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天亮了,满室的激情也退去一半,理智自然也回归一半。

望着身边已经趴着熟睡的卫梁宣,卫琉昉双眸盈满了怜惜,好在他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

昨晚或许能说酒精作崇,因此他放肆了,但在清醒之后,所面对的不只是两人的关系,还有自己的感觉。

跟一个男人做爱,会后悔吗?

不,他不后悔。

因为昨夜的激情仍在他的身体里,教他回味无穷。

没有爱情,他也能跟女人做爱,但对卫梁宣呢,他又抱持什么感觉?

真的只是单纯想满足卫梁宣的欲望?

应该不只吧,他并不讨厌卫梁宣,也喜欢与他相处时那种融洽自然的感觉,或许……他也是想满足自己的欲望。

昨晚他要了卫梁宣三次。

一次比一次饥渴,平常若是同一个女人,顶多一次他就厌烦了,可卫梁宣的仿佛有着极大的吸引力,让他无法自拔,不停地想在他身上获得更多。

这份感觉,究竟该如何形容?

不过他可以确定的是,这绝对无关兄弟之情,只是,那会是什么呢……

在还没睁开眼睛之时,卫梁宣就已经感觉到全身筋骨无不酸疼,尤其是下半身,犹如刚跑过几十公里的马拉松似的疼到坐不起来。

在好不容易习惯了身体的疼痛后,他缓缓坐起身来,映入眼帘是床前地板上的一片狼籍。

酒罐散落满地,还有他的衣服也全落在地上。

他记得昨天是他的生日,本来他为了母亲出国一事而感到难过,幸好卫琉昉陪了他整天,又在洗澡过后陪他一起喝酒聊天,之后……呃,他全然没印象了。

是发生什么事吗?

抚着还隐隐作痛的头,卫梁宣努力回想。

梁宣,别拒绝我,我知道你也想要的,什么都别想,好好享受今晚就好了,乖……

蓦然,这一席话闯进他的心里。

眼看满地的凌乱,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昨晚他跟卫琉昉,就在这张床上……

天!梁宣,你放松一点,你把我夹得太紧了……对……再放松点,就是这样……

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些画面一再提醒着他,他跟卫琉昉做了不该做的事情。

挑逗的爱抚、勾引的轻吻……

卫梁宣双手交错地环着自己。

此时此刻涌现的不再是昨晚的销魂愉悦,而是难堪、错愕、自责与浓浓的羞耻感。

他们怎么能做出这种乱伦的事情,他们是兄弟啊!

就算他已醉到不省人事,可他肯定卫琉昉必定还清醒着,因为他叫了自己的名字,不是吗?

昨晚他压根儿不晓得自己跟谁在做什么事,但卫琉昉统统清楚,他不但清楚,甚至还尽情地……剥夺他的自尊。

鼻间嗅着放荡过后的气息,忽然,卫梁宣一阵干呕,他咬紧牙关,拼命想把昨夜残存的凌乱不堪踢出脑外,但不可否认的,他的身体、神经全都已经完完全全记住昨夜的美妙了。

太讽刺了,这样乱伦的事情,他竟用“美妙”来形容,难道他醉到还没清醒过来吗?

“该死!该死!”

卫琉昉怎么能够这样对他?

他太可恶了!

压抑不了满腔的愤怒,卫梁宣套上衣服冲进卫琉昉的房里,本想质问他却遇上卫琉昉在浴室洗澡,刚好能让他再次整理混沌的思绪。

等了一会儿,他要先确定卫琉昉当时是不是也是清醒的,再盘问他为什么昨晚要趁他酒醉对他做出那件事,但万一卫琉昉回答他也醉了,那该怎么办?

卫梁宣在心底又是一阵咒骂,他暴怒地踹了床边一脚。

突然间,他看见枕头下有张纸,他立即抽出来观看。

那张纸上清楚写明他母亲是在哪家医院生下他,并且写着他的亲生父亲根本就不是卫堂成。

当年,卫堂成无法娶他母亲为妻,因此他母亲后来才会遇见他的亲生父亲,两人相恋多年本来要结婚了,男方却在订婚前车祸死亡,而男方的亲属却不想认母亲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母亲只好远走独自生下他。

种种的证明都显示他与卫家毫无关联,卫堂成不是他父亲、卫琉昉也不是他兄长!

原来卫琉昉很早就知道这件事了,他没有说出来是想找机会消遣他吗?就好比昨晚……

他因为晓得自己不是他的弟弟,所以才对他乱来?

是这样吗?

手中的纸无声掉落地面,卫梁宣觉得自己的心好痛。

他头一次这么真心对待一个人,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报?

为什么他要这样对他?

在他好不容易对卫琉昉敞开心胸后,却换来这样的结果,这教他情何以堪哪!

卫琉昉从浴室里走了出来,忽然见到卫梁宣出现在他的房里而十分惊愕。

“梁宣……”卫琉昉不晓得该说什么,只好低唤他的名字。

经过昨晚后,他还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见到他,此刻的他,思绪也是杂乱无比,丝毫理不出头绪来。

卫梁宣眼眶不自觉泛红,与昨晚的事情相比,卫琉昉不是他的亲大哥这件事情更令他伤心。

别开头,他只想离开这个使人厌恶的地方。

卫琉昉却在卫梁宣要开门离去的那一瞬间,将他压制在门板与自己的胸膛前。

卫琉昉低声说:“别走——”

卫梁宣的理智刹那间完全崩溃,他举起右手挥出拳正中卫琉昉的侧脸,而卫琉昉不躲也不闪地任他打。

“你为什么不还手?”卫梁宣气得又揍了他一拳力道之大,连自己的手背上也浮现青筋。

卫琉昉舔了舔嘴角的鲜红,表情不甚在意。

“你生气是应该的。”他仍是尽力箝制住卫梁宣,以免他逃离自己。

若这次没有和卫梁宣解释清楚,卫琉昉明白下次不会再有下一次的机会了。

“为什么?”他是这么渴望有一个哥哥,可却事与愿违。

“昨晚,我没有后悔。我的身体最忠实的告诉着我,我想要你。”卫琉昉误以为卫梁宣是在质问昨晚的事情。

“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说?是想看我出糗吗?”卫梁宣厉声地质问他。

察觉卫梁宣的问题与自己所说的并非是同一件事,他猛然惊醒地瞧见躺在地上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纸张。

“你是不是很喜欢看我出糗呢?”收拾起对卫琉昉的尊重,卫梁宣改而以防备的态度面对他。

卫梁宣不是他弟弟,这是事实,并没什么好值得解释的,卫琉昉不想与他在这件不可能改变的事情上周旋与争论。

噙着一抹恬淡的笑,卫琉昉开口:“梁宣,我想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因此,他才会对他跟他做爱的事情没有一丝后悔,甚至是连不愉快也没有,他想,或许他真的喜欢上卫梁宣了。

“我要听的不是这个——”

“那我就讲你想要听的吧。不是兄弟又如何?只要你想要,我随时能给你大哥的感觉,这些都不是问题。你很在意血缘问题吗?我爸也没在意不是吗?因为他太爱你母亲了,因此愿意连你也一起包容、呵护,难道你要抹灭他对你的照顾?”瞥见卫梁宣紧绷的表情有些缓和,卫琉昉继续道:“大家都是关心你的,只不过方式不同而已,你要学着接受,而不是去抗拒。要不然,你会活得很痛苦。”

“我讨厌你们!”卫梁宣愤怒地吼出这句话,用力推开卫琉昉,夺门而出。

从白天到晚上,由晴朗的天气到乌云密布,最后落下倾盆大雨,淋湿了路上的行人,也淋湿了卫梁宣坚强的心。

接踵而来的事情让他措手不及地完全被击溃。

卫琉昉的话慢慢在他脑子里发酵,让他徘徊在接受与不接受的边界上。

事情或许正如卫琉昉所说的,他可以回到家里,继续与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当一家人,可事实是不会更改的。

他寻求的是紧密结合的血亲关系,但他们不是,现在他母亲也失去了。

那还剩下什么?

什么也不剩了。

那他还能上哪儿去呢?

哪里都去不了!

“梁宣,你怎么会在这里?”手持着雨伞,方雅沁停在卫梁宣的面前。

卫梁宣抬起头来,满脸落寞。“我不知道我能去哪里。”

他的家没有了,他也没有知心朋友,没有地方能收容他……

方雅沁会意地点头,没有追问,只是朝着他伸出手。“我看你这样淋着雨也不是办法,先到我家吧。”

卫梁宣没有一丝犹豫,握紧方雅沁的手,跟着她回家。

此刻,他的脑子再也容不下其他事情,他只想找一个地方好好休息,什么都不再去想。

舒服的洗了澡之后,卫梁宣气色红润许多,没有适才的苍白。

“这间是客房,我爸妈说你可以住下来。”方雅沁在瞧见卫梁宣如此无措的模样时,关心地看着他。

卫梁宣低声地向她道破天机谢:“谢谢。”

“梁宣,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方雅沁犹如阳光般的灿烂模样,教他自惭形秽地垂下眼帘不敢看她。

“梁宣,我知道我逼你说出来一定很过分,可是你不肯说,就表示一定是发生很大的事情,万一你自己没处理好,没帮上忙的我也会内疚的。”方雅沁诱导性地劝说。

“雅沁,我……”卫梁宣欲言又止,一番犹豫之后,他仍决定不说。

告诉别人又有什么用,他与卫琉昉,再也回不去了。

他们既不是兄弟,也做不成兄弟。

想起昨夜的荒唐,他找不到一个理由来为两人脱罪,就算主动者不是自己,他也成了共犯。

若是被母亲知道这件事,不知她会有多伤心啊!

他绝对要把这个秘密守住,守到他死也不能让别人知道。

“梁宣,真的不能说吗?”方雅沁察觉卫梁宣面露为难之色,不愿再逼他。

“你不说也没人可以强逼你说出来,只是我希望你可别做傻事。”

“傻事?”卫梁宣不明白地抬头看向他。

方雅沁解释地说:“就是自杀啊。”

“自杀?”

方雅沁点点头,认真的分析道:“因为我看你一副绝望到谷底的样子,在我的想法里,天底下没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只要你肯做,就一定有方法。”

卫梁宣不由得挤出苦涩的笑容,他想他的事情怎么样也无法挽回了。

“就拿我来说,虽然我喜欢的人跟我离得很远,但要是有一天,我们之间的距离能够缩短,我就算会拼了命也要得到他的注意,让他喜欢我,就算会伤害别人我也不在乎。”

听了方雅沁的话,卫梁宣头一次发觉眼前的女孩子竟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她的外表柔弱如水,内在却刚强如火。

“就算伤了别人也不在乎?”他愣愣地重复方雅沁的话。

“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结果,有得选择的话,谁会希望伤害别人?只是在感情上,我比较自私点吧,什么都能退缩,唯独感情,我非争取到底不可,所以你学学我奋勇的精神吧!”

卫梁宣十分感激方雅沁的鼓励,但他却做不到伤害别人,无论为了什么事,他都不愿意伤害他所爱的人。

“放心,我还不到要自杀的地步。”方雅沁说的没错,天底下没有解决不了的事情,既然错了,就设法补救吧。

“那就好,总之,有困难就来找我吧,我可是班长呢!”方雅沁笑着拍了拍卫梁宣的肩。

***

卫梁宣整整没有消息地失踪了三天。

这三天,卫琉昉也没到学校,他本想透过他的同学找寻,但他晓得卫梁宣表面上朋友很多,实则总是孤单一人,因此他只能待在家里默默等待卫梁宣主动联络他。

直到第三天晚上,方雅沁来电说卫梁宣在他们家里,希望他能去接他的消息后,卫琉昉赶紧匆忙赶到方雅沁的家门前。

“卫学长,请进。”方雅沁领着卫琉昉进门。

卫琉昉心急如焚地问方雅沁:“方雅沁,梁……我弟弟在哪里?”

“是这样的,本来我们是很欢迎梁宣在我家作客,可是我爸妈说这样让他一直待在我们家也不是办法,你们是一家人,或许只有你才能帮得上梁宣吧。”她轻叹了一口气。

他一惊,“他怎么了?”

“嗯,我是觉得他的情绪有点低落,跟平常开朗的他不太像,好像有很多的心事,可是他又不肯跟我说,所以我只好找卫学长来。”衡量事情的轻重之后,她只能做出这个决定,就算卫梁宣会很气她,她也得这么做。

“谢谢你。”卫琉昉出声向她道谢。

“不客气。”听见卫琉昉跟自己道谢,方雅沁十分开心。“梁宣就在客房里,他因为淋雨,所以生病了,请学长好好跟梁宣说,不要骂他。”

卫琉昉朝着她点了点头,悄悄开门进入客房,他看见卫梁宣就躺在床上睡得很沉,让他不忍吵醒他。

他蹲在卫梁宣面前,视线落在他安稳的睡脸上。

这几天,他也自我反省了。

坦白说,他并不是一个很冲动的人,但对为何一时无法克制地破坏了他和卫梁宣两人之间关系的理由,他一时也说不上来。

可他不否认,他是真的喜欢卫梁宣——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卫梁宣单纯的性子总能缓和他的心绪,令他发觉不同的自己,才会让他不由自主逾越了两人间单纯的关系。

“梁宣,我是曾经真的想把你当弟弟看的,因为你很善良,是个会让人忍不住想疼爱的弟弟,可后来……在我清楚你其实不是我弟弟之后,这份淡淡的手足之情也随之消失了。我喜欢你胜过所有的人,生在卫家,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面对旁人也得戴着面具,久了,我都不认识自己原本是什么模样。”他轻轻地抚摸卫梁宣柔顺的头发。

停顿了好一会儿后,他才又继续说:“但后来,你出现了,老实说你的坦率让我很伤脑筋,因为用心机对付你是件很费神的事情,你的出现总让我不知不觉也付出真心,让我想更接近你、想对你好,原本,我以为这可能是因为血缘相同才会有的情感,可当我晓得你不是我弟弟以后,我仍然这般对你时,我才了解我对你的喜欢是接近对男女喜欢的那一种。”

卫琉昉满是疼怜地看着沉睡的卫梁宣道:“我不说出来是知道你很在意这件事情,但我也不想永远藏着的,对于那晚的事,我不后悔,可我也清楚自己终究伤害了你。”

卫琉昉靠坐在床边,趁着卫梁宣熟睡,缓缓诉说心中的情意,只有这一刻他才有勇气说出口,要不然的话他担心会听见不想听的答案。

终于,他也有害怕的一天。

杜柏一说他遇上高手,的确是如此,不过卫梁宣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喜欢的人。

卫梁宣睁开眼看向他,“那晚你是清醒的,对不对?”

打从卫琉昉进门后,卫梁宣就已清醒了,只是在不知如何面对卫琉昉的窘况下,他只有继续装睡,没想到却让他听见几乎快打动他的一席话。

卫琉昉有些愕然,但没一会儿便恢复镇定,“没错。”几罐啤酒,对他而言是小意思,根本不可能让他醉倒。

“那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回想起那夜,他依然会脸红心跳。

“因为你说做爱要跟喜欢的人……当我听完这句话后,我就再也管不了自己的心,我晓得我的行为就算跟你说上一万次对不起也没办法让你忘记,但你能不能试着接受我的感情?”

卫梁宣突地坐起身来,表情惊愕不已。

“接受?你到底晓不晓得自己在说什么啊?”两个男人在一起?这事若传出去能听吗?

他逐字逐句铿锵有力地说:“我的头脑很清醒,我晓得自己正在跟我喜欢的人表白,并且希望他能接受我。”

卫梁宣完全怔愣住,他无法理解卫琉昉为何能把这种话说得那么理直气壮、那么毫不犹豫。

“两个男人……传出去很难听、很变态,这根本、根本不道德啊!”脑筋明明是最聪明的卫琉昉,这时候怎会变得如此愚蠢,卫梁宣着急地大叫着。

“不道德?很变态?是吗?”卫琉昉淡然地问:“我不过是喜欢上一个跟我同性别的男人,会很不道德吗?”

那深沉、充满哀伤的声音,撼动了卫梁宣坚定的心,他本来是想除去卫琉昉对他不该有的情愫,怎料却反被他的浓烈情感困住。

“卫家丢不起这个脸的。”他母亲也是,卫梁宣低声地说。

“对于我而言,卫家与你,我在乎的是你。”卫琉昉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不管他到哪里必定都会成功,他不必仰仗卫家的一切。

卫琉昉双眸凝着深情,那是卫梁宣不曾见过的,若他是女孩子,大概早已降服在卫琉昉那深富情感的眸光之下,可他是男的,这是一辈子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他与卫琉昉之中,注定有道界线,就算跨越过去,那界线依然存在,不会因此而消失。

沉默了好半晌后,卫梁宣终于又开口:“如果真的为我着想,就请你永远当我的大哥吧。”

这就是他的决定。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临界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临界
上一章下一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