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月炎极力忍住心中的无聊和烦闷坐在沙发上,拿怀里的抱枕来磨牙,心不在焉地听著胡太太的闲扯淡。她已经在这坐两个多小时了,还不打算走吗?

如果她不是辛辙的邻居,以她的个性老早就不客气地把她轰出去了。

她干么一直咬著抱枕啊?胡太太眼中掠过一抹诧异,辛先生他这个远房表妹好像有点怪怪的喔。

月炎怔怔望著胡太太那两片不停开开阖阖的嘴皮子,她的嘴巴一直动、一直动都不会觉得酸吗?这也算是天赋异禀吧。

人……呃,鼠的耐性也是有限度的,她最好不要把她的耐性磨光。

车子的引擎声传来。

是辛辙下班回来了。她有种死里逃生的狂喜。

胡太太拉起月炎的手轻拍,「哎呀!能够和你聊天真是太高兴了,看我光顾著跟你讲话都忘记时间了,我先生和女儿也应该快回来了,我得快点回去煮晚餐才行。」

月炎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鸡皮疙瘩一粒粒地冒出来了。她轻轻地将手抽回来,「嗯。」

辛辙打开门进来,看见胡太太有些讶异,眉梢轻扬。「胡太太,怎么有空过来陪月炎聊天?」

陪她聊天?月炎不以为然地挑起一道眉,她是来荼毒她的耳朵的吧!

胡太太站起身,呵呵笑道:「邻居嘛,有空就该多联络一下感情,有什么事也好互相照应,你说是吧!」

他一笑,「希望不会耽误到你的正事才好。」

她只是个家庭主妇,除了替家人打理三餐,整理屋子外,其他时间都是空闲的。「我哪有什么……」胡太太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没有正事,不代表别人也是同样的悠闲。辛先生言下之意是在暗示她耽误到月炎的时间了吗?

辛辙脱下外套,若无其事地道:「胡太太,请坐,别站著说话。」

「不用了,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准备晚饭了。」胡太太谢过月炎的招待後就匆匆离去。

他顺手将外套往沙发上一挂,走进厨房去倒了杯开水,看见李嫂正在将最後一道菜装盘上桌。「少爷,马上可以吃饭了。」

「嗯。」再回到客厅时,月炎已倒在沙发上,他眼中闪过一抹促狭,用很意外的表情询问道:「你和胡太太的交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他和月炎之间的关系从开始的生疏到渐渐习惯,然後是熟稔。除了脾气暴躁点、个性有时别扭了些以外,她是个很好相处的人。

她和胡太太交情好?月炎从沙发上一头爬了起来,瞪著辛辙,「我什么时候跟她有交情了?我是受到你的连累。」

他暍了口水,明知故问,「连累?我做了什么吗?」

胡太太三天两头就会想出一个名堂来,请他到她家去用个餐、喝个茶、聊个天,为的就是替她女儿制造和他相处的机会,还曾多次暗示、明示他约她女儿出去走走,但都被他有技巧地将话题转移开来。

「胡太太根本就是来打探和你有关的事,哪是什么邻居联络感情。」听她说了三分钟的话之後,月炎就弄明白她的企图了。就算她女儿喜欢辛辙、就算她想把女儿嫁给辛辙好了,但是干她什么事啊?为什么她得忍受这一些?直到此刻她的耳朵都还在嗡嗡作响。

「不过,有人陪你说说话、聊聊天也不错啊。」他闲闲地笑道。

「不错?」她大叫一声。他是在说什么鬼话?「那好,我明天把她找来陪你聊天说话。」

她激动生气的时候双眸会闪闪发亮、脸泛红晕,就连那一头红褐色的发丝也仿佛染上了火焰般的光芒,绚烂耀眼得叫人移不开视线,煞是好看。「呵呵……我开玩笑的。」他连忙承认,免得她真的动歪脑筋设计陷害他。

那个胡太太很叫人受不了,他还真是怕了她了。

「不好笑。」那对她而言是痛苦的煎熬,而罪魁祸首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开她的玩笑,真不公平!她的念头忽地一转,灵机一动,「既然胡太太她女儿那么喜欢你,你就约她出去一次好了。」这样一来,胡太太应该就不会再缠著她问东问西。

「馊主意。」一旦他约了胡燕婷出去一次,胡太太肯定会认为他对她女儿有意思,势必会更加积极地将她女儿推销给他,往後他就别想再过平静的日子。

「你厉害,那你来想法子。」她只要胡太太离她远一点就好。

「终究是邻居,而且她女儿还是我公司的会计,就别把她说的话当回事,时间一久,她会觉得没趣,热度就会退去了。」他信心十足的说著。

「只怕还等不到那个时候,我就会先受不了了,然後下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人给轰出去,到时要是得罪了胡太太,你可别怪我。」是他不肯想法子解决这件事的,就别怪她手段强硬。

他一点也不担心,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少爷、月炎小姐,吃饭了。」李嫂已将晚餐准备好。

月炎立即从沙发上起身,率先走向餐桌,「李嫂,你今天晚上煮什么?好香哦!」她的肚子已经在唱空城计了。

「有梅汁鳕鱼、凉拌茭白笋、糖醋排骨、牛肉卷饼、红烧狮子头……」

月炎飞快地添了两碗饭,就定位,准备大快朵颐。「嗯……好吃。」

李嫂一笑,她煮的菜月炎小姐一向很捧场,让她很有成就感。

辛辙饶富兴味地欣赏她用餐的样子,以女孩子而言,她算是大食量的了,不过瞟瞟她的身材……他很纳闷那些东西她吃到哪里去了?

月炎不经意发现他的注视,「干么一直盯著我看?」

他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进碗里,「这几天你都待在家里,一定很无聊吧。」

「那还用说吗?」尤其是那个几乎让她耳朵长茧的胡太太了,更是让她闷到爆。

下班之前,温遴塞了两张电影票给他,说是什么促销活动送的。「我的秘书给了我两张电影招待券,你想不想去看?」反正不用白不用,正好顺道带她出去走走。

她还没去过那种黑压压的电影院里看电影,他要带她去见识一下当然好啦。月炎高兴地点头,「好。」

到了电影院,辛辙在柜台买了两杯饮料和一盒爆米花,转身却对上了一双盈满笑意的瞳眸。

「总经理,你也来看电影啊。」温遴好奇的眸子净盯著他身後的月炎瞧。

月炎正忙著东张西望,原来电影院长这个样子喔。

辛辙顿时明了了,他原本还在想温遴为什么会无缘无故,突然送电影招待券给他,原来是早有预谋。「我中你的圈套了。」

她笑笑地四两拨千斤,「什么圈套?这是百货公司送出的电影招待券,我拿到四张。」她指了旁边的女子,「这是我朋友。」

他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知道再质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电影快开演了,进去吧。」

她几个跨步来到月炎身边,「你好,我是他的秘书温遴。」

月炎闻声转头,「呃,你好,我是月炎,辛辙的远房表妹。」这是他们的共识,对外一律如此回答。

远房表妹啊?「在不在六等亲以内?」她想知道他们未来的发展性大不大。

什么六等亲的,问这干么?「我不知道。」月炎一脸不解。

「不在。」辛辙替她回答。「你还想知道什么,就一次问个清楚吧。」

难得总经理这么豪爽坦白,她当然得好好把握机会了。「那么这阵子你都准时下班,也是因为她了?」

「没错。」他坦承,「月炎刚从南部上来,人生地不熟的,我当然得多花一点时间陪她,让她适应这里的一切。」

「对对。」温遴频频点头,显然是极为认同他的说法。下一秒话锋登时一转,热络的道:「我可以直接叫你炎吗?」

「可以啊。」月炎不假思索地回答,以她鼠类的直觉判断,温遴不是敌人。

「那你也叫我遴吧。」省略多余的繁文耨节。

「嗯。」

「你现在住哪里?改天我休假有空的时候,可以找你一起去逛街。」温遴浅笑。

月炎老实地回答,「我跟他住在一起。」

近水楼台先得月喔。有抹不寻常的光芒在温遴的眼底急速掠过,「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话跟我说,千万别客气。」很多时候女人才能明白女人的需要。

「谢谢。」

电影开演的时间到了。

辛辙看了看表,「你们是要进去看电影,还是要继续站在这里聊天?」

「来电影院当然是要看电影了。」她的问题都已经得到解答了,怎么好意思还一直耽误人家的时间,「你们先进去吧,我们还要买点东西。」

「我们走吧。」他先跨上阶梯。

月炎随即跟上。

进了黑压压的电影院,他们循著微弱的光线找著位子後,电影也已经开始播放了。

她接过他递来的饮料和爆米花,津津有味地吃著。老实说,她还真无法理解人类为什么喜欢躲在乌漆抹黑的地方看这种她爱他、他不爱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电影。

怎么会是这种三流的爱情文艺片?辛辙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宇,他应该先弄清楚影片的类别,才不会有浪费时间的感觉。

月炎呢?

他瞥了她一眼,显而易见的,那一杯饮料和那一盒爆米花对她的吸引力,远远胜过大萤幕上正在播放的影片。

幸好他刚刚买了饮料和爆米花,不然她现在很可能已经在打瞌睡了。

月炎一边吃著爆米花一边打量四周,渴了就喝一口冰凉的饮料,大萤幕上的喜怒哀乐,根本没有办法吸引她的目光停驻。

辛辙勉强的将目光集中在大萤幕上,努力撑了三分钟之後,他终究还是抗拒不了心中的好奇,悄悄地将视线兜回到月炎身上,不著痕迹地注意著她的一举一动。

她一会儿东张西望,一会儿聚精会神地研究坐在旁边、几乎要贴在一起的年轻情侣,还因为看得太过明目张胆而惹来一记白眼。

「看什么看!没看过……」原本男子极其不悦的怒叱在瞧清月炎的长相之後戛然而止。

月炎不服气的回答,「这里是公共场合,你又没说不能看。」

男子看傻了眼,忘了要反驳她。身边的女友不满男友的注意力停驻在其他女人身上太久,不悦地赏了他一肘。「哼!我是没她漂亮啦,你要是不满意可以趁早和我分手,再去找更漂亮的女人。」

男子只得把目光转回女友身上,软语哄道:「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了?你在我心中是最漂亮的女人,我只要你一个人。」

女人怨怼的神情转为娇嗔,「油嘴滑舌。」甜言蜜语最能收买女人心。

女人就是好骗,男人随便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被哄得服服贴贴。月炎收回视线,继续吃她的爆米花、喝她的饮料。

辛辙忍不住会心一笑,月炎的表情的确是比萤幕上枯燥乏味的情节还要来得有趣多了。

她静不到三分钟,又开始张望找寻有趣的目标,刚刚那对年轻情侣的後方也坐了一对情侣,女生看电影看得正入迷,心情随著电影里女主角的喜怒哀乐起起伏伏,此刻正嘤嘤低泣著,旁边的男生手忙脚乱地送上面纸、出借胸膛,语调低柔地安慰她。

这是什么情形啊?她纳闷地朝萤幕投去一瞥,这电影有这么感人吗?她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

女生仿佛察觉到陌生的视线,一抬头正好对上月炎不以为然的眼神,她又羞又恼地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女生哭吗?」

月炎口中嚼著爆米花,老老实实地回答她的问题。「看过,我只是不知道这部电影有什么好看的,值得让你哭得浙沥哗啦?」

她还真的回答啊!辛辙极力忍住大笑的冲动,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女生的脸微微一红,「像你这种无情的人,是不会懂的。」

无情的人?月炎挑挑眉,但没打算反驳。

那个男生知道是自己的女朋友太过情绪化,连忙朝月炎投去抱歉的一瞥,希望她别介意也别理会他的女朋友情绪化的言词。

收到。月炎转回头,直勾勾地盯著萤幕看了好几分钟,仍旧不明白哪里能让人感动得涕泪纵横。

唔,饮料喝太多了。她将爆米花交给辛辙,「我要去上洗手间。」

「需要我陪你过去吗?」电影院里一片黑漆漆的,很多女孩子都怕。

她以为他怕她会迷路,「不用了,我知道地方。」她旋即起身离开座位。

既然她都那么说了,他也只好继续坐在位子上,看著索然无味的电影,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著爆米花,耗著时间。

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过去了,月炎一直都没有回到座位上,他终於忍不住起身,前往女子化妆间一采究竟。

来到化妆间外,他的脚步停滞在门口好一会儿,看著老老少少的女人来来去去,却始终没有看见月炎从化妆间内走出来。

他不能再乾等下去,也不知道月炎是不是在里面,他不管化妆间是否还有人,就大刺刺地就走进去,扬声叫道:「月炎、月炎,你在里面吗?」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莽莽撞撞的跑进女生厕所?」正在对著镜子擦口红的女人倏地一惊,手上一个用力过度,口红就在右脸颊上画了一大撇红色印子。

「啊——」一名女子在看到他闯入後放声尖叫。

他压根儿不理会她们,迳自叫道:「月炎,要是你在里面的话就出个声。」

但是无论他如何喊都没有传来回应。

「抱歉,打扰你们了。」辛辙道了歉,转身离开。

她会去了哪儿?她没有理由会不告而别,更何况他还在里面等她,就算电影太无趣,她不想看了,也应该跟他说一声,他们一起离开才是。

莫非……是出了什么意外?辛辙的心跳陡地漏跳了一拍,她出来上厕所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什么事了?她又去了哪里?

这时,原本在厕所内的两个女人走出来,他挡住她们的去路。

「我想请教一下。」

「你想问什么?」

「你们刚刚有没有看见一个留著红褐色短发的女孩,身高大概一百六十公分左石,穿著淡蓝色雪纺纱上衣和牛仔裤。」

她们想了一下,「没看见。」

他的最後一丝希望也落了空,「喔,谢谢。」

他侧身让她们通过,呆呆地站在走廊上思索。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不见?他怎么想也想不通。理智要他别再想也别再找了,就当作从没认识过她,让她就此走出他的生活;但是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一同生活了好些天,早在不知不觉中培养出情分,他的心已不由自主地牵挂著她的安危,没有办法当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他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个念头——月炎是鼠妖,难道是有什么高人看出了她的原形,知道她不是普通人,所以想要收了她?

这念头一起,辛辙更加担心她的安危,却又毫无头绪,不知该从何著手救回她。

不管如何,他就是不能再痴等下去,什么也不做。

他火速地离开电影院,驾著车子在街头巷尾中穿梭,漫无目的的找寻,期望能发现月炎的身影,却始终毫无所获。

这偌大的台北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是,要这样毫无目标的找一个人根本就是大海捞针嘛。

更何况月炎若是真的被高人抓走,他要上哪儿去找她、救她?他又该用什么方法才能把她带回来?

月炎不是普通人啊……辛辙忽然踩了煞车,车子急停在路中央,引来後面一连串紧急煞车,刺耳的煞车声此起彼落。

「搞什么鬼啊!」

「先生,你到底会下会开车啊?」

「没事踩什么煞车嘛!」抱怨声接踵而来。

他也没费事去解释,掉转车头就往宠物情人专卖店而去。

他想到身怀异能的奔月,他或许能够知道月炎在哪儿,也能帮他找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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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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