分?

徐晴安迎视他的凝注。她发现他有着浓密睫毛的眼眸不仅只是美丽,有时更是难以捉摸,就像他这个人。

“我的生父嗜酒如命,醉了就是打我妈、打我和我妹出气,我妈受不了他的暴行而离开,他也因为心肌梗塞过世,当时,我和小我六岁的妹妹分别被收养。一开始,我会去看我妹,但没几次,收养我妹的远房亲戚一声不响就搬走,我便再也找不到她了。”他眨了下浓睫,那瞬间,深邃的黑眸滑出一道沉沉的孤寂。

“第一次在医院看见你和以安,隐约感觉不对,以安身上的旧伤更像是在暗示我什么,那时就留意你们了,想不到会在我的诊所再遇上。一次受伤我勉为其难当成意外,第二次受伤我可不认为会再是意外。”他像陷入儿时伤痛的回忆,目光有些幽远。

“那样的恐惧,我也曾经历过,看见你和以安,我总像是看见当年的自己和妹妹。”他指着自己右眉骨上的浅疤。“这是我的生父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我比你幸运的是,我让一对医生夫妻收养,才能一路从医学院毕业到自己出来开业。”

她视线挪到他眉骨,那较他肤色稍白的浅疤上。她一直都知道他有对美丽的眼睛,一张一闭间,那眼皮上的摇线隐隐约约,透着神秘,略扬的眼尾添了些俊魅。

原来那疤痕背后是这样的故事,原来他也曾有过那样晦暗的生活,这是他对她们姐妹留心的主要原因吧?

见她直瞅着自己的眉骨,他笑了声,指尖擦过那道浅疤。“我的底都掀给你看了,你应该不会再困惑,或是觉得我别有企图吧?”

她摇摇首,眸光柔和,唇畔携着一抹浅淡弯弧。“只是意外听到你的过去。”

“因为不希望你把以安送到寄养家庭,所以必须让你知道我体验过那种分离的心酸,我一直遗憾着到现在还是没有我妹妹的消息。”他敛笑,又继续说:“谁能保证寄养家庭的成员都没有任何问题?万一真要对孩子做什么,你也看不到。”

她垂眸,似乎陷入为难。

他深深的叹息后,又道:“整理一下,暂时搬到我那里去吧,否则等到明天你继父回来了,你想走也走不了。”

她长睫眨了下,抿了抿唇。

“怎么,怕我居心不良?”他趣味地瞅着她。

她看了他一眼,芙颊晕红着。“不是。”

“这样吧。你就当是跟我租房子,领了薪水再给我房租就好,平时你照样做你的事,有空时整理一下屋内的环境。”他看出了她的为难与歉疚,又问:“你会做饭吗?”

她点点头。“只是家常菜。”

“那好,三餐也交给你打理,我从读医学系开始都是在外头解决三餐,外食我吃腻了。”他的抱怨带了点孩子气。

他愈说,她的眼睁得愈大,心思绕了几圈后,她轻喟出声,垂落的眼帘像两道弯月,沉静而美丽。考虑好半晌,她缓缓点了头。

他眉宇舒展,兴味地看着她。“你一直都这么安静不大说话的吗?”柔弱贞静,像水一般,他难想像她继父怎么能对这样的女孩动手?

徐晴安愣了几秒,眼眉像是上了颜色似的,生动了。她偏着头笑,有点娇,有点含蓄,一种很小女儿的姿态,让他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因为黎医师把我要说的都说完了。”她的心思在他面前简直是无所遁形,他一眼看出了她家庭的复杂,也道出了她心里对他那份歉疚感,既然他都明白,她又何须再多说什么?

“黎医师,我先进去整理东西。”她欠身,噙着淡笑转身而去。

他捕捉到她转身前唇畔那抹纯粹诚挚的笑花,心口竟无端一跳。

他直盯着她,直到那道纤瘦身影消失在转角。

他略垂黑眸,指尖扣着衬衫袖口的纽扣,那双行进的长腿却蓦地一顿,狐疑地退了步。

他并非偷窥狂,也无意探入隐私,只是房门敞开,他下意识就留意了。

“以安?”他在房门口换了声,未听到回应,他再开口:“徐小姐?”他敲了下门板,走进他昨夜暂借姐妹俩的客房。

床铺上的被子叠放整齐,地板上还摆着尚未整理的画具,他拉开衣柜,少少几件女性和女童的衣物吊挂着。东西还在,人应不会离开,但这么早,去了哪里?

寻思片刻,他走出客房,在客厅寻不着人影。他走进厨房旁的餐厅,意外在餐桌上见到便利商店买来的吐司,还有小碟上的两颗荷包蛋和一瓶果酱,一旁还有一份烧饼油条……他双手抱胸,视线凝在吐司和荷包蛋上头,久久不动。

这是她准备的?

转出餐厅,他一路走过客厅,直接下楼。他打开隔开前头诊所和后面车库的钢门后,才经过诊间和候诊区,就透过玻璃大门看到了微弯着身躯,正在刷骑楼地板的身影。

他立在门后看着她。她一张清雅素颜,整个人看起来文秀乖静,像个单纯的大学生,但总语多保留,不愿让人看进她内心不为人知的思维。她并非刻意的神秘,却让她更像一道谜。

若不是昨夜他用了点心机,让她卸下了心防,恐怕他至今仍不知道她的继父竟比他生父还要可怕。

这样秀静乖巧又柔弱的女子,难道身边都没有护花使者?若她没遇见他,她往后会过着怎么样的日子?

他眉一沉,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你一大早在这里刷地?”

徐晴安回过身,柔美的眼眸对上他时,红唇蓦地牵起了笑。“黎医师早。”她垂眸看了看地砖,才又看着他道:“我想在门诊时间前把整个诊所打扫一下,这样不管是病患还是家属,进到诊所的感觉才会好。”

“打扫和整理是每天都得做的工作,但这不是你的工作,等等护士们上班,她们自热会去分配。”他双手抱臂。

她看了他一眼,低首继续刷地板。“反正我现在有空,我刷也是一样的。”

“诊所的环境整理是护士的工作,你做了,那她们闲着做什么?”他走近她,又道:“你不用因为住在这里觉得不好意思而什么事都揽着做,房间空也是空着,多你们两个人住,还比较热闹,也有人帮我整理屋子,你若要这么客气,我是不是也要帮你们姐妹做点什么才对?”他凝睇她专注的侧颜。

“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她淡应了声,又继续刷地砖,蓦地眼帘映入一只大掌,随即覆上她握着刷子的手背。

“徐晴安,有时你真固执,我不是跟你客气,是因为这些工作护士们早分配好了,你现在帮她们其中一人做了,剩下的工作分配不均,会让她们很困扰的。”

他抽走她手中的刷子,看着她又道:“我以为我昨晚已经说得够清楚了,如果你还不懂,我不介意再说一次。你和以安尽管住下来,我没有收你房租的意思,只想麻烦你方便的话,就做点简单的整洁工作,还有三餐也要劳烦你准备,其余的工作自会有人负责。要是你仍觉得对我不好意思,往后等你领了薪水,再添点房租就好。我这样说,够白话了吧?”

“可是……”她咬住下唇。

“可是什么?”他眉一沉。“你的家庭带给你的一切,你那么认命承受,怎么面对我,却是这么有自己的坚持?”

“……”那不一样的。她不想欠他太多人情,无从还起啊。

见她垂着眼眸,乖静的模样让他软了声嗓。“以安呢?一大早就没见到人?”

“去托儿所了,我中午再去接她回来。”

“你都什么时候教课?”他对她的作息还不了解。

“都是两点开始。幼稚园的孩子都需要午睡,等他们醒了才开始上课,安亲班的则是四点半开始……”她忽而瞠大柔眸。“下了课再回到这里,晚餐我会来不及做,你——”

“那不是问题,晚餐我在外面吃也行,还有,星期四诊所固定休诊,那天我在医院有门诊,所以星期四不用做给我吃。”他顿了下,想起什么,问道:“餐桌上那些是你准备的?”

她笑得有些腼腆。“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中式和西式都各准备了一份。”

“你吃过了吗?”他黑眸略眯。“我看吐司和果酱没动过。”

她愣了下,柔美的眼珠子转了转,她讷讷开口:“我想等地刷完再吃。”

他瞅了她一眼,低哼了声。“节省不是用这种方式,再怎么样也要吃东西。”

他半是气恼,半是心疼。她以往都这样饿肚子的?

他一把握住她手腕,不由分说地低声道:“现在,跟我上楼吃早餐。”

“可是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她试着抽出手腕。

黎础又止步,回过身看她,他黑眸略眯,将她从头到脚看个仔细。“这就是你这么瘦的原因吧?”

她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垂落长睫,她看着地板,气氛突然陷入沉静。除了马路上车子的呼啸声外,只剩两人的呼吸声。

“为什么不吃早餐?”他看着她颤动的长睫,又问。“不吃早餐也能是一种习惯?这习惯可真要不得。”

徐晴安低着头,不作声,他只得又道:“因为钱都被你继父拿走,所以你为了省钱,养成不吃早餐这种坏习惯?”他不用多揣测,也能看出她的心思。他自己也曾经为了让妹妹吃到巧克力糖,而省下餐费。

谁不想快快乐乐,过着吃饱喝足的日子?偏偏这世上总有些人是得不到这些看似平凡的生活的。困为经历过,只消她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他都能看见其背后隐藏的情绪。

过住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怅惘侵袭他,他心窝蓦地发痛。

他难以自持地,长指拂过她垂落两边的发丝,温热掌心顺势贴上她小小的脸,恍若这样,能让这短暂的交会,有着相依的慰借感。

当他指节滑过她发丝,指腹轻触她面颊时,她一颤,扬睫看他。他深邃的眼眸蕴藏着深浓的情绪,似有心疼,又像带着遗憾,迷离且复杂。

她不明所以,怔怔看着他良久,才听到他薄唇低吐:“以后,你早餐跟我一起吃,三餐本来就该定时定量,没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迈开长腿。“走吧,一起上去。”

也许是他眼底那份疼楚太过深刻,她顺从了他,跟着她的步履上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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悸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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