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精致典雅的大厅内，张雅萍正着急地站在客厅正中央，不停张望着玄关；不然就是走到窗口遥望着大门口，等候儿子的豪华跑车出现。

一望再望，一等再等，却是连个人影也没有。张雅萍一向性急，可是再也等不下去了。

「阿鹏，你确定靖儿打电话回来说，他和女朋友正在回来的路上吗？」

「儿子是这么说没错。」

「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个人影？」

「也许路上塞车吧！雅萍，坐下等。待会儿儿子把人带来，你可别太热情地把人家吓坏了。」

「我知道，倒是待会儿你得好好表演，我有没有媳妇就要看你的表现了。」

张雅萍不忘提醒道。

昨晚为了今天这个特别重要的日子，她特地和丈夫研究了如何将儿子的女朋友留下来的计策。想了一整夜，果然让她想出了好法子，就看待会儿是否能奏效。

「雅萍，这件事实在是……你明知道这种事我最没办法。装昏这种事还是必须交给你才好——」上官鹏很是不情愿，就怕表现得不理想，晚上可难熬了。

「我来装昏？！你是存心想让儿子的女朋友一来就被我这母亲的吓坏？！」

张雅萍毫不留情地反驳。

她自己的丈夫有多少本事，她是一清二楚。装昏这件事交给他还是给他很大的面子哩！

「这……」老婆的话，上官鹏一句话也反驳不了。

生性木讷、敦厚朴实，脾气又温和的他，的确除了装昏外，什么忙也帮不上。

「总之，就照我的办法做！来了、来了！儿子的车回来了！阿鹏，别忘了，依计行事，不要搞砸了！」说着张雅萍回到位子上坐好，一副贵妇人姿态。

上官鹏也端坐好，谨慎小心地捏紧了冒着冷汗的手，吞咽了口口水，心想该来的总是要来。

半晌，玄关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接着是上官靖浑厚的笑声传来。

「不要笑！人家好紧张。」姜亚晴娇啧道，半是认真半是作戏地白了他一眼。

「放心！我妈不会吃了你。来，进来！」上官靖亲密地揽着她的腰，随着笑声走进了客厅。

经过一番介绍后，姜亚晴被张雅萍拉到她身旁坐下。张雅萍一再的打量及微笑，令姜亚晴心里毛毛的，却强自面带微笑。

「你就是亚晴啊？靖儿经常提到你，有时连作梦都会叫你的名字呢！」张雅萍猛帮儿子说好话。

姜亚晴眨眨眼，差点忍不住噗哧笑出声。

靖的母亲也太会帮儿子追女朋友了吧！可惜她是冒充的，要不然她会很高兴。

「妈。」上官靖故意抗议，一面和她相视而笑。

「伯母，靖一定也有说我的坏话，对不对？」姜亚晴很快进入了状况，话题硬是绕着上官靖打转。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这时一直未曾开口说话的上官鹏清了清喉咙道：「亚晴，我听我儿子说，你不想嫁给他，是不是？」

看见老婆打的手势，他知道他该上场演戏了。

姜亚晴表情一愣，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时反应不过来。她看向上官靖，他同样也显得很诧异，显然也因他父亲的话骇着了。

「伯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她正想把话说完，不料上官靖的父亲却站起来，一张脸气得通红，像是随时有可能脑溢血的样子。

「怎么？你看不起我儿子吗？！我们上官家少说也是个望族！你倒是说说看，我儿子哪一点配不上你了？！」上官鹏口气十分恼火。

「我没有这个意思，伯父，你误会了！」姜亚晴慌了手脚，眼神望着上官靖向他求救。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不是只要来见见靖的父母，让他们相信他们是一对男女朋友，这样就好了吗？怎么会莫名其妙扯到她不想嫁给靖，看不起靖这么严重的话来？

「爸，你不要这个样子。」不知道两老在搞什么鬼，上官靖只是作作样子出声劝道。事情肯定另有蹊跷，他只管好好配合行事即可。

「你不要管！我今天非要这女孩给你一个交代不可！」上官鹏喝道，又把目标转到姜亚晴身上。「你说说看，你看不上我儿子哪一点？！」

「我没有看不上靖，我是他女朋友啊！」她说得好心虚。

「是他的女朋友，为什么不嫁给他？」张雅萍不忘补上一句，也好让极少这么大声说话的老伴喘口气。

「我没有说不嫁给他。」姜亚晴心儿一慌乱，马上中计上当。

当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更是瞪直了眼，心想：完蛋了！

「这么说你是愿意了？」上官鹏和张雅萍一致问道。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她着急地摇头。

现在她要怎么办啦！她快被逼疯了，为什么靖都不说话？

「靖儿，你看看她是什么态度？！你是存心把她带回来气死我的吗？你明知道我有高血压，心脏功能也不好，你还把她带回来气我！你……你……」

只见上官鹏倒抽了几口气，一手还捂着胸口，眼一翻就这样昏了过去。

「爸！」

来这套！上官靖已然明白。

「老伴！」表演得太好了！张雅萍暗赞道。

「啊！」最后发出的是姜亚晴惊慌失措的痛哭声。

☆☆☆

「呜……呜……靖！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会这个样子，靖，我不知道啦！」坐在客厅的姜亚晴哭得眼睛都红了。她揪着上官靖的衣角，一双水亮红肿的眸子，不时忧心地看着楼梯。

自从靖的父亲气昏过去到现在已经两个钟头了。靖的母亲已请来主治大夫前来探视伯父，可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半点消息。她都要急死了，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亚晴，我爸没事，别哭！我先送你回去。」上官靖起身跟着要拉起她。

「不行！我现在还不能回去！」她摇摇头。至少在确定上官伯父没事之前，她不能离开。

「亚晴。」

「等我确定你父亲没事之后，你再送我回去好不好？我觉得好抱歉，都是因为我，你父亲才会生这么大的气。」她好歉疚，心里更是不安。

「亚晴，这不是你的错，不能怪你。」上官靖重新坐到她身旁，伸手揽住她。

见她显然对父亲的事这么愧疚，他知道母亲的办法肯定奏效了。太好了！如此一来，要将她留下来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可是，你父亲的确是因为我才气昏过去的，他那么突然提起结婚的事，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这跟你所说的都不一样，我——」

「嘘！」他用食指点住她柔嫩的嘴唇，故意左右张望了下，才继续往下说：「亚晴，小心你说的话，你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啊！我只是……」她摀住嘴，注意到在这里说话要很小心。

小心看了四周一眼，见客厅只有她和上官靖两人在，她这才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楼梯口也传来了声响，是上官家的主治医师刘老先生，还有张雅萍也跟在后头走下楼来。

见状，姜亚晴立刻拉着上官靖一起来到两人身前，她暗暗推了上官靖一把，要他开口。

「刘医师，我爸他还好吧？」他配合地开口问道。

刘老先生缓缓打量了姜亚晴好一会儿，才沉重地回道：「不是警告过你这做儿子的不要顶撞你父亲吗？他有高血压，你不是不知道，你还这么刺激他，是存心想气死他吗？」

「是我的错，是我惹伯父不高兴，刘医师，伯父不会有事吧！」姜亚晴挺身而出，不想害靖为她背黑锅。

「是你？」

好女孩！勇于认错。刘老先生和张雅萍互相交换了一个满意神色。

「是，刘医师，请你告诉我，伯父他没事吧？」

「暂时是稳定了，只是……」刘老先生停顿了下。

「只是什么？」完全没注意到紧张的只有她一人，姜亚晴了心只想知道上官伯父的情况如何。

「只是你不可以再刺激他了，凡事要多顺着他。老人家嘛！就喜欢别人听他的话，顺着他，不会有错的！」刘老先生慈祥地说，心想着他待会儿可以打个国际电话向老朋友报喜讯了。

可是，上官伯父还不算是老人家啊，姜亚晴心里这么想，却不敢贸然说出口。

「我们会顺着我父亲的，对不对？亚晴。」上官靖乘胜追击道，一面暗示地朝她眨眨眼。

以为他是在为自己找台阶下，姜亚晴想也没想地便顺着他的话拚命点头。

刘老先生满意地微笑，又交代了几句后便提着医药箱离开。

「我可以去看看伯父吗？伯母。」姜亚晴迫不及待地转身看向张雅萍。

「他已经醒了，你想去看他当然可以，只是……」张雅萍故意犹豫了一会儿。

「我不会再惹伯父生气！伯母，你放心！」

虽然她根本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但上官伯父生她的气却是事实。

「这样子啊……」

「妈，就让我们上去看看爸，我们会多顺着爸，不会再刺激爸了。」上官靖在一旁帮腔。

「是的，伯母，我们不会再刺激伯父了！」姜亚晴随即附议道。

☆☆☆

她要结婚了！

姜亚晴坐在上官家的客房里，对着镜中的自己张口结舌。

她要结婚了！

姜亚晴用手狠狠捏着自己的脸。

噢！好痛喔！可会痛不正表示这件事是真的发生了！

她要结婚了，对像还是靖！大哥若是知道了一定会很生气、很生气！说好是要帮忙的，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原本，她只打算向靖的父亲道歉之后，就要打道回府，从此只要当靖的挂名女朋友便行。

怎知道靖的父亲一见到她，又开始提起结婚的事；害得她当场又愣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是上官伯父又开始气得脸红脖子粗，上官靖的母亲见状，根本也没问她意见便更说她会嫁给靖，要上官伯父别再动怒了。

当时，她看着上官伯父被她气成那样，就算想开口拒绝，她都没那个胆；万一因此气死了上官伯父，那她岂不是罪大恶极！

她只好被赶鸭子上架似的，站在那儿任由两个长辈去安排。只是，她真的要这样和靖结婚吗？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大哥和靖一定会责怪她吧？她连这点小忙都帮不上，还把事情搞得一团乱，她该怎么办？她要如何面对靖？又要如何向大哥交代？

当上官靖推开房门走进来，看见的就是姜亚晴一副忧心忡忡的表情。

「亚晴。」想到再过不久她就要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他的嘴角不自主扬起。

他母亲这招逼婚计策真是高明啊！比起他假装自己是gay来引诱亚晴上当的计策，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靖。」一听见他的声音，她迅速起身走向他，双手更是紧抓着他手臂。

「现在该怎么办？你父亲不是认真的吧？！」她的口气急迫，表情更是慌乱。

「恐怕是。亚晴，我爸如果不是认真的，他何必发那么大脾气？都怪我，一直让他为我的婚事担心，才会一把你带回来见他们，他便认定你就是他媳妇。」

他沉声道，语气十分严肃。

「那现在该怎么办？！我们是不是等到他比较平静时再好好跟他说，我不可能嫁给你？」

「行不通的，亚晴。如果你没有适当的理由，解释你为什么不能嫁给我，你是无法说服他们的。」

「就说我还年轻，不想这么早嫁人？」

「不行，这理由我早告诉过他们，结果他们还不是没把我的话听进去。」

「那……说我爸妈不会同意让我这么早嫁人？」她眼睛一亮，直觉这个说词一定行得通。

「亚晴……」

「怎样？这是个好方法，对不对？！」她喜孜孜倾身问道。

「亚晴……」他只是唤着她的名字。

「你说啊！到底这方法好不好？」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一直吞吞吐吐的，像是有什么话不敢明讲。

「亚晴，我跟他们说你是个孤儿，所以这会儿你不可能突然冒出一对父母来。」他一脸为难的表情。

「什么！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杏眼圆瞪。

她是个孤儿，这种话他也说得出来！

「原先我是想避开一些不必要的追问，才会这么说。怎么知道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那你说我现在要怎么办？！如果大哥知道，大哥会怪我办事能力差；如果他知道你要和我结婚，他一定会很伤心，不行啦！靖，你快想想办法！」她抓紧他的手，好是慌乱地急道。

「亚晴，冷静下来，听我说，好不好？」他拉下她的手臂，捧住她的脸道。

「你有办法吗？」她深吸口气，拚命要自己冷静下来。

「唯一的办法就是我们结婚。」

「结婚？！」不敢相信他真说出这种话，姜亚晴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大步。

结婚！他说得多轻松啊！他和她之间还卡着她大哥，他们怎么结婚？

再说，如果他爱的人是她，那么就算他们之间卡着大哥，她还是会很乐意嫁给他。问题是，他爱的人是大哥，不是她啊！

她不能否认在和靖相处的这些天，她的确悄悄对他动了心。明知此心不可长，她却不知不觉为他动了情……爱情来得如此突然，教她完全问躲不及。但她绝不会在他们之间成为第三者，所以要和靖结婚是万万行不通的！

「亚晴，和我结婚用不着吓成这样吧？」

上官靖不知道他是该笑呢，还是该感叹自己的魅力不够，竟会让她一听见和他结婚就吓得惊慌失措。

「你不要开玩笑了！靖，我已乱成这样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她鼓起腮帮子微斥道。

「我不是开玩笑。」他敛起表情，一字字认真地说。

「你不是开玩笑？！」

「没错！我是真心想和你结婚。」他走近她。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控诉道。

听见他这么说，她一点也不高兴。

她如何高兴得起来，他要娶她？那大哥呢？他将大哥放在什么位置上？他就不担心大哥会因此伤透了心吗？

「亚晴，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爱的人是大哥，你如果娶我，大哥会有多伤心你知道吗？！你怎么可以有娶我的想法？不可以！不可以的！」她拚命摇头，一面拍打他朝她伸来的手。

「亚晴，你大哥他——」上官靖看着她排斥他接近的防备姿态，考虑该不该把部分事实告诉她。

「我大哥怎么样？如果他没有背叛你，你就不可以背叛他！再者，你喜欢的人是大哥，你怎么可以要我在明知你爱着大哥的情况下和你结婚？！」

就算她对他有一点心动，她还是不能这么做。

「你大哥的确已经背叛我了。」上官靖像是被迫吐出了事实。

「你说什么？！」

「我说，你大哥的确已经背叛我了。」说完，他唱作俱佳地闭了闭眼，转身不愿再面对她。

「我不相信！大哥他——他才不会！」

「我知道你不相信，但如果不是真的，我会这么说吗？」上官靖嘶声道。

「靖，是真的吗？！你说的都是真的？！」姜亚晴慢慢地走向他，不再以为这只是他在开玩笑。

「我也希望是假的。」他烦躁地用手耙过头发。

该说她天真呢，还是太容易相信别人？竟然这么简单就相信了他的话。单纯如她，已注定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可是，大哥他怎么会……」她还是不明白。

没道理啊！这没道理啊！

大哥明明对靖很好，她一直觉得他们两人很有默契，怎么可能说分就分？再者，倘若大哥早另有爱人，他又何必教她替他和靖掩饰呢？

「你还记得几天前我们去买早餐，回去却撞见子超和那个男人接吻的事吗？

那个人叫吴凯伦，是子超最近新交的爱人。」他的语气沉重。

「大哥早出晚归的那几天也都是和他在一起？」她有点明白了。

原来，大哥早就脚踏两条船了！却将她这做妹妹的蒙在鼓里。

他怎么可以？！大哥怎么可以这样！她是他的亲妹妹啊，这种事她竟然是最后一个才知道。

太可恶了！她非回到公寓找他算帐，要他给她一个交代不可！心里一有这个想法，姜亚晴立刻转身往房门口方向走去。

「你上哪去？」上官靖在她打开房门前拉住了她的手臂。

「我要回公寓去，我非要大哥给你一个交代！」她忿忿地说。

「亚晴，来，坐到这边来。我告诉你，你不用去了。」上官靖拉着她回客房。

「为什么我不用去了？」

「因为子超早就和吴凯伦离开了。」

「离开？你是说大哥和别的男人跑了？！」

「没错，他留下一封信，要我成全他和吴凯伦，我不想为难他。」

「信呢？靖，那封信呢？！」

「被我撕烂了。我可以成全他，但我无法留下那封信，那太伤人了。」他走到窗边，遥望着远方。

「靖。」望着他孤寂的背影，姜亚晴不禁鼻头一酸。

她知道他一定很伤心，只是强忍着不敢在她面前表露出来。

「我不怪他，亚晴。子超有他的选择，他没有错。」

「你到现在还在说他没有错！他都这么对你了，你还在替他说话！你是笨蛋啊！」她气愤道。

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他对大哥那么好，大哥却不把他当一回事，居然跟别人跑了！

「亚晴，不必为我生气。话说回来，子超的选择是对的，因为吴凯伦愿意为了你大哥拋下一切跟他一起走，他待子超是真心的。」

他也希望他们这一趟远走高飞，能有一个好结果。

「你难道就不是真心的？」她自然是站在靖这边。

「我不能为子超拋弃一切，亚晴，你明白吗？我终究得结婚生子，我不能拋下我该背负的责任。」他像是很难过地说，心里却憋得难受。

「所以你才说要娶我？」说不出心里是何感受。她早知道他的心不在她身上，她还有什么好失望的？

「亚晴，我不会逼你一定要和我结婚。你放心好了，找到机会我就会送你回去。」他以退为进地说。

「不用送我回去，靖，我决定要嫁给你！」她坚定回道。

她决定了！她决定要替大哥补偿靖。大哥对不起他，就由她来收拾后果吧！

不管靖心里爱的是谁，她都决定要留下来嫁给他。

为了大哥所造成的错误，为了她蠢蠢欲动的一颗芳心，她愿意为他留下来。

届时，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后悔。

当姜亚晴挺直背脊，眼里闪着无比坚定的决心，丝毫不后悔地做下决定时，她始终没注意到，站在窗口处背对着她的男人，正对着窗外晴空露出了爽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