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李维孝再三考虑后，便明白若直接恳求父皇必定会被驳回。前次解除与苏家的婚约一事，父皇是在极度不悦的情况下勉强应允，不用想他也知道此次迎娶芙云的事有多么困难。

为了成功起见，他决定先进宫找母后商量，只要母后应允，父皇那一关就容易多了。

李维孝在御花园内找到正在赏花的皇后，当皇后问起近日生活情况如何时，他愁眉不展的叹了口气。

「孝儿，何事烦忧?」

「母后，儿臣……儿臣不知该从何说起。」他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启齿求母后帮忙，可是他更没有办法接受芙云离开他的打击，但……若是连母后都不肯帮他的话，怎么办?

皇后轻叹一声，「怎么，又是和那女子有关吗?」真是一物克一物啊!向来风流倜傥、游戏人间的五皇子终也为情所困，只是她忍不住要担心，这孩子恐怕认真过头了。

李维孝一脸挫败的开口：「她根本不想和我在一起。」事到如今，他不得不承认这项事实。若非如此，芙云也不过提出这般困难的条件吧!

皇后闻言大惊，「什么?她不想跟你在一起?」

「是我强行将她从江南掳来的，她心中另有他人，根本不愿与我相守。」一想起这件事，他就对苏盟恨之入骨。

「孝儿，若是她不愿意，强求也没有用呀!」

「母后，我没有办法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她，没有办法就这样放她走，就算她心里有人，我也不会就这样放弃，即使留不住她的心，我也要留住她的人!」他紧握拳头，心痛的吼叫著。

皇后见他如此，只觉得心疼不已。「你想怎么做?说吧!只要母后办得到的，一定会全力帮你的。」知子莫若母，她早知五皇子今日有所求而来。

「我和她有约定，若是我能完成她的三个条件，她就会在我身旁一生一世，若是我办不到，便要放她离去。」

皇后心中了然的问道：「取消婚约是她的意思吗?」

李维孝迟疑了一会儿才答道：「是。这……是她的第一个条件。」

「大胆!」皇后怒不可遏的斥了一声。一个小小的烟花女子也敢煽动孝儿做出这等事来!

他连忙替心上人辩解：「母后，她是要我知难而退才会提出这种要求，请母后不要见怪。」

皇后又是气恼、又是心疼，不敢相信向来自负的儿子会为个女人如此委曲求全。「孝儿，母后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若是真如你所说，她根本无心留在你身边，倒不如放她走吧!」

李维孝看著母亲，脸上净是脆弱。「我不能，我办不到呀!」

皇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她的第二个条件是什么?」

「她要以江南名妓的身分嫁进五皇子府。」

「荒唐!这简直是荒唐透顶!」

「母后——」

「绝对不行!若是答应了你，皇家颜面何在?!」皇后断然的拂袖而去，留下李维孝呆站在原地，一脸茫然无措。

芙云呀芙云，你究竟要我如何是好?

他无语问苍天。

***************

皇后连传数道懿旨，将五皇子的四位兄长全请到宫中商量此事。她气归气，总不能狠下心真的置之不理吧!

三皇子李维信皱著眉头思忖半天才开口：「母后，自开朝以来，从没有策封烟花女子为皇子妃的事情，此事父皇绝对不可能答应，更别说是下圣旨赐婚。再说退婚之事已经令苏家相当不满，若又以烟花女子取苏小姐而代之，苏家岂不是颜面扫地?」

皇后叹道：「兹事体大，我自然明白，只是我真的放心不下孝儿啊!」

太子李维煌好奇的道：「那名烟花女子究竟有什么能耐，居然能够驯服五弟那匹野马?真是好本事!」

「依我看，五弟欠了那么多风流债，今日栽在女子的手中，只能说是报应。」四皇子李维诚有点取笑的意味。

「我们干脆去瞧瞧那个女子的真面目，你们说如何。」太子玩心一起，决定来个夜探五皇子府。

太子妃莫巧绢不知何时已站在太子身后，巧笑倩兮的问道：「太子，你说要去哪里呀?」

李维煌马上笑意盈盈的转身拉著爱妻的玉手，「我没说要去哪里，只是开开玩笑而已。」

她含笑逼问：「是吗?」

李维煌见状只得承认，「我只是想凑凑热闹嘛!」

「依我看，还是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二皇子李维中义不容辞的挑起任务，顺道替大哥解围。

「你一个人吗?」二皇子妃薛洛人未到声先到，接著一道俏丽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众人面前。

李维中面不改色的回答：「我怎么可能一个人去呢?如此有趣又刺激的活动当然少不了娘子你啊!」

太子和二皇子有志一同的看向三皇子，「你去不去?」

李维信只想尽快处理完这件事情，一点也没有兴趣想去探险。「此事交给你们就好，我打算回家守著爱妻。」

「如果我想去呢?」三皇子妃何静文缓缓的踏进屋里。

「你想去的话，为夫自然奉陪到底。」他连忙上前扶著爱妻，在众人面前展现他疼爱妻子的模样。

「喂!你们有点分寸好不好?不要你们的娘子一出现，就只知道守著娘子亲亲爱爱的。算了，我看还是我这个孤家寡人认命的自己去一趟就行了。」四皇子李维诚喃喃抱怨。以前这种好玩的事绝对不会落在他头上，但是如今三位嫂子出现在跟前，他这个形单影只的人顿时成了最好的人选。

「四哥!我要跟你去!」公主李梦瑾突然冒出来插话。

李维诚对著李梦瑾吼道：「你跟什么跟?!女孩子家不要乱跑!」话才说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移到他身上。他后知後觉的发现自己把全场的女人都给得罪了，讪讪的道歉：「不好意思，我失言了，请勿见怪。」

「你们有完没完呀?」皇后看他们一个个拿正事当游戏，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母后，人家不管啦，人家也想要去。」李梦谨拉著皇后的手，撒起娇来。

「是你通知三位皇子妃的?」皇后明知故问。

李梦谨吐了吐舌，「对啦!」

「你年纪已经不小了，还这么不懂事!」

三位皇子妃见皇后斥责公主，纷纷跪下。「儿媳等擅自前来，请母后别见怪。」

「都起来吧!我没有怪你们。想必谨儿已经将事情告诉你们，不知你们的意见如何?」

「依我之见，会会这名女子是必要的。」二皇子妃薛洛出身绿林，作起决定来明快而果断。

「而且由我们三个去就行了。」太子妃莫巧绢指了指其他两名皇子妃和自己。

「喂，你们很不够意思哦!有好消息我都通知你们，你们怎么可以弃我于不顾呢!」李梦谨气得七窍生烟。

「公主息怒，我们三人是先去探探路，如果我们办不妥的话，自然会请公主亲自出马。」三皇子妃何静文一句话给足了公主面子，李梦谨笑得十分开心，当下不再计较。

「也好，你们就替我探探那名女子的心意。」皇后同意三名皇子妃的行为，又转头对四名皇子道：「你们就劝劝孝儿，若真的劝不动，就想法子帮帮他吧!」她目光一转，叫住正要溜出大门的李梦谨，「你给我站住!从今天起三天内不准你出宫，省得你坏了我的大事。」

「母后，这不公平!」李梦谨气得猛跺脚。

「你自己扪心自问，从小到大总共坏了我多少好事?」

***************

曾身为骆岭寨大当家的二皇子妃薛洛武功高深莫测，她运用自己的武功先行探过五皇子府，查清楚搞得皇家天翻地覆的烟花女子居住于何处，然后趁著五皇子李维孝离府之际，带著另外两位皇子妃前去一会这名芙云姑娘。

竹轩小楼中，苏语柔正在抚琴。

当三位皇子妃突然出现时，她抚琴的兴致一下子烟消云散，双目带著疑惑的望著眼前三名女子。

她们各有各的美，有柔弱，有灵慧，有英气逼人。总括一句话，眼前的三个女子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女。

她们是谁?

所为何来?

难道……是为他而来吗?

一抹淡淡的冷笑浮现在脸上，她毫不畏惧的直视著她们。如果这三名女子真是他的「红粉知已」，她有什么好躲的?

莫巧绢笑吟吟的看著她。「想必你就是芙云姑娘了。」

「是。不知道诸位是?」

「只是来闲聊的罢了。你不介意我们来打扰吧?」

「请坐。」

莫巧绢和何静文分别在苏语柔的左右侧坐下，而薛洛则坐在最外头，凝神注视四周的情况。

「你对五爷是认真的吗?」莫巧绢开门见山的问。她总觉得事情没有想像中简单，眼前的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并不像是一个工于心计的风尘女子。

苏语柔微微皱眉，「我想我可以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她心中更加确定她们和李维孝的关系绝对不简单。

何静文轻扯莫巧绢的袖子，示意她不要乱了章法。「姊姊问得太唐突了，请芙云姑娘别见怪。敢问姑娘家居何方?」

「芙云出身青楼。」她答得如此干脆，倒令三名皇子妃微微一愣。

何静文接口道：「想必是出于无奈才落入风尘，而且出污泥而不染。若非节操、容貌、才华过人，怎会令五爷如痴如醉呢?」

「出身青楼就是出身青楼，没有什么无奈或自愿。再说那种具有传奇色彩的风尘奇女子与我无缘，我只是个贪慕虚荣，爱荣华富贵的平凡人。」

何静文微笑以答：「说得出这种话的人，就不平凡了。」

「既是贪慕虚荣又爱荣华富贵，就该好好的侍奉五爷，而不是执意要离开此处。」莫巧绢对她的行为深感疑惑。

「就是因为爱荣华富贵，所以才更要这样做。」

「怎么说?」

「五皇子和我，一个是天，一个是地，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在一起。我要的是能给我一辈子承诺、一辈子富贵的人，五皇子他根本就做不到。」

「你真的不想和他在一起?」何静文讶异的瞪著她。五皇子长得一表人才，是众家千金心中的金龟婿，怎么在她眼中却什么都不是呢?

「就是不想才故意出难题给他呀!你们放心，我无意在五皇子府内争夺任何东西，我要的很简单，就是离开皇子府，离开五皇子，一辈子都与他再无瓜葛。」一想到自己被五皇子的红粉知己如此逼问，苏语柔就觉得羞辱难当。

何静文有些纳闷的问：「要我们放心?」

莫巧绢怕她露出马脚，连忙插话逼问苏语柔：「既然无意留在此处，为何要五爷退掉婚事?你知不知道这对五爷的未婚妻很不公平，知不知道这对她的伤害有多深?」

苏语柔有些动容的看著眼前咄咄逼人的女子，内心感到些许的安慰。她心中虽然感动，脸上却依旧淡然。「五爷根本就不在意他的未婚妻，既然如此，退掉婚事对他的未婚妻来说反而好，不是吗?」

莫巧绢登时哑口无言。五皇子向来四处拈花惹草，根本不在意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伤到苏家小姐，再看看退婚时他毫不犹豫的态度，或许……这对苏家小姐而言真的不是一件坏事。

「那么立你为皇子妃的事又怎么说?」

「皇上会同意吗?皇家丢得起这个脸吗?我想答案是『不』。凭我屈屈一个烟花女子，怎么有资格攀龙附凤呢?」她缓缓的离座，「你们想知道的我已经回答了，请恕小女子告辞。」

三人望著苏语柔离去的背影，一时也弄不懂她们的任务究竟完成了没有。这个结果……和她们预料的完全两样啊!

她们迅速回宫禀明皇后所有的经过，皇后听完之后，深思了半天才缓缓开口：「她当真这么说?当真无意嫁给孝儿?」

莫巧绢将三人讨论的结果说出：「母后，儿媳等认为她真的无意嫁给五皇子，她真的是要用这一招阻挡五皇子。」

「母后，」何静文道出心中的疑惑，「依儿媳的感觉，她的气质、谈吐、行为举止，都不像是一个烟花女子。」

「依你们看，我到底该不该帮孝儿呢?」

三名皇子妃异口同声道：「一切但凭母后做主。」

「退下吧!」皇后挥手示意她们先行退下，待三人离去后，皇上才自她身后的屏风走出。

皇后温柔的看著他，眉宇间染上些许愁绪。「皇上，依你之见，该如何是好呢?」

「朕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皇后摇摇头，又叹口气才道：「孝儿是人中龙凤，不可能会让姑娘家见了就怕，可能真的是孝儿做孽做多了，采尽繁花，最后却遇上一朵不想归属于他的花。儿子动了真心，咱们做父母的能不帮吗?若是真不帮他，任由那个女子离他而去，只怕他受不了这个打击啊!」

「话虽如此，她到底是个烟花女子呀!」

「那又如何?纵观古今，多少奇女子都是出自风尘，况且若我朝先开此例，必让后世知道我朝择贤而立，绝不看轻出身低的人。」

「也罢!传朕口谕，准备拟旨。」

「多谢皇上成全。」皇后为爱子达成心愿而乐得合不拢嘴。

皇上却若有所思的想著，他真的狠狠伤害了当年那个笑吟吟的小女孩，不知道她会不会怨恨他所做的一切。

那天真无邪的笑容，恐怕已经如过眼云烟了。

***************

望著圣旨，苏语柔心如刀割。她这般无理的要求居然被应允了?这证明了什么?苏家千金比不上一个青楼女子吗?

李维孝见她摇摇欲坠的模样，连忙上前搀住她，万分紧张的扶她回房躺下。

「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哪里不舒服?」他关心的问道。

她低声道：「这怎么可能?皇上怎么可能下这道圣旨，皇上怎么可能接受我这个出身青楼的女子?怎么可能?」

李维孝轻抚她略显苍白的脸蛋，兴奋的说道：「当我接到这道圣旨时，也同样感到无法置信呀!这些日子以来，我一会儿恳求父皇，一会儿哀求母后，又拜托四个皇兄帮忙，可是得到的结果都相当不乐观。没想到就在我将近绝望的时刻，父皇就下了这道赐婚的圣旨。芙云!你是我的了，我们注定有夫妻缘分，否则这样困难的事情怎会成功?我们一定是缘定今生。」

她喃喃自语：「缘定今生?」

「瞧!圣旨都下了，半年后你就是我最钟爱的皇子妃了。」他笑得灿烂，眼中闪耀著喜悦。

「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条件，如果你办不到的话，我还是会离开你。」苏语柔凝视著他，缓缓说道。当她从他口中听到赐婚的消息，她多么希望他所做的一切是为他的未婚妻子苏语柔，而不是为一个烟花女子芙云。

纵使他说的话语如此令她心动，然而他对苏语柔的残酷却使她悲愤难当。为什么他不能够多疼惜他的未婚妻子多一点呢?为什么?

「你说!既然我都完成了第二个条件，第三个又算什么?你是属于我的，我这一辈子要定你了。说吧!」

一丝希望在她的心底发芽，如果他可以多疼惜他的未婚妻一些，或许……她缓缓的道：「怎么说我的出身还是不好，再比也比不过你原来的未婚妻。」

「她已经不是了。」李维孝眉头一皱，不明白她为何在此时此刻提起那个已经不相干的人儿。

「可是旁人会议论纷纷呀!」

「随他们说去，我不在乎。」

「可是我介意呀!」

「那你想怎么样?」他的眉毛已经快打结了。

「我要你证明给我看，她在你的心中一点地位都没有。」

「本来就没有，有什么好证明的。」

她的心霎时碎了一地，却还是忍著心痛的感觉道：「口说无凭，只要你再要一道圣旨，命她出家为尼，我就相信你。」

他猛然跳起来，无法置信的瞪著她，「出家为尼?」

「对!」她答得果断，一颗心却忑忐不安，「你办得到吗?」

「我……」他万分为难，一时竟无法回答。

「只要说一声办不到就好了。」苏语柔真的好渴望他马上拒绝，只要他还念著一点点的情分，只要他说办不到，她就可以马上告诉他，她是他的未婚妻子呀!

只要他拒绝，他们之间就仍有可能……

李维孝一咬牙，「我办得到。」他绝不能让芙云离开他，就算知道这件事情会深深伤害另一名女子，他也顾不得了。他今生注定亏欠苏家女，欠她的一切，他愿意来世偿还。

苏语柔的心霎时碎成粉末。

她知道一切都过去了。

当他应允的那一刻，不管事情最后有没有达成，都注定她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