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戚卫城来到军巡铺,为水军队验收近来新建造完成、备有二丈飞梯的灭火水车,并和二弟戚卫然讨论训练士兵熟练使用和操作的计划。

今日他的行程并无公开,所以当冉暮竹来军巡铺找他时,让他有些讶异。

当然,她一个姑娘家的出现,在全是男性士兵的军巡铺里,俨然形成一副奇特的景象。

“如果你是因为建筑限令的事过来,恐怕你要白跑一趟了……”戚卫城微笑道,亲自为冉暮竹倒了杯水。

“我是为了大姊的事。”冉暮竹脸色很沉。

“晓松她人很好,你不用担心。”

“好?”冉暮竹冷声道:“听说你每天逼她看帐本管帐。”

“她迟早有一天要当家作主,掌管戚府内的事物。”黑石伯每日分配的工作,他自有分寸拿捏。

戚卫城说得很是轻松,冉暮竹听得火冒三丈。

“你这样她的身体怎么吃得消?大姊是那种有苦也不会说出口的人,更何况她对你——”话语打住,她咬了咬牙,才又忍着气说道:“总之,你别利用她对你的一片心。”

戚卫城看着冉暮竹,摇了摇头,但笑不语。

“你笑什么?”

“你……放过纸鸢吗?”

“啊?什么?”没头没脑的说什么呀。

“放纸鸢你必须懂得适时放线,它才能迎着风飞得高、飞得远。相反地,你越是想紧紧抓住它,它反而会断了线,离你而去……”

冉暮竹沉默了下,冷着脸说道:“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晓松身子是弱了些,但她的病绝大部分是被‘养’出来的。”他直指问题核心,冉暮竹对冉晓松确实保护过了头。“她需要的是更多‘有可能’的生活,我相信她会是一只破茧而出、展翅高飞的美丽蝶儿。”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的脸色乍变。“你现在是在指控我吗?”

戚卫城微笑,真挚道:“你爱护姊姊的那份心,我很明白,也打心底钦佩,但晓松现在是我的妻子,现在的她,由我来守护,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安心将她交给我,好吗?”

听着他一番真情要求,有那么一瞬间,冉暮竹几乎就要被他真挚诚恳的眼神所打动。她该相信眼前这个人吗?他真的会一辈子、真心诚意地待姊姊好吗?

不离不弃,他会吗?

冉暮竹的思绪开始有些乱了套,此时,忽然锣鼓声大响,屋外士兵全动了起来,各自跑向岗位,气氛紧张严肃。

“怎么了?”

“这是出任务的信号。”戚卫城大步朝门外走去,冉暮竹也跟上。一到屋外,即见到水军队、搭材队、亲兵队已各自就位动身,而戚卫然串领的马军也已整装完毕,准备出发。戚卫城上前向戚卫然问道:“哪里的火事?”

“城南市集。”

又是那个时常发生火事的地方!

“抱歉,我不能跟你多谈了。”戚卫城整个心沉下,心里有某种不好的预感,也俐落跃上一匹马准备跟上。冉暮竹不解他的举动。

“你也需要去救火?”

“那地方的屋子盖得拥挤又密集,而且全都是木竹所造,一烧起来肯定就是一发不可收拾,我过去看看。”

他策马疾奔,迅速跟着马军部队离开军巡铺,留下冉暮竹一人,独自看着这景况,似有所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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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火事现场,当戚卫城见到戚小卫背着冉晓松,全身狼狈地在混乱的人群里出现时,他简直难以置信。

“大哥……”

戚小卫一见到戚卫城,惊惧又安心,忍不住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我尽力拉住大嫂了……真的好用力了……”

“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戚卫城惊吼道,接手抱过已昏倒的冉晓松,这才发现戚小卫的右手臂肩膀已经脱臼。

此时,天香慌张地从人群里找到他们。“小姐、小姐!,一她仓皇哭泣着跑来,一脸脏污,头发散乱。

火势猛烈,整个市集已然陷入一片火海,救火部队全面接手掌控局面。

戚卫城没多耽搁,带着冉晓松火速赶回到戚府,请来大夫看伤看诊。冉家姊弟也在接获通知之后,全员赶到了戚府。

看着躺在床上,右脸颊擦伤的冉晓松,戚卫城心急如焚,心疼难耐,直到老大夫包扎完冉晓松扭伤的脚踝,把完脉,转身对挤在房里的众人说道:“她的脚伤没什么大碍,休养一阵就行了——”

闻言,众人同时吁口气,安下心。

老大夫继续说道:“只是她动了眙气,脉象有些混乱,要再观察一阵。”

“什么?!”众人同时惊呼。

戚卫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胎气?”

“意思就是……”

“她怀孕了?!”

“有孩子了?!”

冉家姊弟也一人一句努力确定,既惊喜又惊吓。

喜的是,压根儿就没想过大姊能怀孕。

吓的是,大姊的身体状况真的适合?

冉家人同时望向戚卫城,—时间竟不知该不该跟心绪同样复杂的大姊夫道声恭喜。

此时,老大夫走向一旁,准备为始终哭个不停的天香包扎。

“还好肚里的孩子保住了……还好……”天香哭着对老大夫说,她只要想到小姐那重重一摔,她的心就疼得要命。“大夫,拜托,无论如何都请您帮帮小姐……”小姐醒来如果知道自己怀上了孩子,不知要有多开心。

“嗯,应该的,我会尽力。”

大夫帮天香包扎的同时,戚卫城走来问道:“你们为什么会去那里?”才问出口,他忽然就想到了答案。“该不会是去找张铁拐吧?”

“嗯,小姐她想算个命……”

“算命?好端端的她算什么命?”冉暮竹惊讶道。

“结果那个什么神算张铁拐,讲了一堆莫名其妙听不懂的话……”天香一边伤心哭泣,一边说道。早知道就不要让小姐去那里了,遇到一个醉鬼不说,还倒楣得差点葬身火窟。

“然后呢?”戚卫城急问,露出少见的紧张与不耐。

“然后茶楼烧起来了,楼梯口着火我们下不去,小卫小姐要我们攀着墙跨到邻

屋二楼去……”天香抽抽鼻子。“小姐好勇敢,也是硬着头皮就跟着做了,只是后来差一步,不小心就给摔了,幸好有小卫小姐,她奋不顾身拉住小姐……”不然冉晓松的伤势一定更重。

天香陈述了当时戚小卫趴在屋顶上,以单手死命拉着冉晓松,而冉晓松虽然半悬吊在空中,背后不远处火势猛烈窜烧,仍拚了命努力坚持,只为了活着——

戚卫城静静听着,原本激动的心,竟意外地平静下来,眉头依然紧皱,但他的唇角却渐渐换上一抹极淡的笑意。

“你笑什么?”冉暮竹问。

“没什么。”

冉晓松一生中哪曾遭遇过这般惊险,如此这般还能历险归来,她肯定是展现了前所未有的韧性与坚强,这让他深以为荣。小卫也是,真不愧是他引以为傲的戚家人,是他最疼爱的小妹,在他不在时,代替他如此捍卫保护他的妻子——她的大嫂,这番努力与义气,更该大大奖励。

而就在众人围着冉晓松,听着天香的描述,没人注意到,在场冉家成员中,不知不觉少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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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府另一隅,静园,可一点都不静。

“啊——啊——”一声巨大的哀叫从静园里传来。“疼——疼啊——”

“我还没开始呢!”黑石伯拉着戚小卫的右手臂,准备接骨。

“黑石伯,你、你行吗?”戚小卫好紧张,虽然每回她偷溜出去玩,总难免会受点小痛小伤回来,怕惊动大哥,便都由黑石伯帮她疗伤处理,但这回她可是臂膀整个“掉”下来了,不是擦破皮那么简单。

“放心,我处理过很多次了。”黑石伯信誓旦旦道。

现下所有人都在大少爷房里关心夫人,他正好可以偷个空帮她处理。

戚小卫可是他一手拉拔大的,她身上有过什么病病痛痛,可全都是他一手打理,从不假手他人,如果真让那老大夫来处理,他还未必放心呢!

“来了!”

“啊——”

戚小卫一声惨叫,听到“喀”的一声,手接回去了。她头皮整个发麻,因为手“落下”时也发出过一样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待黑石伯定出房去备药来敷时,冉岁寒的声音懒洋洋地在窗边响起。

“真难听,叫得跟杀猪一样。”

半掀着衣服露出右半截肩膀的戚小卫吓一跳,连忙拉上衣服。

“你、你……你怎么跑来这里?”她惊叫。

“看在你努力救了我大姊的分上,特地来看你。”他似笑非笑趴在窗台边,撑着颊看她,没有进房的打算。“想不到你力气那么大,竟然可以拉得住我大姊,还可以在手脱臼的情况下,背着她跑,佩服佩服!”

他的赞佩令小卫不由得意起来。“我也不知道当时哪来的神力!可能就只想着要‘完璧归赵’,不能让大嫂出一点差错,所以力气自然就大起来了。”

闻言,冉岁寒笑开道:“哈哈,就说了你是男人婆嘛,喔不,你根本就是男人,力气大也是正常的。”

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喂,你现在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他眨了眨漂亮的眼睛,视线落到她陶前。

“你自己瞧瞧,你哪里像个女的了?”

戚小卫低头一瞧,才发现她的衣襟敞了,露出一截抹胸……以及抹胸下,有些……呃,平坦的胸部。

她反射性赶忙拉拢衣襟,可冉岁寒竟大大打了个哈欠。

“好了,我表达完感激了,我们的赌约你可别忘了。”他挥挥手,准备走人。

戚小卫被恼到,大吼回去:“等着吧你,可别中途逃跑了!”

可恶,竟然特地来取笑她,她和他的十八岁战争,才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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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静笼罩住忙碌了—整天的戚府。

昏睡了一天的冉晓忪,终于在夜半时分,悠悠转醒,她缓缓睁开眼,如往常般看见了戚卫城那双好看又专注的深眸,正盯着自己。

地习惯性问安打招呼,尽管全身酸疼难受,还是努力挤出一抹微笑给他。

戚卫城微笑以对。“现在是晚上。”

“嗄?”她怔仲,这才想起来自天发生的事。“我睡这么久啊……”

“你现在觉得如何?饿不饿?”他柔声问,

“其他人呢?小卫和天香呢?”她想起两人的安危,挣扎坐起来。

“都睡下了。”戚卫城靠坐床边,伸手揽着她坐起。

她螓首无力地轻靠他厚实的肩膀。“你别责怪小卫,不是她带我出去的,是我自己要出去的……”

“你又在替人求情了,怎么不先关心你自己?”

“因为小卫不顾危险,努力救了我。”她口气急切道:“她真的是卯足了力,我见她臂膀疼成那样,一直叫她放手,可她怎么都不放……”

思及此,她忍不住红了眼眶,当时小卫说什么都不放弃地要救她,她真的很感动。

“我知道。”戚卫城颔首。“如果不是她当时拉住你,你肯定摔得更重,后果也更不堪设想……”说着,他的手轻轻抚向她的肚子。

冉晓松没意会他动作的涵义。“都怪我,我好笨,就差一步了,竟然站不稳。”她想笑着轻松说,可还是忍不住哭了。

“不,你很勇敢,因为我知道你努力要活着回来见我,是吧?”

“嗯……”她抽噎着。“我当时其实好伯,好怕自己就这样死掉了……”

“谢谢你努力活着回来。”

闻言,她主动抱住他,更加放肆哭泣。

他叹口气,揽着她,轻抚她柔顺的发丝,说道:“别哭,你现在不能哭。”他从怀里拿出她之前为他剪的围涎花,摊在她面前;“想不想用上这个?”

“什么?”她抽噎着,抹去泪,不太明白。

他附在她耳畔轻喃:“我们成功了。”

“成……成功?”

“咱们的孩子以后会用上这个的?”他将围涎花轻轻放进她手里,这次,她懂丁,听明白了。

“孩子……你是说……我怀孕了?”

他微笑轻拍她的肚子。

她惊讶极了,一时间竟说不出半句话来,这一切都太突然、太不真实了。

她一直渴望能怀上他的孩子,那是她的梦想,她真的感谢老天爷如此眷顾她,她开心地眼泪直流。

他凝望着她喜悦的容颜,激动、满足。

十多年来,他习惯收敛自己的心绪,冷静淡然面对所有事情,他经历很多,也付出很多,他宛如一头疲惫的狮子,不想争夺什么,只想固守属于自己的家园。他想拥有一个家,属于自己的家,而今,这都不是梦了,一切都是那么真真实实地在他眼前。

“大夫说你不能太激动,小心再动了胎气。”见她又哭又笑,他柔声提醒她。

“我想生下来!”她抓住他的手,一脸渴求。“我—定会好好努力,努力平安生下孩子的!”

她爱他,想与他有更深的联系,有了孩子,那么,她和他便有了血缘上的联系……喔,天啊,光是这样想,就给了她无比的勇气想拚尽一切。

就算大家都认为她的身子不适合生孩子,她也绝不会放弃。

“你……会让我生下孩子吧?”

“只要是你的决定,我都支持。”他紧紧握住她的手,给了她最有力的承诺,他明白她的害怕与想望。“别伯,我会陪着你,你不会是一个人——”

“嗯。”她笑开,泪流满面。

他以食指拂去她的泪,低头攫住她唇上美丽的笑靥。她是他的妻子,他未来孩子的亲娘,他生命中唯一认定的女人,唯一想要一起走完一生的女人——

他会牢牢牵着她的手,一起向前走。

冉晓松喉间逸出满足的叹息,她的双臂环上他的颈项,给子深情回应。

他和她,都等待了很多年,才有缘分凑在一起,彼此相爱。

她不会再傻得为他准备“嫁妆”了,她要自己守护这份爱,用她的人,她的心,她全部的生命,因为她知道,他比谁都渴望这份爱。

就算算命的说她活不过二十五岁,她也想在她二十五岁这一年,拚搏一场她人生最大的赌注与挑战。

她要为他建立一个家,一个真正属于他们两人、子孙满堂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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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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