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重物坠地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一个细微的呻吟声从小七口中逸出。慢慢的,他很是艰难地从地上撑起半个身子,咳嗽两声后,勉强地笑道:“我还活着呢……没那么容易死……”

所有无名山庄的人稍稍松了一口气。只有子其脸色越发苍白。

“哼,那就让我送你下黄泉去吧!”况老夫人冷笑着从树上跃下,手中的拐杖就要往小七的胸口刺去!“锵!”突然出现在小七身前的人影挡住了她的攻击。

“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站在小七前面的竟然是严昊和纪云!

两人的脸色相当不好,不,应该是愤怒。两把剑同时夹着况老太婆的拐杖,不让她动弹半分。“竟然敢让我们最珍贵的大夫受伤,这个梁子可结大了。”纪云没有了平时的嬉笑竟显得如此让人畏惧。

“哼,别以为我会怕你们!”大力一挑,况老夫人收回手中的拐杖,身形一转,轻松跳至树上。在不远处的非正规军也纷纷冲过来保护主人。霎时间,原本寂静的树林变得杀气腾腾。

“怎么,你也担心那一边吗?专心点,否则可就输给我了哦!”擎奉阳点出他的走神。子其皱眉,挥袖震开他的剑,飞速的朝小七那边奔去。

求你千万不要有事!

树林这边,被人重重包围的五人正在低声商讨逃脱的办法。“昊,你最壮,就由你负责把小七带出去。”纪云吩咐道。

“对不起,都是我拖累了你们。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小七很苦涩的道歉。纵然是他策划的一切,可把大伙拖至这种境地实在糟糕。如果他不在的话,大家就能赢得很漂亮了吧?

“你以为你不重要吗?没有你,我的伤口怎么办?”第一次。纪云这般认真地跟他说话。在这种时候,什么都是最真实的。

“那我们行动吧!”抱起小七,严昊朝纪云使使眼色。

“想逃?没那么容易!”看穿他们的行动,况老夫人指挥众人攻向严昊。

就在小七紧张得闭上眼的时候,一阵熟悉的香味传来。

子其?

“子其!”他欣喜的张开眼,眼前为他们挡下敌人的不是他还是谁?

“还不快走!”子其背对他们大喊。这样虚弱的身子还要支撑到什么时候!他真的不想活了吗!

“拜托你了!”严昊抛下这句,转身就要离开。

一道光刺入怀中。

没人来得及细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七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剧烈咳嗽的同时,他从怀中快速抓出一把粉末撒向眼前的人,冷笑:“咳……我活不了,你也别想活!”

两眼一黑。小七什么也听不见,看不见了……

==凡=间=独=家=制=作==

他不可以死。

死了有什么好处?他才十五岁,再过一个月就十六了,他还年轻啊!好多东西没尝过,好多人没见过,好多事情没做过,他死来干嘛?地府那么多人,也不缺他一个啦!

而且,他死了,就不能看到某人了……那么漂亮的人,他死了以后肯定会有很多人抢着要。那人是他的!绝对不给别人!

“不给……死都不给……”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人儿口中叨念的都是同一句话,实在让担心他的人哭笑不得。可是有知觉就证明他没事了,大家总算松了口气。

睫毛颤动了一下,让人担心不已的小七终于睁开了双眼。“我饿了……”第一句话就让人彻底地感觉到:这的确是小七。

一双手紧紧握着他的。“你总算醒来了,再睡下去,山庄都不能住人啦!”纪云第一次如此感激小七。只不过两天,山庄里的温度都可以媲美寒冬了。撇去因为担心而沉默的众人不说,单是某人的寒气就几乎冻死九头牛。

“我睡了多久?”小七四处张望寻找着某人的身影,却只得了个遗憾。心中顿时委屈不已:都受了重伤也不来关心一下……

“整整两天。清流找了最好的御医给你医治。虽然不一定比你好。”光是让人昏迷两天就足以让山庄里的人怀疑这个庸医的医术了。可惜最最好的却是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那人。

清流似乎看出小七委屈的表情,轻笑:“他现在在外面,我帮你叫他进来吧?”不容小七拒绝,他转身就走出门外。

“不过小七晕过去时真的很壮观啊!所有兄弟都像疯了似的砍杀那群混蛋,拜你所赐,没多久我们就赢了。”余书梓笑道。这一切都历历在目,可见小七有多受欢迎。

严昊不忘补充:“那时候子其简直是疯了,第一个冲上去与伤了你的擎奉阳死拼,虽然最后赢了,可那打法简直就是不要命啊!我还记得那孩子一身血水的站在一堆尸体上面,什么表情都没有……啧,连黑白无常都会退避三舍。”

小七脑中立刻浮现当时的画面,全身忍不住一颤。美丽,却又那么的残忍……都是因为自己吗?

“说真的,你给擎奉阳撒的是什么东西?为什么那家伙之后什么事都没有?”不是他们怀疑小七的药,而是的确没看到什么明显效果。这与他之前惊天动地的药相比,不起眼到了极点。

“专门吸引百足的药。就算他不死,只要受了伤,这药和着血也会吸引它们来。没有立刻起效的原因是他死得太快了,百足还没找到他呢!现在如果没什么意外,那家伙的尸体早就被百足啃光了吧?”小七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说出让人毛骨悚然的话来。

……有时候真不明白这孩子的心肝肺是怎么长的。

门再度被人推开来。纪云忽然拉着余书梓的手往外走:“啊啊啊……我想起还有东西没做,我们先走啦!”严昊也悟到什么,说声保重后就离开了房间。没多会儿,该走的都走光了,整个房间只剩下两人。

好,好冷啊……小七忍不住抱住双臂。抬眼看向来人,他忍不住惊呆了。这不是与他第一次见面时的子其吗?全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眼底凝满了寒霜。两天前的温柔如同昙花搬,消失殆尽。

咬咬嘴唇,小七很努力的让自己不去畏惧子其的寒气:“我,我已经好很多了!”

子其没回应。接下来是一片沉默。

“我……”我什么?他还能说什么?子其一点都没有说话的意思,他一定非常生气了。能不生气吗?跑去那里看戏,只会碍手碍脚……

“为什么不生气?”就在小七内疚不已的时候,子其突然开口。

呃?生气?“我,我生什么气?”对象弄错了吧!

“我明明说过我会保护你!可是……”子其握紧拳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可是却还是让你受伤了。”

不对啊!“明明是我自己拖累你们,不关你的……”

“谁说不关我的事!”子其怒吼,“你是我的,怎么不关我的事!”连自己最重要的人都没办法保护好,他算什么男人!

原来他是在自责啊,有点放心了……不对!“子其,过来。”小七拍拍自己身边空着的床位。那人没动。“哎呀,好痛啊……”他假装伏倒在床上,果然,对方立刻冲过来观察自己的伤势。

趁机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小七再也不肯放开:“我不会生气的。”

“你不懂。”子其眼神一暗。这种无力的感觉只有保护的人才明白。

小七可真恼了:“我不懂也没关系!可是因为这个该死的事情让你不肯接近我,我能不恼火吗!究竟谁做错了?谁都没办法说清楚!既然大家都有错,或者大家都没有错,那就让它过去不好吗!为什么你死活都要在这里钻牛角尖呢!难道你希望我重新回到山里采药,再也不见你吗?你高兴吗?你高兴我还不高兴呢!就你一个人在自责在难过,难道我不也一样吗?你有你的感觉,我也有我的感觉啊!你这个混蛋!”眼泪不受控制的跌下来,一滴滴的砸在子其的手背上。滚烫的泪水消散了他的寒气,也融化了他眼中的坚冰。

“对不起……”轻轻用手指拭去他的泪,子其微微绽开笑容:“你能醒来,真是太好了……”

这个才是他的子其。“呜啊啊……”委屈,恐惧,疼痛,全部在这次痛哭中释放出来。

紧紧抱着怀中哭得凄惨的人儿,子其再也不愿意放开。

这是他的宝贝,不会交给任何人,就连阎王爷都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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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夏至已过。

经过半个月的精心调养,小七苍白的脸上总算出现了点红润。再三对大家承诺不会做出太大的动作后,他终于告别了被迫卧床不起的日子。

尽管从房中已经看到日渐茂密的庭院林子,可只有站在树荫下才让他真切感受到夏天的到来。随手摘下一颗蛇莓,酸中带着一丝甜的滋味让他享受的闭上了双眼,禁不住盘起腿坐在石凳上,用身子来感觉林中的阵阵清风。

夏天就是好啊!就连向来没什么诗情画意的小七都想咏出一句诗来。

一阵轻轻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他身后。“让你一直窝在房子里一定很难受吧?”清流温柔好听的声音实在适合夏天。

很大方的递给他一把蛇莓,小七对他一身正装感到好奇:“要出门吗?”

半个月来,他只能从其它人口中知道接连发生的事情。

况家被朝廷抄了,哈赤也乖乖的归附中原,至于那些被俘虏的人,被废去大半功力后又被发放至边疆。虽然有些残忍,可这也是为了巩固朝廷的统治。

细细品尝着这些甚少被带入宫廷的山野水果,清流心头同样有着蛇莓的酸涩与清甜。眼前这个平凡的少年还能让自己感动多久呢?“我……就要回去了。”他现在过来,就是为了跟他打招呼。

小七瞪大双眼,却没有像平时般叫出声来。他很早就清楚,这个本可以成为好友的人,是不可能长久与自己在一起的。只是,当离别到来时,早已做好准备的心却依然对这个告别隐隐作痛。“哈……你看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呢……这么快就要离开……”小七低下头,轻笑。

鼻子一酸,小七从怀中取出一个相当精美的小瓷瓶,塞进他的怀中:“这是我从虎断崖边采来的千层楼,能克天下众毒。你带着它就不怕有人想毒害你了。要做个好皇帝啊!”

话刚出口,小七就被揽入怀中。“如果,如果我比子其更早遇见你,你喜欢的,会不会是我?”清流再也不想隐瞒自己的心情。再不说出来,也许永远都没办法说了。

小七一愣。这是怎么回事?他,他可不可以理解成太子殿下对自己有好感?如果是真的,那他是不是该骄傲自豪呢……

“不会的……”虽然很对不起太子殿下,可是他只能说出真话,“世上没有第二个子其,我就只会喜欢他而已……

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他哪里,可能喜欢的就是这个人吧?就算有同样的脸蛋,不是他,就没有意义了。”硬要说的话,也许就是月老把红线牵错了。

清流苦笑。他在期待什么呢?就算小七点头,他也不能拥有他啊。放开怀中的人,他拍拍他的头:“你会很幸福的。”

拥有坚定不移的信念与坚强的意志,这样的人如果都不能获得幸福,那谁还有资格获得幸福?

“你也是。”小七回送他一个灿烂的笑容。

庭院长廊的转弯处,一个白色的人影依着廊柱,倾城的脸上挂着满足的微笑,长长的睫毛也遮不住黑眸中的温柔。

既然他给予自己这般专注的情,那自己是不是也同样该回赠他全部的温柔呢?

==凡=间=独=家=制=作==

送走清流的那天,几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平易近人的皇太子固然是很好相处,可只要他不走,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麻烦事。清闲的日子过得久了,一下子接手那么多麻烦事实在累人。最大的麻烦根源离开后,轻松的日子总算回来了。山庄的人又恢复了往常的作息。

这日,小七依旧窝在子其书房看书,一个小厮跑进来,猛地拽起他的手就往外拉:“七少爷,快去大堂,有人快不行了!”

哎哎哎,他知道,他知道,可也不用那么用力拉自己吧,他又不是不会跑……心里这么想,可嘴上却是另一回事:“那家伙怎么了?受伤还是中毒?”既然是神医,怎么也要有点神医的精神嘛……

“似乎是中毒了。刚刚到外面执行任务,闲得慌摘了片叶子嚼着吃,这会儿就……”

“闲得慌?这笨蛋是嫌我闲得慌才对吧!这么喜欢让我劳累个半死!”小七恨恨的骂道,却加快了脚步。

大堂中,一个高大的男人被人平放在地上,苍白的脸色与逐渐减缓的呼吸,都显示了他中毒不轻。小七蹲下,仔细给他把过脉,又看了旁人递过来的药草后,松了口气:“还好不是什么剧毒的药草。这是博落回,如果外用的话还可以解毒杀虫,可内服的话就和砒霜差不多。我回房里取些药来,你们给他喂点醋。”

知道自己的兄弟没什么大问题,大家都放心了。果然七少爷是最厉害的。这世界上恐怕就没什么病能难倒他了吧?

折腾了好一会儿,病人的呼吸终于恢复平稳。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小七长叹了一口气:“累死了!”一个凉凉的东西碰了下他的脖子,小七猛地回头,只见子其正拿着一块玉站在身后。

“才这么会儿就觉得累了?”话说着,他弯下腰,把玉挂在小七胸前。

“最近老是身子软软的,可能气虚了。”小七翻转着胸前的玉,不由惊叹:“好玉!从哪儿弄的?”如此温润透明,就连他这个外行人都看得出这块东西价值不菲。

“别人送的。”其实是他亲自去玉器店挑的。小七最近气息似乎不太稳的样子,也许带着玉能好一点。

“给我实在太浪费……”忽然,喉咙一阵发痒,小七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子其急忙扶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手扶上他的背,想给他顺顺气。缓了一会儿,咳嗽总算过去了。小七抬起头,正想给他一个没事的笑,胸口猛地感觉升起一块东西。“唔!”他忍不住张口,一口带着铁锈味道的深红液体就这样吐到了子其白色的衣襟上。血红,沾染了子其一身。

两人心跳顿时停止。

为什么他还会吐血?他不是一直在偷偷服着那帖药吗?怎么会没有效果?难道……“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你的病治不好!”子其生气的扶起他虚软的身子。“因为知道自己无能为力所以就放弃吃药了吗?”

小七一惊:“知道我的病?”

“如果那天熬药时你没睡在我怀中让我看到你的药方,我是不是就会被你一直隐瞒下去?”那片殷红刺得他的眼睛难受。这个瘦小的身子还有多少血可以吐?

小七抿抿嘴,眼睛不敢正视他:“我原以为,这病可以拖到我找到药方为止……只是不想让你担心罢了。药我有按时吃,可是,它似乎不太管用了。”

“该死的,你以为不说就可以让我放心了吗?突然倒下比知道事实更让人受不了,你知不知道!”漂亮的眸子里燃烧着蓝色的火焰,可惜小七却不敢好好欣赏。

低着头缩着脖子,瘦小的身子呈现出认错的姿势,让人不忍心再责骂下去。深吸一口气,子其决定回到现实:“难道真的没办法了吗?”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宝贝,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开的!

“有是有啦……世上唯一能治好连我都束手无策的病的,只有我师傅了。”一点都不害羞的说出自吹自擂的话,从某个方面来说,小七还真是个强人。

幽谷老者?“为什么不去找他?”既然都已经有线索可以治好病了,为什么还要拖到现在这个地步?这家伙就这么喜欢看自己心慌意乱吗?

拧开头,小七噘起嘴:“他都给我云游四海去了,我从哪里找他啊?而且我都已经出师多年,再回头找他,实在丢脸。”

真的很想掐他。“你的脑袋长来装饰的吗?脸皮重要还是性命重要!”

“两者皆为熊掌。舍一不可……”小七很小声地回答。之所以小声,还不是因为看到子其越烧越旺的怒火。

揉揉发疼的额头,子其大步朝外走:“我要去找幽谷老者,你给我好好的待在这里养病,要是回来有什么万一,你就有得好看!”

如果真有万一,那时他已经很好看了。小七心想。“等一下,你要去哪里找?老头行踪诡异,你就算再神通广大也很难找到他啊!”

“我一定会找到的。”就算要上天人地他都要找到!

“那个……你真的很难找到啦,让我跟你一起去吧!”不是他看不起子其,实在是……

“难道你就找得到?”子其瞅了他一眼。

小七干笑。“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到祁连山下的黑紫洞采药。因为那洞外长了棵世间罕有的红戒树,那树只有这时候才结果。”

胸中的怒火与无奈都化作一声叹息,子其实在不明白与他相遇究竟是不是好事。每每都被他气得无话可说,心中却总是想对他温柔。世间上这般少有的家伙能被他遇上,也是一种奇迹吧?“给我马上回房问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出发!”把他留在这里自己也放心不下,带在身边至少还能安心一点。

太好了!完全忘记自己身患重病的小七沉浸在又可以和子其出门的喜悦中。

直到小七屁颠屁颠的离开主屋,子其才无力地坐到了椅子上。身上的血迹就像毒药般浸食着自己,疼痛从骨髓蔓延到全身。手指依旧冰凉,甚至带着略微的颤抖。

这一次,他一定要保护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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