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非常保全的早晨会议向来很热闹,不过,此刻却寂静得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一声很大、很大的抽气声猛然扬起,伴随著一句大叫打破满室沉默。“什么?学弟,你再说一次!你要干嘛?!”

刚结束假期的项敬之,无法接受刚听到的消息,惊骇得下巴险些掉下来。

“我要结婚了。”耿仲平温温的、慢慢的重复著这则好消息。

昨晚颐舴锎鹩α怂突兀的求婚之后,同时也决定尽快完婚。

“不!你再说两次!”项敬之还是无法置信,自己的小学弟竟然会比他早一步踏入礼堂。

“我要结婚了、我要结婚了。”耿仲平乖乖地重复。

“不!我不相信!”项敬之抱著头怪叫:“你再说十次。”

“喂!你欠揍啊!不要欺负小孩子。”蒋承礼终于看不下去了,自桌下踹了他一脚,一面向学弟道贺:“仲平,恭喜你。”

“恭喜。”石晋也随之跟进。

“我还是不敢相信,我和我的亲亲小悦都还在牵牵手、亲……呃……”项敬之正想说出“亲亲小嘴”,却在看见未来岳父大人后乖乖改口,以免惨遭杀身之祸。“万分纯情的阶段,你居然要结婚了?!跟谁?什么时候?在哪里?”

“我跟敏凤,下个星期一下午两点,会去法院公证。”耿仲平还是一迳慢条斯理的回答。“那时候事情应该已经结束了。”

“不是吧!颐舴铮浚∧歉鱿莺过你的坏女人?”项敬之再度抓狂。“学弟,你真的没有对象,学长可以义务介绍一些给你啊!何必如此?!”

“你?你介绍的水准只有酒国名花吧。”蒋承礼嗤笑著。

石晋耸耸肩,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图,沉默地飘出会议室。

“可是……”项敬之转向唯一不表态的温大人,希望他能伸张正义,一起救他们的小学弟脱离苦海。

温望非却只是笑笑。“学弟,恭喜你。”

“温望非,你居然不反对?”他才放假一个月,怎么道德正义就没落了?

“我看不出有什么好反对的,每个人都有过去不是吗?”温望非淡淡地说道:“或者,下次我们找个机会,跟你家小悦谈谈你‘女人丛中过,半点不留人’的情史?”

一听见温大人搬出黎小悦的名号,项敬之毫不迟疑,无条件投降。“学弟,那我也就只好恭喜你了。”

“谢谢学长。”

“对了,学弟。听说法院公证需要证婚人,不是吗?”蒋承礼正准备离开去值勤,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露出兴味的笑容。“下星朔一下午我、望非、阿晋就请假去观礼吧!”

“等等,那我呢?”算来算去,都没听到自己的名字,项敬之大声抗议。

“你恭喜得这么勉强,学弟怎么好意思麻烦你呢?”温望非会意的接口,跟著往外走。“那天公司就暂时交给你吧!”

“不公平!我刚刚只是开玩笑的,喂!你们──”项敬之不服气的跟著叫嚷跑出去。

待众人离开,耿仲平终于如释重负的松了狗气。

能得到学长们的祝福,对他来说,意义很重大。

因为这就表示学长们接受了颐舴铮并将如同爱护他一般,爱护著敏凤。

就算有一天,当他不得不离开她的时候,还有学长们能照顾她……

二十年前那位准确算出父亲死劫的算命先生,就曾断言,他将在今年也将遇上死劫,他从前只是听过就算,不曾去在意。

可是现在不同了,他有了牵挂,怎么也放不下她。

不管他究竟会不会应劫,他都想替她安排好依靠,尽快结婚也是其中之一,结婚之后,如果他真的发生什么不测,以他的财产,虽不能保她终身衣食无忧,但至少也能让她脱离俞其威的掌控。

这些想法要是让学长们知道了,他们一定又会笑他傻。

不过为了她,他不介意当傻瓜。

只要她能好好的……

※※※

整件事情正如同他们的推测,发展得非常顺利。

当颐舴锒悦教宄吻遄约汉凸其大并无婚约时,移渫人还在大陆,无法第一时间做回应,“其威企业”的股价因此大幅跌落。

原本打算老牛吃嫩草的郭其大,这下子成了遭人非议的话柄,一气之下,回头大量收购“其威企业”的股票,打定主意,以持股量入主董事会,好威胁俞其威献上女儿。

对他而言,这已经不是娶不娶的问题,而是面子问题。

其威一心向外发展,而大量卖出股票的问题在此时显现出来,一听说郭其大下手攻击“其威企业”,马上跟著大量入股,但手边的资金全都押扣在大陆,只能靠贩卖手边子公司“永声实业”的股票套现。

事情爆发的第二天收市时,耿仲平已经得到“水声实业”的大股东席次。

其威这边好不容易稳下“其威”持股量,却马上听说子公司易主,而且换上的还是个不久前还赤字累累的保全公司,又惊又怒之余,当天就打电话给对方的总经理,准备先礼后兵,谈和为上。

“真的不用我陪你进去吗?”俞敏凤被要求坐在车上等他,表情忧虑地问道:“我爸爸……很不好应付。”

“不用了,没问题的。”耿仲平轻声安抚她。“现在占有优势的是我们,也伯没办法太刁难的。你在这里等我,我只说几句话就会出来了。”

他凑上前,轻轻在她唇上落下一吻,就离开车子,走进“永声实业”。

原本温学长打算出面替他谈,不过他想自己来,因为这次的会谈不只会影响到公司的利益,最重要的是,这是为她而开始的战役。他不希望别人代替他上场。

推门走入“永声实业”的接待室,一股熟悉的感觉袭上脑海,这场景仿佛似曾相识。

“耿总,欢迎欢迎。”移渫果然是生意人,尽管骨子里恨得牙痒痒,表面上仍旧满脸笑容的伸手与他交握。

“俞董,我们不用客套了,开门见山说吧。”耿仲平的表情很冷淡,见过温学长谈判多次,他明白现在自己优势在握,毋须低声下气。

“耿总果然爽快。”移渫不动声色,继续陪笑。“今天我请耿总来,只是想商议一下我们‘永声实业’下次股东会的内容。”

大股东一旦易主,移渫身为公司总裁的实权可能会跟著转移,包括他以“永声实业”的名义在大陆所做的投资也可能被撤,甚至血本无归。

因此,移渫不得不事先摸清对方的来意是敌是友。

“我对参加股东会一点兴趣也没有。”耿仲平打断他,冷冷地说:“我来,是要和你谈谈你女儿俞敏凤。”

“耿总对小女也有兴趣吗?”又是那个惹祸精!移渫心中暗骂。

“我要娶她。”耿仲平淡而坚定的开口。

“嘎?耿总,你的意思是……”没料到对方这么直接,移渫反应不过来。

“我、要、娶、她。”他逐字重复。

“可是……小女跟郭先生已经有婚约。”

“这不是取消了吗?”耿仲平斜睨一眼桌上的杂志封面。

“耿总,那是我女儿擅自作主的,否则这样我很难跟郭先生交代。”移渫心念一转,眼神露出贪婪的目光。“除非……”

“叶,别怪我直接。郭先生那边收购失败,亏损了一大笔钱,暂时应该没精力和令媛联姻。”耿仲平淡淡地叙述。“而我当然也明白叶在大陆花费的精神和心力,您一定不会希望投资计画中途夭折吧。”

“你,”移渫至此忽然明白,对方一开始拿下“永声实业”的目的就是为了女儿,他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想透了整件事情的始末,神色一凛。“我女儿现在在哪里?”

“安全的地方。”耿仲平站起身,认为对话可以到此结束。

“我不答应!我女儿和别人有婚约,绝对不能跟你结婚。”那个贱人!移渫恨恨骂著。

女儿养这么多年,花了大笔金钱,绝对不能血本无归!

“今天我来,只是告知你结婚的讯息,没有请求你答应。”耿仲平微微一笑。“民法第九百七十五条,婚约不得请求强迫履行。依法,你不能强求你女儿跟任何人有婚约,除非她自愿。”

耿仲平结束话语,迈步走出办公室,心下觉得轻松许多,正以为事情可以解决时,没过多久,移渫忽然冲出来。

“耿仲平!”

耿仲平闻声转过头,只见他一手拿著手机,仿佛刚得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你想娶她,你就娶吧,如果你不介意,她是间接造成你父亲自杀的仇人女儿的话。”

“什么意思?”耿仲平的黑眸转为冷冽。

“还好我早就派人暗中调查你的底细,刚刚我才收到消息,没想到你居然是耿雄那个老家伙的儿子!”移渫得意的大笑。“你不记得我吗?你不记得我了吗?当年你爸爸带著你跪在我面前,磕头向我借钱,你不记得了吗?就在这家公司!这家公司的前身是‘景生财务公司’!”

耿仲平觉得一阵寒意直从脚底窜起,握紧拳头,但表情仍不动声色。

“你爸爸耿雄就是我害死的!我教唆他去玩股票,骗他向我借高利贷,是我害死他的。”移渫表情扭曲。“这样你还想娶我女儿吗?要娶你就去娶!去啊!”

耿仲平俊秀的面容倏然紧绷,露出了不曾出现过的阴狠表情,他踏前一步,瞪视著移渫,气势强悍得令人畏惧。

俞其威忍不住退了一步,却仍扬声示威。“你想干嘛?!”

耿仲平不发一言地看著他,良久,表情渐渐温和下来。

“我父亲临终前留下了遗言。”耿仲平尽管眸中仍有激动神色,口吻却不再冰冷。“他要我原谅一个人,他要我原谅他的好朋友,俞正鹏。”

听见自己的旧名,移渫的表情扣遭雷蛭,血色尽失,僵立在当场动弹不得。

耿仲平看著他丕变的神色,知道猜测无误,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一踏出公司,颐舴锷裆忧虑地迎了上来。

“爸爸他怎么说?他……”颐舴锘懊凰低辏便察觉到他的神色有异,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紧锁的眉头。“怎么了?”

耿仲平拉下她的手,幽深的黑眸定定地凝视著她。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你别不说话,你这样我好担心。”

“没事。”看著她真切关心的神情,耿仲平终于绽开温和的笑颜,伸手纳她入怀,紧紧环抱住她。“没事了、都没事了。”

当年父亲从来没有怪罪过任何人,那么,他又有什么资格怪罪从来没有错的敏凤呢?

更何况,他爱她。

※※※

公证结婚的前一晚,耿仲平邀请学长们到家中庆祝,当作告别单身的小聚会。

用餐结束,项敬之拉著石晋打电动去了,耿仲平原本想帮忙收拾,却被俞敏凤赶出来,看见独自在阳台上喝酒的温望非,也拿了酒杯跟著走过去。

“学长,怎么不进去?”

“这里比较凉。”温望非浅笑,眼神扫了下里头正在收拾餐桌的俞敏凤。“她变了很多。”

“我知道。”耿仲平也笑了,那是很温柔、很宠溺的笑容。

“你真的要结婚了。”温望非笑叹了口气,刻意扬高语气,不可置信的说道:“没想到,当年傻傻呆呆的学弟会第一个结婚。”

“嗯。”耿仲平不好意思的笑了。“学长呢?什么时候要跟橘儿结婚?”

“那女人很麻烦,结婚要这个、要那个的。我看还有得拖。”温望非的眼神飘远,闪著柔和眸光,随即想起什么又开口道:“你明天就结婚了,不过学长还是想再问一次,你确定她是你想娶的人吗?”

“很确定。”明白学长的关心,耿仲平感动而确切的回答。“可能这辈子里,我没做过比这更确定的决定了。”

“她爱你吗?”

耿仲平笑笑,没有正面回答。“她喜欢我。”

“你知道她可能只是一时孤独无助,想找人依靠?”

这学弟老是傻愣愣的,他不能不担心哪!

“我知道。”耿仲平的目光飘向夜晚闪烁的城市,缓慢而认真的答覆。“或许我不能拥有她很久,可是现在我只想给她安全感,不想让她自己一个人。”

“你还是跟以前一样笨。”

“我知道。”

他们相视而笑。

“敬你这个笨蛋。”温望非扬起酒杯。

“敬我这个幸运的笨蛋。”

是啊!当然幸运,人生能得其所爱,怎么不是幸运呢?

※※※

比照起阳台上温馨和谐的谈话,厨房里的气氛则阴沉了许多。

敏凤正在洗碗,蒋承礼则借口进来拿冰块,而刻意逗留。

“很棒的晚餐。”他率先开口。

“谢谢。”颐舴锝浔傅幕卮稹

尽管这些学长们对她并没有任何不友善的态度,但她能感觉到,从前的阴影仍令他们对她存有疑虑。

她并不怪他们,因为不是每个人都像她的呆呆情人一样宽容她。

“忘了跟你说恭喜。”蒋承礼不介意她的防备,继续道。

“谢谢。”

“真冷漠。”他嗤笑著。

敏凤受不了他的试探,索性放下碗筷,回身直视他。“有什么事情请直说,学长。”

“很聪明。”蒋承礼撇起迷人俊酷的嘴角,单刀直入的问:“你不爱他吧?我那个笨学弟!”

“你凭什么这么说?”

“你爱吗?”

“这是我跟仲平的事情。”她的嗓音有了怒意。

“仲平的父亲死于自杀,是因为股灾。”蒋承礼话题忽转,表情依旧是慵懒无害的模样,眼底却闪过精光。“所以仲平虽然很有商业头脑,却从来不碰股票。”

“可是……”颐舴锏谋砬橛兴坷Щ蟆

她明明看见他晚上在书房里操作美国股票的买卖。

“他为你破了例。”蒋承礼打断她。“我知道仲平那小子很呆头呆脑,个性又太温厚,尤其对他爱的人。”

她知道耿仲平对自己很好,可是从他亲近的学长口中听来,却又是不一样的感觉。

“那年你要求他退选的事情,他从来没提过,若不是那天望非刚好看见,恐怕他一辈子都不会让我们知道。”

蒋承礼的锐眸暗自观察著她的神色,察觉出她对这件旧事被重提的不安,却没有停止话题的意图,因为有些事情还是讲清楚比较好。

蒋承礼又继续说道:“他隐瞒这件事情,不是为谁,只是为了保护你。其实他知道,当天的事情就算闹上警察局,最多口头训诫就会放人。可是事情传出去,你的名誉会受损,所以他选择退选。”

敏凤从没想过这点,她讶异地瞠大瞳眸。

她一直以为,耿仲平这么做,只是因为他人很好,想保护那个中年人。

“他喜欢你很多年了,我只是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

五名几乎一般高大的男人穿著正式西装,在公证处外站立等待著,等待今天的新娘出现。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新娘却迟迟没出现。

“已经一点五十八分了,她怎么还没来?”最后还是跟来的项敬之率先耐不住性子,忧心的看著学弟。“仲平,你要不要再打一次电话确认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算了,学长。我想她不会来了。”耿仲平温和的笑脸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你真的不再等等看吗?”蒋承礼捻熄烟头问道。

依昨天的观察所得,他不认为颐舴锒匝У艿母星槭亲骷伲但也没想到她会临阵逃婚。

“抱歉,让你们白跑一趟。”耿仲平表情歉然。

其实他有想过颐舴锊焕吹目赡埽这也是他刻意让她独自前来法院的用意。

他只希望在没有任何压力的情况下,让她自己做决定。

来或不来,都是她的决定。

“学弟……”项敬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仲平,出事了。”温望非接听完手机,表情严肃的走过来。“移渫挟持了敏凤,他说他们人在你父亲当年跳楼的地方,要你现在过去。”

“什么?”耿仲平只觉得脑袋轰然作响,无暇多想,马上冲到路边拦计程车。

“学弟!冷静点!你不能去!”项敬之惊呼著想拉住他,却让他挣开,跳上了计程车。“学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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脆苹果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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