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教育要面向现代化、面向未来。为了贯彻这一高瞻远瞩的战略精神，校方把教师办公室改建的好像库房。一间教室大的屋子摆下四四一十六张带隔板的办公桌，纷繁热闹，颇像外企的工作间。可和中央传达的众多精神一样，山高水长，等到了地方，总不会彻底。办公家具俱全，办公设备却好像记者招待会上的头牌明星，吊足观众胃口，就是不出场。办公桌下为放键盘准备的活动拉板上排满了红蓝圆珠笔以及钢尺圆规检查请假条等物件，准备随时拿出来对学生行凶或与其对峙，也算物尽其用。

桌面上更是惨不忍睹，花花绿绿的作业本摞成山高，种类齐全，材质各异。老师作为知识分子，为埋故纸堆做出最形象演绎。脚下是一个硕大的纸夹子盒子，一大堆塑料饮料瓶子堆得满出来，宇清看到极为诧异，难道老师待遇差到课余要靠捡破烂为生了？更有甚者，座位下面放了两双拖鞋和一只电饭锅，不知道是不是要展示自己以校为家、兢兢业业的工作精神。每个老师工作的地方都满满当当五颜六色，细节之完美、搭配之协调，好像一个个样板间，只差没有吊顶安上灯。

宇清虽然不用住校，但丝毫看不到优势，劣势却铺天盖地而来，位置好的办公桌早就被老人和住校的新人抢占一空。诸位老师纷纷效仿王熙凤，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桌上赫然粘一张条子，上书――此座有人，勿占。理直气壮，言辞决绝，容不得给宇清商量的机会。宇清越过一张张对她展示胜利微笑的纸条，终于在正对大门的一张桌子上安顿下来。

刚坐定，老师们纷纷进来。宇清忙起身，虽没有穿红色长旗袍，也要对每个进来的人点头微笑。头个进来的老师约摸三十余岁，面似盆，脸若月。只是盆非银盆，而是铁盆。面色和质量奇佳的黑巧克力相当，远远看去好像都散出香气。无奈却涂一个血盆大口，并露出一排参差的牙齿，破坏了巧克力的甜，而平添了几分腻。头上别一直粉蓝色水晶卡，俨然乡村版的卡通人物BeTTy小姐。见到宇清，甜声打一句招呼：“你好！”

后面紧跟着一位老师，表情极为严肃，身材瘦长，头梳一个马尾，衣着黯淡。宇清以为她是赫鲁晓夫时期的女政教干部。见到宇清略微点一个头，并不说话。

最后进来的人最为精彩，就是那天试讲时对宇清热情招呼的“忽悠”小姐。今日可能是第一天上班，特意打扮一番。足登一双三寸高跟凉鞋，走起路来清脆作响。身着一套簇新的套装，头可能是昨天刚刚去拉直的，固执的一垂向下，为防止遮住眼睛，迅用一副大眼镜支撑住。虽免于看不清路人，可路人纷纷看不清她，不知其真面目，只见其五短身材，更加令人遗憾。

“忽悠”小姐进来看到宇清，热情地说：“覃老师吧！那天我们就认识啦，你今天打扮的真漂亮啊！”宇清看看自己穿的跟豆腐皮一样软的白体恤衫，实在不知道漂亮在哪里。只好回礼道：“哪里，你今天好端庄啊，我都没有认出来。”“忽悠”小姐让宇清表扬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立刻添油加醋的说道：“老师嘛，就是得穿得端庄一点，我还好啦。还得减减肥就完美啦，呵呵呵。”宇清听见自己心里有一个声音可怜的说：“救命啊，我冷。”可面上也只能配合道：“什么啊，很好看呢，再瘦就太瘦了，这样刚刚好。”“覃老师好会夸人哦！”“忽悠”小姐一边说一边走到宇清后面的办公桌钱，轻盈地撕下贴着“占座”字样的条子，拉出椅子坐下，肚子上霎时涌出一个“游泳圈”。宇清视而不见，问道：“你姓什么？教哪个班？”“我姓祝，叫祝梅。教三班的英语。”“真的啊！”宇清惊讶地说，“我也教三班，我教语文。”祝老师脸色好像有些变，过了一会，没事似的说道：“学校也真是的，咱们都是新来的，让咱们新来的都教一个班，怎么能跟人家都是老教师教的班比啊。应该新老混搭着来才合适，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宇清安慰她说：“管他呢，咱们尽力了就是。”祝小姐急了：“怎么能不管，我可……可是三班班主任呢！”

宇清顿时了然，她是嫌弃自己呢。讪讪的不作声了。可祝小姐好像没有察觉，继续说道：“覃老师啊，既然已经这样了，咱们一定得全力配合啊，有什么事情我也是年轻的，管不了的，咱们就去告校长，肯定行。”宇清心想，你让我直接去捅马蜂窝，自己在一边充装好人，大量谁是傻子呢。没有这样的事！

这时学生们做完卫生，去教务处搬来了新课本，纷纷堆进办公室，顷刻间，办公室化身建筑工地，各个班主任纷纷起身，指挥学生们放课本，黄绿色大军此时好像蝗虫一样乘风而来，有如大西洋暖流，带来了外面的热气。宇清坐的位置深受其害，门开开关关，就好像坐在冬天的地铁站口。一半身子热，一半身子冷。刚拿出书打算看，却被吵得不行，把mp3拿出来插在耳朵上，谁知更吵。这时，“政教干部”老师对宇清说：“秦老师，你来帮忙数书。”宇清这才知道，这是他们的年级主任，也就是现管，不可得罪之人。马上起来去数数。但书本好像滔滔江水，绵延不绝。一摞未完，一摞接上。学生们搬书只图快，可难坏了宇清。她弯着腰数了又数，头晕眼花也没有弄清楚。

抬头举目四望，大家都很忙，心里不知道如何是好，这时美人救场。BeTTy小姐挺身而出，走过来说：“覃老师，我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