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醒过来的漠雪痕有片刻的呆愣,忘了刚刚做了什么好事的他,只道这天色幽暗,分明还未到拂晓,自己怎么就这么醒过来了?

而房内也不是完全无灯,一盏烛火飘忽地闪动着,他困惑地起身,却赫然发现自己浑身发软。

妈的!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我?这是他浮现在内心的第一句话。

但当他低头看看自己赤裸的身体有着斑斑的红痕时,之前那些荒唐的记忆好像统统回笼。

他们真的做了?

明明是他吵着要他上的,但真的做了最吃惊的还是他。

他从没想到自己能接受一个男人,然而心里明白,这是为了绑住那人而选择这种愚蠢的行为。

环顾四周,看见身边没有衣物可蔽体,又听见外头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他裹了条轻便的被子,缓缓地下床。

似乎不痛呢……他略挑起眉,彤的药果然好用。

开了小窗,他看见洛濬与朱华站在庭外说话,仗着自己的耳力好,他能听得一清二楚。

「主子,您和他真的……」朱华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很明显浑身散发着一股不甘与悲伤。

洛濬一派轻松地站在她身边。「朱华,就是他了,我寻寻觅觅的人。」

把话说白是很残忍的,但他自认现在没有任何值得朱华企盼的可能。

「可是他是男人。」咬着贝齿,她不知道除了这点之外,那在屋里的男人还有什么可以让人批评的,说美丽,他一点也不输自己;说动人,他双眼顾盼间又让哪个男人不动心?

她知道自己输的原因,天生的冷淡让人退避三舍,就算明白,心中却无法甘心。

为什么呢?为什么她要有这样悲惨的过去?如果没有,她也能对人生充满憧憬与喜悦,她也可拥有让这男人沉迷的条件……

她爱的男人啊,打从他把自己从悲惨无人道的环境中救下后,她一心精进武功,日夜不敢懈怠,就是为了保护他,她已经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爱他了啊,为什么还是不行?

「男人又如何?你知道我一向不把世俗的眼光放在眼底的。」洛濬难得放软口气对她的问话有问必答。

闻言,朱华苦笑。是啊,若他不是不同于一般凡夫俗子,又怎能让她陪伴这些许年头?

但她还是要说,为她的幸福做最后的努力。

朱华咬着唇,无法克制自己的嫉妒,脱口而道:「我也不想诋毁他,可我只是怕您被骗了。这阵子您把他带进带出的,前阵子的刺客至今还未抓到,皇上又削了您的职权,撤了不少侍卫,您的处境是步步危险的,难道没想过他出现的时间、方式未免巧了些?也许他是敌阵派来的杀手。」

这段话换来洛濬肯定的三个字──不可能!

「您可真是自信啊!」朱华该说的都说了,依然无法撼动眼前这男人的一丝意志,她惨然而笑。

「您可知我查了他的来历?他是阎楼的人,是杀手,是来杀您的人!到现在您还执迷不悟?」

听到朱华打听出他的来历,漠雪痕心头一震。

不是,我不是!他几乎要冲出去这样大喊,但一瞬间又想起御主交代的事,神色黯然,虽不是来杀他的,但当初自己接近洛濬的确是不怀好意。

但当事人洛濬却只是皱起眉,似乎对她去调查谟雪痕露出了显见的不开心,嗓音略显低沉地道:「我早说过他是值得放心的,你何必多此一举。」

「放心?您听了我的话还放心把他带在身边?这才是……」朱华语调突然升高,却又突然止住,「您的意思是早知道他的来历?」

他知道!漠雪痕震惊于这个消息!他在阎楼因为身分的关系从未曝光,也没有接过任务,为什么洛濬会知道他的来历?还是这个掌握所有事情的男人,连他的一举一动也清楚地掌握了?

「这件事说来话长,总之我……」

「我也想知道你怎么知道我来历的。」一直默默听着的漠雪痕也开了口,他缓缓地走出来,包裹着被衾的模样任谁也猜得出刚刚做了什么好事。

洛濬一惊,也不管才和朱华话说到一半,就赶紧上前把他拉回房里,气急败坏地说:「你怎么这样跑出房门?」

漠雪痕全身赤裸,就只包裹着被单,被单却短的不得不露出了裸臂与姣好的玉腿。虽然他才刚「吃饱」,但这毫无心机的撩人模样,让人看了食指大动,还好现在月黑风高、三更半夜,要不他怎么想也吃亏。

才不管自己是露腿还是露手,漠雪痕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眼神中透露着被透视的难堪,「你说!你怎么知道我来历的!」

看到雪痕脸上透着的伤心,洛濬正想开口辩解,但一时间心头涌上难过,第一次他也质问起漠雪痕。

「难道你认为我刻意欺骗你的感情?认为我知道你是杀手,所以才故意接近你、利用你?」

「我……」他当然不信,可是为什么要瞒着他?而且知道他从阎楼来,一定也知道自己不怀好意,难道他真没有半分监视自己的想法?

看着漠雪痕不吭一声,洛濬揉揉眉心地叹道:「你不曾对我提过你的来历,难道我要说破?」

雪痕痕动了动的嘴唇,却是哑口无言。

洛濬无奈地笑了,抱起他疲惫的身躯,轻柔地放在床褥上,还替他盖上被衾。

「罢了,今日晚了,我知道今日也让你很累了,我们晚点再说好吗?」

漠雪痕想了一会,点点头。

也好,他还要想想该怎么说这件事,他不想再伤害洛濬,不想让他对自己失望,或许稍微休息后,他们才能心平气和地谈这个问题,只是……

他不知道晚点就见不着洛濬了。

看着漠雪痕刚睡下的样子,洛濬总算放下了心,他倒是不大担心被误会的事,只是他还是挂心着漠雪痕念着的那件事。

揉揉疲倦的眉心,才刚到书房,朱华却传来急事禀报。

「什么事?」洛濬开了书房门。

朱华脸色尚未好转,只是淡淡地报告:「探子来报,西街尽头发生件凶残的凶杀案。」

「凶杀案?」洛濬大吃一惊,不是他太自大,只是在皇帝与他的连手管理下,京城的治安一向极好,发生这种事简直是匪夷所思。

「死者是一名叫做芙意玮的人。案发是在一条暗巷里,他浑身赤裸被先奸后杀,双目被挖出,身上被刺数十刀……」

洛濬一听到名字,脸色登时苍白,听到后面更是倒抽了口冷气,身子略微不稳。

「主子!」朱华迟钝地发现主人的不对劲,她没想到自己照惯例的报告,却让主子这么震惊,这人……究竟是谁?

她本来想上前去关心的,却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人不就是主子另一个肯付出关心的人?思及此,她又抑下了想要上前的冲动。

「立刻去准备!我要出去!」洛濬毫不迟疑地下判断,双手因为怒气微微发颤,却没想到话都说出口了,朱华还是一动也不动的。

思索了一下,洛濬轻叹了口气地苦笑。也罢,他对旁人尚都能如此宽容,对一个和自己出生入死数年的伙伴怎能如此苛待?尤其在自己明言拒绝她后。

于是他道:「今晚妳留在府里,我便装出门就好。」

听到这话,朱华有点心软,但又强迫自己装出毫不在乎,只见洛濬匆匆忙忙换了件衣裳,从相府的偏门离开。

循着白日来过的印象,洛濬轻而易举地找着了高挂着丧用白灯笼的张府,里头跪着的芙西哭得哀伤,丈夫张甫在一旁陪着她也是满脸的哀戚,只是这小房子里却无缘无故地多了一张生面孔,是个衰老的妇人。

他带着几分存疑走了进去。

「芙西……」他首先唤的自然是芙西,只见芙西哭肿了眼,抬起头望着洛濬,泪水很快地就滚下来。

「洛君,我弟弟他……」

看着她如此的伤心,洛濬同情地皱起了眉,他看着一旁苍老发白的脸孔,悄声地问张甫,「这妇人是谁?」

「她说她有看到伤害意玮的人。」

「果真如此?那……」

他才正想要上去攀谈,但瘦弱的妇人却惊愕地大喊起来,「就、就是他!就是他杀了那人!」

这话一出,连芙西都震惊得忘记哭泣。

「我?」洛濬指着指自己的鼻子,惊讶万分,他细细地打量这妇人,思考着她的来历,为什么要栽赃于他?

「就是他!」妇人指证历历,「那时他强要那名小公子,可是那小公子不服,所以他就从袖中拿出把锐刀,狠狠地刺了他好几刀……」

「对,就是他。我还记得月光映着他的脸,显得可怕狰狞,他、他还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吓得跑开。」

「洛君,难道真的是你?」张甫大步上前,神情变得肃穆。

「你不相信我?」没想到今日得第二次说出这样的话。

「那你告诉我今日子时你人在哪?要不就随我报官。」看着自己妻子唯一的宝贝弟弟死得这么惨,而芙西哭得这么悲痛,张甫失去了理智。

怎能告诉他?说他在丞相府?

他苦笑。

「张甫,难道你怀疑洛君?他是怎样的人你信不过吗?我们都认识几年了,你千万别太激动啊。」

反倒是芙西擦了眼泪冲到丈夫的前头挡着,替他说话。

「可是……」张甫还有话要说,却被突然冲进来的官兵们吓了一大跳。

「就是他,把他抓起来!」捕快的声音响起,官兵们立刻拔出腰剑对着这名淫贼。

从头到尾被指认的洛濬却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地望着老妇人以及官府一群人。

官府的人未免也来得太快了,只是他们到底是知道了什么,才赶紧来抓他的呢?敌方是趁他无权时灭他的口,还是针对「洛君」来?

他叹了口气,知道自己为了弄懂这一点,非跑一趟官府不成。

由于已经是半夜,京官老爷也没有夜审犯人,只是把他抓进大牢里关着,等待天明再审,这情节让他觉得很可笑,好像以前也发生过的样子。

之前好像有哪个乡下的老县令也曾经审过皇帝吧?还连同九王爷一起审,听说后来吓得当夜暴毙,皇帝也没再继续追究他不查案而污蔑之罪。

只是,他可不想也来一回。

他从没告诉朱华他在民间之事,朱华自然查不到这件事上来,只怕还会当成被哪个朝廷命官绑架来办,这样只恐他得被困着。

撕了片衣袖,趁着朦胧的月光,他想着来解救的名单。

朱华?只怕她带着大批人马冲了进来,这样坏了他想抓幕后黑手的计划。

雪痕?洛濬更是猛摇头,依雪痕的个性恐怕不毁了这地牢劫狱才怪,而且他现在身子虚,他也不想让他操无谓的心。

想着想着,他放下了手上的半片衣袖,也省下了咬破手指的痛苦,还是他的一贯作风──静观其变。

就在他拍拍稻草堆,准备随遇而安睡个觉时,却猛然见到一个身影,他抬起头看见的竟是杨国基。

「你怎么会在这儿?」

杨国基冷笑,「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吧?我说过会给你颜色瞧的。」

「是你报的官?」否则他就不会这么「巧」地出现在这了。

「我的人死了,自然是我报的官。」杨国基回答得语意不详。

但洛濬何等聪明,这报官的时机出现得太过巧合,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早已安排好一切,只等自己出现来个瓮中捉鳖。

「芙意玮呢?他的死也与你有关?」洛濬再问。

不是没去猜想可能是杨国基,只是万万没想到他是这么狠毒之人,跟在他身旁的枕边人怎么下得了手。

但这些猜测杨国基却一概不答,只是一贯冷笑,但倨傲的神情早就把答案揭露。

「为什么杀他?你不是爱他?」

「爱他?哼!要看那小贱人爱的是谁。」

「就因为这样你杀了他?」一股名为愤怒的情绪浮上心头,他实在无法容忍因为这么可笑的理由而杀人。

「你以为这是小事?我为了他花了这么多银两,而他却只惦记着你,这口气我怎么咽得下!」他一副怒气未消,仿佛人若在他的面前,他还能再砍上他几刀似的。

「你是不是误会了,我跟他……」

「我一点都没误会,我亲耳听到他对你情人说想回到你身边。」

听到这,洛濬恍然大悟,莫非这就是漠雪痕这几天奇怪的原因?

「之前我本来只是想给你教训,要你知道我的人碰不得,谁知道那小贱人竟然想回到你身边,那我就拖你陪他下地狱去。」

之前……?

「莫非之前你早就派人来杀我?」

「不然你认为谁有这种闲功夫来杀你这下等人?」杨国基嗤道:「身上的鞭伤不好受吧?那可是我花了不少银两才能在你身上烙印的。」

洛濬除了叹气还是叹气,还以为是什么敌阵或是敌国的追杀,朱华还一副如临大敌,连雪痕都防备着,没想到原来只是陪个愚人在玩游戏。

「你这是在自寻死路。」洛濬缓道。

「哼!谁死还不知道。」他啐了声,「就算你是皇帝老子我都不怕。」

闻言,洛濬也只能摇头,这话若是被唯我独尊的皇帝听见,只怕他会气得跳脚。

「我早告诉过你,这就是你和我作对的下场,不只是你,还有身边的那小美人我也要了,我从来没见过那么美丽的可人儿,我一定会要把他弄到手,让他臣服在我身下。」

「你敢!」一直都能以平常心看待这事的洛濬,一听到他用这样污蔑的语气提起漠雪痕,怒气猛然地涌了上来,手紧紧地握拳。

「为什么不敢?」他伸出舌,神情猥亵地舔了舔。「那小美人的味道一定很好,虽然已经是破鞋了,但是……」

砰的一声巨响,洛濬的手深深地陷在牢狱的泥壁之中,应声把牢壁打穿了一个小洞。

「滚!少做你的痴心妄想!」洛濬恶狠狠地瞪着他,目光带着从未展露过的狠毒。

霎时间,杨国基觉得颈子有股凉意,那人的寒意是深入脊髓的冷,像是毒蛇已经死命咬住自己、拼命注入毒液一般,他从来就没见过哪个人的冷酷甚于他的,更甚于芙意玮死前的恨意。

他心里想着不能输,至少自己是站在外面,而那人还在牢狱中作困兽之斗。这么想,他的精神稳定多了,却也不敢在这多逗留,虚张声势地哼了声,扭头就走。

见狱卒谄媚地对杨国基说上几句好听的话,才把带着一丝光亮的大门关上,洛濬这才回神缓缓地坐回地上,深吐了好几口气。

手上溢出的鲜血温热着,让他的目光变得深邃难辨。

早就发过誓,只要出了那个家就再也不用武功,再也不随意动怒,再也不回到以前的疯狂,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可以让自己破誓。

虽知道绝不可能,但他光用想的,美丽的雪痕在那人身下悲伤哭泣的模样,就足以让他失控,抑不住怒气,恨不得使出世上最卑劣的手段,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成!

还好是漠雪痕那张刁钻的嘴点醒了他,心爱的雪痕怎么可能会有那么一天?连自己都被那张嘴及粗暴的性格打骂了好几回呢。他矛盾又可爱的恋人。

想到这,洛濬笑了起来,刚刚还真以为自己待在这牢狱中能这样心平气和呢!但眼下,他已经开始疯狂地想念那个人了。

自从主子一去很久都没回来,唯一知道他出府的朱华心里开始紧张起来。

主子知道自己的身分非常,从来没有过了一个时辰还没有传讯回来过的,她不安地在厅里踱步着,愈想愈不妥,已经受不了内心地煎熬想要出门去找人了,但偏偏自己对洛濬在外头的事情不了解,每次主子在外头胡闹,她就是去上朝冒名顶替的份,所以说到认识主子在外头的人……

漠雪痕的名字闪过了她的脑海。

该不该去问他?能不能信他?她脑里浮现许多的犹豫,但只要一想到她这一刻的迟疑,主子很有可能已经有生命的危险时,她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别的选择。

我早说过他是值得放心的。

洛濬之前说过的话仿佛又再次在耳边响起。

既然主子这么说,她自当也得真诚以待,别无选择。

思及此,她决定去做夜半扰人清梦的人。

轻敲了几下房门,里头没有动静,想必漠雪痕似乎真的很疲累,但她不得不狠下心将门敲得更大声。

「到底什么事?」睁着惺忪睡眼,漠雪痕口气不佳地来开门。

不是说什么天大的事都天亮再说?他开门后瞧见的竟是朱华,一时间也忘了抱怨的话,因为朱华的模样有些忐忑。

其实她也非什么恶人,只是受过洛濬的恩惠过大,早已抱着此生以命护主的想法,现在洛濬把话说得这么绝,她的情也冷了大半,发现世上情爱也不过如此,但要她立刻摆出和善的态度,她又觉得自己前后不一的矫情。

不得已,她勉强咳了几声,带着些善意。「主子他两个时辰前离开府邸,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他去哪儿?」这话让他彻底清醒。

「不知道,但他听见一桩命案就急忙地跑出去。」朱华道,并且连忙地补充,「是一个叫芙意玮的人被人奸杀于暗巷内。」

「什么!」漠雪痕忍不住地惊叫出来。

芙意玮……不就是芙西的弟弟?

对!洛濬现在一定在芙西那。

他抬起头神色紧张地对着朱华道:「你去查查在南门市集贩鱼的张甫住在哪?

你主子应该在那才对。」

「好。」终于获得些线索,朱华立刻去办。

而漠雪痕则是急忙地回房换外出衣。

要离开房门前,他看着静挂在墙上的青龙剑,只迟疑一秒就把它带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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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打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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