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凌门里的各座宅院，各有其规模与气势；流水、瀑布、奇石、松桦……应有尽有。

顺着由小圆石子铺设而成的蜿蜒小径走去，便可来到凌门的主楼苍郁楼。

冰雾懒懒地坐在椅子上，为凌子夜倒了杯茶，消除他这几天连夜赶路的辛劳。

自从知道他皇姊的决心后，他嘴里说愿意同他们返回大理，再趁着他们没有防备之际，脚底抹油、转身就溜；反正要找到凌门绝非易事，他总算可以清闲几天了。

「事情都解决了？」坐在主位的凌云一脸笑意地看着冰雾，还算满意地看着冰雾与凌子夜的互动。

「你不是听末言讲了吗？」末言一定比他们早几天回到凌门，他相信他一定向凌云禀告过了，他可不想浪费口水。

「你应该知道，他有讲跟没讲是一样的！」凌云向他抱怨。

他最受不了末言那个闷葫芦了，回来后居然只对他说了一句「解决了」，他真想把末言捉起来重新教导，至少凌鹫在季狮的教导下，也懂得跟他聊天了。

「好吧。」冰雾不甘心的说道：「我有把你送棺木的『苦心』告诉他们，可是他们却不懂得感激，所以我只好请孟昙去对他们『晓以大义』。」

「那孟大哥会怎么处置他们？」凌云好奇地问，脸上的笑容有些不怀好意。

只见冰雾一脸同情地摇摇头，「你该问的是，季凡会怎么处置他们。」

凌云干笑了几声，「我想我知道了。」他可不想再问下去了，那些人只怕是生不如死。

「最近有发生什么大事吗？」冰雾抱起凌子夜，嗅了嗅他颈上的香气，满足地问。

「有！你大理的三弟来找你。」凌云幸灾乐祸地看着冰雾，「他还带了许多兵马！」

「他带兵马来找我？为什么？」冰旭日该不会真的想要造反吧？若是真的，他实在不用大费周章，这个王位他可以免费赠送。

「好象是你拿了他什么东西吧！」凌云不怀好意的提醒。

「我哪有！」

正想为自己辩解的冰雾，看着凌子夜从怀中拿出来的玉佩，脸色大变。

那、那不是他要宇文高晴去跟三弟「借」的玉佩吗？他竟然忘了要他物归原主，这下惨了！他那个木讷得不知变通的三弟，一定会念得他耳朵长茧。

「放心吧！冰雾，你三弟暂时没办法欺侮你。」凌云露出无辜的笑容。

那天这群人不知死活地闯进凌门的阵里，他不耐地命末巫去处理此事，没想到这群人的主子竟是冰雾的兄弟；看在冰雾的面子上，他一反常态地热情接待这些远道而来的「客人」，没有依惯例将闯入者杀个精光。可是为了小小地惩罚他们一下，他顶多……在饭菜里动了手脚。

「凌云，你又设计我三弟吃了什么东西？」冰雾倒抽了口气，战战兢兢地追问。

天呀！他可不想被他的兄弟谋杀呀。

「你放心，这次不是泻药！」凌云贼贼一笑，「老是让茅厕塞住，也不是个办法。」

闻言，冰雾的脸色有些铁青，他紧抱住凌子夜，说凌云的坏话：「子夜，你现在知道凌云是怎样的人了吧？他欺侮我不够，还要欺侮我的兄弟！」

「云本来就很坏。」凌子夜理所当然地道，没有半点同情心。

喝！果然是同一个母亲生的。冰雾叹了口气，他已经做好被这两兄弟吃得死死的心理准备了。

「我想……我还是去看看他好了。」

语毕，冰雾便走了出去，而凌子夜也跟着他离去。

凌云看着凌子夜，无奈地摇摇头；他看得出子夜很喜欢冰雾，但……他叹了口气，兀自沉思。

※※※＊＊＊＃＃＃

站在雕工精致的床边，冰雾看着瘫在床上的男人，眼底没有同情，只有嘲谑。「没想到你这么没用，竟然被整成这副模样。」

冰雾很没有良心地说完，随即哈哈大笑地看着他一向生龙活虎的三弟。

「很难过吗？」勉强忍住笑意，冰雾终于记得还要关心他一下。

「嗯。」冰旭日老实地点点头，「很痛。」

这个回答让凌子夜有点惊讶，他看着那个躺在床上、虎背熊腰的男人，他还以为像他这样的男人，应该会对冰雾破口大骂，没想到他的样子虽然吓人，但给人的感觉倒挺老实的，至少比斯文俊美的冰雾容易摸透。

闻言，冰雾又得意地笑了几声，「谁教你乱来！这里是凌门，可不是大理。」

「可是你拿了我的东西，那是父王给我的玉佩，不可以弄丢的。」冰旭日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就为了一块烂玉佩玩命？」冰雾难以理解地摇摇头，「你不知道凌门是能进不能出的吗？」

「我当然知道。」冰旭日回答得理直气壮，「可是你拿走了我的东西，而且这不是烂玉佩，这是父王给我的宝贝！」他义正辞严地教训冰雾，神情很严肃。

冰雾放弃沟通、转移话题：「你怎么会知道是我拿的？」

「我去问高晴，他很厉害，屈指一算就知道是你拿的。」他想了一下，随即惊呼：「糟糕！他叫我不准跟你讲。」

凌子夜再也忍不住地笑出声音，没想到他们兄弟俩还真是截然不同，容貌不像就算了，连性子都差这么多。

被取笑的冰旭日不好意思地搔搔头，调调地问：「皇兄，他是谁？」

「他是你嫂子，生得很美吧？」冰雾的口气不是很正经。

「哦！」冰旭日想都没想地就对凌子夜喊：「嫂子，你好。」不过随即一想，又觉得不对，他对冰雾吼道：「皇兄，你骗我！」

「怎么说？」冰雾挑起眉头地问。

「我记得你说过，你最讨厌有人死缠……」冰旭日在冰雾的眼神示意下自动噤声。

冰雾勉强扯出笑容，「你记错了。」他转了个身，看着凌子夜一头雾水的模样，他摸摸凌子夜的头，「你累了，先回去休息。」

凌子夜狐疑地看着他，最后还是点点头，先离开了。

＃＃＃※※※＊＊＊

在回哭院的路上，凌子夜满心不解，从冰雾刚刚的举动来看，他知道冰雾有事想瞒他，这让他觉得很不安。

「子夜！」凌云喊住神色有异的凌子夜，看见凌子夜独自一人的孤单模样，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回过神的凌子夜走到凌云身旁，意外地看见还有一个人也在凉亭里小憩。

「凌云，他是谁呀？」季狮漾着天真的笑容，打量着眼前人。

「他是凌子夜，是我大哥。」凌云淡淡地开口。

「真的？」季狮瞪大了眼，「你大哥好漂亮！」

感觉到季狮的善意，凌子夜撤除心里的防备。

「我叫季狮。」季狮甜甜一笑。

他、他就是冰雾心里常常惦念着的季狮？凌子夜不由得心头一震。

察觉凌子夜的情绪波动，凌云开口询问：「冰雾呢？」

「他要我先回哭院。」凌子夜有点烦躁，目光紧锁着眼前的大男孩，他发现季狮有一双明亮、灵活的大眼，让人忍不住想接近他。

被盯着看的季狮倒也不以为意，对他微微一笑，「你就是跟冰雾到江南去的人吗？」

他听凌鹭说了，冰雾带着一个很重要的人到江南去了。

见凌子夜点点头，季狮没有心机地嘟嘴埋怨：「冰雾很奇怪吧？老是喜欢动手动脚的！」

「小萝卜头，你这么说就不怕伤了我的心吗？」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冰雾轻轻捏着季狮滑嫩的小脸，佯装心痛的说道。

「不要老是这样捏我的脸！还有，我不是小萝卜头！」季狮不悦地拍开他的大手，「我要跟凌鹫讲！」季狮就像个小孩子似地抱怨，嚷嚷着要告状。

「这么孩子气！」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冰雾眼底的笑意却更浓了。

凌云咳了几声，企图拉回冰雾的注意力，「冰雾，你忘了还有我们吗？」

冰雾终于看向他们，有点吃惊会看见凌子夜，「子夜，你不是回哭院了吗？」

「我……」凌子夜别开脸，闷闷地道：「我现在就回去！」

正想离开这里时，他却被冰雾搂住了。

「我跟你一起回去。」冰雾漾着微笑，看着生闷气的凌子夜。

凌子夜疑惑地看着冰雾，不能理解冰雾从刚刚到现在的种种行为。

「冰雾，我有事要找你谈。」凌云开口，意味深长地盯着冰雾。

本欲离开的冰雾停下脚步，狐疑地望着他，「要事？」他得问个清楚，以免又被凌云耍弄。

「嗯。」凌云点点头。

「那……子夜，你先回哭院等我。」冰雾轻抚着凌子夜过于白皙的脸蛋，担心地开口：「先回去休息。」

「我知道了。」

凌子夜看了他一眼，静静地离开了。

「你要跟我谈什么？」凌云难得这么严肃。

「你喜欢我大哥？」凌云直截了当地问。

冰雾不暇思索地回答：「当然。」

闻言，凌云皱起了眉头，「冰雾，这种事你要想清楚一点。」

「我想得很清楚了。」

凌云凝视着他，在静默了一会儿后，他终于开了口：「冰雾，其实你不爱子夜对吧？」

冰雾脸上的笑意登时退去，「你为什么这么说？」他皱起眉头，警告凌云：「记住！不要在子夜的面前乱说话，不然他会胡思乱想。」

「你并没有反驳我，所以……我说的没错吧？」凌云咄咄逼人地问：「你该不会是认为子夜没有什么心机，所以想要玩弄他吧？」

虽然他相信冰雾绝对不会对子夜始乱终弃，但是冰雾若只抱着玩玩的心态来对待子夜，即使他们能好好相处，他还是觉得不太好。

他是故意要撮合他们的，当初他之所以要求子夜玩弄冰雾的感情，是因为他清楚男人的劣根性。男人总是认为得不到的最好，尤其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冰雾更是这么认为；但他却没想到……反倒是子夜陷得比较深。唉！这也难怪，毕竟冰雾见多识广，一定比子夜来得老练。

闻言，冰雾只是静静地盯着他，并没有反驳。

冰雾这模样看在因好奇而转过头来的凌子夜眼里，令他一阵心酸，眼底的水气不争气地凝聚起来。

凌子夜悄悄地离开了，泪水在他转身的同时，掉了下来。

□□□○○○◎◎◎

哭院里一片寂静，凌子夜静静地坐在窗边，等着冰雾回来。

「子夜，你又在发呆了！」刚踏进屋内的冰雾，无奈地摇摇头，「没事就别窝在那儿。」

发现凌子夜没有回话，他走到他身旁，却讶然地看见凌子夜潸潸落下的泪水。

「子夜，你、你怎么哭了？」在他的印象中，子夜脸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悲伤绝望的表情。

见凌子夜没有任何动作，冰雾担心地摇晃他的肩膀。

「子夜……」

凌子夜挥开他的手，哽咽的开口：「你不要再碰我了！」他明明有看透人心的能力，为什么他总是会忽略冰雾心中的想法？当初冰雾根本是为了救被下药的自己才会说他喜欢他……冰雾压根儿没有喜欢过他！

「子夜，你到底怎么了？」冰雾心急地问。

凌子夜深吸了口气，拭去眼角的泪水，声音颤抖地问：「如果……如果那一天被下药的人不是我，你会不会救那个人？」

「这……」冰雾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会的，对不对？只要那个人跟我有一样的处境！」

他终于明白冰雾的想法了！他同情他，知道他根本没有办法娶妻生子，只能孤孤单单一辈子；他只是想帮他，反正他对冰雾来说虽然是个累赘，但还算不上是负担，不是吗？

「子夜，你不要胡思乱想，我……」

「那……你敢让我碰你吗？」看见冰雾霎时僵住的身子，他绝望地问：「怎么，你不敢？」他看了冰雾一眼，「你走吧！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他是应该感谢冰雾的，毕竟没有他，他就不知道什么是被疼爱的感觉；可是他现在心好痛，痛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子夜，你听我说！」冰雾急得满头大汗，担心地看着抚着心口的凌子夜。

「我不想听。」凌子夜忿忿地大喊：「出去！」话才说完，他又咳了起来。

「我知道了。」冰雾百般无奈地走出哭院；子夜的身子一向不好，再这么激动下去，子夜一定会受不了的。

冰雾离去后，凌子夜倚着窗棂坐了下来，看着渐渐远去的冰雾，泪水流得更凶了，而眼中的一切也越来越模糊，他终于晕了过去。

◆◆◆●●●■■■

「凌云，子夜怎么样了？」

一听到凌子夜晕倒的消息，冰雾紧张兮兮地冲了进来，当他看见床上的凌子夜时，心中更是不舍。

「大夫怎么说？」冰雾一手握着凌子夜纤细的小手，另一只手则小心翼翼地替凌子夜拭去额上的汗珠。

「没什么大碍，不过仍要好好地休养一阵子。」凌云淡淡地开口。

「是吗？那就好……」冰雾终于放心了。

「你没跟子夜说清楚吗？」凌云语带责怪地问。

「我还来不及说，就被子夜赶出了哭院。」他也是很无奈、很委屈的！不过看到子夜这副模样，他的委屈可以丢在一旁。

听见一阵轻咳，冰雾立即看向缓缓转醒的凌子夜。

「子夜，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冰雾伸手探向凌子夜的额头。

「你在这里干嘛？」凌子夜闷闷地转过身去，「我不想见到你。」

冰雾叹了口气，示意凌云先离开，凌云一离开，他使迫不及待地爬上床、压住凌子夜。

「夜儿，我爱你。」这句肉麻至极的话，冰雾怎么也想不到这辈子会从自己的嘴里吐出来。

「你不要骗我了！」凌子夜一阵鼻酸，「你只是同情我。」

「我没有。」冰雾拉开被子，钻了进去。

「虽然我这个人嘴巴坏，心眼也不好，可是我还是知道--我爱你！」再肉麻下去他就要晕了，但一想到凌云的谆谆教诲，他还是努力续道：「我这辈子已经不能没有你了！」

「你说谎！」凌子夜气急败坏地推开他，「这是凌云教你说的！」在这种时候，他还在背凌云教他的话，一点诚意都没有，难道冰雾还想继续欺骗他吗？

冰雾不好意思地扯开笑容，他都忘了子夜能看透他的心呢！既然这样，他只好靠自己了。

「子夜，虽然我总是喜欢逗你，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冰雾绞尽了脑汁，也只能说出这样的好听话。

「是吗？即使我是个怪物？」凌子夜难过地问：「像我这样能轻易得知你心中想法的人，你不怕吗？」他不该问的，因为他真的好害怕冰雾会给他肯定的答案。

「我当然不怕，因为我一生光明磊落！」冰雾毫不迟疑地回答。

「可是你……」

「子夜，我敢向你保证，我唯一会怕的只有一件事。」

「什么事？」凌子夜紧张地问。

「那就是……当我在想你时，却被你发现。」冰雾不正经地说着。

闻言，凌子夜的小脸登时烧红。

「还有，我承认我一开始的确只是想逗着你玩，可是后来我真的对你动真情了；因为你会替我着想，遇到危险还会挡在我身前，教我怎么能不动心呢？」见凌子夜有反应了，冰雾续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恶整刘富那帮人吗？他竟然说要我把你送给他们玩！我当时真是恨不得能立刻宰了他们！」

「真的吗？」凌子夜怀疑地看着冰雾。

「当然，不然你听听我的心是不是这么想的。」冰雾深情地望着他。

「我不要听了。」凌子夜别过脸，「我累了。」他翻了个身，不再理会冰雾。

而冰雾也扯开笑容，搂注没有反抗的凌子夜，在他敏感的耳边讲着悄悄话，让凌子夜连耳根子都红了，才满意地搂着他静静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