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两周的军训终于结束，我们又抱着被子，坐在颠簸的卡车车箱，猪崽一样被运回学校。迎接满身疲惫的我的居然是他白痴的笑脸和几乎让我窒息的拥抱。

“放、放手！你、你、你怎么来了？”因为太过吃惊我甚至有点结巴。

“嘿、我们的军训比你们结束的早，我知道你今天结束，所以马上就赶来了……小风，我好想你。”

“好，好”我手忙脚乱脱离他如八爪鱼的怀抱，不敢直视周天渝玩味的眼神。一直都觉得周天渝有那双特别厉害的眼睛，很可能已经看出我和他不只是朋友的不寻常关系。

“小风，我要回家，赵新住我的床就可以了。”周天渝提着装满脏衣服的大口袋离开了，韩晓锋也回家了，寝室又只剩个我们两人。

“你来做什么？”我看着他忙碌的背影问--他在帮我换床单还有被套，就像个老妈子。

“当然是因为想你啊！……难道小风你都不想我吗？”

我没有回答，因为我没办法回答，所以让他一个人自说自话。

“不过别担心，我每周末都会来的。”

“什么？你每周都来？不是开玩笑吧？”

“对啊”他一脸认真看着我，真的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等，等一下，你知道来回车费多少吗？”

“68元，加上公共汽车刚好70元。”

“你每个月生活费多少？”

“呃？只有400元。我老爸老妈说我经常回家吃住都不肯多给我钱的说……”

“你说每周都来，车费谁给？”

“啊？”看着他的白痴样我又忍不住大骂：“你打算每周都来，那每月就至少花280元在车票上，剩120元能干什么？你打算吃什么？”

“这个，我每天都回家吃的。”他笑得好不奸诈，我只觉得头疼。

“你不要来这里找我。”

“可，可我想你啊！”

“寒假不就回去了吗？”

“那还要等好几个月……我不要。”他把脏床单往桶里一塞，然后紧紧地抱着我。

“我不管！你要是敢每周来找我，我一定不会见你的。”我一边拔开他的手一边恶狠狠地威胁。

“那……两周一次？

”“不行！”

“一个月？”

“不！国庆、五一以外的时间都不准来，寒假暑假我自己会回家的。”我坚定立场，决不动摇。

“那，我打电话给你……如果见不到你，听你的声音也可以。”他的目光牢牢粘在寝室今天才安装的电话上。

“每周一次，每次不得超过10分钟！”为了赵叔家的电话费着想，我不能不限制。

“不……”他一脸苦瓜相，“小风，时间太短了，长一点好不好？”

“要不干脆就别打了！”

“呜……小风你好凶……”

“随便你，我要睡午觉，别打搅我。”眼不见为净，我担心自己看到他一副被抛弃的小狗似的可怜样会心软，干脆上床睡觉。

一觉醒来，他已经把我换下的衣服床单被套洗得干干净净——他以后一定是个好丈夫，我想。

国庆剩余的假日我被他拉着四处逛街，不过他最感兴趣的还是我学校外的科技一条街，近十家大型电脑城让他兴奋不已，还立志三年后要在这里闯荡。高中开始他就对电脑有执著的热情，我相信只要他肯努力以后一定会成功的——但这和我没多大关系。

国庆的最后一天，他终于离开了，那个神秘室友也终于现身了。看他的装扮就猜到他为什么这么迟才来报名，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衣，军绿色的裤子还有回力球鞋，随身一个大牛仔背包里装的是几乎都是书，我，周天渝、韩晓锋都看出这个来自山区名叫陈红平的男孩家庭条件不好，但我们没有表现无聊的同情心，我们知道，因为贫穷，他有比天还高的自尊心。

大学生活没有想象中的丰富多彩，虽然一开学就有几十个社团招收新会员。校园里到处是社团的宣传板，大二大三的学长学姐四处找新生加入，活象市场上叫卖的小贩。

我一个也没参加，因为对那些社团的没有兴趣，我宁愿泡在图书馆看高中一直想看却没时间看的书。

大学生活也没有想象中的无聊，大家都是朝气蓬勃，尤其经过十二年（甚至是十三年、十四年）的寒窗苦读，进了大学都开始放松。

我们407寝室的4个人也马上分成学习派和玩耍派。也许是压抑太久、也许是大一的学习很轻松，我和周天渝成为玩耍派，而一心想拿全额奖学金的韩晓锋和想申请学费减免的陈红平当然是学习派。

虽然没怎么花心思在学习上，但是我也没有像别的学生那样马上找个恋人花前月下，卿卿我我。除了去图书馆的时间，我几乎都和周天渝在一起。

跟着他我的生活丰富起来。

因为有钱，他是个相当会享乐的人，课后安排五花八门。比如去室内体育馆打网球、游泳，比如去听高雅的音乐会，比如去健身房健身，再比如看乐队演出，以前很少接触音乐的我在他影响下开始听摇滚，感觉很不错。还有，上网。

曾经以为很难懂的internet其实简单得不得了。在周天渝的游说下我申请了OICQ，不过开始很少用，因为几乎没什么人可聊，而且我对陌生的网友完全没兴趣。直到后来赵新打电话告诉我他也有OICQ，白杰、高翔也申请了，我们才开始在网上聊天。

那年头网费很贵，但还是比长途电话费便宜很多，而且在他的介绍下，我也逐渐开始和陌生人聊天。

大一下学期，一个叫冯静的漂亮女孩闯进我的生活。

人如其名，她是个安静的女孩，迷人的外表--顺直的齐肩黑发、美丽的眼睛、小巧的鼻梁，优雅的唇边挂着两个小酒窝，随时都笑得很温柔。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声音很好听，软软地，像春风拂过水面。虽然她的外表柔柔弱弱，但是做起事来雷厉风行，才刚进校就被选为学生会年级组长，也因此不同班的我们有了接触--因为进校的成绩最高，我被老师指名当上学习委员。

因为她的出色，追她的男生很多，本系的，外系的，大一的新生，大二、大三、大四的学长，可是无论对方多优秀，她一概冷冷拒绝，所以还得了“冰山美人”的绰号。男生之间也在传闻想让她动心，对方一定要有岩浆的热情。

可是我没想到她竟然……

那天因为学生会工作上的事我和她讨论了很久，离开学生工作室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星光灿烂了。食堂早就结束营业，我和她只好随便买了面包可乐，一边吃一边继续讨论。

就在湖边漫步的时候，她突然说喜欢我。

很没面子的，我顿时吓掉了手里咬了一半的面包。

怎么可能，冯静喜欢我？

望着她比月下湖泊还美的双眸，我迷惑了。

她如此完美，就像我心中的女神，在开会的时候我经常偷看她，平时走在校园里，也会忍不住追寻她的身影。我曾经假想，如果她是我女朋友该有多好——不过因为那些传闻，还有我天性比较懦弱，我不可能主动去追求她。

可是现在，她居然向我表白！而我，却有点退缩。

因为他，都是因为赵新！

我的心底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抗拒，那个男人，他是多么爱你，多么在乎你啊！可是另一个声音也在提醒我，你和他是同性，你们之间的感情是不容于社会的——男人，始终是应该和女人在一起。

在我心慌意乱的时候，她又说话了：“其实，刚进学校我就注意你了，也是因为喜欢你，我才拒绝其他的追求者。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也是喜欢我的。所以我一直在等你向我告白……可是，你没有。难道是我会错意了吗？”

我看着她，她抬起头，闭上眼睛，美得好象一幅画。

心跳加速，血液好象都聚集在头顶——我觉得自己的脸好烫。

最后，我吻了她，轻轻柔柔的，一如那个暑假偷偷印在他唇上的吻。

虽然我没有说“我爱你”，但是我的举动已经表明我的心意；我们经常在一起，俨然一对热恋的情侣。

我不知道其他喜欢她的男生会不会嫉妒我，不过我也不在乎。

然后，我的生活有了很大的改变。与高中和刘雅交往的时候不一样，我抽出大量时间陪她，湖畔、后山、电影院、动物园……凡是普通情侣会去的地方都留下我们的身影。

可是我觉得我们还不算正式交往，我们的关系还没有完全确定。

然后，我开始躲赵新，减少上网时间，接到他的电话也是找这样那样的借口说几名话便挂断。

我在他们二人之间左右为难，我不敢告诉赵新我有喜欢的女生了，也我怕他会生气，也怕他会伤心——虽然这是一定的。我也不能告诉冯静关于赵新的事情……我知道社会对男人之间的感情一向是鄙视，我怕看到她也露出不屑的神情。

我不能干脆地下决心选择谁，抛弃谁，也没人能听我倾诉，帮我拿主意，负罪感压迫着我。常识和理智告诉我，冯静是正确的选择，但我还是无法对赵新说我们还是做朋友好。

除了赵新，我也不太敢面对周天渝。之前我就觉得他好象知道我和赵新的关系。在我和冯静频繁约会后，其他同学都表示祝贺的时候，只有他冷冷说了一句：“这样好吗？”还好最近他经常回家，我见他的时间也不多……奇怪，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害怕？

四月中旬一个周末，我和冯静去看电影，电影散场已经过10点半了，从傍晚开始的细雨已变成瓢泼大雨，还好她有先见之明，我们带了伞。

我先送她回宿舍再回自己的宿舍，还没走近我就看到那个许久不见的熟悉身影，站在宿舍搂下。

我快步跑过去把他拉进宿舍。

“你、你怎么来了？”看到他湿透的头发，满脸的雨水还有紧贴在肌肤上的衣服我忍不住提高音量。

“嘿，林叔要来这里进货，叫我来帮他，明天一早就要走……我就是想看看你。”还是那样白痴的笑容。

“笨蛋，你为什么不上楼？”

“你寝室都没人，我又进不去。所以就在楼下等你……这么大的雨真担心你今天不回来了。”

因为是周末，周天渝和韩晓锋回家了，陈红平去找老乡，我陪冯静看电影，所以寝室里没人，他就那样穿着湿衣服等了一晚上？！

“快上去吧！”我向宿舍管理员说明情况就带他上楼了。

“我的衣服你穿可能有点小，不过只有凑合了……你，你看我干嘛？”他头上顶着我给他擦头发的毛巾，看着我咧嘴傻笑。

“因为太久没看见小风，所以想多看你几眼”他直接的表白让我的脸发烫，还有点内疚。

“好啦！快换衣服。”

“小风……”他穿着湿衣服从后面抱着我，把头埋在我肩上，感受到他有力的臂膀和急促的心跳我顿时乱了分寸。

“干什么啊……快换衣服，当心感冒啊……”

“小风……小风……你不会不要我吧？”

“说什么呢”我想离开，却无法挣脱他的怀抱。

“这么久你都没上网……打电话也是说几句就挂了，还经常找不到你……我知道你是爱学习啦，可是你都不打给我，我好担心……”

“担心，担心什么啊？”我心慌地说。

他突然把我转向他，然后吻了我，我本想推开他，但双手却自然环上他，这是我欠他的吧？这样想着，我就完全放弃抵抗，仍由他上下其手。

“我好担心，担心小风你不要我……”

“我……”

我想说不会，但是我说不出。如果说了，那我就是在撒谎。

我被他压在床上，感受着他修长灵巧的手指在我身上游弋，褪下我和他的衣服，同之前仅有的肌肤之亲一样，他努力地取悦我。

我不知道这样的惩罚持续了多长时间，因为，我痛晕了。

我醒来的时候，他正一脸愧疚为我擦拭下身，见我睁开眼，急忙道歉，我张张嘴想说什么，可身体像被车撞过一样的疼痛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

我闭上眼不看他，因为疼痛和疲倦我又睡着了。第二次醒来，他已经不在了，我想起他昨天说是和别人一起来进货，清早就要回去，可能是走了吧。他居然扔下浑身疼痛的我就离开了，好，真好，你就是这样对我的，我记下了……想着想着我又睡了。

第三次醒来已经快中午了，看到他担忧的脸我惊讶地问：“你没走？”

“我怎么能走？”他挠挠自己的头，又摸摸我的脸，“你一直没醒。”

“也不想想是谁害的”我想起床，可下体的疼痛让我皱眉，

“你别起来啊！想做什么？我帮你。”

“算了吧你……”我勉强靠在床头，这下好了，我对他再没有负罪感，我们扯平了。

“要喝水吗？还是吃点东西？”

“不用了。”

还好室友都不在……不过，如果昨晚有其他人在，他也不会……算了，都发生了现在再说也没用。

“小风……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的……我只是怕你，怕你被别人抢走……小风，原谅我好吗？”

原谅不原谅，有什么区别？反正你已经做了，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我在心底暗骂。

见我没有回答，他又继续说，

“昨天我实在是忍不住，这么久没见你，你最近又对我这么冷淡……我真的怕啊！你不要生气了好吗？以后没有你的允许我再也不做啦！”

没有我的允许就不做吗？那好，我这辈子也不会允许的！

“好啦，算啦！你别说了，我要喝水”

“好……对了，小风，你五一打算怎么过？”

“干什么？”我一口气喝完杯里的水，不满足又要了一杯。

“高翔啦，他叫我们去他家玩。包吃、包住、包玩！”

“到时候再说吧……”我的确不知道到时候学校有没有什么安排。

他一直陪我到下午5点，直到再不走就没车了他才在我的瞪视下依依不舍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一定要做个选择，可是，要我在他和冯静之间选择，真的是太困难了……

***

接下来的一星期我过得超级没面子，因为后面的剧痛让我甚至无法正常走路，只有用“痔疮”当借口，太丢脸了。

当初还想着没什么关系就原谅他好了，现在却发觉自己根本做不到。不过他回家后每天都有打电话来问我的情况。也因为身体不舒服我减少外出，和冯静的约会也少了。

冯静约我五一去她家乡玩，我仔细考虑了一会儿还是委婉地拒绝了。首先，我和她的关系还没好到可以去见对方家长的地步，而且，嗯，我也很久没看到高翔和白杰，挺想他们的--好吧，我承认，这是借口，我想见他，我想见那个害我没面子的人，我想见他然后狠狠地打他一顿泄恨！

可我们都没想到，这个五一长假，会发生让我们终身难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