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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母亲与恋人玩乐的时候,藤岛心中只想着透。在一点也不愉快的旅行尾声,明知道无法送出,他还是买了许多透喜欢的甜食带回去。

为期三周的旅行终于结束,藤岛在四月初回到家,还没进门就被母亲拉走。走在熟悉的路上,藤岛却发现没有看到熟悉的景物,正在心中惶惶揣测的时候,他看到了现实。

去旅行的这三个礼拜里,透曾住过的士窖凭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美丽的英式花园。

“这座花园很漂亮吧?”

在有玛格丽特和菫……这些春花开放的花园里,母亲像少女一样嬉戏着。忘了回应母亲的藤岛,只是茫然看着眼前的情景。透曾经存在过的痕迹就这样被母亲连根拔除,他觉得好悲伤。

抵返家门的藤岛来到二楼房间,呆然俯视着变样的庭院,忽然看到好象有谁走过的影子,他赶紧把头贴在玻璃上……却看不清楚。下一秒钟,他已经冲下楼梯,随便套上鞋子就跑到庭院寻找那细小的身影。庭院已经完全变了,那孩子要是回来的话,一定会迷路的。

他听到喀擦的声音而回头,是提着购物袋的玉惠站在后面。

“您回来啦,比预定要提早嘛。”

“因为一路回来没有塞车……所以……”

“您辛苦了。我马上去泡茶。”

玉惠点了点头,就往后门走去。

“呃……”

藤岛的声音留住了玉惠。

“我从上面看下来,好象有人从这里经过……然后……”

“应该是我吧?刚才我忘了锁门,就又回到里门去。”

“是吗……”

藤岛环视着花朵盛开的庭院。

“这个庭院是我妈叫人做的吧?”

“是夫人在旅行之前吩咐的。”

想说透的……藤岛又把话吞回去。

“那士窖里的东西呢?”

“在夫人的命令下。全部处理掉了。”

他垂下眼睛,紧握住双拳。连回忆都保护不了的自己还有什么用?

“我今晚可以到少爷的房间去吗?”

藤岛抬起头。

“我有话想跟少爷说。”

“什么事……”

“晚上再说吧。”

玉惠点了点头后,快步往后门走去。猜想玉惠要说的可能是透的事,藤岛一直盼望着夜晚的来临。

过了十一点后玉惠端着茶水、茶点以及一个小袋子来到藤岛的房间,然后告诉他“从下个礼拜就告老还乡了”。

“之前我就跟夫人提过,我明年就六十五了体力也大不如前,再加上女儿说要跟我一起住,所以就趁这个机会……”

这么长的时间受您照顾了,深深点头的玉惠接着说”虽然夫人交代我不能把小透的事告诉少爷,但我既然都要离开了……”就开始述说起来。

被母亲责打的隔天,透就发烧了。发现他不对劲的,是送饭过去的玉惠。

送到医院后诊断出他是肋骨骨折。加上身上伤痕无数,听到医生怀疑是不是虐待儿童,玉惠赶紧回家跟母亲商量。没想到母亲知道后大为光火,还骂玉惠为什么不丢着不理就好。知道母亲没救的玉惠,于是跑去找出差中的父亲商量,在父亲的指示下把透转到熟识的医院去。玉惠虽然每周都去探望他,但约一个月后透就出院,也就此行踪成谜......。

“老爷说不会再让小透回到家里!听说好象把他送进了住校制的国中”

一想到那小小的身体竟然伤到骨折,藤岛难过得掉下泪来。

“这个......”

王惠从携来的袋子里拿出一件小尺寸的蓝染和服。

“夫人虽然交代我要把所有的东西处理掉,但这件我舍不得丢,本来收藏在我衣箱的最下面,既然我要离开了就还给少爷。”

藤岛颤抖地接过衣服,脑海中掠过透穿着它欢喜得跑来跑去的模样。

“明明是那么可爱的孩子,夫人为什么狠得下心来折磨他呢?孩子并没有罪啊......”

玉惠拭掉眼泪。

“是我害的”

藤岛握着衣服哺喃自语。

“是我无法保护他……透被母亲诬赖偷东西的时候,我没有挺身而出,才会害他被打成那样……。”

“其实夫人早就觉察出小透到少爷房里的事了。”

玉惠啜泣着说。

“之前夫人就常说‘听到二楼有声音’和‘好象有说话的声音’,虽然我用‘可能是您听错了’来敷衍过去,但夫人应该一直放在心上,还整天把‘启志不会背叛我’挂在嘴上……。后来看到小透的房间,知道少爷一直很疼爱他的时候,才会觉得自己被背叛,那么狠毒地对待他……”

藤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想到透是因为自己才被那样虐待,被打到肋骨折断……。藤岛真想杀死当时怯懦的自己。他明明那么喜欢透,却胆小到无法保护自己最爱的人。

隔天,藤岛敲了父亲的房门。直接道出“我想道透就读哪一所国中”之后,父亲皱着眉问他“知道又能怎么样?”

“我想去见他”

“见了又能如何?”

父亲看着桌上的公事不耐回答。

“我想向他道歉......”

父亲瞟了藤岛一眼,弹了一下纸角直接说“我不会告诉你。”

“告诉你的话难保他的这次不会有事,我可不想睡不安稳。”

“怎么会......”

“事实上他差点丧命在你母亲手里,当时他断掉的肋骨差点刺到心脏,几乎生命垂危。我虽然知道你妈是个没有常识的女人,却没想到愚蠢到这种程度。听说她折磨透的时候你就在旁边?”

父亲锐利的视线射穿了藤岛。

“听说你只袖手旁观?”

残酷的事实令藤岛差点透不过气来。

“因为……”

“如果透就这样死了,是你一句“因为”就能撇清的吗?你到底几岁了?懂不懂什么叫常识?”

父亲的责备让藤岛像泄气的气球般萎缩。父亲叹了口气,粗暴地抓了抓头发。

“什么都没做的我也有责任,所以我会照顾他直到成年为止。而你们从今以后休想再干涉他。”

被击倒的藤岛走出了父亲的房间。父亲等于是在指责他连道歉的资格也没有。父亲说得没错,当时他没有挺身而出救透的时候,就已经失去了待在他身边的资格。

藤岛不知不觉走到了原来的土窑之处,也就是现在的英式花园前。一想到再也见不到透,绝望蔓延在他的四肢百骸。他已经无法再见到那个跟自己有着同样的寂寞却拚命用小手安慰自己的孩子。不断涌出的泪水是他跟首次的执着诀别的悔恨。

倘若再有机会见到他的话,无论被他怎么责怪或殴打,自己都要跟他道歉。只要能求得透的原谅。他什么都愿意做……。

希望透能在国中交到好朋友,不要再那么寂寞了,早点把这个家、把自己忘掉,从此之后过箸幸福的生活。

……他再见到透,是五年后的春天。走在已经安排好的人生道路上,进入父亲公司就职的藤岛,无法在小开身份上占到什么便宜,每天不是忙着研修就是出差。

这天,他难得在下午七点回家,一进到门口就发现一双脏兮兮的球鞋,讶异着有客人的他踏上走廊,把外套交给佣人启子时顺口问了一声“是谁来了?”却看到佣人暧昧的神情和犹豫的语气。

说不出来的话……有可能是众所周知的母亲情人来访吧?但看那双鞋子又不像,应该是更年轻的客人才对。知道想不出结论的藤岛,交代佣人把晚餐送到房间后,就迳自往长廊深处走去。

走到楼梯前时,他听到背后传来开门声,转头一看,一个瘦高的陌生青年从洗手间出来。尖细的下颚和薄薄的嘴唇,从他长袖衬衫和牛仔裤的轻便打扮看来,非常年轻———应该只是个高中生吧。

也发现藤岛的青年面无表情地眯起眼睛,嘴上带着轻笑地缓缓走向楼梯。随即在藤岛想要开口打招呼之际,突地迎面挥来一拳。被打倒摔在楼梯旁的藤岛,感到一股血腥味弥漫在口腔里,他茫然地仰望着这个动手打人的青年。

男人俯视着藤岛,耸起肩膀呼呼笑了几声,随即穿过走廊离去。藤岛无法把他跟五年前分离的小学生联想在一起。

透在高中发生暴力事件,虽然免于退学处分,却得在家反省才回到这里。那跟小时候完全不同的容貌,以及轻而易举的暴力,虽然都让藤岛觉得退却,但他无法把视线从这个由小学生变成青年后回来的男人身上移开。

他想道歉。

但一看到透冰冷的眼光就不禁退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就算鼓起勇气跟他说话,也只落得被无视的下场。有次在走廊上擦肩而过叫住他而被轰的巴掌肿了两天还没消。

有了一次在家反省之后,透就开始频繁地惹事生非。他占领了一楼角落的客房,有时看他整天不在家,原来是又回学校宿舍去了,等惹事之后又回来……像这样的状况不断重演。

每次透一回来,母亲就开始歇斯底里地找佣人发泄。藤岛不知道透为何忽然回来,也不了解他何以如此喜欢惹事生非。他唯一能推测到的,就是透可能想藉此引起他认为是唯一亲人的父亲注意而已……。

在透高中毕业前的二月,父亲在一个寒冬之日过世。佣人一早到父亲房中准备伺候他时,发现他安详地死在自己床上。死因是心肌梗塞。葬礼办得十分顺利而无窒碍,穿著丧服的母亲表情异常清爽。

透没有参加父亲的葬礼。父亲的秘书应该有通知他这件事,但没有出席或许表示他虽然得到认知,却还是跟这个家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透在葬礼结束的两个礼拜后的周日回来。那段时间,藤岛忙于公司的社长交接典礼以及人事调动,连续几天都晚归。身为董事长继承人的藤岛要接任负责人,当然无人有异议,但他所指名的几位辅佐,却让周围起了抗议之声。几年前,藤岛就发现风流的触感和质感有变,太重视需求反而让品质低下,一些老客户逐渐流失。决定以恢复品质为首要目标后,藤岛提拔了一个生产线出身的课长担任辅佐,看在一些部长级的职员眼里当然不是滋味。

不管别人怎么说,藤岛并没有收回成命的打算。他虽然不渴望继承风流,却有要守护下去的责任感,而且那也是自己从小就穿惯的衣物,不能说完全没有感情。

这天虽然是假日,藤岛还是到公司去处理公事。本来可以在中午解决的事拖到下午才搞定,回到家都已经五点多了。连着几天睡眠不足,加上跟年长职员应对,以及雪上加霜般的大雨,让藤岛疲累不堪地回到家里,然而在推开大门的那一刹那,却听到响彻在走廊上的怒骂声。

“……我要杀了你”

这不寻常的台词让藤岛慌忙走到客厅,他看到一身湿答答学生服的透,和打扮亮丽像要出门的母亲正对峙着。

“你这个臭老太婆。”

毫不畏惧透骂声的母亲,只优雅地把手掩在嘴边。

“下流的男人。”

这时,母亲发现站在客厅门口的藤岛

“启志!你回来啦?工作辛苦了。”

透也转过头,用凌厉的目光瞪着藤岛。

“我、我回来了。……你们在说什么?”

他小心翼翼地踏进不稳的空气之中。母亲不屑地瞥了垂着头的透一眼。

“他怪我没把父亲死掉的事告诉他。就是因为没必要我才没告诉他啊,他也正好趁这个机会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藤岛吃惊地看着母亲。

“爸的秘书没有通知透吗?”

母亲皱起眉头。

“是我叫他不要说的。办丧事已经够忧郁了,谁想看到那张惹人厌的脸?”如此自我到无以复加的语气让藤岛目瞪口呆。母亲转过头,用极度泠静的口吻对透说:“你跟这个家又没有半点关系,居然还像自已家一样想来就来,真是厚颜无耻至极。你这个寄生虫给我出去,以后别再踏进这个家门半步。”

透紧握的双手颤抖着。

“我不走......”

他抬起头,用宛如来自地狱的声音低吼。水滴从他的额头滑落。

“我也有分遗产的权利,就算我是小妾生的,跟这个家也有血缘关系,不管你怎么不愿意……”

藤岛吃惊于透竟然什么都不知道。这时母亲扬声笑了。

“有血缘关系?别笑死人了,你什么都不知道。”

“妈、请等一下!”

藤岛还来不及阻止,母亲已经把话丢了出去。

“那个男人只是把你‘接回来’而已,你跟这个家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男人因愤怒而颤抖的眉头动了一下

“你说什么鬼话?我本来就是老爸的孩子......”

母亲不屑地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你要是不信的话,尽管去鉴定DNA。那个男人在生下你之前就已经‘不举’,不举的男人怎么可能生得出小孩。你只是那个男人为了报复我而找来的野种而已。”

“你开什么玩笑!要是没有血缘关系,老爸干嘛接我回来......”

透的声音开始颤抖。

“我不是说过了吗?他是为了报复我。那个男人为了给我难堪,甚至不在乎作假自己的户籍。”

“你说谎、你说谎、你说谎!”

透边咒骂,还踢着旁边的沙发背,还把小桌上的花瓶拿起来砸。

“你敢骗我!你们……为了不想把财产分给我才说的对不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用心!”

母亲凝视着像牛般怒吼的透。

“如果你真的有我们家的血缘,我也不是没有打算,反正几千万的赡养费我们家也不是出不起。但对一个陌生人的话……”

她垂下眼睛叹了口气。

“让你读书就该知道感恩了……现在还想回来要遗产?竟是有够不知廉耻,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

透一直低着头。

“不过你要是真想要钱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施舍给你。你要多少钱?一百万?还是两百万?”

透抬起头,瞪大了他那总是冰冷地睥睨着别人的眼睛,仿佛求救似地看着藤岛。

“……她是……骗我的吧……”

那眼神跟当时一样,跟被母亲责打时,向自已求助的眼神一样……。藤岛能深深体会透想被肯定是父亲亲生儿子的心情,但他无法说谎,就算他现在说谎,真相总有一天还是会被揭穿。

“那是……”

“你这个王八蛋、说话啊……”

藤岛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干脆地告诉他,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只要有父亲的认可,他还是可以行使他应有的权利。

“……就算没有血缘关系,爸还是承认你的存在,你有权利拿到遗产。我会找个律师不会让你吃亏……”

透求助的眼神掠过一抹阴影。他随即垂下头。

“启志,你在胡说什么?这孩子哪有分遗产的权利?”

透忽然大笑起来。笑了半晌之后,他抬起的脸上落下两行热泪。

“谁要你们的臭钱……”

说完之后,就冲出了客厅,藤岛无视母亲的制止追了出去,却只能目送透的背影消失在灰色的大雨中。

没有回学校的透就这样失踪了,高中的毕业证书也寄到家里来。藤岛叫来父亲的秘书问过之后,才知道透考上了某国立大学,便帮他缴了学费和课本费,却不见透回到学校就读。

就算他有心找,也不知道透的交友范围。后来他雇用了征信社,两个月后终于知道他在邻县的宅急便公司打工,就直接到那里去见他。

透的住所是一栋极端破旧的小公寓。找不到电铃的藤岛只好敲门,门打开一丝缝隙后旋即关上,还听到从里面反锁的声音。之后不管藤岛再怎么叫,门始终没有再打开。

只要工作一有空档,藤岛就会到透的住所去,但那扇门依旧没有打开。知道自己出面只会招致反效果,只好委托律师写信给他,却还是毫无回音。最后他只好等透要出去上班的时候叫他,却被他阴暗的眼神瞪视兼拳脚相向

藤岛坐在冬雪堆积的地上,看着透嘴边呼出来的白色气息,深深感觉到自己是多么地被厌恶,之后他只写了一封信给透,告诉他有困难就来找他,还附上自己的手机号码寄出去。

寄出最后一封信后,他就再也没有到透的公寓去。只是偶尔从远处看着工作中的透,不敢出声叫他,对方也没发现他的存在。

就这样过了四年,透发生车祸,推动所有记忆,也启动了一切的愤怒和怨恨……重新回到藤岛的身边。

***********

藤岛坐在门前回忆着往事,不知不觉间竟睡着了。醒来时室内一片黑暗,空气也变得冰冷。他站起来,伸了伸懒腰后把灯打开。看看时钟,已经是晚上六点了。难怪外面变得昏暗起来,还飘着如绢丝般的小雨。

想到和透发生的口角,藤岛又开始忧郁起来,不管怎么说,他真的无法跟现在的透相爱。

他叹了口气,拿起放在脚边的行李,取出里面的东西开始整理时,忽然听到敲门的声音。

“藤岛,我做好晚饭了”

“……好。”

自己是发生口角才逃进房间的,但门外的声音听起来却跟平常毫无两样。或许是他也冷静下来了吧?知道自己不出去透是不会吃饭的藤岛,随便整理一下行李就走出房间。

要是透肚子饿,让他等太久就过意不去了。

餐桌上的菜非常丰盛,有奶油蒸鲑鱼和奶油浓汤,以及炒野菇和生菜沙拉。刚开始学作菜的透经常失败,不过时间一久手艺也愈来愈好。虽说每天都有下厨,但如果不喜欢手艺是不会进步的,在这层意义上,藤岛发现透似乎满有这方面的天分。

“我第一次做奶油蒸鲑鱼,味道怎么样?”

在静谧的饭桌上,透忽然问。

“......很好吃。”

“太好了。”

松口气的透高兴地微笑。他似乎是在藤岛睡着的时候外出购物,还抱怨被商店街的老板娘强迫推销鲑鱼。

“其实我想做的是照烧鸡肉,不过谁叫我先走到了鱼店呢,结果就被老板娘强迫推销刚送来的鲑鱼……”

不过平常就多拿她店里的东西,鲑鱼也很好吃……。透边说边窥伺着藤岛的表情。

“我有事想问你……”

开始有心理准备的藤岛放下筷子。

“你想问什么?”

“恩……还是待会儿再说好了,可能要问很久。”

一想到会不会又是刚才的“为什么我们不能做恋人”的老话重提,藤岛就觉得郁闷起来。要是再被追问的话,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不会问你太伤脑筋的问题,放心好了。”

仿佛看穿藤岛的心思似地,透补充了一句,相信透的承诺,藤岛吃过晚饭后跟他坐到客厅。

但才第一个问题就把藤岛追得无路可退。

“你之前告诉过我我们是在同一个地方打工认识的,那是什么样的工作啊?”

发生意外后,失去记忆的透问他两人是怎么认识的。他原本就没打算说出之前复杂的兄弟关系,只想以一个完全陌生的身份来帮助他,所以才编了在同一个地方打工的谎言。

“是什么样的工作啊?”

看藤岛没有回答,透又再问了一次。藤岛想敷衍他,但愈急愈想不出该说什么才好。忽然外面传来车子的声音。车子……车子……。

“是加油站的打工。”

透哦了一声。

“我也就算了,你实在不像会在加油站打工的感觉耶。那是在我几岁的时候?”

听透问到具体的年龄,藤岛有点踌躇起来,国中生不能打工,高中生虽然可以,但是要看学校,或许说是高中毕业之后比较没有漏洞。

“我想是十八岁吧。”

“那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我十八岁的时候罗?”

藤岛翻阅脑海陈旧的记忆,想起那细瘦的身体和脏污的棒球帽。

“是在夏天的时侯。”

“哦,那我们在一起打工多久?”

“大概一年吧......”

拍打桌子的砰然巨响让藤岛吓了一跳。透双手拍桌,全身充满了愤怒的硝烟。

“你在说谎。”

被狠瞪的藤岛咽了一口唾液。

“我从来不知道你可以面无表情地撒谎。”

正当藤岛焦急着不知是哪里泄漏了口风的时候,透继续说下去。

“我刚到这里来的时候,有写过要到便利超商打工的履历表吧?当时你说我高中一毕业就到宅急便公司打工,根本没有提到什么加油站。”

他完全忘了履历表的事,真是糊涂到无以复加。这下真的是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了。

“……对不起,我搞错了。”

想再度敷衍过去的藤岛却被透给否定了。

“你没有弄错,只是不想说实话而已。”

藤岛愈是想补漏洞就愈是被追至穷地。他缩在沙发上低下头。

“你为什么要说谎?你想隐瞒什么?我们到底是在哪里、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失去记忆前的我?拜托你告诉我实话好不好?”

藤岛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明明不热,后颈却缓缓渗出汗水。他不想说,他不想告诉透,我从你是小学生时就喜欢上你,还因为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而骚扰你。这不是被轻蔑就能了事的。

“你为什么就是不肯告诉我?”

在透的逼问下,藤岛沉重地开口。

“因为那是……我的耻辱……”

为什么一开始自己要对透说谎?为什么明知他失去记忆,却还是决定不告诉他以前的事?虽然那正好可以隐瞒他的意外,但真的只是这样吗?

他从以前就被透深深厌恶。自从性骚扰和母亲的折磨以来,再度见到他都只会遭到他如见污物般的嫌恶及轻蔑眼光。不管他怎么道歉,透看着自己的眼神仍旧没有改变。

但失去记忆的透,却不会用那种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果把事实说出来,他会不会又像以前那样瞧不起自己呢?

“无论你告诉我什么,我都不会吃惊。”

透自言自语似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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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ld ligh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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