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她是不是错了呢？
坐在化妆室里，看着周围环绕着灯泡的半身圆镜中的自己，衣若雪怎么都觉得不对劲。
身上这件衣服的领口似乎太低了一点，露出半截大腿的裙角也短了一点，还有她脸上的妆也太浓了一点……
把这些一点一点集合起来，镜子里的女人表情一脸尴尬。
但现场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有这种反应，坐在身旁的年轻少女倒是一点也不在意她的穿着，反而还不住地跟旁边的女孩调笑打闹着。
在浓妆的掩盖下，衣若雪看不出这些少女的年纪到底多大，她们说话的态度比她还要老气，讨论的话题不外乎是服装、化妆跟男人。
她开始后悔答应来帮妹妹的忙，代她的班了。
“嗨！听说你是Pink的姐姐呀？”一个身着浅紫色亮片无袖洋装的少女转头搭讪道。
衣若雪一时没反应过来，呆了半晌，才想起Pink是衣如霜的洋名，连忙点点头，却也不知道要回什么才好。
“嗨！我是Linda，不知道Pink姐要怎么称呼？”自称Linda的少女老练地问。
“呃……我叫衣若雪。”她老实地回答。
没想到这答案引来全场哗然。
“哎呀！你怎么这么傻呀！在这里不能用自己的真名啦，难道Pink没跟你交代吗？”另一个穿着深红色小肚兜的辣妹摇摇头道，她头上的假发也跟着晃起来。
“呃……我不知道。”衣若雪呆呆地应道。
不能用自己的真名？这里是什么地方呀？
她真的很迷惑，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如霜把她带到这里，只告诉她要代班，随即跟柳姐交代了两句之后，给了她一套衣服跟化妆品，之后就离开了。
衣若雪看着自己的样子，不知该怎么形容此刻的感觉，她不是来代妹妹的班吗？怎么搞成现在好像要变成舞小姐似的？
衣如霜到底在搞什么鬼？
她之前说的好像不是这样，不是跟她说是来领台的，怎么现在变成坐台的小姐了？
“哎呀！反正一回生二回熟，像你这样的客人才会喜欢！”Linda笑道。
“像我这样是什么样？”衣若雪还是搞不清楚状况。
Linda用手指勾起衣若雪的下巴，仔细地审视了一会儿，才偏头想了想：“你等一下！”
“唔？”衣若雪还来不及反应，她的脸就被人硬生生扑上了一堆粉。“咳咳！你做什么？”
“替你补一补呀！你的粗还不够。”Linda顺手拿起睫毛夹，往衣若雪的眼睛就是一紧。“小梅，你的睫毛膏借一下！”
“喏！拿去。”被称为小梅的就是刚才说话的红衣辣妹，她从皮包里抽出一管细长的蓝色睫毛卖交给Linda，又意犹未尽地拿出化妆箱：“等一下，我觉得她的眼影没上好，加点颜芭会比较漂亮。”
“说得也是！还是小梅厉害，不愧是化妆高手!”Linda笑道。
衣若雪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乖乖任由她们两个摆布。
她好像变成色比娃娃，被这两个小女孩当成调色盘来玩了。这是她从未经历过的感受，这种新鲜感让她忘了抗议，认命地住她们在脸上涂来抹去。
看她们端出一堆五颜六色的东西，有些东西衣若雪还不知道该怎么用，她认得的只有口红、粉饼，至于那堆亮闪闪的小玩意，她大概到死还不懂那是拿来做什么的。
衣若雪只觉得自己的脸愈来愈重，粉一层又一层的往上扑，没有一吨也有上百斤了吧？有必要这样扶吗？愈来愈觉得她的脸像是被人粉刷了。
要是她不小心跌倒，地上可能会跌出一块面具也说不定。
正在胡思乱想间，Linda多已经大功告成了。
“好了！”Linda笑着拍拍她说。
“很漂亮唷！”小梅侧身让出镜子让她看看自己。
衣若雪这时才有机会看到自己的模样。
听到他们的解释，就算伍瑞琛脾气再好也受不了！
要他在这里练习追女人的技巧？
“什么？”伍瑞琛忍不住怪叫。“你们再说一次！”
“干吗那么惊讶呀！不过是带你来见见世面，又没什么不对呀！”程彦压下跳起来的伍瑞琛，劝他坐下再说。“你也别那么害怕啦！这里又没有人会吃掉你，而且给你挑的都是漂亮美眉，不用担心会遇到恐龙啦，”
“我不是这个意思……”伍瑞琛开始结结巴巴，每回他一紧张就会有口难言。“我……我只是……”
“我们都知道你只是不习惯，只要你坐一下，待会儿就知道怎么应付了。”花绮龙笑道，拍拍他的肩道。“以前把你保护得太好了，所以现在得让你有机会练习跟女人相处，学学哄女人的技巧，以后才懂得怎么追女人。”
“哄女人？”伍瑞琛狐疑地问。
“对呀！这里的女人不会拒绝你的要求，也懂得撒娇，拿她们来练习，之后你就了解怎么跟女人相处了。”花绮龙说。
“难不成你都在这里学的？”伍瑞琛问。
只见花绮龙露出尴尬的笑容，“嘿嘿”两声才开口：“一半一半啦！至少这样你才有机会了解女人，也不用负什么责任。”
“我不喜欢这样……”伍瑞琛低声道。
“你不要想太多，这里的女孩子很懂得分寸的，你付钱、她们卖笑，你情我愿的交易，不会有什么麻烦。”霍霆扬扬眉，补充说明道。“在这里，大家都清楚只是一场游戏，你也不用有太大的心理压力，放松来玩就好！”
“可是……”伍瑞琛还是讨厌这种把人当货物的说法。
“不然这样吧！你就当她们是你的老师，你今天是来这里上课的。”甄浩泱换个方式说服他。
毕竟有人脑袋比较死板，要是硬敲可是会头破血流，不如改采软性诉求，这样也比较容易接受。
“上课？”伍瑞琛没想到可以在这里上课。
“对呀！”见他有意愿留下，程彦马上打蛇随根上：“你今天的确是来上课的，上的就是一堂如何跟女人交往的课。”
“是吗？”伍瑞琛有点被打动了。
毕竟他也很好奇，怎么跟女人相处才是最好的模式。
还在犹豫时，包厢的们被打开，柳姐婀娜多姿地走进来。“哎呀！大家在聊什么呀，这么热闹？”她身后跟着一群莺莺燕燕，也挡住了伍瑞琛逃走的惟一路线。
“嘿，你的老师们来了！”花绮龙笑道，拍拍伍瑞琛的肩膀以示鼓励。
“开始上课了！”
跟着这群少女来到包厢，衣若雪的心情很忐忑。
虽然女孩们告诉她，只是来坐一下台唱几首歌，一个晚上就这样过去了，而且还能赚钱，但她还是觉得怪怪的。
天底下哪会有这么好康的事？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她也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还好这群女孩每个都年轻貌美，她就算化了约也只能算是差强人意，至少危险性没有她们来得大。
老也有老的好处，她苦笑地想。
之前柳姐就有交代过她几句，见到客人要懂得问候，斟茶倒酒点烟要快，就算什么都不会也没关系，但是切记一定要做到一件事，那就是——
笑！
似乎所有的服务业都通用这个铁则，衣若雪在这点上面倒是很明白的，做餐厅的领台首重的就是笑容。
不知在镜前练习几百次，才有现在灿烂如花的招牌笑容，衣若雪对自己的表情很有信心。
看来今天卖笑是卖定了。
“来！你坐这。”柳姐把她塞进一个壁花位置，免得不熟练反倒惹麻烦。
反正客人要的就是热闹，多一个人在场看起来气氛就是比较好！
衣若雪有点怯生生，只能看着“前辈”们的动作有样学样地跟着倒茶斟酒，还好现场没人抽烟，不然她肯定咳到死。
“先生贵姓呀？”小梅笑道，她被安排在伍瑞琛旁边。
“唔……我姓伍。”伍瑞琛觉得她的妆好厚、香水浓到让他想打喷嚏，但为着礼貌的原因，他不能拒答。
“原来是伍老板呀！我叫小梅。”小梅媚笑道，对伍瑞琛的反应很感兴趣，忍不住想逗逗他：“怎么坐那么远呀，人家讲话你都听不到了！”
“呃……听得到！很清楚！”伍瑞琛脸红道，小梅已自动贴到他身旁，胸部紧紧地靠着他的手臂，大腿几乎已经快跟他的黏在一起，这种热情的攻势让他招架不住。
“小梅呀，你也不要这么急嘛！让我们伍公子喘口气，这样贴上去也太不矜持了。”程彦笑道，替伍瑞琛解围。
“哎呀，那个什么‘矜持’到底多少钱一斤呀？我很久没买了。”小梅笑道，听见他的警告，马上识相地坐开一点，不过还是没忘记用丰满的胸部顶了顶伍瑞琛。
“花桑，你那么久没来了，人家好想你呀！”这回换Linda发浪了，拉着花绮龙不放。“不管！今天你一定要先罚个三杯，以慰人家相思之苦！”
“哎呀！小美人，你怎么这么讲呢？我也很想你呀，不过工作太忙了嘛！”花绮龙笑道，简单回避罚酒。
Linda才没那么容易放过他，毕竟开酒的数量有益于她的业绩，客人喝得愈凶，她的进账才愈多。
“不管啦！你都唬人，刚听柳姐说你前不久才结婚，看来是忙着做‘家里的工作’吧?”Linda苦笑道，手里已经捧上满杯的白兰地。“那样就更应该多喝一杯，谁教你帖子也没有发一张，请客都没有请人家！”
拗不过她，花绮龙就这样被灌了一杯酒。
坐在旁边的衣若雪看到这两位“前辈”的手段，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这些男人在她们的股掌之下，根本就像掉进如来佛掌中的孙猴子，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只有乖乖被摆布的分。
原本以为今天来代班是错误的衣若雪忽然觉得值回票价，就差点没拿笔记本出来抄下各种招数。
看来代班还算蛮值得的，至少她学会了一些技巧，而这些对她的确很有用，至少让她开了眼界。
什么样的女人才叫女人，今天衣若雪算是见识到了。
看着这些老师表演，衣若雪着实上了一堂课，而今天上课的主题也很清楚，题目就是——
如何对付男人。
酒过三巡，所有的人都有点醉意。
不过由于有任务在身，再加上心有所属，这群男人倒没有玩得太疯，也没有对小姐上下其手的恶形恶状。
不过这样的调笑、调情，已经让伍瑞琛对女人的反应稍微有点了解。
哄女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呀！
不是接送上下班、送花送礼佛吃饭这么简单，适时的赞美跟一两句的挑逗性话语，就可以让这些少女心花怒放、花枝乱颤。
是谁教他巧言令色鲜矣仁的？
虽然知道欢场、欢场，是用钱就可以买笑的地方，但是人性的反应还是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来，现场最受女孩子们欢迎的还是那几个。
会哄女孩子的花绮龙跟程彦，他们身边的女郎每个都乐不可支，笑话跟甜言蜜语都能哄她们开心；至于甄浩泱跟霍霆就算扮酷，还是照样有女孩子倒贴上去，长得帅果然还是有好处的，只有他……
虽然他们已经把现场最青春美丽的女孩推到他身边，但是伍瑞琛向来就对这种泛滥的男女关系避之惟恐不及，就算是明买明贵你情我愿，可是这种交易式的来往他只觉得恶心。
要他投入这场游戏，实在是非常为难他。
“伍哥，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嫌人家闷呀？”身旁的小梅收到其他人的暗示，知道今天的重头戏是在这个杲子身上，不过他一点也不投入的样子，看来她得花点精神招呼才行。
她随即一挺38C的胸部，玉臂自动绕上伍瑞琛，朱唇微启、星眸半闭地就要往他身上贴去。
“伍哥，你怎么不理人家呢？”
“呃……不是……呃……”从来没跟女人这样近距离靠近过，伍瑞琛只感觉到一团软软的东西在他的手臂上。“我……我……”
“怎么不理人家，不跟人家说话？”小梅看他脸红的样子，忍不住再继续逗弄他。
“没……”伍瑞琛真想昏倒，可是又有点莫名的兴奋，心理的紧张跟生理的冲动，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个大胆的女郎。
他很清楚地感觉到她随着呼吸而起伏的波霸身材不住地在他的手臂上磨来赠去，每一个毛细孔都可以感觉到她散发出来的热力。
什么叫作波涛汹涌，他今天是领教到了。
“不管！你要先罚三杯，不然人家要生气了！”小梅嘟起嘴道。
伍瑞琛才想说自己不会喝酒，没想到周围的女孩子开始跟着起哄，劝酒的劝酒、倒酒的倒酒，不一会儿，他的面前已经摆了三杯酒。
“呃，我真的不会喝。”伍瑞琛皱眉道，看着已经举到面前的酒杯，浓重的酒味扑鼻而来。
光闻就头晕了，他不敢想象自己喝下去会是怎么样惨烈的状况。
“是不会喝还是不想喝呀，难道不给小梅作面子吗？”Linda首先发难，媚笑着把酒杯放下，也学小梅的样子，半个娇躯挂到他身上。“这是看不起我们这些公主，连杯酒都不跟我们干杯吗？”
最难消受美人恩，尤其是这群豪放女，伍瑞琛觉得他快被这群女人的乳波臀浪淹没了。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红着脸摇头苦笑道，面对这样的艳福，要推开也不是，要躲也不行。
真纯情！
伍瑞琛的反应让两个女人更形得意，动作也益发大胆起来，几乎把他当成人型钢管巴上去了，就差没把他当场剥光。
一旁的人看了虽觉得伍瑞琛羊入虎口，却都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只看小梅跟Linda两个人夹攻他。
要训练小狮子成器，一定得先把小狮子踢下山谷。
在座男士都抱持着这样的信念，所以只能见死不救，回避伍瑞琛求助的目光，视而不见。
“我……我真的不会喝呀！”伍瑞琛好想哭，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么一天。
他今天是来被人踏蹋的吗？
“不然这样好了，你可以不喝，不过你要亲我们小梅才行！”Linda开出条件，惹来现场娇笑连连。
“哎呀！你怎么这么坏，明明是你想被亲，怎么赖到我身上来！”小梅连忙尖叫道，但表情倒是一点也不在乎。
“我哪有呀！我是在替你争取福利耶！”Linda吐吐舌道。
“不管啦！哪有人家这样的，如果要亲，现场所有的女生都要亲才行，反正是福利嘛！”小梅开的条件更苛。
要是其他男人，根本不用这样玩，老早就自动自发地扑向这群青春美少女，哪会像伍瑞琛一样犹豫半天，视为一项酷刑似的左右为难。
伍瑞琛发出求助的眼神，可惜现场的兄弟们每个都在装死，没人愿意伸出援手拉他一把、救他一命。
想逃又逃生无门，被两个美女夹在中间的他根本没有机会。
在喝酒跟亲吻中间，看来他只有二选一了。
一旁的衣若雪觉得她是来撑人场的，角色认清之后，知道自己不必逢迎恭维，也不必开口调笑，只要坐在一边点头摇头就可以混过去了。
看来做酒店小姐似乎不是那么困难，不过她也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看着小姐们“玩弄”那个红着脸的客人，衣若雪一边喝着加冰的乌龙茶，一边以看戏的心情望着这场闹剧。
普通的情况应该是客人调戏小姐，不过今天看来好像相反。
但就算他们玩得再疯也跟她没有关系，她只要乖乖坐着，混完这一场就大功告成，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来到这里，就当来观光好了。
可该做的事她还是要做，毕竟服务生做久了还是有职业病，看到身旁客人的酒杯空了，下意识地她马上亲切问道：
“再来一杯好吗？”衣若雪笑容可掬，记得身旁的这个客人好像姓甄，连忙补充一句：“甄老板，还是你要毛巾？”
酒店小姐除了坐台费之外，开瓶也有抽成，为了整组的业绩，所有小姐都以劝客人饮酒为主要目的，至于什么“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的警语，就不在她们考虑之列。
赚钱第一，别人的性命随他们去死，与她们无关。
就算是兼职，她还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嗯，”看到她的笑容，本来不想喝的甄浩泱还是接受了劝酒，又满上一杯。“谢谢。”
“甄老板今天是陪客户一起来玩吗？”衣若雪赔笑道。
“喔，不是。”甄浩泱回答得很简单。
衣若雪有点接不下去，不过眼尖的她看到甄浩泱手上的白金婚戒，马上找着话题问：“甄老板结婚啦？”
“是呀！”甄浩泱答道。
“甄老板结婚几年啦？”衣若雪又问。
“一年多。”甄浩泱有问有答。
“看甄老板这么帅，甄老板的太太一定很幸福呢！”衣若雪继续道。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甄浩泱马上眉开眼笑。“还好啦！你客气了。”
“有没有小宝宝了呀？如果像甄先生一定很可爱。”衣若雪知道话题对上了，连忙接下去。
“还没生，不过快了。”甄浩泱笑道。
“啊，嫂子怀孕了呀？是男孩还是女孩？得好好补一补呀，甄老板要多陪陪嫂子散步跟运动，会比较好生喔！”以前在坐月子中心打工的她可是经验丰富呢！
“真的吗？”说起老婆，甄浩泱马上起劲。
原本没什么话题的两个人，因为聊起家庭的事情，马上便进入状况，比起之前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来得热络多了。
“在聊什么呀，这么开心的样子？”看他们聊得起劲，花绮龙也好奇地插上一脚。
“如何坐月子兼顾身体外加减重！”衣若雪说。
听到“减重”两个字，已经升格当爸爸的花绮龙耳朵也尖起来，替亲爱的老婆打听秘密情报。
一聊起来，这些爸爸级和预备成为准爸爸的男士们马上变节，把今天来的重要任务抛在脑后，每个人就差没拿笔记出来抄重点。
现场的情况随即划分成两派，一派是被小姐们围绕着劝酒的伍瑞琛，另一边则是被爱妻心切的老公们包围的衣若雪。
要是这时有人冲进来，一定会觉得现场的情况很诡异。
一边是无辜少男落入火坑的悲情画面，另一边则是速成育婴补习班的准爸爸们的研讨会。
地狱与天堂，果然只在一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