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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您真的要这么做吗?”站在宫殿阴暗的解落里,年迈的老者,犹豫地握着手中的瓶子,浑浊的眼光不安地看着远处的异常俊美的银发男子,紧张地问着身边的华服之人。

那华服男子夺过了老者手中的瓶子,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年迈的老者,低声道:“我早就打听过了,大律的皇帝,最喜欢的就是奇兽。只要把它献上去,大律的皇帝一定会庇护我们西楚,不受邻国的侵犯。”

“可是,如果他们知道您要把他们的骄傲送去给大律皇帝,他们会造反的。”老者浑浊的眼眸里带起了一抹不安。

华服的男子冷冷地瞪了一眼那年迈的老者:“它们不会有机会知道的。只要有了这瓶药,它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被送到大律的皇宫,它的同族,根本就没有办法知道它去了哪里。”

老者被那冰冷的眸光注视,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想要再开口说些什么,身边华服的男子已经甩了衣袖,匆匆地离去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叹,老者慢慢地踱着步,走出了那阴暗的角落,慢慢地走向那阳光下俊美的银发男子。

那阳光下犹如天神的银发男子,看到了老者,对着老者恭敬地施了一礼。

“苍穹,你在这儿干什么呢?”老者捻须,望着那一身银色的铠甲的银发男子,“你不是在家准备婚事吗?怎么来这里了?”

那银发男子相貌异常俊美,身形高大魁梧,看去十分的英武,听到了老者的问询,他皱了皱眉:“阁老,苍穹明白西楚国目前的局势,身为西楚国的将军,苍穹觉得现在最重要的是国家,而不是自己的婚事,所以……”

老者轻笑了一声:“你呀……这样一来,你的爹娘抱孙的希望又要拖后了。”

俊美的脸庞上微微地浮现一抹腩色,银发男子正色道:“阁老,这些事情等西楚过了眼前的危机再说,您适才应该是从大王那里出来吧?大王对于现在的局势,是怎么样的看法呢?要应战吗?”

老者神色一凝,浑浊的眼眸回望了一眼身后安静的大殿,良久才苦涩地笑了笑:“你啊……大王早就在里面等着你了。你快去吧……”

银发男子的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情:“阁老,我这就去。”

老者沉默地看着那俊美的银发男子带着狂喜,走向那安静的大殿,久久地,看着。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大殿里忽然传来了打斗的声音,那带着狂喜离去的银发男子,跌跌撞撞地奔出了大殿,雪白的衣裳上,染着艳红的血迹,身后,尾随着十几个手持兵器的男子。那银发男子吃力地一边回击,一边走向老者,渐渐地拉近了与老者的距离。

“为什么……”面色苍白,神情萎顿的银发男子吃力地抬起倦怠的眼眸,看着那老者。

凝视了一会银发男子,老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苍穹,别怪大王……他也是出于无奈……西楚只是小国,没有能力与其它国家开战,唯一的办法,就是寻求大律皇朝的庇护。大王打听到,大律的皇帝喜欢奇兽……”

银发男子愣愣地看着老者浑浊的双目,然后软软地栽倒在了地上……大殿里,华服男子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看着那银发男子倒地,立刻命令那些手持兵器的男子将其捆绑起来。看着那银发男子被关入一只大笼子,华服男子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对着那老者道:“阁老,你负责把它送到大律的皇帝那里。”

老者愣了愣:“可是,他现在是人形……”

“你不会让它变吗?它若是不肯,我灭它全族。”华服男子睥睨地看着那关在笼子里的俊美男子,脸上的神情是不屑的,“真不懂先皇为什么重用它们这一族。就算它会变成人,它依旧是野兽。不过,说起来,也幸好它是野兽,否则,我还没有什么奇兽拿出来送给大律的皇帝。哈哈哈,真是天佑我西楚。”

看着那华服男子笑着离去,那久久在耳边回荡的笑声,老者禁不住打了一个哆嗦,浑浊的眼眸,默默地看着那被关上笼子里的华服男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雪苍穹啊雪苍穹,你为什么是岩兽呢?如果,你不是岩兽,那么大王就会重用你,而不会拿你当珍宝送给大律的皇帝了……”

华丽的宫城,在月光下不断地绵延,显出泱泱大国的雄伟气势。

居于宫城正中的气派大殿,是大律皇朝的中心,因为,它是大律皇朝每一代帝王的起居所在。大殿由一道九龙壁分成前后两部分,前面一部分为气势宏伟的大殿,是平日朝见诸臣的所在。后面一部分,是大律皇朝帝王的寝宫。当大律皇帝不临幸妃子的时候,他多半是住在这里的。

正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帝王的寝宫里,也是一片的静谧。

玉质的屏风后,宽大的龙床上,色泽明丽的锦被下,一个英武的俊美男子静静地躺着。月光轻柔地洒在那俊美的脸庞上,将那冒汗的额头,皱紧的浓眉以及满脸不安的表情,一一地展现出来。

看起来,那俊美的男子正陷在梦魇之中。

呼啸的风,夹着冰冷的雨点,从耳边刮过。

奔跑中的孩子神情仓皇地在泥泞的山林中奔跑着,密密的树林丛生的枝桠,挑乱了他的发髻,划破了他的衣服,同时也在他娇嫩的肌肤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被雨水浸湿的林地,无比的湿滑,奔跑中的身体,更是难以在这滑溜的山林中保持平衡,一不小心,就会摔跤。华丽的衣裳鲜黄的颜色,在无数次的摔跤之后,早已被污泥抹得失去了原来的光彩,两只鞋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一只,不见了踪影,柔嫩的脚掌,早已经习惯了一次次地在粗糙而坚硬的岩石上磨擦,即使再添上几道伤口,他也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有在踩在林间洼地里积蓄的冰冷的小水坑的时候,那冰寒刺骨的温度才会让那早就血淋淋的伤脚感到一种刺骨的痛。

紧紧地咬着下唇,他喘着气,一边注意着脚下,一边仓皇地回头,看着身后,害怕眼视里会出现那些让他惧怕的身影。

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垂落下来,拦住了他的视线,让眼睛所能瞧见的东西都变得模糊起来。而连日来,疲累的逃亡之路上,常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让他的视线更加朦胧,凄厉的北风,猛烈吹刮着树梢,喀嚓,喀嚓,听起来像是有人踩着一样,让他疲累而苍白的脸泛起青白的颜色。

心慌,让他的脚步变得更加的不稳,猛地一趄趔,身体重重地摔倒在坚硬而且冰冷的岩石上,直摔得他耳边嗡嗡作响,眼前直冒金星。

身体挣扎着想要起来,撑起身体的手臂处却传来撕裂一样的痛楚,让他想要爬起的身体再一次摔倒在地上。低下眼睛,看着手肘处大片大片往外渗的腥红,让他的眼瞳猛然放大,伤口又裂开了。

突如其来的失血,让还是属于孩子的矮小身影再也无力爬起,趴着地上,整个人几乎于那山林的岩石融为一体。感觉到有些气闷,挣扎着转过身,让脸朝着天空,天空中不断落下的雨滴,冷冷地打在脸上,好冰……就像好,那一天,父皇的眼神一样,刺骨的冰。

律天风慢慢地抬起手,盖住了眼睛,强忍了几天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三天,只不过是短短的三天,他的世界,却完全地颠覆。三天之前,他是大律皇朝的皇太子,是天下所有人注目的焦点。可是,三天之后,当了十四年大律皇朝皇太子的他,却变成了逃犯。

一个出卖大律皇朝的可耻的叛臣。到现在,他也弄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叛臣?

可笑,整个皇朝最不可能成为叛臣的就是他了。他身为大律皇朝的皇太子,迟早,整个皇朝都是属于他的,他又怎么会背叛大律皇朝?更不用说,是为了一匹马。即使那是一匹珍贵无比的汗血宝马。

没错,他是在一个月前在边境从一个马贩的手中买下那匹汗血宝马,可是,整个大律皇朝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皇太子律天风是一个爱马成痴的人。买一匹汗血宝马,又何需大惊小怪?

更何况,一匹汗血宝马,又与叛国何干?

整件事情,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是一局设计好的阴谋。可是,他却不得不往这个陷井里跳。因为,即使,他明知道会落到这种下场,可是,他还只是能往这个阴谋里跳,因为,他无法阻拦那一个阴谋的发生。

因为,陷害他的那个人,是当朝的皇后,德娴皇后,也是他的亲娘。

挪开手,任雨水冲洗他的脸庞,洗去了污泥的脸,显出了他原本俊秀的模样。苍白的脸上,薄薄的嘴唇冷冷地扬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亲娘?

她只是带他来到人世间而已。

他的亲娘,是大律皇朝的第一美人。所有的大律子民都知道她。

父为大律皇朝宰相,母为大律皇朝长公主,生就盖世姿容,人道她冰雪为肌,白玉为骨,青黛为眉,寒星为眸,瑶鼻玉刻,朱唇泣血,俏生生鹅蛋脸,风流妩媚,颜色无双。

不单是容貌出众,她自幼熟读百家书籍,文才出众,琴棋书画皆通,最长丹青。

她不但是容颜美丽,才情卓越,性情也是温柔似水。

如此美人,如此可人,怎不迷煞世人?世人皆为其狂,便是那少年帝王也不能免。

少年帝王与她自幼青梅竹马,爱她入骨,待她成人,便急急将她迎入宫中,立为皇后,号德娴。后宫三千,佳丽散尽,只宠一人,足见帝王恩宠。

德娴?

唇角嘲讽的笑,更深了。

他的亲娘,美貌无双若实不假。才情卓越,也不曾虚传。只是,那性情,却根本不是传言中所言似水温柔。

或许,他的亲娘也曾经温柔过。可是,他却从来不曾见过她温柔的一面,从小所瞧见的,却总是她着魔时的易怒与痴傻。

他的亲娘,众人口中完美的亲娘,实则是一个疯儿,一个只会为画发痴的疯儿。他的亲娘,最长丹青,个性又总是要求尽善尽美,久而久之,便因画而入魔。

每得一绝妙丹青,其魔症便发作。

初时,只是发痴,神智也清楚的很,只是发了痴一般瞧着,瞧得久了,便易发狂,着了狂一般地临摹。明明,画得足可以假乱真,却总觉不妥,那时,便会着魔,继而性情大变,多疑,易怒,视身边人皆为对头,整天便想着算计他人。

偏生,而他亲娘即便是入了狂,也不减一丝美貌,痴傻模样,反倒更添几分憨气,显得十分可爱。平时,他的亲娘性情冷淡,入了狂反倒显出了不同的风貌,让他那爱妻入骨的父皇更是凭添几分爱恋,甚至,还命人寻求名画,故意惹他亲娘入魔。

未曾入宫时还不是很严重的疯症,因得父皇的无端宠爱,更是变本加厉。打他懂事,便没有看到过他的母后,有过一日的清醒。

只是,他却想不到,算尽了身边所有的人,这一次,却轮到了他。

人说,虎毒不食子。而他的娘亲,却硬生生地在他的头上扣了一个叛国的罪名。只因为,她的疯症又犯了。而喜欢算计的她,想出的自以为聪明的法子,却骗不了任何的人。

自然,也骗不了他的父皇,大律皇朝的英明皇帝。可是,他心目中英明神武的父皇,还是信了,即使他知道,那只是一场阴谋,却因为那是他最爱的女人所设计的阴谋而选择相信,即使那被陷害的是他的亲生儿子,唯一的骨肉,却还是选择相信,因为,他不忍看到最爱的女人失望的泪颜。

相信了最爱的女人的话,并且还亲手将他的亲生儿子推向死亡。如果,不是亲眼看到那一双冰冷而且不含感情的眼睛,不是亲耳听到他尊敬的父皇对着所有的人下了杀无赦的命令,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幸好,他还清醒,否则,他必死无疑。

趁着禁军听到父皇的命令后的呆楞,他骑着那匹汗血宝马,疯一般地冲出了大律的皇城。逃出宫城的时候,他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令他的心更是掉落了冰窟。

宫城的墙头,英明的大律皇帝,对着他的亲生儿子张开了弓,射出了想要致命的箭。虽然尽了全力,避开了要害,却还是被射中了手臂。

疯子!

全是疯子!

他的母后,爱画成狂,而他的父皇,爱他的母后成狂。

身为大律皇朝最尊贵的两个人,竟然都是疯子!

唯一清醒的,却只有他。

向那灰暗的天空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接到了满手的冰冷湿滑,他慢慢地闭上眼,任狂暴的雨水打在身上,洗刷着身上的污浊。如果可以,他会把身体里流动血也倒出来全数地进行清洗。

他会死吗?

凭着汗血宝马的神骏,他逃离了大律的都城,一种上选择荒凉的道路行走,却依旧在逃出的第二天,被追兵赶上。那些大内禁军,之前还听命于他,而今,竟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他明白,那只是皇命在身,如果不从,他们会被诛尽九族。

他根本敌不过那些武功高强的禁军,所以,只能驱动坐下的汗血宝马,疯一样地逃,逃进了山林。然后,将那一匹汗血宝马,赶走,以吸引追兵的注意……不知道,那匹汗血马怎么样了……他素来爱马,想不到,在只能保命的时候,却舍弃马去救命。如果,它能够活着回来,他一定要好好地爱惜它……一阵嘶鸣,传进了耳鼓。

转过头,顺着声音的来处看去,被雨水冲地模糊掉的视线里闪进一道耀眼的红。

按压住几乎脱口而出的惊呼,律天风怔怔地看着那带着伤的骏马慢慢地靠近自己,然后,温柔地伸出舌头,舔着自己冰冷的脸。

那一双大大的眼睛里的温柔,让律天风狠狠地笑了出来,想不到,这个畜生还真是有灵性,竟然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太子!”那温柔的舌头,将冰冷的脸庞舔出了几分温暖的时候,几声冰冷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边里。他苍白着脸,看着那些神情凝重的禁军拉开弓箭,将那闪着冷光的箭头,对准自己。逃了三天,终于还是逃不过死亡的命运,他苦涩地闭上眼睛听着那破空呼啸而来的声音。他甚至听到了血液飞溅的声音。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疼痛却没有袭来,猛地张开眼眸,迎面而来的血光,让他疯狂地叫了起来……“不……”律天风猛地从床上翻起身,俊美的脸庞上满是湿冷的汗水。

“皇上……”听到了动静,急急地奔来的太监小心地靠近了龙床,尖细的声音里带着困惑,“您魇着了吗?”

轻轻地摆了摆手,斥退了那带着浓浓睡意的太监,修长的身躯从龙床上翻了下来,乌黑的眼瞳静静地注视着坚硬平滑的地面,很久,很久……直到整个寝宫再次回归静寂,他修长的身影再又再次回到了龙床上。修长的手,随意地拂了拂床头的金龙,龙床无声地裂开了一道细缝,他轻轻地一纵,身体就沉入了那道细缝,然后,那龙床又恢复了平整,只是,那龙床上却少了他修长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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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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