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你这小子,要不要老实招来了?"看诊时间一结束,单宇寰马上冲到杜檠霖的诊疗室,挡在他面前预防他脱逃。

"招什么?"杜檠霖整理自己的东西,边注意着时间。

"说你为什么连续两个月的最后一个周六都不穿牛仔裤上班了?

"牛仔裤都洗了。"桑无心阻止的理由说出来一定会笑掉宇寰的大牙,可怜他的牙齿长得那么整齐漂亮,他决定放他一马。

"我记得你有十几件牛仔裤,该不会一起洗了,然后洗了两个月还没干吧?"单宇寰不是到今天才发现他的奇怪,他只是没提出来,也没时间问而已。

"你吃饱撑着吗,这么喜欢观察我的穿着?"杜檠霖知道他想问什么,但不知道他的问话技巧这么烂。"你这样子会让我害怕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求学,现在甚至一起开医院,我们生活几乎形影不离,人家都在怀疑我们俩的性向了,你再说这种话,要让外人听了,不更绘声绘影猜测我们的关系才怪!

"你......"阿霖什么时候这么伶牙俐嘴了,通常不是自己损他的吗?

他知道了,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身边有个说话震天憾地的女朋友,他不多少学些应付之道怎行?

不过角色互换,成为被讪笑的一方,他怎能就此放过他,"你再不从实招来,我就向你要回无心,别忘了当初她可是你说要介绍给我的!

他用最下流的一招来扳回面子--恐吓!

"那又怎样,现在她是我的。"杜檠霖根本没将他的招数放在眼里。

那又怎样?说得一副他的行为很理直气壮似的,也不想想他可是连拒绝都还没说,女朋友就被他抢先"挟去配"了!

单宇寰不平的发着牢骚。

"是短暂的,还是长期的?

"我的就是我的,还分什么短暂或是长期?"杜檠霖鄙弃他自以为是的幽默。

"阿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希望自己的建议不会成为罪魁祸首才好,如果你和桑无心在一起只是为了躲杜妈妈的逼婚,我劝你趁早断了这个念头,我看得出来她是认真的。

"那你有没有看出来我也是认真的?"不需要外人来提醒他,他的态度早就已明朗。

"看出来一点点了,不过现在有你这一句话,我更放心了!"单宇寰咧着嘴,一脸的不怀好意,说话的语气更是充溢着嘲讽。

承认了吗,前阵子还不晓得是谁信誓旦旦的表明不想谈恋爱、不想结婚呢,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转了性!

不穿牛仔裤,每回约吃饭都推说有事......他是不知道真正的内情啦,但肯定和桑无心脱不了关系!

"说完了?"杜檠霖斜睨着他,"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他不讶异他的审问,因为再怎么样周密的隐瞒,还是迟早有被拆穿的一天,无心和他的言行举止都清楚说明了两人的关系。

只是他真的有种做坏事当场被逮到的困窘,严格说起来,他算是个介人人家的第三者。他原本有心设计别人成对,最后竟演变成撮合了自己与桑无心

"请便。"单宇寰让开了路,"但希望你明天能准时上班,听说你这个月迟到的天数比过去一年加起来还多。

杜檠霖的步伐突地停下来,没有回头,他说:

"宇寰,这家医院如果少了我,你一个人行吧?

单宇寰呆柞了一会儿,"喂,你这是什么意思,说什么疯话嘛,就算结婚也要工作啊!

他们两人是一体的,各司不同的职位,明明配合无间,他干嘛突然说这种话吓他?

"当我没说过!"杜檠霖仍旧没有回身,开了门,走了出去。

最近他真的有种强烈的感觉,像是自己将必须做出重大的抉择

☆☆☆

"叶子,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公司的名字?"桑无心握着话筒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因为强大的惶恐与惧怕。

叶子是她大学同学的绰号,因为她不信加诸在自己身上迷信的桎桔,不若别人躲她十万八千里远,所以两个人成为好朋友。

"你以为你的姓很常见啊?"叶子有些不悦,到这当口她还怀疑自己是在和她开玩笑,她该知道电话费贵得很,而姑娘她没有那么多闲钱!

"可是怎么会这样......不会这样的......"桑无心傍惶得已经乱了思绪,自言自语起来。

"无心,我是戴着眼镜看报纸的,上头真的说桑氏企业的产权明天就要办理移转了,而董事会的人全数通过由桑文中接任董事长的职务,他再也不是代理负责人了!

"但那是我的公司,是爸爸留给我的,大伯怎么可以这样?"她的手不停的抓捏着身上的衣物,弦然欲泣。

"家都要名正言顺的登堂入室了,你到现在还不相信吗?"叶子愈说愈火大,"我从民国几年就警告你要提防着你大伯了,结果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不理不睬的,现在出事了,还一心认为他不可能做出对不起你的事,老天,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你竟然还不相信?!

"叶子,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你向来不是鬼点子最多吗?不会自己想一个!"叶子没好气的回道。

才到美国住几个月而已,怎么她的个性三百六十度大丕变,像株温室里的花朵,禁不起风雨的摧残!

是谁说女人要自立,要获得照顾自己的?她的声音听起来极须人家呵护似的!

"我以为大伯他们一家人只是想躲我,所以家里的电话换了,我也没在意;打电话到公司,因为公司的员工本来对我就爱理不理,没帮我转接,我也没有想太多,但我真的不知道他会抢了爸爸的公司

大伯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不是说过爸爸答应每年将公司盈余的百分之十给他当辛苦的报酬吗,那些钱难道还不够多吗?

"原来人家早都连成一气来排挤你了,只有你还呆呆的任人宰割,今天要不是我打这通电话给你,我看你连自己变得一文不值也不晓得!

"叶子,你......帮我好不好,我什么都不懂,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桑无心的眼眶负荷不住泪水的重量,垂落滑下脸颊。

"你别哭啦,你不懂商场的事,我就碰过吗?"发生再怎么不得了的事,也没听过好友的哭声,这会儿她的啜泣,扰乱了她的平稳。

"谁叫你真信了算命师的话,一直不敢交男朋友,要不然凭你桑氏企业未来女董事长的名讳,认识几位企业小开或是大老板有什么困难的

叶子的叨语一字一字的停驻在桑无心的心畔,是啊,在这个时刻,就算她身边有了杜檠霖又如何,学医的他压根帮不了忙

☆☆☆

阿霖:

公司出了点事,我先回台湾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还可不可以回来,如果我回不来,你会找其他的女孩来当女朋友吗?

不要好吗?

告诉杜妈妈我没有怀别人的孩子,没有准备嫁其他的男人,只是真的不得不先与你分开

无心

"爸,桑氏企业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杜檠霖焦急的语气,藏不住他的忧虑。

他的目光死命盯着手中的字条,反覆阅读不下数十次,只想知道无心当时是以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些字句的。

为什么她字里行闲隐含的语气像是绝别,像是两个人就此结束的宣告?

"你打扰我的睡眠,就为了关心别人的家务事?"杜绍敦被电话吵起来,脾气欠佳。

"爸,我要你帮忙注意的桑氏企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杜檠霖几乎是尖声嚷嚷了,在这个时候,他没有心情开玩笑。

杜绍敦的睡意被儿子散发的怒火给烧得片甲不留,瞬间再清醒不过。

"因为你突然关心起桑氏,所以我特别请了律师、会计师和征信社注意桑文中,先前曾有内幕消息传出,好像这个代理人对于其弟弟留给侄女的财产有觊觎之嫌,因此我格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结果真被大家的臆测料中了。

一厢情愿的以为儿子会回来接管公司,他不惜砸下了大笔金钱,就为了完成他的请求。他这个做父亲的如此用心良苦,他可不要辜负了才好。

"怎么了?"杜檠霖受不了等待的折磨,心都跃上喉头了。

他很清楚一定发生了很严重的事情,否则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丫头,不会连当面道别都没有,就飞回台湾了。

"桑文中早在他弟弟和弟媳死后第二年,也就是他侄女--桑无心十三岁生日那年,仗恃着身为她的监护人,将她父母从一岁时帮她申购的几支基金全数移转至他名下

"该死!"杜檠霖怒咒了声,拳头抢得死紧。

那个毫无心机的女人,到现在还天真的认为那些基金已累积了丰富的净利,她会向他炫耀她的有钱,而今,她若知晓那些钱早就是别人的了,她会有何反应?

大哭,还是大叫?或是什么都不做,一个人跑去吹风?

该死的桑文中,他居然将事情整整隐瞒了十年之久,让无心完全不起疑!

"阿霖?"杜绍敦觉得儿子的反应好像太过了些,就算他对桑氏再如何的有兴趣,也用不着替别人的遭遇气成这副德行吧?

"爸,你继续说,还有什么桑无心不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

"那些基金根本满足不了桑文中的贪婪,他真正想要的是

"桑氏企业。"不难猜到他辛辛苦苦努力为哪桩。

"没错,他这一两年很积极的稳固自己在董事会中的地位,还拿了份桑无心亲笔签名的转让书公布,表示她愿意将公司的经营权让渡给他,而他则付给她一亿新台币作为代价。

"爸,无心没有拿那笔钱,她更不可能签下什么见鬼的转让书!"她连一百万都拿不出来,得向桑文中商借了,哪来的一亿元!

杜绍敦专心在事情上头,没注意听到他的称呼,"我知道,我请的律师透过关系,拿到了一份影印本,他说那是借着电脑变造出来的膺品。

"那是不是可以告他?

"为什么不能告他,他犯了伪造文书罪!"阿霖的脑子什么时候换填豆腐渣了,连这点常识也不懂。

"桑文中的罪名可多着呢,不只这一条,他还洗黑钱、做假帐、逃漏税,再加上背着妻女,在外头和有夫之妇来往,这每一条都会要他的命,他的钱哪!

"桑氏企业怎么办,还会是无心的吗?

"公司当然是她的,不过那些基金可能拿不回来了。"杜绍敦大感同情的叹道,"那个女孩还真的有点可怜,从小被人家当皮球踢来踢去,好不容易快熬到二十五岁了,什么都可以自主了,却发现等待的东西已经去掉大半。听说她自从父母死后就没有庆祝过生日,桑文中一家人躲她像在避病菌,同学个个因为她的霉气退避三舍,既没享受到家庭温暖也没有同济的友谊,空有那么多钱何用?"桑文中选在她二十三岁生日过后没多久发布这个消息,不知道她承不承受得起?

他一个人继续独白着,没察觉话筒另一方沉静的连针掉落地的声音都听得见。

"不过她一个人好像活得挺自得其乐的,依我看她那种粗线条的个性,就算这次公司要回来又怎样,迟早还不是又被别人骗去了!

"爸,她没有自得其乐,她很脆弱的!"当杜檠霖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发热时,心疼而撞击出的眼泪已悬在眼角。

生日那晚她会那么痛心,会那么难过,原来原因不单单是因他惹她伤心,还有他不知道的这些。他一直以为她无忧无虑,无牵无挂,活得很潇洒自在,可他真的不晓得她心底藏有那么多的心事没让他知道。

"你怎知道?"杜绍敦纳闷儿子确定的口吻。陡地想想一事,"对了,你说巧不巧,我听你妈说你的女朋友好像也叫桑无心

像咬到了舌头,声音倏然消失。他清楚也明白了,若这两个桑无心是不同人,儿子不会花那么多心神关注此事,也轮不到他来发现两个女人原来有着相同的名字

知道父亲已经明了了事实,杜檠霖坚定的说:"爸,桑氏企业不会有倒下的一天,我不会让外人从无心的手中夺走它!

"你

"以你从商多年的经验,你认为我现在从头开始学起,还来得及吗?

"阿霖?"儿子肯定的话语勾出了杜绍敦的老泪纵横,为了他的女人,他舍得弃医从商?

"爸,我明天就回台湾。"他不会让什么都不懂的无心,单独面对一切的压力。

☆☆☆

"爸、妈,原谅女儿不孝,是我太没出息了,从不关心公司的事情,才会让大伯有机可乘......我甚至连你们替我买的基金都没留住,它们早是大伯的了,我却什么都不知情......无心对不起你们

桑无心跪在两座相依相偎的墓碑前,抽抽噎噎的,哭得不能自己。

"叶子怪我没能多认识从商的朋友,否则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你们也这么认为吗?我不知道算命师的话是不是真的,但如果他们骗我,为什么自认外貌不丑的我,却很少有男人肯接近示好......一定是天生克六亲,克死了你们,也克走了所有接近我的男人

"爸妈知道吗?无心一直没机会受男人,可是我到美国去的两个多月,我认识了一个男人,他对我很好,任由我任性、撒泼,我好爱好爱他,他也未拒我于千里之外,可是他不是个企业家,他只是个医生,我们......是不是不适合?

她伸手抹掉让视线模糊的泪水,"今天报纸上居然有他的消息,说他辞去了妇产科医院院长的职务,回台湾另谋出路......他真的很出名的,他开的医院连新闻都报导过,可是他为什么会离开,我好担心

是不是我害了他,和我在一起的男人从不会有好下场......我是不是连对我好的他也一并克了,所以他的运势开始走下坡了......可是我没有连累他的意思,如果可以,我宁可代他受这些不公平的待遇啊!

桑无心将满是眼泪的脸颊埋在双掌里,柔弱的纤肩因强烈的抽搐抖动不停。

"没有人说你害了我,为什么你总要将自己想成一个这么不幸的人?"从身后扶了她起来,杜檠霖牢牢的将她锁在怀里。

她的哭声,声声哭进了他的心坎里,让他心疼不已。

"阿霖?!"桑无心震惊他的出现。

"别哭了,我现在连妇产科医生也不是了,更买不起你珍贵的眼泪!"杜樊霖取出纸巾轻轻抹拭她脸上的水珠,打趣的想擦掉她的沉闷。

他的话像箭矢般射中桑无心新生的希望,提醒了她自己的宿命,她用力推开他,"不--不要再靠近我了,我不想再害你了!"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拼命的摇头,止不住的颤抖。

杜奖霖气愤她冥顽不灵,更恼怒她的推拒,"我说过你不会害我!

"可是我已经害了你了......"离不开他的胸膛,她真的离不开,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她?

"你没有牵累我什么,我离开医院是我自己的意思,我不想再当医生了!

"骗人,那是你的兴趣!

"可是你不喜欢我的兴趣,你不喜欢我的工作和女人有关,你会吃醋,不是吗?"她是属于阳光,适合展露笑颜,他再也不要看到她的眼泪。

"我......"怕自己是痴心妄想,桑无心好久好久才让声音流泄出来,"我还有资格吃醋吗?

"你没有资格吗?我记得自己爱的是一个叫桑无心的女人,而这个世界上会让杜檠霖爱的桑无心,只有一个,就是你!"扳正她的脸,他的眸子流露出至深的情感。

"我曾经希望你离我远一点,等你真考虑那么做了,我又很生气不想放你走。你真要告诉我你没猜到发生什么事了吗?

"你--"他的表白好动人,可是她能接受吗?

"我会努力训练自己成为可与商场女强人的你相匹配的企业家,不过你可能得等我好久,因为我一概不懂,对于这一行,我是个道地的门外汉,但有我从商的父亲从旁指导,也许可以达到事半功倍之效。

他缓缓道来自己和她之间的差距并没有那么大,告诉她自己其实是个企业家之子,还有一直瞒着她偷偷进行的计划。

"你真的为了我要放弃当医生?"桑无心认真的听着,因为太多的感动,怯怯的伸出手臂环抱住他的阔背。"原来是你请你父亲帮我注意大伯的举动,原来公司是你帮我救回来的

她不知道,她什么也不知情,只晓得在美国所担心的一切并未全然发生,虽然基金没了,但爸爸留给她的公司仍是她的。

大家都早她一步看出了大伯的企图,他甚至替她送令她寒了心的大伯入监牢

"总不能让桑氏企业又成为那个人的目标吧?

双臂因而收紧,"阿霖,我好爱你......"他是在为她设想,因为她的不才,所以他必须时时刻刻跟在身边

"我刚听到你跟你父母说了!

"讨厌,愉听人家说话!"桑无心娇羞的蹭着他的胸膛。

"是你自己说太大声给我听的。"杜檠霖玩耍似的抚弄着她的头发。幸好她很快就恢复元气了。

"阿霖。"她抬起头望着他。

"嗯?

"或许我们可以让合并的公司再多一家。也许桑氏走的路线不同,但这不是正符合时下流行的多角化经营吗,这样说不定可以壮大公司的阵容与声势。"知道杜檠霖的最爱还是当个自由的医生,桑无心想着两全其美的解决办法,她不要逼他做不感兴趣的工作。

"有你妹婿和妹妹在,有人可以教导我,一起防范心存不轨的人,这么一来我到公司上班就不怕让人欺负了!然后你回台湾开业,我请我的好朋友叶子到你的诊所上班,有她就近监督你,我不怕你会乱来!

她愈说愈得意,原来她也能想出如此完美无暇的法子。

杜檠霖看着她说得兴高采烈,最后以一个亮灿的笑容划下句点,他不禁承认这不失为一个好计划。

"你真聪明,这么棒的办法最后还是让你想出来了!"她的古灵精怪原来也不全一无是处嘛,杜檠霖笑了。

她肯定不晓得自己还没进门,就开始忤逆公公的意思了。

他父亲千方百计要他入主公司管事,现在因为她的一席建议,他又乐得逍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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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女戏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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