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张

紧张

八时许,阴霾的天空风起云涌,接着,哗啦哗啦地降起雨来。

今天是楚夕颜到PRIM室内设计公司面试的日子,没头没脑的一阵雨打乱了她从容的步调。

她开始第一百零一次痛恨自己忘记带伞。

现在是八点十分,想折回家拿伞,井赶在九点钟前抵达PRIM公司是不可能的,更糟糕的是,在八点五分就该抵达的市内公车却迟迟不到。

不行,她必须另外想办法。

至少,她不能再站在公车站牌旁边淋雨,否则,装在纸袋中的设计图可能会淋湿。

想到这里,她站到路边开始寻找计程车。

说也奇怪,平时计程车满街横行,真到了下雨天,却好像全部隐形不见了一样,好不容易看见一辆,里面却早已载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雨愈下愈大,好不容易有一辆空车经过,楚夕颜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冲上前拦下,打开车门坐进去后,便报出PPIM公司的地址。

“司机先生,我赶时间。”

“侯地,模问题。(好的,没问题。)”

山东腔的司机伯伯立刻加足了马力往前冲,途中还超了不少车。

某一辆嘉年华轿车险险与计程车擦撞,气得嘉年华的驾驶探出头来吼道:“喂!这样开车,你要不要命啊?浑账!”

性格的司机伯伯一手扶着方向盘,空出一手,伸出中指比了一个“F”的手势。

“格老子的!闪编曲。(去你的,闪边去。)”

楚夕颜愣了一下,司机伯伯连忙笑道:“虾刀你了,小阶?(吓到你了,小姐?)”

“没……没关系。”

她僵硬地微微一笑。

她出门总是搭公车,或是由唐家的司机接送,从不知道搭计程车也可以这么刺激有趣。

司机伯伯以一级方程式赛车手的速度与架式奔驰在街道上,最后“吱”的一声,溅起一大片水花,在PRIM公司大楼前停下来。

“倒了,小阶。(到了,小姐。)”

到了?楚夕颜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腕表。

八点五十五分,还来得及!

“谢谢你,司机伯伯。”、

她掏出钱包,递给他一张一千元纸钞。

“我赶时间,不用找了。”

“哪怎么兴?小阶……喂,小阶!(那怎么行?)”

运将伯伯还来不及找钱给她,楚夕颜便已下了车,走得不见人影。

远远地看见正要关上门的电梯,楚夕颜不顾自己正足蹬两寸半高跟鞋与穿着DKNY的窄裙,匆匆地跑了起来。

“啊!等一等……等一等!”

PRIM大楼有二十五层,要她等下一班电梯要等到几时?

想到这里,她恨不得能立刻平空生出一对翅膀飞过去。

她心急着要赶上电梯,却不料窄裙限制了她的行动,加上穿不惯过高的高跟鞋,冷不防脚下一个不稳,整个人竟往前栽倒……

“啊!”

千钧一发之际,一双及时赶到的臂膀扶住了她,免去了她的皮肉之痛,但她手中的设计图却散得满地都是。

扶着她的男子关心地问:“你还好吧?”

那男子的轮廓很深,棕色的发与棕色的眼眸,看起来颇有几分中西混血儿的感觉。

“谢谢……啊!电梯门要关上了。”

她一定得赶上那部电梯才行啊!

那男子闻言,马上飞快地冲过去,及时按住0PEN键。

“好,赶上了。”他回头对她一笑。

他先用昂贵的公事包卡住电梯门,再回过头来帮她捡拾散了满地的设计图。

他看着她的计设图,露出赞赏的笑容。

“你是来应征设计师的吗?”

他怎么也无法想象,这么优秀且具有大将之风的作品,竟然是出自一个如此柔弱美丽的小女人手中。

“嗯!”她有气无力地应着,捧着有些弄脏的设计图与他走进电梯中。“二十三楼,谢谢。”

出师不利,这次的面试大概没有希望了。她心中难过地暗忖。

今天的面试她没敢让唐旭知道,但是,这是她惟一的机会,如果她不能被录取,恐怕真的会被唐旭当作棋子嫁给谷维谦,成为降低谷氏戒心的工具。

不……她绝对不要一个建筑在利益上的婚姻!

唐旭那噙着冷笑的嗓音仿佛再度在她耳边回响——

我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男人!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唐旭要承认她是唐家人了!

用她与谷氏联姻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就是这么一个如恶魔般冷血的男人,在报复她与黎君辅过于亲昵之后,还能得到他想要的战利品。

她不会让他如愿的!

绝不!

打量她的神色许久,那男子突然开口道:“小姐,你还好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很糟。”

她望着电梯中的镜子,果然看见自己的脸孔没有丝毫血色。

电梯里的冷气透过湿湿的衣裳,传来一阵寒思。

“我没事。”

“不要勉强自己,如果不舒服,就别强撑。”

楚夕颜摇摇头,努力地绽开一抹微笑。

“只是淋了点雨,不碍事的。”

“我看……你还是下回再来应征吧!你看起来好像快要晕倒了。”他好心地建议着:“不管怎么说,身体还是最重要的,PRIM的工作机会很多,下个月公司还会征设计师,你下次再来也不迟。”

“不,这次的机会对我很重要!”

这关系着她的命运,还有她的未来,她怎么能轻言放弃?

她幽幽地道:“如果无法被录取,我就永无翻身之日了……”

望着他,她的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请问……你是为弗雷明先生工作吗?”

他点了点头。

“那么,弗雷明先生负责面试吗?”

她的英文还算流利,就算面前坐的是弗雷明本人,沟通应该也不成问题。

他笑了笑。

“怎么可能?他很忙,负责面试的事,大概是交给人事部课长吧!”

“那么,你认识人事部课长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难缠吗?严苛吗?挑剔吗?脾气古怪吗?”

多掌握一些线索,也许录取的机率就会多一些吧?此时此刻,她也只能乐观地这么想了。

他苦笑地摇了摇头。

说实活,他还真的不太了解。

“我很少见到课长。”

主任的话,他还勉强记得几个,要他认得课长……似乎有点强人所难。

就在此时,二十三楼到了。

“加油,保持平常心,我相信你一定会顺利录取的。”他微笑着为她打气。

“谢谢。对了,我叫楚夕颜,还没请教你如何称呼?”

“我姓李。”他避重就轻地回答。

楚夕颜?嗯!很好听的名字。

“李先生,很高兴认识你,希望以后有机会共事。”

不过,也许机会很渺茫。她暗忖。

“希望如此。”

电梯门缓缓关上,电梯里的男子——弗雷明·李,露出一抹笑容。

“会再见的,夕颜。”他呢哺着。

***

午后的大雨渐缓,天边缓缓露出了亮丽的阳光。

结束面试的楚夕颜步出PRIM大楼,充满朝气的阳光恰巧与楚夕颜的心境成反比。

就近找了一问咖啡屋,她告诉自己必须吃点东西,以安抚饱受摧残且正隐隐作痛的胃。

找了个座位坐下来,她点了一杯蓝山咖啡与一客蓝莓松饼。

PRIM公司的三个设计名额,足足有两百八十个人前来应征,将整个二十三楼挤得水泄不通。

当人事部课长皱起眉来打量着她半湿半干的套装与长发时,她就知道自己给了他一个很深刻而且很糟糕的印象。

一个学设计的人如果连自己的外表都无法打理的话,又怎么能让人相信有打理建筑的能力?

她的面试只花不到五分钟的时间,课长就冷淡地丢给她一句——

“请等候公司的通知,”

她当然知道这句话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不期然地,她又想起唐旭的嘲弄——

你想学独立?我看是唐家过于优渥的环境使你产生自我膨胀的错觉……

当她以为她的羽翼已丰,正要展翅飞翔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飞行的能力。

这是一个多么残酷的事实!

唐旭的嘲弄是那么残忍,但她却无法否认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如果唐旭知道她在面试就被刷下来的话,恐怕会嘲弄得她体无完肤吧?

楚夕颜食之无味地吃着蓝莓松饼,喝完咖啡,结了账之后,招了一辆计程车将自己送回唐家。

今天的面试势必不可能被录用了,失去了这个机会,她觉得好累,也好沮丧…

该怎么办呢?

她必须好好地休息一下,有了充足的体力之后,再思索今后的路该怎么走…

她绝不能认输,只要认输,她的命运就只能永远受唐旭的摆布了。

踏进唐家大门,她一眼就看见唐旭坐在沙发里,恭候她的大驾。

躲了他一个礼拜,再见到他时,心中的愤恨依旧无法平息,她怎么也无法遗忘唐旭拿她当作棋于使用的屈辱。

戒备与战斗意识在一瞬间全回到脑海中。

不管多么疲累,在唐旭的面前,她从不展示出自己的弱点。

“总算回来了。”唐旭冷冷地开口。

楚夕颜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以对。

“上哪去了?”

打从上个星期,她知道自己将被他当作维系谷氏与唐氏两大企业商业往来的工具之后,她就一直在躲他。

今天,如果不是他提早完成工作,回来守株侍兔,恐怕到这个月底之前,他都见不到她。

楚夕颜冷淡地开口:“出去走走。”

她不想知道他现在为什么不在公司里,而在家里;她也不想知道他心中还有多少阴谋与伎俩。

如果在他拒绝过她的感情之后,她仍对他怀抱着一丝丝期待的话,如今也已全部灰飞烟灭。

望着她充满戒心的神情,唐旭感到心头一阵紧缩,声调也不自觉地一冷。

“一个人?”

他不要从她甜蜜的小嘴中,听见除了“唐旭”之外任何人的名字。

楚夕颜几乎露出冷笑,几乎!

他绝不允许她与其他的男人在一起,即使那只是一个朋友也不许。

更因为他的禁止,她的朋友几乎是寥寥无几。

这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独来独往,他怎么还会以为有人愿意陪着她?

“当然是一个人,”她有些感伤地低语,“向来我就是一个人。”

没有父母,没有朋友,没有家……

她不懂自己到底拥有些什么,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真正属于她的。

直至今日,她才惊觉自己的生命竟是如此贫乏。

“夕颜。”他哑声唤道。

她的脆弱震慑了唐旭!

他一直以为她很坚强,以为她早已习惯了一切,却忽略了她就像一株百合,同样需要细心的呵护与照料。

他遗忘了她也会哭。也会痛,也会有承受不起哀伤的时候。

直到她惟淬而伤痕累累,他才蓦然发现自己的狠绝。

望着她消瘦且苍白的小脸,他的心竞难过。心疼得抽痛起来。

他的大手覆上了她的颊,向来冷凝的眼中浮现浓浓的关切。

“你生病了吗?你的脸色很糟。”

才一个星期没见到她,她怎么就憔悴至此?

她别开脸,乏力地一笑。

“我很好,不劳费心。”

她承受不起他纤尊降贵的关心,在他决定要利用她来达成他的目标之后,他所有关切的举动就变得虚假了。

他握住她单薄的双肩,几乎是勃然大怒了。

“你这个样子叫做很好?你的脸色白得像鬼一样!…

她就像一缕幽魂,飘飘荡荡的,仿佛风一

吹,随时都会飘得元影无踪。

“放开我好吗?我想回房了。”

她的头很痛,耳边嗡嗡作响。

她真的很累很累,没有多余的力气和他起争执。

“该死的,你到底有没有按时吃饭?”

他伸手环住她的腰,意外地发现她竟比上个星期还瘦,唐旭当场发火了。

“今天你早餐、午餐到底有没有吃?”

“不要吼我……”

她的头好痛!

他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往外走。

“走,跟我上医院去!…

她以仅剩的微薄力量与他顽强地抗衡着。

“不,我不去。”

她只想好好睡一觉,为什么他就是不肯放过她?

在一拉一扯之间,楚夕颜只觉一阵晕眩,眼前一暗,便软弱地瘫倒在唐旭及时张开的怀中。

“夕颜!”他失控且狂乱地喊道。

触及她前额异样的热度,他才发现她正在发烧。

该死的,她到底病了多久?而他竟然没有及早发现她的异状!

唐旭立刻打横抱起她,喊道:“王嫂!王嫂!”

唐旭的吼声让王嫂匆匆忙忙地跑了出来。

在王嫂的印象中,冷静自持的唐旭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

“少爷,发生什么事了?”

“马上打电话叫医生!”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看见楚夕颜虚弱地被唐旭抱在怀里,她立刻就明白了原因。

“好……好,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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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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