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奥斯特蒙租车公司的大老板，费奇·奥斯特蒙，悠哉地拿出一根烟，正要点燃的时候，烟被女秘书抢了过去。
「抽烟对身体不好！如果您想早点因为肺癌死掉，我个人是不介意，但请您至少做好财产和经营权移交手续之后再死，不然会给我制造很多麻烦。」
男人低头看了一眼虽然个子没他高，但气焰却压过他的女秘书。
「梅耶尔，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妳比我老妈还啰唆，不过就是借用公司的车子出去过夜而已，妳干嘛这么紧张？」
「紧张？我紧张的不是你，是公司的车子！这是一台要价十万欧元以上的6.2AWD最豪华车型，不是一般的破车，万一有个什么刮痕，或是出了什么意外……」
「亲爱的，有妳这么为公司着想的员工，我真是幸运。」费奇装出感动的模样，捂住自己的胸口，「不过如果妳肯饶了我，放我回家去休息的话，我会更感动。」
「不准！下个月的预定案子都已经整理好了，你一定要亲自过目一下。」
「就算我过目了，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妳身上，不是吗？」
「就算如此，你也要看。」
「到底谁是老板？」
海耶尔推推脸上的黑框眼镜，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你，奥斯特蒙先生。」
被梅耶尔架着处理完那一堆数据后，他终于能回家好好休息，喘口气。
昨天会临时起意去权当司机，一来是公司里刚好所有的司机都派遣出去了，二来是他和艾莉森吵了一架，心情很不好，想做点其它什么事情，让他暂时不要去想那个女人。
艾莉森……他是很爱她，但这些年来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恋爱的感觉似乎停滞了，甚至还有后退的感觉。明明就没有对其他女人动心，也没有想要偷吃或是任何不满的念头，为什么会有感情冷却的错觉？
艾莉森也是。她是个空姐，常常要飞来飞去，很难在法国待上一段长时间，以前她总是尽量排出连续的长期休假与他共度，但最近她却推说工作很忙，在巴黎常常待不到几天就又上飞机了。
这种聚少离多的感情，不用别人提醒，他们都知道很危险。
而且会越来越危险，尤其是两个人都到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借怠期。
所以昨天晚上，他才会突然想换换口味吧？
想起那个有趣的东方男人，他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怎么可能因为爱情失意，就瞬间转性爱上一男人？
回到位于巴黎市十六区的高级公寓里，他花了点时间，在网络上查询杰瑞·尹的数据。
他是个法韩混血儿，从小就展露美术设计天分，大学时期便开始接案设计衣服，并在校园毕业展中得到优赏，作品在拉法叶百货的橱窗展出两个月，这对当时还是新人身分的他，无疑是一个莫大的殊荣以及吸引时尚界注意的最佳媒介。
从此他的发展可说是一帆风顺，不论是在事业，还是感情上。
是的，他是个同志，而他一点也不忌讳这样的身分，并且曾经出席过不少公开的同志聚会。
网页上可以看见许多八卦报纸拍摄的照片，费奇对杰瑞身边的情人们特别有兴趣，因为他对那些人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看了半天之后他才发现，自己会觉得那些人看起来面熟，是因为他见过那样的面孔。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站起身，走到镜子前。
「原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所以我并不是特别的？」他喃喃地对着镜子中的人影这样说着。
心里有一种不太服气的感觉，但是他压抑着，不想去承认。
杰瑞·尹对每一个这种类型的男人，都会露出像小狗那样无辜的眼神以及不知所措的可爱表情吗？
费奇发现自己花了太多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于是他决定不再去多想。
反正，他只是个有趣的人，却不会是个自己会在「那方面」感兴趣的人。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给他了。
「亏我还以为我在你眼里是特别不一样的呢！」
男人一直深埋在基因中的不服输的竞争本能悄悄显现，费奇心里开始盘算着，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的存在，在杰瑞眼中成为是独一无二的。
直到很久以后，他才恍然大悟，当时会这么想的自己，其实对杰瑞的感觉就已经很「不纯洁」，而不只是他单方面的以为是欣赏与纯男性友谊而已。
***
半个月后。
秋季时装展才落幕没多久，冬季时装展随即紧锣密鼓地开始准备而在冬季时装展之前，还会有几次小型的秋装展览，虽然不像一般平面媒体报导的那样盛大，但却是各家品牌新人出头的好机会，许多排不到好档期的设计师新人，都会好好利用这几次机会，在有限的人力以及资源下，一圆个人展出的美梦。
杰瑞·尹也是一样，他虽然已经小有知名度，但他的梦想是能拥有自己的设计品牌，可是这光靠他一个人拼命存钱是不够的，他必须要得到投资者的青睐，或者是大厂牌的帮助，才能真正成立自己的生产线，贩卖自己设计的衣服款式。
连续好几场走秀下来，杰瑞虽然累，但却累得很快乐，眼看离自己的梦想越来越近，再累也是值得的。
而且这样他也没有多余的气力去回想那个男人。
每天张开眼就是忙着设计新款式衣服、到会场监督模特儿换装、和来参加走秀的贵宾们解释品牌概念，甚至还要每天晚上熬夜写出不同的介绍词等等。忙得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别的事情。
而在这段期间内，他也有了一个新的情人。
好吧，「算是」一个新情人。
安东尼是他上个星期在健身房认识的，他是个西班牙人，长得浓眉大眼，脸蛋英挺，而且身材高壮，一点都不输健美先生。
那时是安东尼主动和他搭讪的，杰瑞常常遇到同志搭讪，本来也以为没什么，大家做个朋友也不错，没想到那天晚上多喝了点，等到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他人在安东尼家的卧室里，两个人一丝不挂，欢爱过的痕迹到处都是。
既然木已成舟，安东尼也还算合他胃口，于是两个人便顺理成章地走在了一起。
安东尼知道他是服装界有名的新人设计师，也毫不避讳地表明自己想当模特儿的意愿，希望杰瑞能帮他引介一下。
感觉起来，他来接近杰瑞似乎是有目的的，但是杰瑞并不是很在意。
既然不是自己真心喜爱、只是暂时满足生理欲望的人，本来就是各取所需，他又何必太计较？
况且在同志圈里，这种模式的感情也处处可见，他也见怪不怪。
唯一稍稍有点不满意的，就是在床上的时候，安东尼很不喜欢作承受的那一方，而且他做爱的技巧也有些拙劣，老是横冲直撞，虽然过程是很痛快，但是结束后也往往让杰瑞吃足苦头，尤其他又喜欢不戴套子，常常射在他里面，让他事后很不舒服。
要不是因为安东尼是同志，杰瑞还真想骂他是个无聊的大男人主义份子，做爱老是只想自己爽，一点都不顾及对方的心情。
除此之外，安东尼倒算个贴心的情人吧，常常出现在走秀会场，跟前跟后，替他跑腿或是办些小事。别人部笑他有了个忠实的小跟班，杰瑞也不置可否。
这天晚上的走秀很不一样。
场地不是安排在一般的丁字舞台，而是在一处废弃停车场内，已经淘汰但为了这次走秀而清理得很干净的老式公交车，则成为模特儿走秀的地点。
这次展出的主题是女性内衣，是一家知名内衣厂商特地情商杰瑞合作的走秀，如果反应热烈的话，厂商不排除将下一季订单全权交给杰瑞·尹设计。
这对他来说是迈入梦想的一个很好的垫脚石，所以自然全力以赴。
灯光亮起，只穿着内衣的模特儿便开始陆陆续续走上公交车伸展台，而在以布幕临时围起的后台里，杰瑞也马不停蹄地仔细检查每一个模特儿上台前的装扮，虽然只有薄薄的两件布料遮住胸部和下身，但他还是调整了半天，一点也不避讳双手直接碰触到女模特儿扁得可怜的平胸，甚至还不时亲手拿着胶带贴在她们身上，以防走光。
安东尼在旁看着，眼神似乎露出了羡慕的光芒。
「好了，快去吧！」杰瑞松了一口气。
这是最后一位模特儿了，担任压轴的是他一向最信任的夏琳。
「杰瑞，你确定这样真的可以吗？？」夏琳装模作样地抖抖胸部，她的胸部在模特儿界里可以算是波霸等级，算是天生丽质。
「放心，妳这样美极了。」
「哇喔，杰瑞，你嘴巴可真甜，要是我男朋友也像你这样，那该有多好？唉，为什么你偏偏是同志呢？」夏琳叹了口气装出惋惜的模样，「不过，这样也好，男人啊，分手之后连朋友都当不成，我宁愿你和我永远都是好朋友，也不要最后变得连朋友都不如！」
然后她大方地捧住杰瑞的脸，用力亲了下去。
这个举动，让安东尼原本还遮遮掩掩的羡慕眼神，突然又亮了不少。
***
把风姿娇媚的夏琳摆在压轴，果然是正确的决定。
她为了这场走秀，特地将头发烫成大卷波浪，又染成棕色，美丽的媚眼抹上亮银绿的眼影，肌肤上涂满了亮粉，在刺眼的灯光下闪烁着健康的光泽，配着她曲线玲珑的身材，让男人看了口水直流。
而且她身上不只一套内衣，除了为厂商设计的那款内衣之外，杰瑞特地为这次定秀安排了一个大惊喜。
当夏琳走到最接近观众的位置时，她帅气十足地先扯掉披挂在身上的透明塑料大衣，炫耀似地踩着红色皮靴走了几圈后，再次站定，将身上的内衣拉开！
台下马上响起一片惊呼声，镁光灯也疯了似的闪个不停。
随即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连在底下观赏的厂商都忍不住笑了开怀。
原来夏琳的内衣底下不是空无一物，而是将印有厂商字样的宣传海报，随性地撕成条，用透明胶带贴在那饱满的胸脯上，挺立的乳-尖在纸条缝隙中若隐若现，不但诱人，更恰恰好地将厂商的名字凸显出来。
这个妙招果然让厂商十分高兴，当场就和杰瑞握手，口头上力邀请他设计下一季的全新内衣款式。
在台上的夏琳见到这一幕，送了个大大的飞吻给杰瑞。
杰瑞对她眨眨眼，也送了个飞吻给她。
这一幕全被全程坐在第一排位置的费奇·奥斯特蒙看到了。
***
费奇·奥斯特蒙此刻感觉到一种被忽视的愤怒，即使那愤怒并不明显，甚至只可说是轻微的不满。
这半个月来，杰瑞·尹不但没有打电话给他，更有了新欢，看来过得似乎很惬意。
难道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吗？
难道他那天晚上的可爱模样，只是用来钓男人上钩的一种手法罢了？
费奇按捺不下心中那股无法忽视的不满以及好奇，他总是不知不觉地会注意杰瑞在媒体上的消息，想知道他最近过得如何。
看他最近过得意气风发，自己的出现，对他来说也许根本就只是连一夜情都不足提起的萍水相逢？
但他实在不服气，他可是从来没有这么主动地就把自己的电话号码留给别人，原以为杰瑞会一面感激得痛哭流涕，一面打电话给他，但没想到这小子半个月来完全不闻不问，彷佛完全不认识他。
看着五光十色的舞台，以及平日和自己没有交集的人群，费奇突然觉得自己很傻。
他为什么要跑来这里？
美其名只是刚好经过，但他心知肚明，他是想来看杰瑞·尹。
现在的他仍旧坐在第一排位子上，看见杰瑞拉着模特儿的手上台谢幕，还看见他新交的男朋友，一脸愚蠢笑容地跟在他身边沾光。妈的，那男人到底有什么好？自己又哪里比不上他了？
不服输的本能抬头，他站起身，直直朝那个被众人包围的男人走去，他要再试试看自己的魅力。
以这种出发点而言，其实费奇也知道自己是个很烂的男人，只是为了要引起别人的注意，要别人不能忽视自己，所以才会出现在这里。
真的得到了那个人的注意之后呢？
万一杰瑞真的爱上了他，那他要怎么解决？
要是真的发生了，那绝对完全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问题，他恐怕也无法潇洒地一走了之吧？
可是他就是不服气！
那天晚上，杰瑞对自己含情脉脉以及不舍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装出来的既然对自己那么在意，为什么转头又能立刻投入另外一个男人的怀抱？
同志之间的感情都是这么浮滥的吗？
如果真的是，那自己到底在他妈的在意什么？
总不可能是自己也发疯了，开始对男人感兴趣？
天啊，要是被艾莉森知道了，她一定会气得昏倒吧？
但一想到现在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女友，费奇突然有些了解自己为什么会对杰瑞那么放不下了。
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有人赤裸裸地对自己表示爱慕之意，用那么纯真无辜的眼神望着他，眼里只有他，再也容不下别人。
他很怀念那种感觉，被重视、被在意，其它的一切在那个人眼里都不重要。
最重要的，只有他。
果然是个超级大男人主义的男人，这种男人也的确不可能会成为同志。
他慢慢走向那堆人群之中，眼光片刻不离那个带着含蓄微笑的东方男子，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整个瞇了起来，配上金边眼镜，看起来既斯文又带着一点神秘的东方式优雅。
他发现自己看得目不转睛，被一种难以理解的情绪纠缠着，移不开视线。
那应该只是错觉，不然为什么他会觉得今天晚上，在灯光以及人群簇拥下的那个男人，特别好看、特别诱人，特别……令人心动。
像是有感应似的，杰瑞感觉到有道灼热的视线胶着在自己身上，身材不算矮的他转过头，就见到那双黑亮的眸子，在遥远的地方闪烁着。
他先是一愣，露出错愕的表情，接着开怀地笑了起来。
杰瑞推开人群，把手上捧着的一堆花束扔给安东尼，直直往那个高大迷人的男子走过去。
费奇今晚没有穿上司机的黑色西装制服，而是穿着一套亚曼尼黑色西装，合身的剪裁带着一点休闲风，将男人原本就挺拔的身形衬托得更加英挺，结实的肌肉被包裹在服贴的高级布料下，散发出像是浓浓但又不失气质的男人味。
「奥斯特蒙先生。」杰瑞见到他真的很开心，笑容没有停过。
「尹先生。」奥斯特蒙微笑回礼。
看着他这样开心的表情，费奇原本充满猜疑与些微不悦的负面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你今天怎么会有空出现在这里？而且还穿得这么帅？」他一眼就看出费奇身上的高级西装价值不菲。
也许做专车司机比他想象的还要赚钱？
费奇看着他脸上又浮现了兴奋的红晕，看来他说喜欢自己，并不是逢场作戏。
这样像是小狗般的崇拜眼神，让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得到了异常的满足。
像逗弄小狗似的，他伸出手指，轻轻顶起杰瑞光滑的下巴，嘴角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我是来看你的。」
他等着看杰瑞听到这句话之后，有什么反应。
五秒钟过去了。
然后费奇睁大了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杰瑞居然在短短五秒之间就红透了脸，而且连耳朵都红了！
「奥斯特蒙先生，请不要向我开这种玩笑，我会认真的。」他眼神有些闪躲，不敢正视男人。
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眼里一定充满了嘲笑。
哪有一个大男人随随便便就脸红的？有够娘！
「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吗？」费奇的声音里带着忍俊不住的笑意。
杰瑞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
被杰瑞抛下的人群，见到这头有好戏可看，纷纷围了过来。
费奇不愿意曝光，他看了一眼那群人，又看了一眼扔旧是满脸通红的杰瑞，对他抛出一个致命的性感微笑。
「今天忘了带花送你。」说完他便转身快步离去。
「杰瑞，他是谁？他是谁？他好帅啊！」
「等等，那个人好眼熟，他不就是……」夏琳夸张地大喊，随即又马上闭嘴。然后警觉地望向杰瑞身边的安东尼。
「杰瑞？杰瑞？」已然有危机意识的安东尼拼命喊着，但是他的情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只见杰瑞的眼神迷蒙，像是在作梦似的，一直望着那假男人的背影，迟迟不舍移开眼神。
他来看自己？
他那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他对自己也有意思吗？
虽然明知道对方是个异性恋，可是他能不能抱着一丝丝的小小期待，也许、可能、说不定……
「杰瑞，你到底怎么了？」安东尼的话气已经很不悦了。
他的情人怎么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对着别的男人发花痴？
这简直太不给他面子了！他的自尊心怎么容得下这口气？
他粗鲁地跩住杰瑞的手，想要把他拉回神来。
「杰瑞，你到底看够了没？」
「喂，你干嘛对杰瑞这么粗鲁啊！」夏琳很不高兴地拍掉他的手，「他爱看谁、爱看多久，都是他的自由！你是他的谁？你凭什么管啊？」
「你……」
「怎么样？」夏琳挺起自己的大胸脯，一点都不怕这个满身肌肉的男人。情势似乎就要闹到不可开交之际，杰瑞突然喃喃说了句梦幻十足的话。
「天啊，为什么一个男人可以帅成这样？」
众人纷纷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