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聂甄衣气呼呼地跑回房,看著打发他去找吃的、自己却又沉沉睡去的端木怀尘,他心里一气,上前狠狠地捏了他。

「哎哟!你干嘛捏我?」端木怀尘揉揉因痛而睁开的眼。

「我生气,我大哥那个笨蛋!」聂甄衣张嘴又往端木怀尘的肩头咬去。

「怎么生气了?」看著聂甄衣气嘟嘟的模样,端木怀尘一手抱过他搂在怀中,忘了自己是未著寸缕,聂甄衣的脸就贴著他的胸膛。

聂甄衣噗哧一笑,捏了捏他的肉,「你好瘦,到底有没有吃饭?」

怀尘真好,昨天强要抱他,他还以为他会生气,没想到他不生气,反倒是一看到自己气呼呼的,就急著哄自己。

顺著他的手,端木怀尘终于看见自己赤裸的模样,他惊讶地推开他,红著脸下床找衣服。

在旁人的目光注视下,他有些笨拙地穿上外衣。

聂甄衣仰躺在床上,咯咯地笑。

以前在他面前换衣服可熟练得很,现在竟然害羞起来。

「别笑了。」端木怀尘没好气地说,知道聂甄衣一定是在笑他。

他以前住在落日山时,方圆百里之内根本没有什么人,唯一会接触的人是他到街上去诊治时的病人,他现在能跟他搂搂抱抱的,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你刚刚在气什么?」

一想到这个,聂甄衣旧恨又涌上来,气呼呼地站了起来,走到端木怀尘的身旁,唱作俱佳地说:「大哥那个混蛋!明知道白大哥现在身子骨差,竟然还当著他的面说要娶亲,可恶至极!」

端木怀尘轻颦起眉,「他的身子……」

「很奇怪,从昨晚就开始虚弱了起来,可也没听他在咳。」聂甄衣忧虑不已,「怀尘,你去看看他好不好?」

「好。」端木怀尘一口答应,「但你要乖乖地留在这里。」

「为什么我不能去?」他惊叫,不满地拉著他的手撒娇,「我也想去。」

「不行,有时候问诊,不适合第三者在场。」

「哪有这样的!」聂甄衣还想要抗议,却看见端木怀尘坚定的神色,只好悻悻然地放手。「好嘛。」

端木怀尘起身,摸摸他的头,「我一会儿就回来。」

看著他离去,聂甄衣跺跺脚,愈想愈不满。

「管他的,我站在门外听,不进去总行吧。」

打定主意,他偷偷摸摸地跟去。

来到坐落在竹林中的院落,轻敲了几声门,听到里头不耐烦的声音说他不想见任何人,端木怀尘微皱起眉,也不等主人的允许,直接推开门进去。

而门内的主人则是略微吃惊,看到是他,露出为难又了然的笑容。

「原来是你。」白羿请他坐下,自顾自的喝起酒来。

一旁散落的酒壶看得出他已喝了不少。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相当自律的人。」端木怀尘轻叹,虽然彼此相交不深,但他就是知道。

「再怎么自律的人也会有这么一天的。」白羿举起酒杯,嘲讽地一笑,「藉酒消愁啊……」

看著端木怀尘不表认同的模样,他扬起清笑,「怎么还有闲工夫担心我?我以为你要离开了,你跟甄衣讲了没?」

端木怀尘敛下眸光不语。

「我就知道你说不出口。」白羿冷笑,「你该不会要不辞而别吧?这样的人最卑劣了!」

「我当然不会,明日……不,今日我就跟他说。」

听到他这样的答案,白羿一口气又上来。「我这例子你还看不透?你真的要这样放弃甄衣?你真的不爱他?」

他不懂这男人怎么可以这么冷静地说要放弃、要离开。

「我当然爱他,只是我承诺把幸福送给了别人。」端木怀尘略微迟疑,「虽然那人目前似乎不幸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另有喜欢的人!」白羿恼怒地抓起端木怀尘的衣领,「你既然心里有人,还来招惹甄衣!」

门外的聂甄衣听到这儿,就听不下去了,他含著泪,气愤又羞怒地离开。

「我……」端木怀尘只能长叹,「你冷静点,我们谈谈。」

「要我冷静?我得不到幸福也就罢,你要我如何冷静地看著甄衣也得不到幸福?」

看著白羿似乎情绪激动无法冷静,端木怀尘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攻核心问题,「你说你无法得到幸福,是你还不把自己当人看吗?」

这话果然很快让白羿冷静下来,浑身一震。

「当初国师说这屋子里有恶鬼……其实他说对了一半,这屋子是有鬼,但不是恶鬼。」

他目光熠熠有神地望著白羿,「那鬼指的就是你。」

白羿震惊了许久,然后露出莫可奈何的笑容,「我一直怀疑你看得出来,毕竟你是除灵世家的人,但我不懂你为何不揭穿我?」

那时聂甄庆当著他的面问这家里是否有鬼时,他差点惧怕得无法呼吸,他明知道自己绝不能跟除灵世家的人接触,所以他拒绝跟他们一同探访除灵世家;但为了聂甄衣的病,他依旧不顾一切地请端木怀尘回来。

二十年前的一场大病原本已夺走了他的命,但是痛失独子的爹爹不愿意认命,他走访除灵世家,在他们面前跪了七天七夜,希望他们能帮独子回魂,最后是除灵世家中不知名的人物因心软而帮忙。

但那人也讲得很清楚,人死无法复生,他只是借个肉体让他依附。

「因为我就是那个借你肉体的人。」端木怀尘长叹,站了起来。

白羿睁圆了眼,「你……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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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可能!

二十年前端木怀尘才几岁而已!

「我不是人。」他语不惊人死不休,「我是因无聊而转世到凡间的北极辰星,是北辰众星之首、万星帝主。」

当然,转世到除灵世家后,因为气的关系,他比较常跟鬼怪打交道。

看著白羿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他轻松地笑,企图缓和气氛。

「你现在看到我的身子,是我自己幻化的。我投胎到除灵世家后,一直觉得日子很无聊,当我五岁时,看见地上有一个人跪得都快没气了,同情之下,我问了原因,也没考虑后果就施法,把肉体借给他的孩子,让那孩子得以重生,而我就用幻化的肉体过日子。

别以为这样不可能,虽然我转世了,但我的能力在除灵世家中本来就是最上级的,要施法做这点小事,对我来说是简单容易的,唯一比较麻烦的是……毕竟我还是凡胎,我必须衡量每天要长高多少,头发要长多少,而为了不让别人瞧出破绽,我便搬到落日山去。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找到落日山的,但我猜你们应该先到过除灵世家,我家族中唯一知道我去处的是老仆左熙,他大概是希望我恢复正常人的生活,所以才会把你们引到落日山去……逼得我无法避开劫数。」

「劫数?」

「是啊!情劫。」端木怀尘烦恼地搔搔头,「每个人一出生都有很多劫难,而最难过的就是情劫。若像我这样的灵体,是怎么也不可能跟甄衣在一起,因为严格地说起来,我现在也不能算是人,除非……」

想到聂甄衣若听到他不是人这句话,一定会尖叫乱窜,他不禁笑了起来。

「除非你死。」端木怀尘定定地看著他。

白羿觉得自己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凝固住。

人都会因为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恐惧,恐惧的原因很多,但最大的是放不下,放不下亲人、放不下财富、放不下未来……

即使知道聂甄庆即将娶亲,白羿依旧是放不下他。

看著刷白脸的白羿,端木怀尘悠悠地站了起来。「告诉你这些话不是要逼你作决定,而是……你去跟他说一次吧。」

白羿愣住,不懂这话的意思。

「去跟聂甄庆说。」端木怀尘语气中带些鼓励,「我一直很欣赏聂甄庆,为了他弟弟,他毫不犹豫地跟我这晚辈下跪,代表他是重情义的人,就算他拒绝你,我相信他不会那么残忍地待你……你曾劝我不要放弃甄衣,难道你自己连试都不愿意试一次?」

这话说得白羿哑口无言。

知道这种事用逼的也没用,端木怀尘悄悄地带上门,退了出去。

端木怀尘若无其事的走进房里,却没看到聂甄衣的影子,他长叹了口气,想起刚刚跟白羿讲的那一席话,看他脸色都白了。

他可从没想过要把自己的肉体收回,毕竟对他来说那跟杀个人差不多,维持现状对他来说并不难,但想到要离开聂甄衣……

说不痛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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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他看见被窝鼓起一个小山,微笑著走上前,拉扯著被子,「甄衣,你怎么躲在里面?」

他听见被窝里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像是哭又像是笑,听起来会让人头皮发麻。

他用力一掀被,看见的不是聂甄衣我见犹怜的脸,而是一把又尖又锐利的大剪子,他吓了一大跳。

聂甄衣用著恐怖的笑声,郑重的声明:「竟敢欺骗我的感情,我要阉了你……看你还敢不敢去找之前的心上人。」

端木怀尘怔然,被聂甄衣顺利的推到床上,俐落地脱下裤子,一把大剪子在他的命根子前晃动。

「我要阉了你,看你还能不能够在我面前说爱的是别人。」聂甄衣气得脸鼓鼓的,眼中散发著奇异的光芒。

端木怀尘咽了口口水,「你不要乱动……」

「嘿嘿……我考虑很久了……想得很清楚了……」聂甄衣手中大剪子晃啊晃的,摸著那软软的东西,用力地喀喳!

什么东西都没剪到,剪子丢到床下,聂甄衣抱著端木怀尘痛哭,「我不许你走!你去哪里我就跟去哪里。」

终于知道聂甄衣怪异的原因,端木怀尘轻叹,大手抱著他呜咽哭泣的头,「别哭了。」

明明叫他不要偷听,只是不知道他偷听到多少。

「我就是要哭!你不要离开我!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做的比那混帐还多,在大街上愿意拥抱我、还一步步背我回家、还肯听我说话,要我把自己的感情明白表达出来……让我感动得不能离开你,结果你竟然要走!」

「甄衣。」

「不要叫我!不要走!」他哭得淅沥哗啦的,直到哭够,才抬头道:「你要去哪里,让我跟好不好?你要去找她对不对?没关系,就算要我做小也没关系。」

他气自己这么没骨气!竟然还抢著做小!

可是端木怀尘本来就不喜欢男人,而他又生不出娃娃来,但是他舍不得离开他,当初马畅元要走他分得很干脆,但对于端木怀尘,他绝对不要这么简单就放手。

「甄衣,没有什么她,只是我不得不离开。」

看来聂甄衣只听见前段的话,也好,这样子他才不用为难。

「你骗我!你说你把幸福承诺给别人了……落日山那里其实有你的妻子对不对?你只是不忍告诉我而已。」他抽噎的说著,一双经泪水湿润的大眼看著他,「怀尘,别离开我,你离开我不知道怎么活下去。」

他拥抱著他的手臂,眼里承载的净是惊恐,他不愿意让端木怀尘回到那女人身边。

「对不起。」端木怀尘轻轻地推开他,「我还是必须走,后天……不,明天我就走。」

「你要走就带著我一起走!」聂甄衣坚定的道。

面对著那一双坚定的眼眸,端木怀尘只得狠下心说:「不可能。」

「你!」聂甄衣气急了,「你若是真的离开又不带著我,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

这恐吓很够力,端木怀尘立刻浮上担忧,伸出手想握住聂甄衣的手却被拍开。「甄衣,我……」

「我什么都不听!我只知道你若真的遗弃我,我一定恨你一辈子!」聂甄衣气愤地推开他,把他关在门内,把门锁拴紧。

聂甄衣在房外踱步,生著闷气,无论端木怀尘从里面怎么叫他开门,他就是不开,他强迫自己不能心软,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跟著端木怀尘,要不然他也别想回去!

「甄衣,你在这里干嘛?」聂甄澄冷不防地拍了他的肩。

聂甄衣受到惊吓地转身,呐呐地说:「三哥是你啊!你回来了?」

「你在这里守什么?」聂甄澄睁大眼想往屋子里探。

「没有、没有。」聂甄衣立刻说:「我们去别处谈。」他略微慌张地拉著三哥离开。

一路上聂甄澄的话他也没仔细听,而总看著他发呆恍神的聂甄澄,又好气又好笑。

聂甄澄不禁揪著他的耳朵问:「你的魂到底跑到哪儿去了?」

「啊?」聂甄衣恍惚地回神,露出个歉然的表情,「三哥,你这次为什么回来?」

三哥喜欢在江湖间游走,家里的事也从不打理,但他很喜欢听三哥说的那些江湖事。

聂甄澄忍不住敲打发呆的四弟,「还问我为什么要回来?当然是为了哥哥的喜事。」

一提起这件事,聂甄衣就恼怒。

「甄衣,你也高兴吧?大哥都快要而立之年了,却还没娶妻生子,说起来也是一件憾事呢!谁教这天下要配得上我们聂家的人寥寥可数。」

「那又如何?也有人一辈子不娶妻的。」聂甄衣噘著嘴咕哝。

聂甄澄惊呼:「一辈子不娶妻?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当然有,如果我这辈子不娶妻,你就不认我这弟弟了吗?我就没亲人了吗?」

被这话逼著问,聂甄澄搔搔头,「好像不会耶!无论你做了什么,你都还是我弟弟。」

「那不就好了!」聂甄衣耸耸肩,一副简单容易的样子,但心里清楚很多事情是说来容易做来难。

跟著三哥来到厅里,大哥跟白羿已经在厅里等他们一段时间了。

「甄衣,这几天你送白羿回山庄去。」聂甄庆担忧地看著神色苍白的白羿。

「白大哥,你要回去了?」

「嗯,不好意思麻烦你了。」白羿勉强地一笑。

聂甄衣看了有点心疼。

他其实很想要紧盯著端木怀尘,一步也不离开他,但今日是谁的要求他都能拒绝,就是白羿他不能。白羿是从以前就站在他身边,陪著他、了解他的人,若不是知道白羿喜欢大哥,或许自己也可能会喜欢上他。

「没问题,我一定会安全把你送到白伯伯手上的。」他也回以强笑,走到白羿身边压低音量问:「你决定要离开这儿,是代表要放弃我大哥了?」

白羿不语但苦笑,笑中的涵义是,他不放弃还能如何?

「白大哥……」聂甄衣不忍地蹙起眉。

「去跟他说吧,我能慢慢等,等你跟他说明白我们再离开。」白羿口中的他,指的自然是端木怀尘。

「你们在打什么哑谜?」聂甄庆愈听愈迷糊,忍不住插话。

「反正你这个粗人听不懂是正常!」聂甄衣第一次用这样的口气跟自己的大哥讲话,然后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甄衣他……」聂甄庆看向白羿。

白羿淡笑,「没什么,小孩子也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他用著诚挚的大眼看著他,「甄庆,你得跟我保证一件事。」

看著白羿这样认真的神情,甄庆也严肃起来,「什么事?」

白羿盯著他好一会儿,然后噗哧一笑,大力地捶了他胸膛一下,「要幸福!要好好对待长公主!长公主可不是一般的民女,稍有不慎,我看你有几个脑袋赔!」

「我一定会好好待她的,你不是最了解我的为人吗?」只他当是临走前的玩笑,聂甄庆不以为意,「记得,我的喜宴一定会留你一个位置的,就算你身子再怎么不好,爬也要爬来!」

爬也要爬来……这算不算是他的做人成功呢?

白羿抑制不住的泪涌上,他低下头悄悄地拭去,喃喃地说:「放心,我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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装神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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