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决定与雪梨的合作是一件大事,虽然一直以来彼此关照有加,但是现实的许多问题操作起来要做到互通有无,还是相当复杂的。

首先是去见一些深有关系以后要互相交好的参议员。有以前麻卡帕因熟悉的也有一向意见相左的,却没想到他们会是雪梨的人,似乎每天,都在增加知识中。

其次要接纳雪梨指派的秘书进入自己的秘书组,甚至保镖,她都送来一个新的。当然她的人都是超常的精英,熟悉起政治事务和衔接灰色的事务的能力,能干周密的完全让麻卡帕因满意。

下来,是要逐渐认识并了解各个分公司的负责人。

最后,一点一点,比以前更多更深的学会在各种大小事务上考虑各个方面的利益,争取做到平衡权益并且保证布罗迪灰色地带的安全性。

其实核心的目的就是这么简单。

当然实现起来时,几乎要在每项参议员的工作与待人接物中巨细无遗的体现。雪梨送来的经验丰富的秘书罗伯,随时注意提醒尚且年轻的初任参议员各种需要注意的方面。不久之后,麻卡帕因就非常庆幸有他的存在了。

从容地当着参议员,并且在各个场合有着出色的表现,民意支持率居高不下。

那是快乐而忙碌的一年,麻卡帕因顺利地融入了雪梨的事业之中去。

年底时应未婚妻家里的邀请,麻卡帕因去她们家过了个圣诞。久违寒冷的纽约,不适应这样大雪纷飞的阴森天气。即使是宽阔的长岛,即使是接待圣诞舞会的纽约的各个政要,也觉得寒气似乎从脚底下开始窜升,没有告诉未婚妻那些事情,也不打算将托尼岛的事情告诉她。美儿是罕见的即使在这样的家族里天性却善良温和的女人,她做好她的夫人的形象就够了,她爱他就够了,并不需要她的了解。

这样的婚姻最初只不过是对彼此的家族都好的一种安排,麻卡帕因也喜爱她温柔的性格和传统式的纤小可爱。

她确实可爱,让人放心,有让男人可以放松的温和怀抱,有良好的财力和教育背景,懂得男人的浪漫和不时的一点小忙碌,完美地出演参议员准夫人的角色:完美的妻子!

完美,就是麻卡帕因对自己生活的一个总结。

朱托拉斯家在纽约的房产并不算多,麻卡帕因保留着自己最喜欢的几套高层公寓和一处长岛上的独栋房子。偶然留住多是在公寓里。喜欢美景和车水马龙,喜欢各种各样的享乐就在身边。而没有套上婚姻的枷锁之前,单身汉该有的美酒美女的享受,暂时不用放弃。

新年过了之后离开了未婚妻的家,麻卡帕因只带了雪梨送给他的保镖卡兹,打算到自己的公寓去住两天。

以前在纽约有几个朋友,大雪天飞机必须要看天气才能回西部去,索性在这边多住几天,聚会一下叙叙旧。

大雪飘在外面,精敛的酒吧里,大家拥着漂亮的刚刚认识的美女们喝酒谈天,这里是会员制的酒吧,不必担心有什么记者之类,即使如此麻卡帕因还是很小心,毕竟年纪大了,政客也就是公众人物,不要太不小心被人逮到什么才好。

那个保镖坐在靠门的地方,在看报纸,其实麻卡帕因瞥到他在注意着每个从门里进来的客人。这是个军人出身的保镖,身材结实却完全不是那种粗野的大块头,全身透出简短的精悍干练,相处近一年下来,麻卡帕因现在最信任的就是这个名叫卡兹的保镖。

正在想着这些而看着那个保镖的时候,突然他站了起来——怎么了吗?麻卡帕因顺着他的眼光转着脖子,卡兹点了点头,是一种行礼,简单而低低的点头致意了一下。

点了一下头以做回礼的人正是那个向山。

他顺着卡兹的眼光看过来,也是微微的一颌首,算是打招呼了。

美国人的肢体语言在这里似乎怎么用都不太合适,麻卡帕因也只能礼貌地点一点头,算是对他的回答。

他身旁还带着曾在岛上见过的那个一直不离左右的秘书。秘书为他拉开座椅,为他点酒,而后距离他几个位子,坐在吧台的一侧。日本人的严格上下等级观念吧?

独自喝着酒的他,整张脸笼在蓝色的顶光下,和酒保说了几句话,似乎很熟悉的样子。酒保送上下酒的干果,还特意停留一下跟他略谈了几句。

——真是个谜样的人,停留在他身上的印象总是在不停变化。

他是东方人,却和自己一样受过法国那个学院的教育,那么应该也是富豪家庭的孩子吧?受过西方的教育,却依旧恪守东方的那些礼节。

但是却危险。

那记忆中的,一扑而出的利刃。

还有他的手指,他的刀刃,他礼貌的眼角和薄薄的唇上,曾经一掠而过的抽动般的闪烁微笑。锐而尖刺的一种笑容。

朋友们准备离开的时候,麻卡帕因还是去打了个招呼。

远远的距离,他的秘书先看到了,很快站起来走近主人,低语了一句什么,向山回过头来,也站起来:「阁下,晚上好。」

「啊,晚上好。」除此之外好象没什么说的,握了下手,坐在旁边的位子上,然后问:「你什么时候来纽约的?」

「上周,到这边的分公司。」他应对自如,然后随意地举起手里的杯子:「要喝点什么?」

侧脸看到他喝的酒,度数很高的威士忌,小杯的冰块,他放冰块放很少。

「不了,朋友还在等我,」转头看看正在与美女们嘻嘻哈哈的几个朋友,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却看到他的眼光只是顺着酒杯下垂而已,根本没有怎样真心与自己喝酒的意思吧?

毕竟,只是几面之缘而已。

礼节性的寒暄了几句之后,就跟他道别了。

外面的雪很大,麻卡帕因抬起头,雪进了脖子里。

那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侧脸给人以一种孤独感。

又很陌生。

他发着不要靠近的气息,但是享受着孤独的时候,脸孔上没有表情的表情在说着:孤独。

也许东方人都这样吧?

新年的雪飘在脖子后面,冷冽彻骨,望着在夜晚的大街上大叫新年快乐的流浪汉,他笑了,真的,新的一年开始了啊!

*

回到内华达,Tahoe区大大小小的滑雪场在新年连日大雪之后,似乎全国乃至全世界的疯狂滑雪爱好者都聚集到了省府CarsonCity。看来这个热潮是整个一月都没办法消退了吧?

一位参议员在Reno举行的私人宴会是本州目前的二十位参议员的新年首次聚会。愉快的宴会之后,让卡兹护送拿了大量重要文件的罗伯回参议员办公室,想到TahoeLake那蜂拥的人群,麻卡帕因临时改了主意打算沿着445公路去PyramidLake边的别墅度周末。只有大约有一个小时的车程,445公路在这样的冬夜里是一条车流不大的普通高速公路,给几个保镖秘书都放了假,特意让辛劳太久的卡兹一定要整个周末都休假。

卡兹非常不放心地联系了那边别墅里的保安人员,上了车之后又下来补充说另外调了两个保镖明天一早赶去。

他的小心谨慎真是保护过度啊!

这样想着,独自轻松的开着车,路上不大的车流量很适合听着带一点聒噪的摇滚,开着开着,夜色带给路上所有人一种「比赛」的感觉,大家在这样的深夜都开始加速,越开越快。麻卡帕因的车很好,是德国原厂货,在沙漠旷野里劲野寒风吹过的夜晚,反正是不限什么的高速公路,几辆车好玩一般你追我赶。

虽然心里想着不要跟人抢免得出什么事,但一辆轰鸣而过的跑车擦过右侧时,麻卡帕因本能的一抬档,一脚油门,车就也追随着那股子疯狂紧跟而上了。

反复地互相超车,最前面领头的几辆渐渐形成了一个小集团军:白色的、蓝色的还有一辆黑色的,车不错,开车的人技术也很不错。

呵呵,棋逢对手啊!

超过一辆开的很狂野的白色车的时候,麻卡帕因特意亮了一下大灯,表示打招呼,当然也毫不客气地留给他一股尾烟和嘿嘿的嘲笑。

望了望高速公路的指示牌,下一个出口就该是他拐下去的出口了,也差不多玩够了。

刚刚滑到了中道和右道的中间换道时,一辆白色的夸张跑车带着哗然的风声冲过了左侧——几乎就是擦着车身过去的!厉厉风声蹭过耳朵般巨大!

惊得麻卡帕因一身冷汗!

混帐!

只看到灯光下那辆车熟练地穿过路上不多的几辆车,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我放肆的狂野「冲」了过去!

眼看到了自己该拐下去的路口了。

麻卡帕因顿时有一种冲动:去跟他拼一场!

这种疯狂的念头一冒出来他立刻就又哑然失笑了:自己究竟多大了?多少注意自己的形象和地位吧!

向右一拐,就出了高速公路,远远的,在山丘上看到PyramidLake的狭长水面静静卧在无雪的寒夜里。进入别墅大门,再驰过一段湖岸边的私人道路,靠近湖岸东侧的天空上只有一团阴暗云霭,没有月亮的夜晚,剧烈的寒风冲过湖而,有着近距离擦身而过的刺骨凌厉。

把车停在门口,将钥匙丢给迎接而来的管家,脚下细小鹅卵石的小径点缀着高脚细挑的铁柱路灯,在别墅门廊上略停一停,转过头看了看湖的方向,恰好天上的月亮从一团云中浮了出来。

冷冷的光,刹那洒满了湖面,掠出陡然而至的、大片银而阴冷的光芒。

似曾相识的颜色。

忽然想起,正如那个人疾扑而出时,手缘那一抹苍白的刃之光。

*

日子过的很快,春天紧接着来了,三月时从华盛顿回到本州,麻卡帕因没有停留,直接前往LasVegas出席一个大型的慈善活动,在飞机上,罗伯已经将参议员身份标志性的必要演说讲稿和与捐款者们的午餐会安排妥当。还有一份就是预定在LasVegas进行私人会谈的布罗迪的客人名单。

照现在的情况看来,LasVegas的一些赢利生意雪梨刚刚与麦加利合作,进展的确相当缓慢。庞大的财力和政治力量碰到那个以狠准闻名的男人,似乎有点施展不开。也许正是因为对方不吃这一套所谓的压力战术,雪梨也没有明显的采取压圃箕策而是破例答应采取合作的方式。

当然了,麻卡帕因拥有的政治力量,也是雪梨的重要筹码之一。

另外一方面看起来,获得越来越多财团的支持,对麻卡帕因的政治生涯也获益匪浅。

互利吧?

慈善活动一向是媒体的大聚会,记者出席了很多,当然是一面倒的颂扬之词,控制媒体的口舌也是成功的一部分,大众是善于被诱导的,而媒体就充当了引导者的角色。礼貌地笑着,回答问题,麻卡帕因的嘴角有点累,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家媒体机关被布罗迪掌控着呢?还是所有的?

Bellagio这家建造的如同黄金皇宫的赌场酒店规模是LasVegas这里第二大的,包含了酒店住宿和娱乐表演的大型综合娱乐场所,随处可见的老虎机和熙熙攘攘的世界赌客带来源源不断的金钱——被吞进了税收和黑手党的钱袋里。

已经定好了明年情人节结婚的麻卡帕因也被记者问到了结婚的事情,他哈哈笑着说正在准备。应付完媒体之后,卡兹和罗伯陪着他前往十八层,与这里的老板面谈。

现在麻卡帕因习惯于出去的时候只带着卡兹和秘书罗伯,再上自己一直以来的亲信秘书舒尔兹。安全、财务、参议员对外事务问答,三人分别负责,达到了足够完美的效率程度。

老板是布罗迪名单上的第一人,当场送上答应好的政治捐款,并热烈地预祝他的前途光明。这个狡猾的爱尔兰的老头也无法抵抗住雪梨公司的攻势了啊?麻卡帕因微笑着,用任何场合都会使用的官方用语感谢了他。

罗伯亲手接过支票,递给麻卡帕因看过,然后仔细收好,然后退到后面去跟卡自痪在角落里.

这些人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哪里训练的?

有着美国人的干练,却同时有东方人的谨慎谦恭。

虽然在各自的领域里出色至极,却从来不将个人放于前台。

雪梨是怎样圳练这些人的呢?仅仅是「忠心」一点,便已经令麻卡帕因叹为观止了!

需要谈的部分其实很少,麻卡帕因作为接受捐款的参议员而并非内部人士,只是略微根据秘书罗伯曾经与他商淡过的内容听了一下他的表示效忠的言论而已。罗伯上前提醒午餐会的时间到了,与老板握了握手之后离开,就算完成了一件任务。

按着名单和时间表这样忙碌了整天。整个不夜城在午夜之后才真正的苏醒,终于见完了名单上的所有人员,离开酒店,专用出入口的一侧有架送货车倒在那里,在赌场的人潮汹涌之间多停留是不明智的,麻卡帕因在秘书们的陪同下穿过走廊向另外一侧的专用出入口走去。

这里是豪赌客的专用豪华大厅与走廊,麻卡帕因走过的时候,关着的门并没有任何声响露出来。快要走尽绿色植物装饰的走廊的时候,最尽头的门打开了,随着一阵雪茄和香水昧的骤然散出,两个人走了出来,一个走在前面,一个走在后而。相差不过半步距离,但是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超过或者少于这个距离。

向山的眼睛一转就看到了他。

浮上一点惊讶但他立刻现出礼貌的笑容,点头示意一下。

而他后面的秘书低下头去鞠躬一下以示尊敬。

是很想说点什么的,比如你来LasVegas了、比如邀请他去自己的庄园做客、比如……打开的玻璃大门就在眼前,似乎只有问一句话的时间就该匆匆道别,麻卡帕因的眼光却被门口驰来停下的车吸引而去,一辆白色的跑车开到了门前停下,专为贵宾服务的车童灵活地从车门里跳出来,却不是麻卡帕因的房车。

白色的,车型很眼熟。

那辆在冬夜里穿刺过高速公路上所有车辆的狂野的飙车客!

向山身后的男人很快一招手,那车立刻先开走了,向山恭敬地站在了走廊一边,礼让麻卡帕因一行人先过去。

他的礼貌绝对不亚于本国人对自己国家参议员的尊敬礼让。

麻卡帕因上车了之后,罗伯和卡兹竟然都难得的没有立即跟上来,另外一个保镖坐到他这辆车上来,车立即开动了,从匆匆的车窗里麻卡帕因看到了他们两个,站在向山旁边说着什么。

向山在布罗迪里地位很高?当然,他是很受雪梨赏识的人。

虽然他只是学院里小几届的,似乎感觉到了不同:对自己,雪梨是夹杂着利用的喜欢,而对向山,甚至可以从她手下人的态度里感觉到明确的不同:那是真正当一家人一般的喜爱。

难道,一直没有所谓情人的雪梨喜欢「弟弟型」?

麻卡帕因耸肩笑了笑,不太可能,就他所知,雪梨一直喜欢那种年纪比较大的男人,自小时候认识她,便知道她最喜爱的人是自己的父亲,一向将「父亲那样的男人」作为理想的丈夫标准。

她的父亲麻卡帕因也见过很多次,是个很刚强的人,果断而冷酷,对于家族和事业有着说一不二的魄力,看人的眼光也很独到,即使雪梨是女孩也在她刚刚成人就将所有的事业交给了她。强者会用强者的目光来挑选人才。

这个向山,也是所谓的「强者」吧?

见他的场合都很巧:高级会员制的酒吧,最顶级的赌场的贵宾室,冰冷的雪夜里的高速公路,疯狂地开着车,近乎于冷笑着面对生死的疯狂。

那个疯狂的世界就是雪梨和他的世界吗?

微笑,那个世界距离自己还是有点远啊!

*

若不是在LasVegas第二次遇到向山,麻卡帕因觉得自己可能就是这么远距离的观望着这个谜样的男人而已。

麻卡帕因有时候也跟一些政客一起娱乐。

初夏时分,国会的新科参议员,作为内华达的「主人」,麻卡帕因接待了一些其他州的参议员到LasVegas来玩,而这些人最主要想玩的,就是豪赌。

当然麻卡帕因也有适合这种场合用途的赌场。

那是家小型的、会员制的高级赌场ClubAmbrosia,名义上的主人是一位前著名电影演员,而背后的大股东则有多位,麻卡帕因也是其一。这家Club提供着另种迷人服务,就是「电影明星」们的服务。美酒,只曾在大银幕上见过的美人,加上高额的赌局,暗绿色装饰的奢华,ClubAmbrosia在整个放荡的LasVegas里也薄有名声。

而在这里也遇到了向山,真是有点让麻卡帕因吃了一惊。

去了洗手间回来的麻卡帕因从另个房门开阖的门隙里看到了向山的脸。穿着正式的黑色礼服和白衬衣,整张脸在笑,客气而远远不近意的笑容,只是不曾见过如此的表情而有些愕然了。门关上了,当然不能贸然推门去打招呼,想了想,去吧台要了杯酒,装作闲闲谈起的样子,问起女主人那个东方客人。

「向山先生啊?他是爱德西亚斯小姐亲自带来的客人,好几年前了。向山先生每次来美国都会来这里来坐坐。不过托尼你一提,还真的是自从去年以来,来的次数特别多呢。」

在这里称呼雪梨为「爱德西亚斯小姐」,就表明她也是圈内的人。

这个名字在黑色地下社会的影响力遍布,而对一般人来说,爱德西亚斯集团的正式名字「布罗迪集团」绝对响亮过「爱德西亚斯小姐」。

「哦,这样啊。」

麻卡帕因笑笑,谢了她的酒,装作无意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去了。

麻卡帕因今天只带了卡兹。

让卡兹:「今天去休息吧!」,再加上一句:「今天晚上会待在这里一夜。」

他露出了一点困惑,但麻卡帕因摆摆手坚持,他也就听命离开了。

一边继续玩牌,麻卡帕因让侍者注意着向山。夜里三点,侍者来禀告说向山准备离开了。

「哦,谢谢你。」塞在他手心单一个绿色的筹码,价值500元的。侍者满脸微笑地鞠躬离开了,又想起了一件事,麻卡帕因打了个响指叫那个侍者再回来:「他是自己开车来的吗?」

「是的,阁下,是一辆白色的法拉利跑车。」

这里的女主人也有一辆女人喜欢开的红色绚丽法拉利。麻卡帕因站起来跟那些赌兴正浓的参议员们告辞。他们只管来玩,有没有主人陪都一样。麻卡帕因开门借车,女主人回身到抽屉里找出钥匙来,并叫侍者将车开山来给他:「是,阁下。」

麻卡帕因笑笑:「梅达真是见外!」

呵呵,她笑起来,眼角虽然有了细纹但是依旧美丽动人:「托尼,你自己可要注意点哦!」

「谢谢你,梅达,帮我照顾好客人们。」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告别,麻卡帕因笑着说:「明天去挑一辆新款的,帐单寄到我办公室。」

「谢谢托尼,你太大方了。」女主人站在门廊向他挥手告别。

将车停在广阔花园的侧路边,果然五分钟之后,就看向山也与女主人告别,独自上了那辆白色的跑车,而他形影不离的秘书则在车外鞠了一躬,并不上车。

他开过去一两分钟之后,麻卡帕因才发动车跟随着那白色的车影,驰出花园和大门,穿梭过私人道路边的胡杨林。向山不急不缓地用一般速度前进着,那白色的车身在苍白的灯光和春日暖暖的月亮下,如魅随行。

出了热闹的城市道路,刚刚踏上稍稍人少的公路,他就开始提速了。

麻卡帕因没提防他在一般公路上就突然加速,在一个红灯之后就不见他的影子了!

不过还好,这条路他认得,过去就应该是科罗拉多河的桥,过桥的时候有收费站,果然看到了他的车子排在收费站前不多的几辆车中。

是上去菲尼克斯的高速公路,要跑长路了?

应该没错,看到他拐向一个加油站,麻卡帕因也就跟在他后面去加油了。开着这样红色的法拉利,他应该没发觉是自己吧?

高速公路上车不多。

他轰鸣着那辆苍白的车,刚刚一出加油站就仿佛跳跃般突然一个加速,麻卡帕因早有准备,一脚踩到底,如箭一般穿梭过一辆普通速度的大卡车,低矮的白色车影焕发出一抹被卡车司机狠狠诅咒一句的「死」般的气息——冲了出去!

车子在轰鸣着……

年轻的时候也没怎么荒唐过,麻卡帕因一路顺风而正常、如期望的长大、读书、从政,从小就懂得注意自己的身份,随时随地不能越出正常轨道、辱没了家名诸如此类等等许许多多。

飞车这件事还是在大学时尝试过,那是圣诞的疯狂聚会,大家喝的很多,于是有人提议开车出去玩,虽然都是大醉,但在一片欢声笑浪中驰上公路。

那场疯狂的结果是一共八辆车,被警察扣住了五辆而其它的三辆逃跑了。

第二天的报纸上,刊登出了车牌号码,麻卡帕因自己名下的车那天刚刚好没多少油而被放弃,酒醒后的麻卡帕因还是有点胆战心惊,若是被抓到了,该不知道被记者渲染成什么样啊!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嘲笑说那只是少年人的冲动,只是此刻,藏在血液里的激情在鼓动着,没有喝多少酒啊?这样愉快地摇着腿,跟着车里的音乐声,好胜的欲望被完全激发起来。向山的车技太过高超,于是整条路上的车子开始跟随着他的节奏一起疯狂。有时候是摇摆着引诱的,有时又是擦身而过的示威的……

开大了车里的音响,极速的疯狂只配得起颠狂刺激的音乐才叫过瘾!向山的车并不是总在超越,带着一抹随性所至的戏耍意味的,白色的车影只是在车流中左右扭动的穿插而进。每当切到一辆车的车尾后,他就略慢一下,似乎在决定应该从哪边超过,在前面的车迟疑惊诧之后,他已擦着车身穿梭而过了。

基本上已经很久没有自己开车的麻卡帕因盯紧那车影,只是这种戏耍般的速度他还可以跟得上,公路上向山似乎觉得一个人玩没什么意思,如曾经在某个夜里见过的一样,一会儿就有了五、六个无形的对手,彼此超来超去,在深夜的路上尽情释放似乎从不曾发现的内里的热烈。

习惯了这辆车的麻卡帕因也是其中之一,追逐而略带认真的,时而轰鸣而过的证明自己的存在。还有一辆四驱的越野车开的也不错——擦身而过的时候,麻卡帕因也听到了那高大的四驱车里传出的颠狂的摇滚。反而是向山的车在这样的晴朗月夜里却是紧紧关闭着车窗,一瞥中,能看到他平静的侧脸和凝视着前方的眼眸。竟是异常严肃认真的样子,死死盯着前路的眼,仿佛是正式比赛,又或者拼了命逃跑般认真,暴烈的车轰鸣呜咽,似乎将要在他的认真的痴狂中不堪重压而成碎片一般。

在这样的高速公路这样飙车其实是很危险的。

正在这样想的时候,后方果然传来了警车的呜叫声。接着是大片的喇叭声:前方发生交通事故,各车辆请限速100!重复!请限速100!

毕竟是警察通告,其它的车都慢了下来。

而向山的车却摇摆着一眨眼逃出了警车的视线!

麻卡帕因吃了一惊,警车好像也有点惊讶,一怔之后不再喊话,吼了几声「请限速!」得不到回应之后就死命地追上去了!

麻卡帕因也再次加大油门追上去。

发生事故的地方封闭了半边道路,所有的车子都减慢了速度一一排队通过,气喘吁吁的警车传来的巨大的喇叭和警笛声引得正在处理事故的警察和排着队的司机都纷纷扭头来看后面发生了什么事。

跟在向山后面,麻卡帕因也到了,远远看到一闪一闪的红色警用灯光他就减速了,而车子质量远不如法拉利的警车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了。看到向山的车终于慢下来正在排队通过,两个高大的警察气哼哼的跳下车,似乎想去找他的麻烦。但是还没有等他们走近,向山一通过狭窄的事故发生地,突然就原地提速,如箭一般窜了出去!

哈哈!

麻卡帕因笑了。

看着又被甩掉的两个警察在原地骂娘,一甩帽子本来还想追上去的,但是那边处理事故的警察招手叫他们过去帮忙。

不止他在笑,满眼望去,司机们看着警察吃瘪的样子都嘿嘿的笑了。

他的车真不错。

开车的技术更不错。

麻卡帕因开的也是法拉利,这辆保养良好的法拉利从公里数看来,只跑了一万多,算是新车了,全速的时候也许还看不出什么差别,只刚刚那一下提速,却已有天差地别了。

再有50哩就到菲尼克斯了,遥遥的,在天色朦胧中,向山的车闪着尾灯拐向出口。

这是什么地方?

麻卡帕因读着那陌生的地名,拉瑟福。他来这里干什么?

天空发白,夜晚马上将要离去。

这是个清爽的春日早晨,带着一点露水,向山开上了普通公路,缓慢地开着,然后缓慢地停下来。一片平缓的山坡,面对着河水的陡坡上满是暖暖的新绿。

这条是什么河呢?

麻卡帕因想着,应该是海特发源的那条河吧?那么这里过去,应该是科笛勒拉山系的末尾了?

他也缓慢地停下来了。

从车里钻出来的向山在面对着河水的缓坡上躺了下来,甩掉了黑礼服,清晨的露水将他的白色衬衣点染了团团的水痕。

太阳还远远的在山的那边,而河的那边,清晨的小镇还没有苏醒,麻卡帕因站在车边,应该是他不曾察觉的位置和存在吧?而向山却抖出一根烟朝后面扔过来。

早就被发觉了吧?

笑了,麻卡帕因拿起掉在雨中略湿的烟,走近他的身边,向山自己朝天躺着点了一根烟,烟蒸腾而上,而雨滴落渐下。

似乎没什么好说的,疲惫,放肆,疯狂过后身体的麻木和意识的空白,麻卡帕因也只是掏出打火机来点上那根他扔在盈盈草地上的烟,潮湿,辛辣而更尖锐的味道直窜入头顶和手尖里,仿佛连皮肤此刻也贪婪起来,吸收起烈然的狂野之味来。

早。

向山的问候早安没有像以往一般带着随时随地的敬语和疏远,只是很平常地问候了一句:早。

河水很缓慢地流过,水鸟在缓慢的水面上捕食,这是靠近公路的河道,小镇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很安静,太阳慢慢从山的缺口露出了脸,鸟叫的声音顿时大了起来。

可以看到露水连他的头发也染湿了,四肢摆出一个放松的姿态躺在草地上,夜晚的黑色礼服如被抛弃的盔甲丢在一边,衬衣上团团的草露潮湿扩大着,让那布料变得薄翕又透彻,解开的领口上是散开的黑色发根。

烟缓慢燃烧着,他放松的深深呼吸着。

「您开的很不错。」

他突然用了法语。已经从雪梨那里知道自己也是学院的学生吧?麻卡帕因怔了一下,笑着用法语答话了:「什么时候看到我的?」

他耸下肩,这个动作美国气十足,但是抬起的一条眉毛依旧有凌厉的感觉,侧眼望过来,竟然是打趣普通的口吻:「只是有点出乎意料,没想到参议员阁下也会飞车。」

哈哈笑了两声,麻卡帕因也在他的身边坐下来了,渗过布料的潮润感意外的舒服。品尝着那不知名的味道很浓的香烟:「这是日本烟?我不知道东方的烟味道这么浓?」

「嗯。参议员喜欢的话,下次我让人送一些给您。」他虽然还是用法语,虽然语调还是放松的,但那随时随地携带着的尊称「参议员」仍在一片柔和的法语里突兀跳脱。

深深吸一口烟,装作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说:「别叫什么参议员了,你叫我麻卡帕因就行了。」

不知道为什么,麻卡帕因会脱口而出自己这个不常被人称呼的名字。

果然他蹙了一下眉,疑问一般似乎想问什么,麻卡帕因紧接着多余地解释:「奇怪的名字吧?好象是我妈妈怀孕的时候看了什么中世纪的骑士传奇而看中的名字,因为太奇怪了反而没人叫。」

「麻卡,麻卡帕因?」他这样叫着,带着一点尝试一般的声音,很轻。

然后他一笑,脸上刚刚洒上的晨起的阳光也就突然流动出了炫目的光芒:「我叫你『麻卡』吧,跟日语里一个名字的发音有点像。」

「哦?什么名字?不会是什么奇怪的名字吧?」

麻卡帕因和他开起了玩笑,一边将自己的烟按熄在土地上。向山也抽完了,他却是用他的手指掐熄了,然后和麻卡帕因一样把熄灭的烟头放在手里。

「放心,阁下,是男人的名字!」

他笑了,站了起来,带着露水,黑色的眼睛里依旧带着截然不同的笑意。

原来他也会这样笑。

于是也站起来,高度改变之后,如此与他贴近的站着,发现他比自己低那么几英寸,所以向山半抬起了脸,春日暖暖的阳光照着两个人因为一夜的奔驰而发冷的身体上。

「那么阁下,由我做东,请您共进早餐吧?」看到麻卡帕因缩了下肩膀,向山弯腰从地上拾起了外套,准备离开。

「到哪里呢?」跟着他走上山坡,麻卡帕因虽然提醒自己不在意,但是眼睛还是去看着他的左手,而向山似乎有意无意,总是将左手放在身体的一侧,使它不引人注目。

「去菲尼克斯吧,这里没什么可以吃饭的地方。」

「如果到那里的话,就该我做东了,我家在那里有好几个酒店。」

麻卡帕因笑着,打开了自己的车门。

*

向山挑的餐馆是家很普通的意大利餐馆,而麻卡帕因对一大早就吃油腻的意大利大蒜面包实在是有点难以下咽,偏偏意式咖啡特别浓,虽然惯于喝黑咖啡,他也觉得又涩又厚重。

这真是很奇妙的景色!

麻卡帕因坐在桌边,饶有兴趣的想着。

一个东方人,一个美国人,满口的法语,吃着意大利式早餐,待在众神云集的菲尼克斯。沉闷的城市,带着阴森的高楼大厦,小小黑黑的意大利店,满耳是呜啦着的意大利语。

而偏偏在这一切中应该是最不和谐的东方人向山,却似乎很中意的吃着,一边似乎听得懂那些意大利话一般时不时若有所思的笑一笑,这么近距离的、这么多的他的笑,让麻卡帕因尽情观赏和鉴别着:很特别的笑容,并非是整张脸的笑,而是眼睛里先露出一点笑意,然后嘴角微微抽动一下,眉毛一挑,似乎让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匆匆笑过了。

也许是察觉到被欣赏,他转过眼睛看看麻卡帕因的饭,似乎用眼神问:好了吗?

麻卡帕因还没来得及答活,旁边的店老板与一个顾客就吵起来了。向山突然伸出了右手对麻卡帕因说:我们走吧,有人要砸店了!

「你怎么知道?」这句好奇的话一出来,后面那位大汉果然就劈里啪拉摔了盘子站了起来,麻卡帕因转头去看那声响,店老板怒言了几句之后,和几个人一起将那人打发出门去。

雪梨是意大利籍,但除了与家族人交谈之外很少见她讲意大利语。向山的一只手搭在桌边,闲闲的放张钞票到女侍的盘子里去。一刹那,麻卡帕因有种似乎他已然融化到了这个略显阴暗地方的错觉。

「麻卡,可以走了吗?」

他第一次,用一种非常简单的语气叫出了麻卡帕因的名字。就好象,很多很多年前,还是个婴儿的时候,被母亲称呼着这个名字:麻卡帕因、麻卡帕因。

曾几何时?

连母亲都开始称呼那个作为公众亲昵象征的名字「托尼」了呢?

久得已经想不起。

离开店门的时候,麻卡帕因停下来了,高楼之间的阳光变得明媚起来了,向山戴上了遮盖他眼睛的太阳镜,客套的道别话他在餐桌边已经说过了,现在应该说的是:再见。

道了再见。

各上各的车。

也要开往不同的方向吧?

而麻卡帕因突然又转过身来对正在打开电子锁的向山说了一句话:

「下次来美国,请到我的庄园做客!」

微微一怔后,他的嘴角轻轻仿佛是微笑一般动了一下:

「谢谢您的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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蛇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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