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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讨厌人,我讨厌人。”

又讲到别的地方去了。文和让又开始闲聊的老师声音从自己耳膜中掠过。或许他认为学生会对那些事有兴趣才说的吧?但是,对文和而言却是无聊和没有意义的。

他把手撑在下颚上沉思。他讨厌人,不管是父母亲,弟弟,队友,家里之前的佣人,小学同学都一样。他还曾经想过,要是他们都死了该有多好,经常作着如果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该有多轻松的梦想。

但是,自己是人,无法生活在梦中。他不想用力量排除自己所讨厌的东西,那么为了逃避讨厌的事物,为了保护自己的话该怎么做才好呢?文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母亲在自己不满一岁的时候病死,父亲则因为在大公司任职,必须长年到国外出差,一年只有一个多月会停留在家里。成天不在家的父亲为了照顾儿子请了一个年过六十,叫做田中的女佣人。

文和非常讨厌这个叫田中的女佣。田中不喜欢小孩,除了该做的之外,不在薪水范围的事一概不理。教导严格的她只要文和一做错事,就会用棍子打他的手心作为惩罚。诸如拖鞋没有摆好,没洗手,脱下的衣服没有叠好挂好……等等不胜枚举的小事。文和连在自己家里走路时都不能发出声音。

他每天都畏怯着田中的脸色过日子。只要一不高兴,田中就会用超大分贝,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斥责文和。

这个大房子住着怪物。文和把看过的儿童故事里的怪物比喻成田中。当田中发现文和竟然把自己的名字拿来取代书中的怪物名时更是不得了,不但用棍子打他的手心和屁股,还不准他吃晚饭。自从那天之后,田中就经常借着管教之名虐待文和。

“三宫。”

听到自己的名字后,文和才回过神来。他抬起头来跟站在讲台上的国文老师目光相遇,然后推开椅子站了起来。

“对不起,我没有听老师的问题。”

“啊,不是……”

国文老师抓着后脑勺,有点狼狈地移开视线。

“我不是在问问题,只是刚好说到你的身高而已。”

“是吗?”

想到是不是自己露馅的文和,看看老师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就坐下来低头看着摊开的课本。

那个国文老师一定觉得自己是个很难搞的学生吧!或许不只这个老师,全科目的老师都这么认为也说一定。因为自己不笑,不打招呼,能不讲话就不讲话,能无关就尽量无关吧!

只要用功读书,认真写作业,上课不捣蛋,考试成绩也不错的话,基本上老师是不太会去管学生的。会引起老师注意的只有不认真,太活泼,或格外聪明的学生而已。

不归属于任何一样的学生就只有被遗忘的命运,人的头脑就是如此构造的。

在文和上小学之前,怪物“田中”就因为父亲再婚的关系而离开了家里。父亲的再婚对象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文和第一眼就喜欢上她。但是,问题也从这里产生。

他可以有礼貌,有教养,但却不知该怎么去撒娇。他好想被继母那双白皙柔软的手抱在怀里,但是说出来的话不知道她会不会生气?跟田中的例子不同,文和也很怕这个继母,因为不想被她讨厌。

由于不知如何是好,所以文和自然而然避免跟继母接触。他下了一个简单的结论,就是不跟她说话就不会惹她生气。

然而,继母却没有体会到孩子在冷漠之下的腼腆。面无表情的早熟孩子,是文和曾经听继母对来访的朋友所说对自己的评语。既然孩子的自我主张如此强烈,继母也就不积极去关心他。

两人一起生活不到三个月之后,继母怀孕了。因为害喜严重而搬回娘家住的继母,以离学校太远的理由没有把文和一起带去。再度被交给佣人照顾的文和,常常夜半因想念继母而哭泣。等了半年终于回到家里的继母手上多了一个婴儿。

自己想要的东西理所当然被夺走,连婴儿吸母奶的动作看在文和眼里也成了一种示威。

“这是文和的弟弟哦,你要好好疼他。”

即使继母这么交代,觉得自己独占继母的权利被夺走的文和,实在无法去喜欢这个新弟弟。继母只顾着把爱灌注在弟弟身上,自己总是被抛在一边。不管自己再怎么乖,怎么听话都看不进继母眼里。

家里明明是三个人都好象只有文和一个人住一样。他虽然寂寞,却无法把这份苦闷告诉继母或任何人。

听到下课钟声,文和反射性地把书收进抽屉中,之后茫然望着教室里同学的动作。

“你在发什么呆啊?”

直到森村开口文和才发现他已经来到身边。

“你不是都有预习吗?但是上课时怎么老是不专心?”

文和抬头凝视着森村。

“你都在想事情吧?”

看到文和沉默,森村笑着推推他的肩膀。

“有了喜欢的女孩子啊?”

也不用说谎的文和简单地说:

“是家人的事。”

森村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

“是不是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

文和没有回答,也不想回答。他不想把自己跟继母之间的事告诉任何人,听到的人也不知如何解决。森村的表情虽然有几秒钟的悲哀,不过随即恢复了平时的笑容。

“下午的课真是让人上得懒洋洋啊!真希望能赶快结束。”

颇有同感的文和点点头。

“你看外面天气多好啊,好想去睡个午觉。”

被框在铝窗中的天空蓝得清澄,阳光灿烂得近乎刺眼。

文和这才发现今天的天气真是很好,接着又想到,要等别人说才有感觉的自己实在缺乏情绪,而羡慕起站在自己身边的朋友。

澄净的天空无限延伸。感觉莫名寂寞的文和忽然好想见藤井。他好想立刻冲出教室去见他,去拥抱他。

然而,幻想被现实的钟声打断,横跨在眼前的现实充满了无尽的忧郁。

每个星期二,四,文和都会固定到藤井清隆的公寓去,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两年。社团活动结束之后,搭上回家的电车在中途下车往藤井的住所前进。老实说他很想留到隔天早上才从藤井家去上学,但是第一藤井不愿意,第二是不知道继母会说些什么,所以只是文和无法实现的梦想而已。

一起搭车回家的森村,对于文和常常在中途下车觉得疑惑,不过,知道是要到家教老师家里之后也就不再多问。

跟森村告别之后,在早已熟悉的小车站下车的文和,背着沉重的运动背袋快步走在昏暗的街上。不到五分钟就看到藤井位于铁道边五十公尺远的公寓。文和没有搭电梯而选择跑上三楼,带着不稳的呼吸按下电铃却无人应答。也许是太累睡着了,或者还没回来吧?文和拿出备份钥匙打开门,室内一片漆黑,果然没有藤井的踪影。

应该是还没下班吧?文和坐在沙发上,拿出刚从便利商店买来的面包,牛奶吃了起来。吃饱之后就进到浴室冲澡,因为藤井讨厌汗臭味。把身体随便擦了一下后,全裸走到房间的衣柜拿出放在里面的内裤和T恤,牛仔裤穿上。然后把换下来的制服用衣架挂起来。

文和在长桌上开始写功课和做预习,等做完后已经九点了,藤井还没回来。他打电话回家告诉继母因为太累要住在藤井家里。早已习以为常的继母也没有多问什么,只要求把电话转接给藤井。文和编了个他在浴室的理由搪塞过去,继母交代要好好向老师道谢后就挂断电话。

文和走进藤井寝室兼工作室的房间里抽了一本书出来看。看封面好象是国外的恋爱小说,应该可以打发时间。到了十点才终于听到门口传来人声。

“不要啦,我不想回去。我不要回去!”

走到门口的文和正好听到口齿不清的藤井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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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唇哀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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