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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都说了些什么,是怎么样挂断电话的,这些都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母亲最后似乎是说了句今天会到你那里去之类的话。堂野慌忙向电视机冲过去,打开了开关。换着频道,找着正在放新闻的节目。

“前日下午,发生了○○县○○市公司职员堂野崇文先生的长女,四岁的穗花被不明人物带走的事件。今天早上,在距离住宅十公里左右的河川河口附近发现了遗体。遗体表面没有明显的损伤,推定是溺水身亡。目前认为,有一与堂野先生相识、家住附近的三十四岁男性建设业工人可能与此事件有关,警方正听取他对此案的陈述……”

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地看着电视的时候,身后传来妻子“呐”的声音,慌忙转过头去。

“犯人是喜多川先生?”

“……现在也还没有确定。”

“可是,里面说他可能与事件有关啊。那是喜多川先生吧?”

妻子紧抓住自己的双腕,大力地摇晃着。

“呐……”

扭过头去不看麻理子的脸,堂野回答道:“那个,只是说可能性高而已。”

果然是……妻子念着。

“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了。那个人真的很奇怪。都不和我们说话,只跟孩子玩……我还以为他只是喜欢小孩子,可那都是做给人看的吧。”

“不是的,喜多川是真的很疼爱穗花……”

“疼爱她的人会杀死一个孩子吗?”

麻理子怒吼了起来。

“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们总是请他吃饭的……就算他不感谢,我也不记得做过什么让他记恨的事情。你……你……为什么会和那种人做朋友呢!”

他并不是自己过去的朋友,而是在监狱里认识的,这堂野说不出口来。妻子抓着无言以对的堂野,哭叫着“你说话啊!喂!”

晚上八点钟,堂野和麻理子双方的父母都来到了家里。擅自代替了一无所知的堂野。父亲与殡仪公司谈了许多许多事情。

九点的新闻里,喜多川的称呼已经变成了“犯人”,他的真实姓名和面部照片也放了出来。连过去的有杀人前科这件事都被报道了出来。听到这些之后,麻理子半疯狂了起来。

“老公,你是知道的对不对!”

失控的麻理子被她的母亲紧紧抱住。

“你是知道那男人曾经杀过人的吧?为什么,你既然知道他是那样的男人,为什么还要把我们介绍给他?甚至让他和穗花一起玩!”

“罪已经赎过了。而且,那也许并不是喜多川杀的……”

“这次不是杀了人吗?他不是杀了穗花吗……”

无法辩解,任妻子指责的堂野能做只有低垂着头。妻子的双亲怒吼着“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家人都陪着那个有杀人前科的男人!?”,连堂野的双亲都对着他们低头弯腰,道歉说“我儿子实在对不起大家”。

就是说在监狱里曾经受过喜多川很多的照顾,现在也已经晚了。

堂野因为认识有前科的男人,并让他和妻子孩子扯上关系而受到周围人的责备,这种责备甚于对孩子死亡的哀悼。

即使在守灵的通夜仪式里,仍然听得到交头接耳的声音。听说是那爸爸的朋友做的……灌进耳朵里的这些话让堂野如坐针毡。失去了女儿的悲痛堂野和麻理子都是一样的,但堂野却被周围的人责备着,成了坏人。

麻理子在守灵与葬礼的时候都在哭泣着。葬礼的那天,电视台的记者也来采访了。他们请堂野发表意见,但堂野什么也说不出口。

葬礼结束后,就像退潮一样,人群也一下子消失了。似乎是周围变得安静下来,那根紧绷的弦就啪地崩断了一样,麻理子昏倒了。医生宣告说:“她是心力交瘁……而且您太太她怀孕了。”……已经两个月了。

连穗花的死都没有接受的时候,肚子里却又孕育了下一个小生命……即使告诉她她已经怀孕了,麻理子似乎也没有听进去一样,听到的时候她也只是没有表情地“啊……”了一声,就好像是在听别人的事情一样。

但堂野觉得麻理子怀孕是件好事。虽然从经济方面不想再要第二个孩子,可是事已至此,对麻理子来说还是有点别的事情让她转移注意力的比较好。虽然之前为了不怀上孩子加了很多小心,但这次的事情简直就像是神赐予自己两人的绝妙安排一样。

葬礼后三天,堂野在相隔快一周之后回到了公司。得知了事情的龙田和打工的女孩子都超出必要地关心着自己,不知怎地让人觉得很难过。

到一天结束的时候,堂野感到有点累。晚上七点的时候,他下班回家,把车停在停车场的时候,看到通道对面有张熟悉的面孔向着自己走过来。是负责穗花事件的警官,柏井。

“您好,打扰了。”

柏井低了低头打了个招呼。

“这段时间里受您照顾了。”

堂野也点了点头。

“其实,如今有了关于穗花小朋友事件的新证词,我们有几件事想来问问您二位……”

堂野犹豫着要不要让柏井到自己家去。现在麻理子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些,如果又提到穗花的事情,她说不定又要失控了。而且也可能对她怀了孕的身体造成打击。

“那个……我妻子正是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的时候,在这里说可以吗?”

柏井“啊,也是啊”地附和了一句。结果,堂野和柏井在车中谈了起来。

“警方把喜多川作为犯人逮捕的事情我想您也知道了。他在穗花被带走的时间,和推定死亡时间下午四点左右都没有不在场证明。还有小学生的证言在。啊,虽然他本人是彻底否认的。”

“他本人说不是他对吧。”

柏井说着“是的”地歪歪头。

“因为有目击证词,所以我们执行了逮捕,可是前天又出现了新的证词。”

“新的证词?”

“是电话。有个上初中的女孩子在事件发生的当天,看到有个人站在雁长桥上……她是这么说的。”

新闻里报道了穗花是从桥上落水溺死的。而雁长桥就是离发现穗花尸体的河口最近的一座桥。

“她放学回家的路上,要过桥的时候看到有个穿黑衣服的高个女人,对方似乎是一边看着桥下一边笑着。她觉得有点可怕,所以就记住了。”

堂野口中反刍着“女人……”这个词。

“那个初中生的家长到了前天给警署打了个电话,因为无论如何都很在意这一点。还有一些其他我们在留意的事情,现在正在搜查……”

“也就是说,说不定喜多川并不是犯人了?”

柏井答了句“现在还不知道”。

“我们到现在还认为是喜多川,但是也有万一的可能性……”

柏井擦了擦自己的鼻头。

“说起来……您太太上个月辞掉了打工,我能问一下她辞工的理由吗?”

“她说和其他的工作人员合不来……”

柏井只是问了一些妻子的事情就回去了。在他走后,堂野在车里一个人想着。警察一旦认定了犯人,那么就说明找到了那个人是犯人的证据,哪怕是捏造的证据。但那个警察在逮捕了犯人之后还在继续调查,这说明犯人是其他人的可能性很高。

堂野把额头靠在了方向盘上。也许喜多川并不是犯人的……只有这件事情让自己多少好过了一些。

回到公司的第三天,堂野再次收到柏井的联络。接通手机的时候,还在公司里,堂野慌忙走到走廊上。

“真正的犯人已经被逮捕了。”

柏井的声音听起来淡淡的。

“关于这件事,我们有话要和二位说,能不能请您和太太一起到警署来呢、”

堂野有点踌躇。

“其实……我妻子她怀孕了。如果有事情要说的话,能不能我一个去呢。”

“这回的事情和您太太有着关系,我们有两三件事情要和她确认。实在是很抱歉,但还是请您两位一起过来。”

从口气就可以听出柏井不会让步,堂野也只得死心,带着麻理子来到警署。看着问自己“为什么不能不再去警察那里啊?”的妻子,想着总比一次得知所有的事实好一些……就告诉她“似乎是找到了真正的犯人”。

“犯人不就是那个男人吗?”

“详细的事情警察会告诉我们的。我也知道得不是很清楚。”

麻理子在车里一直带着错愕的表情。

到了警署,在接待处说出了柏井的名字,被带到了一间小小的房间。似乎是间审问室,麻理子和堂野在圆椅子上并排坐了下来。

“之前已经跟先生说过一些了,我们逮捕了杀害穗花的犯人。”

麻理子紧紧握住堂野的手,咬住了嘴唇。

“不是喜多川先生吗?”

柏井点了点头。

“犯人的名字叫‘田口绘里',您认识吗?”

堂野摇着头,但麻理子在听到的时候脸色顿时变成了一片苍白。

“麻理子认识那个人吗?”

堂野问着,但妻子没有回答,以很奇怪的方式摇着头。

“田口绘理是太太您以前工作的超市店长,田口浩之的妻子。以前似乎做过模特,个子将近一米八十,头发又短……再加上戴着顶黑帽子,在那个小学生看来就好像是个男人。”

堂野想起了妻子辞掉超市打工时说的和同事处得不好的话来。

“你和店长的太太处不好吗?”

麻理子垂着头,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您丈夫还什么都不知道啊。”

直到这个时候,堂野还没有能察觉到柏井和妻子间这些意味深长的话的真正意思。

“您太太和超市的店长田口浩之从大概两年前就有着婚外情。这是从其他的工作人员的证言中发觉的。而您辞掉工作也是因为和店长的不伦关系传了出去……是这样吧,太太?”

堂野的眼睛大睁着,整个人无法动弹。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展开让头脑完全不能运转,他僵硬地侧过头去问身边的妻子“是这样吗?”,但是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田口绘理恨着丈夫的外遇对象,也就是堂野先生您的太太,她已经供认是为了报复而杀害了您的女儿穗花。”

麻理子苍白着一张脸,籁籁地颤抖着。

“田口夫妇没有孩子,已经进行了将近十年的不孕治疗。而她知道这段时间里丈夫居然和年轻的女人产生了外遇,就愤怒得不能自己了。”

在自己身边,妻子哇地哭着俯下身去……听到了她的呜咽声。堂野只是垂着头,看着自己因为握得太紧而发白的手指。

妻子就像口头禅似地说着她爱着自己。说有个温柔的丈夫、自己是幸运的人。既然她对目前的生活很满足,那为什么还外遇整整两年呢。

堂野忽然不认识这个在自己身边哭泣着的女人了。妻子到底为什么哭呢,他连这个都无法理解了。

一回到公寓,麻理子就把自己关在寝室里。堂野在客厅里喝着酒,在头脑中整理着事实。麻理子和工作地方的上司有了婚外情。而那个偷情对象的妻子被激怒了,就杀死了没有任何罪过的穗花。

这到底是谁的错呢,堂野想。偷了两年的情,背叛了自己的妻子吗?还是被背叛了两年都一无所知的自己呢……

现在想起来的话,其实是有很多类似外遇的迹象的。自己没见过的项链……那说不定就是店长送她的礼物吧。她说和朋友去吃饭的那个晚上,说她的脖子上有红色的痕迹的时候,麻理子很明显的动摇了。那也许是偷情的痕迹吧。还有看到自己回来就马上挂掉的电话……因为对没有手机的麻理子来说,能和店长联络的只有家里的电话而已……

自己本来该再多加些戒备的。但是自己的妻子……只有那个对自己微薄的薪水连一句怨言也没有的妻子,自己是怎么也不会想到她与人外遇的。

被背叛了……这种想法就是无法消失。自己守护着这个家,却被背叛了。堂野呷了一口酒。事情会变成这样,是因为自己太窝囊吧,而对方那个男人比自己有魅力得多吧。

堂野抱住了头。很不甘心,很痛苦,很悲伤……想着想着,堂野为了那一点点的可能性,向有着妻子所在的寝室走了过去。

麻理子在房间的角落里缩成一团,就像个幼小的孩子一样。

“麻理子。”

妻子抬起哭湿了的脸。堂野在与她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停下来,对着她站在那里。

“……那个……”

他寻找着接下来的话。光是把这些说出口来都是一种屈辱。

“……你爱他吗?”

麻理子没有回答。

“如果,你爱着他的话……那就直说你想和我分手好了。结婚之后才喜欢上别人的事情也是有的……感情变成了这样,也是没有办法的。”

麻理子摇着头:

“……我没有喜欢到那个程度……”

她用细小的声音回答着。

“我是喜欢你的……虽然也许你不会相信……”

堂野搞不明白。既然她说喜欢的是自己,那么为什么要去外遇呢,为什么要和别的男人睡……

“……每天都很无聊。虽然很幸福,可是每天都是一样的……一想到自己要过着这样的日子直到变成老太婆,我就很害怕。就在那时候他引诱了我……原来不伦这种事情不只是在电视或杂志上才有的东西,是真的啊……就以玩玩的心态……”

“以玩玩的心态一直继续了两年吗?”

麻理子用力摇着头。

“我最初只是想玩,可是那个人却认真了,他说他要和妻子离婚。我觉得不好,想和他分手,他就以把事情说出去威胁我……那个时候也快一年了,我想他慢慢会变心什么的……”

堂野咬着嘴唇。

“这种玩玩的心态却伤害到了对方的妻子和我。”

麻理子嘟囔着“那些我也不知道……”

“你也该知道和有妇之夫发生关系总会伤害谁吧,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一边怒骂着,堂野一边想着自己的妻子原来是这么任性的女人。自己一直以为她是个很体贴,很认真,很为周围的人着想的人的。

“你在生我的气吧?”

麻理子瞪一样地看着堂野。

“因为我搞外遇,穗花才会被杀的。全都是我的错。而你一点错处也没有……”

“麻理子……”

“我也很难过的啊。你别用这种责备一样的眼光看我!我知道和人偷情是不对的。如果我知道孩子会因为这个被杀掉,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了。可是……这是我一个人的错吗?所有那些偷情的人的孩子都被杀了吗?不是那样吧,只是偶尔而已……因为对象的妻子太善妒,脑袋坏掉了,才会变成这样而已。”

麻理子用握紧成拳的双手咚咚地敲着地板。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必须要遇到这样的事情而已呢。我的孩子被杀了,我的女儿没有了,可是却还是不能不被大家指责!”

堂野无法找出安慰的话来。她的这种自私让自己看得呆住的同时,也感到了悲哀。人类无论是谁都是有弱点的。这自己也明白……虽然明白,可是……

俯视着妻子,堂野突然被一种可怕的预感笼罩住了。一直都有外遇的妻子,并不是没有那种可能性的。不会是吧……但就算怎么想,曾经浮现的疑惑的种子,是无法从脑海里被打消出去的。

“那个……你肚子里的孩子,那真的是我的孩子吗?”

麻理子的肩膀猛地颤抖了一下。

“我们一直都做了避孕的……虽然那并不会是百分之百,不是没有怀孕的可能,可是……”

“……我不知道。”

不是的,她并没有这样肯定地说。堂野也不得不放弃了拐弯抹角的问法。

“你和外遇的男人避孕了吗?”

“什么,你不要问得这么露骨!”

“因为这很重要。如果你们没有避孕的话,那不是说不定是那个人的孩子吗。”

麻理子紧紧地咬住了嘴唇,然后低声地嘟囔着“……没有”。堂野的眼前变得一片黑暗。

“因为他说过自己不可能有孩子。他的精子非常的少,就算留在里面也没关系。所以……”

“为什么,那也许不是我的孩子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也很难过啊。可是那个时候我不能说啊,穗花死了,我却也许怀上了偷情的人的孩子……”

“那你又是打算做什么?”

堂野逼问麻理子。

“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根本没有发现的话,你就把那个男人的孩子当成我的孩子生下来,把他养大吗?”

“那,我该流掉了?”

妻子挑战似的言语,让堂野觉得当头挨了一棍一样。

“这孩子一定是他的孩子。从时间上来说我也觉得是……如果跟他说了的话,他会哭着让我生下来。拜托你,我会认这孩子所以不要杀他什么的。”

堂野屏住了呼吸。

“可是我是你的妻子,所以如果你说让我堕胎的话,我就会堕胎。”

堂野沉默无语。那是一个人类的生死,是很重要的事情,而妻子为什么却全交给了自己呢。是想把和堂野完全无关的“罪过”与责任推给自己吧。这个判断无论如何不能由她自己来下。

麻理子腹中有了一个小生命。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虽然是那样的情况下……却还是很高兴。而现在孩子存在于那里的事实没有改变,可是自己的心情却急速冷却了,真是可怖。

“你是想说,让我去爱这个孩子吗?”

堂野低声说。

“你让我对这个作为背叛我的证明的孩子……”

“身体上也许是这样没错,可是,我的感情没有背叛你。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地喜欢。朋友和大家也都说‘麻理子的丈夫是温柔的人',听了我也非常高兴……”

麻理子说自己温柔,但这话却只是从耳边滑了过去。不觉得高兴,也没有任何的感慨。堂野离开了寝室回到客厅,呆呆坐到了沙发上,最后却再也无法忍耐地抓起车子钥匙冲出了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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槛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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