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左梨悠离开办公室之后，安子琛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望着齐慧昭，没有忽略她刚才脸上一闪而过的得意。
“你是故意的？”故意要左梨悠送咖啡进来，故意不关办公室的门，故意让她看见他们亲吻的画面？
“没错，这也是为了她好，免得她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现在这样，她才能好好地工作，不要胡思乱想。”
“胡思乱想的人是你。”安子琛坐回办公桌后头，心里忽然对齐慧昭有些反感。
他一向不喜欢耍弄心机的女人，况且，刚才她那个亲吻仿佛宣示主权似的，惹得他相当不快。
他们并没有正式交往，她就敢如此妄为，若是真的交往了，那她这个女朋友的气焰岂不是更大？
齐慧昭没有听出安子琛语气中的不快，还笑着说：“子琛，待会儿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等等我还有事，已经和重要的客户约了要碰面，你先回去吧。”安子琛找了个借口拒绝，其实他根本没和任何客户有约，只是不想和齐慧昭共进晚餐罢了。
既然已无意与她有进一步的发展，那么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
“这么不巧呀？”齐慧昭噘起了红唇，虽然失望，但也莫可奈何。“那下回一定要陪我喔！”
“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他没有直截了当地拒绝，是为了顾及她的面子，毕竟再怎么说，她也是他父亲朋友的女儿。
这个模凌两可的答案，齐慧昭却当他是答应了，满意地转身离去。
安子琛又在办公室里待了一会儿，本来打算继续翻看手边的一些文件，但不知怎地，脑中一再地浮现刚才左梨悠僵硬不自在的表情。
他皱起眉头，情绪再度浮躁了起来，这还是生平头一回，他让心情影响了工作，根本无心继续。
“算了。”他叹口气，扔下那些文件，决定明日再说。
安子琛穿上西装外套，拿起车钥匙，起身走出办公室。
就在他走向电梯时，不经意地瞥见一旁的地上有一只雅致的皮夹。
这是谁掉的？左梨悠？秘书Sunny？还是齐慧昭？
安子琛弯身拾起，打算翻看一下，想确认皮夹主人的身份，也好把它还给失主。
然而一打开皮夹，映入眼帘的一张照片，让他当场愣住。
“这是……”
安子琛取出那张照片，照片中的人他再熟悉不过了，因为就是他本人，而他的旁边……是左莉悠？
盯着那张照片，熟悉的校园景致很快地勾起了他的回忆。
他想起来了，上回应邀去T大演讲，当他走在校园里时，有连个学生跑过来要求合照，原来当时和他一起照相的女学生就是左梨悠。
安子琛的目光落在她那张甜美的笑脸上，那时的她看起来和现在没有太大的差别，一样是个清秀美丽的小女人。
他翻转着照片，看见背面以娟秀的字迹写上了拍照日期以及他和左梨悠的名字，而在他的名字旁，还用红笔画了一颗心。
安子琛盯着那颗色彩饱满的爱心，内心不禁受到撼动，目光更是久久不能移开。
此时，突然听见电梯传来“当”的一声。他立即将照片放回皮夹中，之后抬头一看，就见皮夹的主人正从电梯里出来。
左梨悠匆匆忙忙地奔出电梯，跑得脸红气喘。
刚才她要搭乘捷运时，翻遍了皮包却没看见她的皮夹，心想可能是在收拾的时候不小心漏掉了，于是赶快回来想找找看。
一进办公室，她赫然看见自己的皮夹正在安子琛的手中，而他的视线正从她皮夹中的那张照片抬起来，目光熠熠地望着她。
她蓦地僵住，脸瞬间涨得通红。
“我……我……”她结结巴巴，脑子一片混乱。
老天！他发现了她的秘密吗？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
“原来我们早在T大见过面了？”安子琛望着她涨红的小脸，看出她的羞窘与心慌。
“是……是啊。”左梨悠只好硬着头皮承认，心中怕极了他会继续追问她为什么要把这张合照放在皮夹中。
看她窘得整张脸都快冒烟了，安子琛体贴地没有再多问，将那只皮夹送回她的手中。
“小心收好，要是真的弄丢了，重办证件可是很麻烦的。”
“是，谢谢副总。”左梨悠面红耳赤地收起皮夹。“那……我先走了。”
气氛实在太尴尬了，她还是先溜为妙！
左梨悠匆匆地转身，一心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结果仓惶间不小心撞到了办公桌的桌角。
她痛呼一声，跌坐在地上，原本固定发髻的夹子也不小心松脱，一头柔亮的秀发立刻如瀑布般披散而下。
喔，老天！她最近是做了什么坏事吗？为什么要这样惩罚她？左梨悠在心中哀号，糗得真希望自己立刻从安子琛的眼前消失。
“你还好吧？站得起来吗？”
安子琛关心地询问，并上前伸手将她拉了起来，见她痛得蹙起眉心，柔细的长发落在她的两颊，让她看起来既无助又楚楚可怜。
他不假思索地伸手帮她把散乱的发丝拨到耳后，这个温柔亲昵的举动，让她的脸更加烫红了。
“谢谢，我……”左梨悠抬起头想道谢，但是一对上他深邃的眼眸，脑袋霎时一片空白，除了愣愣地回望着他，没办法有其他的反应。
他那双墨黑的眼眸仿佛是具有强大吸力的磁石，深深吸引住她的心魂，让她的芳心悸动不已。
四目相对间，暧昧的气氛宛如一张网，将他们笼罩。
她那双澄静美丽的眼眸根本藏不住她满心的爱慕，而她眼底的款款柔情，挑动了安子琛心中的某根弦，让他的视线无法从她娇羞美丽的脸上移开，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她柔润的唇上。
左梨悠紧张得口干舌燥，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她这个举动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让安子琛目光更为深幽，同时也朝她缓缓地靠近。
意识到他的意图，左梨悠几乎不能呼吸，一颗心更是快要蹦出胸口。
随着他逐渐俯近，她的长睫不禁轻轻扬动，双眼半闭，心中充满了娇羞的期待。
然而，就在两人的唇快贴在一块儿时，左梨悠的脑中忽然掠过刚才在他办公室里看见的画面，那让她仿佛当场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瞬间从意乱情迷中清醒。
她浑身一僵，被烫着似的退了几步。
天啊！她差点忘了他已经有女朋友了，竟然还差点……差点和他……
“谢谢副总帮我捡回皮夹，我先走了，明天见。”匆匆扔下这几句话之后，左梨悠立刻转身搭电梯离开。
看着她仓惶的背影，安子琛皱起了眉头，不懂她为什么会突然像逃命似的奔离，但是一想到那张照片背面的那颗红色的爱心，以及她刚才掩不住的爱慕神情，他皱紧的眉头逐渐松开，嘴角也不自觉地扬起，之前让他无心工作的烦躁情绪也突然烟消云散了。
他转身返回办公室里，继续拿起桌边的文件翻看。
由于心情好，他的工作效率也相对提升，原本大约需要一小时能结束的工作，他只花了半个多小时就全部都完成了。
***
下午，安子琛主持了一场会议。
会议结束后，他正要返回办公室，却在途中遇见了安人杰。
安人杰一看见他，就假惺惺地问：“副总经理，听说你的案子遇到了麻烦，到现在还没搞定呀？”
“我的案子不劳你费心。”安子琛冷冷地回应。
今天一早，他的团队向他报告，几乎所有的地主都已经签妥了约，其中几户比较刁钻难搞的，也已到了最后订立契约的阶段。
如果没有旁生枝节的话，现在只剩下左梨悠外婆的那块地要处理。
“你的案子我也懒得费心，我只是要告诉你，我这里进行得相当顺利，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安人杰语气得意地说。
“喔，是吗？那很好啊。”安子琛的神色不变，脸上没有半丝挫败或是担忧的神情。
他对安人杰的个性太了解了，要是这家伙手边的案子真的快完成了，这会儿肯定不会只是这样在口头上示威，早就彻底得意忘形了。
安人杰皱起眉头，没想到安子琛竟然这么沉着镇定，让本想看笑话的他有些自讨没趣。
“哼，反正等着瞧吧！我一定会要你喊我一声总经理的！”安人杰撂下话后，悻悻然地离去。
安子琛冷哼一声，情绪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返回办公室之后，他坐在办公桌前想着手边的这个案子，心想这几天左梨悠应该又劝过她外婆，也差不多是时候采取更积极的行动了。
他暗暗思忖了几分钟之后，按下内线电话，要左梨悠进来。
过了一会儿，左梨悠轻轻敲了敲门，走进办公室。
一看见安子琛的俊脸，左梨悠的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前几天两人差一点亲吻的画面。
自从那天晚上“逃离”办公室之后，她总是不断地回想起那一幕，甚至有时还会忍不住幻想，如果她那时没有逃走，他们可能真的已经接了吻……那想像的画面总是让她脸红心跳。
这种“症状”，当她在家中房间里独处的时候特别严重，但是到了公司，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总是得很努力地提醒自己现在是上班时间，必须好好、专心地工作。
幸好身为副总经理的安子琛，工作十分繁忙，而她也很努力的让自己专注在手边的工作上，两人几乎没有什么单独相处的时间，而在努力“冷静”了几天之后，她心中的尴尬与不自在总算是淡了一些。
“请问副总有什么吩咐？”她开口询问，佯装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心中暗暗希望自己的神情和语气不要太过僵硬。
“吩咐是没有，只是公司最近正要在信义区推出新盖好的住宅大楼，我突然想到你家的老房子，如果你外婆中意那里的话，我可以让你们优先选择看要哪一户，房价的部分也可以替你们打个八折。”
“什么？”左梨悠惊讶地瞪圆了眼。
八折？以那里的房价算起来，大约可以省下三百万元，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呀！
安子琛接着又说：“至于你们目前住的那个地方，我也可以作主，以公司的名义，用高于市值的价格买下来，这样你们还可以有一笔充裕的资金，可以好好地装潢新房子。”
这样的条件相当优渥，以公司的立场来说简直没有利润可言，不过这么一来，他收边的案子就可以顺利完成，也算是值得。
“可是这样……公司不会吃亏吗？”左梨悠迟疑地问道。
“孝心无价，况且你是公司的员工，当然要照顾一下，不是吗？放心，公司不至于会赔钱的，顶多只是少赚一点罢了。”安子琛笑望着她。
虽然在商言商，他这么做主要是为了顺利完成他手边的案子，但他也是真心为她设想。
撇开对旧环境不舍的感情不谈，老旧的房子真的不适合老人家居住，而他们公司推出的住宅大楼品质优良，绝对能让她们祖孙俩住得舒服又安全。
“我知道了，谢谢副总，我一定会努力说服外婆的。”左梨悠心中充满了感激，对他的那份爱恋也更深了些。
“那好，我开车载你回去吧。”
“啊？现在吗？”左梨悠惊讶地愣了愣。
“我正好要到附近，既然你觉得我的提议不错，那就顺便帮你一块儿去说服你外婆，走吧。”安子琛说着，已拿起车钥匙率先走出办公室。
左梨悠望着他的背影，脸上浮现感动的微笑，也快步跟了上去。
***
由于上回曾送左梨悠回家，这一次安子琛不需要她在一旁指路，记忆力极好的他，开着车直接往她家的方向驶去。
当跑车一弯进巷子，远远就看见一名老妇人正走向她家门口。
“那是你外婆吗？”安子琛问道。
左梨悠透过挡风玻璃望去，笑着点点头。
“是啊，她就是我外婆。”她心想，外婆可能是去附近的邻居家串门子，正要回家吧。
当安子琛放慢车速，打算停车的时候，突然看见陈春惠毫无预警地晕倒在门口。
目睹这一幕，左梨悠震惊地僵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安子琛也吓了一大跳，连忙把车停在路旁。
车子还没熄火，左梨悠就心急如焚地跳下车，奔到外婆的身边。
“外婆！外婆！”
眼看外婆脸色极差，昏迷不醒，左梨悠慌得六神无主。
“怎么办……怎么会这样？”
安子琛下了车，快步走过来，相较于左梨悠的心乱如麻，他显得沉着冷静许多。
他看了看情况，当机立断地说：“别慌，我们先将你外婆送到医院去，这附件不是刚好有医院吗？”
“好，赶快送医院。”左梨悠心慌地点点头。
安子琛立刻将老人家抱上车子后座，左梨悠则坐在一旁，沿路紧紧握住外婆的手。
看着外婆昏迷的模样，她不由得想到多年前爸妈车祸去世的意外，一颗心揪得死紧，生怕自己又会再次失去挚爱的亲人。
安子琛感受到她的慌张与不安，一路上加足了油门，闯了好几个红灯，往医院疾驶而去。
***
温暖的阳光，从玻璃窗映入房里。
洁净的单人病房中，陈春惠正躺在病床上，气色看起来不是很好，但是已经醒过来了。
事实上，在他们抵达医院前，她就已经苏醒了，一得知他们要送她去医院，她原本还嚷着不要，只想回家去，但是在左莉悠的坚持和安子琛的劝说下，只好勉强妥协。
抵达医院之后，医生帮她安排了一连串的检查，尽管各项报告还没有出来，但医生还是建议她住院休息，顺便等候检查的结果。
“外婆，您别吓我呀！到底是哪里不舒服？”左莉悠关心地追问。
“真的没什么，大概只是中暑而已，没什么好担心的，实在没有必要这样大阵仗的住院检查啊。”
“不管怎么样，还是谨慎一点得好呀！”事关外婆的健康，左莉悠一点也不觉得这样是小题大作。
陈春惠有点无奈，转头望向站在一旁的安子琛。只消一眼，她就认出他是外孙女皮夹里照片中的那个人，不过刚才她被推来推去的做了一大堆检查，到现在外孙女都还没有正式把人家介绍给她认识。
“小悠，这位先生是……”
“喔，他是我们公司的副总，安先生。”左莉悠开口道，以眼神央求外婆可别当着安子琛的面说出她暗恋他已久的事。
“老太太您好，我是安子琛。”安子琛态度大方地打招呼。
“好、好，小悠在你们公司受你照顾了，还有，谢谢你特地开车送我到医院来。”
“没什么，老太太别放在心上。”
陈春惠点了点头。安子琛的沉稳、有礼，以及浑身散发出来的从容自信气度，让她相当赞赏。
她看了看安子琛，又看了看外孙女，心里思索着某件事。
“小悠，外婆忽然觉得有些渴，想喝点热汤，你到医院楼下去帮我买回来好吗？”
“好，外婆等等，我马上就去。”左梨悠立刻转身离开病房。
安子琛看出陈春惠是刻意将左梨悠支开，似乎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因此并没有跟着出去。
果不其然，左梨悠离开后不久，陈春惠就开口问：“安先生，最近有人跟我接洽买地的事情，是你公司的人吧？”
前天，那个曾提过想买下土地的男人又登门拜访，由于这几天小悠又劝过她搬家的事，她心里的排斥感稍微减少了一些，才勉强多听了几句，这才知道原来对方是“安居不动产”的人。
“是，目前我们公司有个案子，是要收购那附近的土地，盖一栋豪华大楼。”安子琛对此毫不隐瞒。
他坦然的态度让陈春惠挺欣赏的。“这个案子对你们公司很重要？”
“是公司年度重点计划之一。”
“原来如此，那……就剩我还没有打算卖，对吧？”陈春惠又问。
今天上午她和几个邻居闲聊，才知道原来大家都已经和“安居不动产”的人谈妥，也签订契约了。
“没错，确实是如此。”
陈春惠点了点头，对于他坦然相告感到满意，看来，他应该是个可以信赖的人。
“安先生，其实……不瞒你说，我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为了怕小悠难过，我才一直瞒着她。”陈春惠轻叹口气。
听了这番话，安子琛愣住，脑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左梨悠。
她要是知道她外婆的身体状况不佳，肯定会担心难过。
“唉！”陈春惠叹了口气，道：“这辈子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悠，这孩子很可怜．爸妈出车祸死了，就只剩下我这个外婆，可是我恐怕也没办法再陪她多久了……”
霎时，一股凝重的沉默气氛笼罩整间病房，安子琛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了起来。
陈春惠望着他，见他皱起眉头，看起来像是担忧小悠即将面对的悲痛，心里不禁涌起一丝欣慰。
看来，这男人就算对小悠还没有太深刻的感情，但至少是关心她的，而小悠是这么温柔又善良的好女孩儿，相信任何男人只要了解了她的好，就会爱上她的。
“想要我那块地，也不是不行，但是我有一个条件。”陈春惠道。
“什么条件，老太太尽管说，在价码上只要不是太离谱的数字，我都可以接受。”安子琛慷慨地应允。
“不，我不需要多高的价码，甚至一毛钱都不想拿。”
安子琛愣住，惊讶又疑惑地望着陈春惠，猜不出她口中所说的条件到底是什么。
陈春惠望着他，缓缓地道：“我希望你娶小悠，好好照顾她一辈子。如果你们结婚，我会把那块地当成嫁妆送给她，只要她愿意把土地交给你，我绝对没有第二句话。”
比起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陈春惠更担心外孙女将来没有好的依靠，下半辈子要孤单地度过。
如果小悠能够嫁给心里喜爱的男人，而对方又是个有能力保护、照顾小悠一辈子的人，她也才能安心。
安子琛的脸上难掩诧异，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会提出这样的条件。
看着陈春惠认真的神情，他知道她不是开玩笑，但……他该怎么做？真为了取得那块土地而娶左梨悠？
愣愕间，安子琛的脑中蓦地浮现左梨悠那张温柔美丽的脸庞，想着她替餐厅女服务生解围的善良心意，想着她请他别惩处杨舒倩的坚强，还有那天晚上他差一点亲吻她时，她那双颊绯红、娇羞含情的模样……
他目光一柔，突然觉得，即使答应了陈春惠的条件，好像也不是什么“牺牲小我”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