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茱莉和周琳约在台北东区一家相当昂贵的日本料理店见面,这家餐厅的地下室小包厢一向只留给熟客或重要的客人。

老板娘很懂得招呼客人,每一个客人她都有一套亲热的寒暄方式,东一句董事长,西一句总经理,外加一些亲昵的日本话,来这里的人大概总会认为自己受到了真正与众不同的款待。

可是四十开外的老板娘对茱莉的招呼方式却完全不一样,当她领着茱莉和周琳往地下室走去时,再度转身对茱莉小声说:

“‘大姊’还好吧?”

“我有半年没见到他了。”茱莉淡淡的应着:“他呀,大概真的在北京定居了,找到归宿了!”

“是吗?北京有什么好的?找个麻将搭子都不容易!”

“说得也是,搞不懂他!”

“好吧,你们聊吧!我会给你们准备吃的。小朋友,不要见外,我和茱莉是老朋友了!”

老板娘顺便和周琳打了个招呼,拉上门,也就不再来了。

周琳好奇地问:

“你跟她很熟嘛!谁是大姊啊?”

“大姊?”茱莉笑了起来。“一个不像男人的男人,一个GAY啦!什么大姊不大姊的!”

周琳傻在那里,最后还是在好奇地喝了一口日本麦茶之后又追问:

“说来听听嘛!好像挺有意思的。”

“嗯——其实这个大姊,和我今天要找你谈的事情也有一点点的牵扯。”

“大姊”本名叫做邝武杰,这名字听起来可真是条汉子,而事实上,他也长得的确很有个样子。在官校念书的时候,他就像个顶天立地的革命军人;不过,那只是外表看起来像而已,在他的内心里,却一直渴望着和男人更接近一点,而他这经过刻意压抑的欲念,不但使他报考了军校,也使他离开了军校。

大姊进社会之后,经营了一家十分有名气的钢琴酒吧,一直到今天,中山北路和林森北路之间的那个小世界里,还是有不少人在提到“大姊”的时候,眼角和嘴角都流露出十分怀念的情份来。

大姊的店里,曾经是三教九流你来我往的地方,男人在这里纸醉金迷不说,有时也能撞上好些上流社会的落难佳人,也有更多的女人来这里寻求寂寞芳心的慰藉。

对于这些红男绿女每每在三更半夜时便各自配对离去,大家不仅心照不宣,连大姊也都睁只眼闭只眼的,久而久之,倒也给大姊的名号染上了许多神秘的传说和色彩。

冯天放在还没有把冯家庞大的产业由两个偏房手中整合回来,并且重掌冯家的大权之前,也经常在大姊的店里买醉厮混。

茱莉也正是这个时候认识冯天放的,冯天放一度还相当迷恋这个搞广告很有一套的女光杆,一直到大姊点了他,要他别傻了,人家早有三个金主在跟前跟后的,茱莉真要缺个男人过夜,也不会找他这个“落难公子”。

冯天放是个聪明人,他拿得起,也放得下,立刻就不再对茱莉下什么迷功;反倒是茱莉,当时丢了一个去美国念理工博士的大学男朋友,伤透了心,一时之间寂寞难捱,反倒回过头来找冯天放。

冯天放处理得十分小心,不但没和茱莉上床,而且还没因此而让茱莉恨他;女人真是肯了,而男人不要,这女人会恼羞成怒,掉过头来杀人的,这层道理冯天放清楚得很。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茱莉接受了冯天放一个月的细心安慰,也接受了冯天放这个半生知己;所以,当冯天放找上她的时候,她二话不说便答应帮冯天放去了解怎么“设局”。

茱莉要周琳帮她从客户名单找出来有一个每年三次固定会来台北,并且住进卡尼佛大饭店的“金城公司”业务代表,最近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大姊,不……”周琳原本在私下都叫茱莉“大姊”的,除非是开玩笑才叫“经理大人”,而今听了“大姊”这号人物的传奇,不觉对这两个字有些生分起来。

“没关系,我是活蹦乱跳的女人,又不是没拿干净的太监公公,你叫我大姊是应该的呀!”茱莉不当一回事的为周琳排解了尴尬;事实上,她也只对周琳说了邝武杰一个人的事而已,并没有扯出来她和冯天放的事。

茱莉之所以没提冯天放的事,除了这不干周琳的事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实在不想让人家知道她正是邝武杰的亲妹妹。

茱莉的本名叫宋倩华,宋倩华这三个字,如今知道的人是愈来愈少了,因为大家都叫她的洋名字“茱莉宋”,或者只叫茱莉。

茱莉是因为从小给人家抱去养,所以才跟人家姓宋,这种事在那个时代里是非常平常的事。

简单来说,茱莉是眷村长大的孩子;而冯天放呢,当然也是村子里长大的孩子。

但是很可能连日本料理店的老板娘,以及一些当年也在大姊店里进进出出的小大妹也弄不清楚茱莉和大姊的真正关系。

茱莉是村子里长大的,所以她有一份男孩子的豪气。

“这家金城公司,在大陆上和长城企业有些牵扯;在香港,也和香港的洗钱公司有点来往。”周琳反应很快的提出她的看法和了解。

“好!这件事,就由你来搞定了!”茱莉高兴地说:“金城在武汉摆的乌龙,就要自食恶果了……”

**************

冯天放从硫磺池子里把左手给伸出水面来,看看手表,已经是十点了,他感到有些不耐烦。

这里是北投一处著名的日本式观光别庄,有一度黑道还常常在这里喝酒闹事,如今北投没落了,这个别庄也就人迹稀落了。

今天到了晚上十点这个时候,还没有什么客人。冯天放订了一个房间,自己便先到这个大众池子里来泡泡,希望能把将近四十八小时没有阖眼的疲劳给泡掉。

冯天放交代过“内将”帮他准备几样小菜,而且不要什么“那卡西”乐队,他要和他的朋友好好谈谈。

冯天放泡得满头大汗,围上白色的毛巾就从池子里站了起来,才一转身,却看见他要等的人已经笑嘻嘻地站在他面前了。

“抱歉!抱歉!大塞车!”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冯天放的好友麦可刘。

“大塞车?现在几点了,怎么还会大塞车?”

麦可刘一面脱衣面,一面摇头说:

“不是路上大塞车,是今天的场子里大塞车;交割一直拖到中午,然后又是一大堆的公事,东一个会,西一个会,最后出门的时候,车子又给别人的车子给挡住了,所以只有叫计程车。可是计程车又叫不到,边走边拦,还是和别人先共乘一小段路到圆山,才另外再叫到车子过来的,真是衰透了!”

麦可刘连珠炮地说个不停,可是手上的动作并没有耽搁,他已经把自己脱了个精光,一身肥咚咚的油脂在冯天放面前晃呀晃的。他走到了池子边,打起一盆硫磺水,从自己头上浇下去,哗啦啦地水花四射,冯天放在池子里,坐着,视线正好落在麦可刘腹部下方的那个重要部位上。

他的视线硬是停在那里,麦可刘刚刚说完一长串解释,发现冯天放什么话也不再说,反而像捉贼似地看着他,停了一秒钟,他突然哈哈大笑。

“好啦、好啦!不再掰了!我说实话吧,哈!我今天中午就跷班出去,和乐神那个丁副理开车上金山翡翠湾去看海。哇噻!那里的房间真不是盖的,一面山,一面水,在自然美景之下做爱,喝!真是爽呆了!那马子真‘辣’,我啊!还好还扛得住。”

冯天放忽地一声从水里站起来,走到一边坐在小板凳上,开始用冷水一小盆一小盆地自当头浇下;冷的水,热的身子,在两极化的对撞当中,有一种奇妙的刺激效果。冯天放停了下来,回头看看麦可刘,淡淡的说:

“今天的事很重要,以后,我若说是很重要的事,兄弟!你就一定要准时好不好?”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天放,你说吧,什么事?”

“这事,表面上是用钱赚钱,实际上是——”冯天放卖个关子没说。

“是什么?”麦可刘急急地问。

“实际上是,我要把我丢掉的面子要回来!”

“你会赌气?这倒是少见!”

“如果我告诉你对方是谁,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是谁?”

“金城企业集团。”

“什么!”麦可刘在池子里坐直了身子。“好,我把刚才的话给吞回去!天放,可不可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待会儿吃饭的时候我自然会解释给你听的。”

“太好了!我最近几笔买卖都被他们给弄坏了,我一定要他们也吃点苦头;不过,天放,你真的有办法吗?”

“麦可,小丁是看上你的人,还是看上你的银子?”冯天放冷不防把话题岔开:“我要知道真相,不要唬我。”

“这——我当然是出手不小器啦!而且,我四肢健全,虽然胖了一点,但也不算太肿,人也不难看……我想,两者都有吧?”麦可刘结结巴巴地给自己找台阶下。

“这就对了!人要对,钱也要对,这样女人就会自动松裤带。对付金城的人,我想双管齐下,一定可以搞定他们!”

“你是说——”

“脂粉和金粉都是迷药!”

“脂粉和金粉都是迷药?好!这话说得好,真是对极了,对极了!天放,这一次一定要有我的一份,一定要!好不好?”

冯天放拉一条毛巾把自己全身包起来,走向门边。

“麦可,你对外汇的操盘还内行吧?”

“外汇?”麦可刘愣了一下,接着大笑道:“好、好!我懂了!我懂了!高招、高招!”

麦可刘大笑,双手大力拍打着池子里的水,让自己全给水花包在中间了……

**************

“为什么我总是要等到你把全部的事情都忙完了,才能分到一点点时间和你见面?”

周琳说这话的时候有几分愠怒,又有几分无可奈何。她回头看着香火鼎盛的十八王公庙,再看看正靠在车边抽烟的冯天放,一肚子的不高兴又冒了上来。

“我以为三更半夜你雅兴大发要带我来看海,谁知道你真正的目的是来里拜拜的!我看得出来,你一定是碰上了很烦心的事,才会突然从武汉赶回台北;可是,从昨天夜里到现在,整整二十四个小时,你一个字也不提,以前你心里有事都会主动告诉我的,难道你还要我追问!才肯说吗?你在烦什么?如果不是公事,就算是你太太的事也可以告诉我呀!你要不要说嘛!”

周琳发泄了老半天,这才发现冯天放一直默默地看着自己,然后缓缓地从口袋里拿出两张机票来。

“我用你的名字买好了飞机票,也给你订了机位,你能不能大后天帮我飞一趟北京?”

“你在说什么?”

“北京;你的台胞证还有效。”

“你怎么这么清楚?”

“你忘了在我们认识之前没多久你才去了一趟上海?”

“你太可怕了!”周琳吃了一惊;那次,她是被茱莉派到上海去给当地的卡尼佛连锁饭店作一次简单的员工讲习,从上海回香港的时候,又留在香港作了几场同样的讲习会,而后不久,她就认识了冯天放。

“我记得我没有跟你提过我去过上海。”周琳故意否认这项事实。

“没关系,只要有这么一回事就成了。”

“你要我去,我就去,那我算什么呀?”

“在这个世界上,我唯一能相信的人就是你了;你就算这个,成不成?”

“这——”周琳沉默了一会儿,仍然赌气地说:“你这句话,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

“小乖——”冯天放终于放软了语调,同时也轻唤只有他们卿卿我我时才会用的称呼。“不要这么说,你什么都好,就是嘴巴上喜欢伤人。”

“怎么样?不喜欢,你可以离开我呀!反正我又不是你唯一的女朋友——”

“小乖,不要这样。”冯天放把周琳拦进自己怀里,浊重的呼吸和沉沉的声调快压得周琳喘不过气来。“你是我最后一个女人。”

“不要!”周琳把冯天放推开。“你又抽了多少烟?我讨厌它!”

冯天放看着周琳,一咬牙,掏出香烟连同一个黑色的打火机一齐摊在手上,然后一挥手,就像丢棒球一样,把两样东西全扔进海里去。

周琳虽感到意外,但十分高兴,一转身,轻轻的说:

“说吧!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我去北京?”

冯天放从后面抱住周琳轻柔的腰,双手贴在她的腹部上,交叉地互相扣着,两只热呼呼的手掌把周琳的腰也给暖了起来,她知道冯天放此刻的心思,果然——

“等下我再解释给你听;现在,先让我亲一下。”

“在这里?不要乱来!”

“我车上没有司机。”冯天放把头埋进周琳的颈窝里。

“冯,我们离庙这么近——不好啦!”周琳拒绝着,可是声音却微弱了下来;她所熟悉的冯天放身上的男人味正浓浓地散放出来,充满了诱惑力。

“那我们上车,把车开远一点……”

周琳知道再拒绝也没有用,因为她已不由自主地随他上了车。

在黑暗中,两个赤裸的人彼此吞噬着,虽然座位很窄,但车厢里仍有相当的空间可以任由两个饥渴的人尽情地翻转纠缠。

现在车子是停靠在一个隐密的路旁小台地上,从车窗看出去一边是海,一边是小镇上的点点光影;所谓万家灯火,正是这副景象,而另一边的海上则是一片漆黑,偶见三两渔火。

在这么罗曼蒂克的时刻,任你再不解风情,也不能控制自己不被撩起澎湃的情感和欲望。

外表端庄能干的周琳,说什么也无法让人联想到她会有这么狂野的一面;她上班的窄裙已经撩到了腰际,整个人跨坐在冯天放身上,而冯天放的椅背已放倒了下去,躺在驾驶的位置上。他深情地看着周琳缓缓摆动着身子,他双手托住周琳的腰臀,让两个人的动作在互相探索中,渐渐找到了一致的韵律。

冯天放把周琳的身子拉下来,让她靠向自己,小声地说:“小乖,我绝不是只因为这些而要你,你要相信我,真的!”

“可是,你把我教坏了!我——”周琳的呼吸混浊起来,声音也变得沙哑,全身摇摆得益加疯狂无法止歇。

“小乖,你知道吗?我在武汉的投资被香港人坑了一半。”

“不要说——这些——等——第一下再——告诉我。”周琳不想在这高潮的关头听他谈这些,可是她依然为这段话所分神,以致她真的错失了一次兴奋的高潮。

为什么周琳会为这句话而分神?可能冯天放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想得透。

周琳下午和茱莉的谈话,最后提到:“金城公司在武汉摆的乌龙就要自食恶果了!”当时,周琳并没有十分在意这句话,事实上,她也只去过一次大陆,而且还只到过上海。

上海、北京、武汉,这三个地方,乃至于其他大陆重要城市的名字,以前一直只是在学校里才需要去熟记的,一旦出了学校,再加上对落后的大陆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周琳可是从来没有想到过要去接触它们,她甚至连到那里去待个一、两天也会觉得心烦不已;毕竟,那里的生活水平太差了。

上回到香港的时候,她还听到一个笑话——

几个台湾观光客到了广州,因为广东话一点也不灵光,所以连点菜都闹了笑话。

餐厅的服务员上来问那些台胞要不要点一客“现炸肠子”。

几个台胞以为“现炸肠子”也就是大肠圈吧?一定是广东佬的名菜,当下也就点头纷纷要了一份。

一会儿,服务员却送来四大杯“现榨橙汁”。

另一个笑话也是听来的,说是老总统在世的时候碰上犯错的将领不断抗辩,往往就会生气地大骂:

“你还想‘枪毙’啊!”

这个将领真的给吓得准备先行自杀,以免被绑到刑场去挨枪子儿,结果搞了半天才知道老总统说的是:

“你还想强辩啊!”

这个笑话是周琳念大学的时候在课堂上听来的,当时——她有一个很要好的男朋友,这个男朋友也是她的同学。这个男同学一向喜欢开玩笑,当教授得意地说出这么一个笑话因而引得全班同学哈哈大笑时,这个男同学却在笑声渐缓时举手向老师发间:

“我可不可‘枪毙’?”

他用大陆口音说出“枪毙”这两个字,讲台上的老师愣了一下,后来才意会过来他是要出去小便,又是引得全班哈哈大笑。

从“枪毙”到“强辩”再到“小便”,这么多种的口音,让一向国语标准的周琳觉得真是不可思议。

这个男朋友在周琳毕业之后没多久就出了车祸,人就这么“走了”。

周琳为那件事伤心了很久,因为她的第一次便是给了这个男的,而这个男的到今天还是常出现在她梦里,每次都在梦里说:

“我没出事呀!你搞错了,我是出国了,出国去学作生意,你还好吗?……”

周琳相当怀念这个男的,而在这段感情被迫结束后,她才又断断续续地谈了一些不成功的恋爱,一直到认识冯天放为止。

冯天放的生意,据他自己说,已经有相当比例从台湾移转到大陆上去了。

她知道冯天放的事情有多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周琳真的很喜欢一个比自己大十一岁的男人,她甚至愿意扮演一个不能见光的情妇。

冯天放喜欢叫她“小乖”,或者是“小小乖”,只要这个称呼一叫出来,周琳就觉得自己好像可以为他做任何的牺牲。

他今天提出要她去一趟她实在毫无兴趣的北京,她竟然没怎么拒绝,反而和冯天放在黑色的BMW轿车里兴奋地享受了一次两性的游戏。

这似乎再一次说明了周琳真的是注定要做冯天放的“爱奴”,要做冯天放无怨无悔的“假日情人”。

真的!虽然每次见面都是等冯天放有空的时候,而且,周琳也刻意将他当成自己的“假情人”,然而事实上她才真的是冯天放安闲下来的时候想寻求舒解的“假日情人”呀!

虽然周琳是这么心甘情愿地为冯天放做任何事情,但是同一天之内却重复听到“武汉”这个地名,令她感到十分地震撼。

这是巧合吗?心细的周琳真的分神了!

冯天放的身上有一点点隐隐约约的硫磺味道,周琳记得在来十八王公的路上,冯天放曾提到他和麦可刘去洗过北投的硫磺浴。

周琳的牙齿几乎就快咬进冯天放的背肌里去;在这即将高潮的一刻,为了压抑自己不能克制的尖叫,她不得不狠狠地咬住冯天放肩膀上的一小块肉。

车厢里,正播放着胡利欧的浪漫情歌;胡利欧的歌声是冯天放和周琳共同的喜爱,每次坐冯天放的车子,冯天放总是要一再放着那十几张CD。

在胡利欧粘糊糊的情歌里,两个奔逐到高潮的人终于缓缓地分开了彼此紧密结合的部位;虽然男欢女爱仍有一些难分难舍,可是在不能乱动的小小车厢里,维持一个姿势这么久,最后得到了解脱,自然都会松软地分开来。

周琳离开了冯天放的身子,两人快速地穿好衣服。

车子朝台北方向走着,周琳侧着身子靠在椅背上,看着冯天放,淡淡地问:

“你到底是怎么看待我们的关系的?”

“怎么又想到这个问题?”冯天放探手拍拍周琳放在他右大腿上的手。

“告诉我!我想听,即使是说假话也没关系。”

“你知道的,我每次见到你都不会说假话的。”

“那你什么时候说假话?对你太太吗?”

“不要扯到那里去,小乖。”

“那你说呀!”

“我在生意场合上会说假话。”

“那对你太太呢?”

“我们不讲话很久了。”

“那讲话的时候呢?”

“她一定不会让我去碰触需要说谎的问题。”

“比方呢?”

“比方——她从不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从来不问?”

“从不!”

“这是一种默契,对不对?”

“也是彼此互相保护自己的方法。”

“冯天放,有时候我很羡慕你太太和你的关系,我觉得——这是一种经年累月才能培养出来的默契,而这些共有的光阴是谁也无法抹去的。”

“小乖,你知道吗?我并没有把你教坏,我只是把你教老了;你的这一番话已经超龄了,你知道吗?”

“我说错了没有?”

“这——”冯天放双手扶着方向盘,让车子保持平稳的速度,车子过了淡水,他才吐出两个字:“错了!”

“错了?为什么?”

“小乖,我这一生当中,有不少女人来来去去,但是,最幸福的女人可能是那种糊里糊涂来,糊里糊涂走的人;我常常在想,我是不是也应该糊涂一点?”

“冯天放,我不要听你谈这些!这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我不会硬粘着你,硬要你负责、要你离婚什么的,所以你不要拿些话来哄我,好不好?”

“生气了?”

“没有。生这种气不嫌太迟了吗?”

两人之间顿时一阵沉默,车子默默地在黑夜中朝着目的地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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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日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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