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9.寻求独立

“我很抱歉不得不告诉你这些,海伦,”瑞克用他修长、敏锐的手指,轻抚她苍白的脸颊,“尤其是在这个时候。不过你也早该知道这个事实了。”

她并不知道,也未想过钟爱的女儿会因为外公而搬出去住。即使到现在她还是难以理解,但是瑞克没有理由说谎,而且她也亲眼看见爱咪表现出的憎恨……

海伦看着瑞克,目光带着痛苦。“可是为什么?”

他避开她目光,“也许你该和爱咪谈谈这件事——”

“你来告诉我,瑞克。”海伦哀求地看着他,“爱咪一定告诉过你。”她的语气不带怨恨,只是承认自己的不是。她一直相信爱咪会对她倾吐内心的事,但是和格雷订婚的事,还有为什么离开家,这些已足以证明她错得有多离谱了!

瑞克突然站起来,“她不是背叛你——”

“我知道。”海伦叹口气,她知道自己必须接受这一点,不管她和瑞克的婚姻多么短暂,爱咪和瑞克之间已经建立起深厚而长远的关系了。

相较之下,她父亲和爱咪的关系恰成强烈的对比。她父亲一向赞成老式的观念:“小孩子有耳无嘴。”也许是因为他年纪很大才身为人父,所以才会经常责备海伦对爱咪过于纵容。而且他从来无意接替爱咪父亲的角色,这也可能是爱咪和瑞克如此投缘的另一原因。为什么她从没想过这些?

瑞克耸耸肩,“德华一直在支配你的生活,海伦,爱咪下定决心不让他这样对待她。他真的这样对你,海伦。”他坚持道,好像认为她会抗议似的。“你父亲唯一没有帮你做的大决定就是你嫁给我这件事,那是我帮你决定的。”他严肃地提醒她。

天啊,听起来她真是软弱得无以复加了。海伦一直以为自己是个独立自主的人,她相信家里的事情不管好坏都出自她的决定。但是瑞克说的对,也许那些日常的小事都是由她决定,但除此之外,遇到任何重大的事她却习惯退居一旁,让别人来做决定。是父亲决定了她和义安的婚事,尽管她觉得那是个错误。母亲突然去世时,也是父亲决定她和

义安必须不再和他住。难道义安不肯回家,开始酗酒的原因也出自父亲吗?天啊,是那样吗?

义安意外身亡时,是父亲要她不必去工作,等爱咪大到能上学再说,这个决定使她不得不在经济上完全仰赖他。现在想起来,父亲对她的期望竟只是做他的管家,这是她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一件事。等爱咪四岁可以上学时,他们已经习惯那样的生活模式,以致海伦只能勉强找一份配合爱咪上学时间的工作,父亲连每天代她照顾女儿几个小时都不愿意。而另一方面她还继续为他们煮饭、洗衣服——完全是现代版的灰姑娘!

可是为什么以前她从未意识到这整件事?

愧疚感,这是她脑中立即闪现的答案。她让父亲失望了,他明确地让她感觉如此,只因为她在十七岁时不幸做了未婚妈妈,然后就必须用她十八年的生命来弥补那个过失!

许多父母会对未成年女儿怀孕大感震惊,但是在短暂的气愤后,他们通常会尽力支持女儿所做的决定。但是父亲不然,他从

没让她忘记过她所犯的错误。

然而,他的所做所为也不能完全怪罪他,海伦了解这一点,她是自愿让他如此对她的,她对发生的事一样有责任。他的行为是出于无知,而她则出于愧疚。

而爱咪搬出去住则是因为他们的无知和愧疚!

“海伦一—”

“没关系,瑞克。”看到他忧虑的神情,她勉强地给他一个笑容,“我很感谢你告诉我,我是个多么软弱的人——”

“我没有这个意思,该死的!”他眯着眼,不耐烦地说。

“可是我确实是。”她皱着眉,接受他的解释,但是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那么软弱了。她这辈子大半时候都是个怯懦的人,而且为此几乎失去女儿,现在该是采取行动阻止这种事的时候了。而这么做势将引起一场大骚动,不但她的生活要因此发生剧变,同时也将影响到其他人。想到这里,她的太阳穴开始抽痛,两手也因不胜压力而握起拳来。

瑞克依旧注视着她,“你现在不能承受任

何压力!”

海伦给他一个苦笑,“压力就是我这辈子一直在逃避的东西。”她摇摇头说。这几年的生活过得看似轻松,但是现在回顾这段期间,她知道她确实让许多人不快乐,包括自己。

“那么,多等几天也没有什么差别,对不对?”瑞克严肃地告诉她,“你父亲并没有表示还会再来看你。”他带着不屑的口气说,“不过我相信爱咪一定会回来,而且会为今早的事向你道歉。”他说。

海伦摇摇头,“她没什么好道歉的。”

“这些年来你不但喜欢做牺牲者,而且总不忘自怜自艾!”瑞克嘲弄地告诉她。

这句讽刺的话令她脸孔涨红,眼睛闪着怒火,“你——”

“也许这两年我应该和你生活在一起,”他继续以嘲弄的口气说,“跟我在一起,至少你会反击!”

他残酷的话令她深吸一口气,“我离开你了,记得吗?”她冷冷地说。

“嗯。”他深沉地点点头,似乎很满意他终于使她摆脱自怜的情绪——他说的没错,

只不过自怜自艾和做牺牲者一样令人听了刺耳!.“也许我们俩该找个时间好好谈这件事?”

想到他和那个为她开刀的医生之间的关系,她就无法忍受!“我唯一想和你谈的就是我们离婚的事!”

他嘴巴的线条变硬了,“我告诉过你一—”

“我不管你告诉过我什么,瑞克。”她悻悻地说,“我不想和你继续婚姻关系,然后再浪费我两年的时间!”

他突然变得沉静下来,她可以感觉他眼神中透着一股凶气,“什么意思?”他的声音轻柔得可怕,“你是否在暗示有别的男人,海伦?你是不是心里已经有取代我位置的人,所以你那么坚决我们在九月前离婚?”

在他眼里她真的那么没有吸引力,所以他认定她有别的男人是件不可思议的事?

她没有别的男人,过去也没有过,但是在此之前,她一直认为那是她个人的抉择。可是现在再也无法这么肯定了,难道那不也是别人帮她做的抉择吗……?她不知道,而且开始怀疑自己的一切了。

“你不是有一个午餐约会要赶着赴约吗?”她故意提醒瑞克。

他抿紧嘴唇,“我们现在谈的是你——”

“不——是‘你’在谈我。”海伦严厉地更正道,“现在‘我’想休息一会儿,我很累了。”她很清楚,她疲惫不堪的原因除了刚动过手术外,还因为骚动的情绪使她不胜负荷。

瑞克似乎也察觉这一点,他不耐烦的态度充满了自责,“我到底怎么想的?”他嫌恶地对自己说,“要是有人在病房里这样打扰我的病人,我会不准他们再来探病!”

这似乎太奢求了点,尤其对一个医院里的资深医师来说!

但站在海伦的立场,如果她能在住院期间尽可能不看到他,那就太好了。

尤其是如果他每次离去前都想这样吻她的话!

他踏着大步走近她床边,突然俯身凑近,并粗暴地用他的嘴攫住她双唇,海伦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但没有心理准备并不表示她不会报以热烈的回应!

她手臂自然地缠住他脖子,手指伸进他

浓密的头发里,湿润的嘴唇为他开启。

可是他突然抽回身体,就像吻她时一样突兀。“好好休息。”他说,“我会去和爱咪谈谈,希望可以一劳永逸,把这些问题都谈清楚。”

要是海伦不亲自出马对付父亲的话,他们是不可能说清楚的。如果爱咪是为此离开家的话,现在也该是海伦想想办法的时候了!

正如她所料,父亲在丢下那句气话后就没有再到医院来看她。而由于海伦无意阻止爱咪嫁给格雷,她也未尝试联络父亲,她觉得没有必要。总之,她需要休息几天.,好好把事情理出个头绪,想一想她该怎么对父亲说。

弥补和爱咪之间的关系是她急着想做的一件事,幸好爱咪并没有为难她,她们谈过话,真正深入地谈,谈到有关爱咪外公的事,虽然她们不知道事态会有何发展,但海伦向女儿承诺等她出院后情况一定会大不相同。她不确定是她还是父亲会搬出去住,但她知道独立门户的时候到了。对这一点她觉得有点紧张,毕竟三十五年来她从未自己一个人

生活过!

到了周末,正如原先所料,梅莉薇诊断她可以回家,而在踏出医院时,海伦暗自想着,这一次是吃了秤铊铁了心,一定要把事情彻底解决!她刻意搭计程车回去,为的是想单独和她父亲谈,所以并没有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办了出院手续。毫无疑问,瑞克很快就会发现这件事,并通知爱咪和格雷。

她进屋子时,父亲正坐在厨房看报纸,她感觉自己像生平第一次仔细看他。他的神情一直都这么严肃、顽强吗?他看着她时冷峻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旁那些沉郁的线条、薄薄的嘴唇、不苟言笑的样子,父亲一向如此吗?海伦蹙着眉,想不起他什么时候曾开怀大笑过,甚至只是微笑。

“你终于回来了,嗯?”他以挑衅的口吻说,虽然她苍白的脸说明了从医院回来已经耗了她不少力气,但他似乎不想站起来,或问问她的状况。

什么时候他变得如此严厉而苛刻?或者他一向如此,就因为他是父亲,所以她从未注意到这些?即使他是父亲,也不表示就有

权苛待儿女,儿女的忠诚是赢得的,而非与生俱来的,就像瑞克赢得爱咪衷心的敬爱……你必须付出爱心才能得到回报。而海伦终于明白她父亲从未这么做过!

在她想到瑞克时,.父亲似乎也同时想到他。他看看她身后门厅的地方。“姓陆的呢?”他嘲弄地问。

海伦感到步履有点摇晃,她走到她父亲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我不知道瑞克在哪里。”她轻描淡写地说。

她父亲的嘴唇扭曲起来,“已经又对你感到厌倦了?”

“我想如果你搬出去自己住,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在他嘲弄语气的刺激下,她脱口说出原本想委婉表达的意思。她住院期间瑞克每天都来看她。但他并没再吻过她,每次他离去时海伦都忍不住想象他正要赶去和梅莉薇碰面。

她父亲摇晃地往后靠,好像她刚给了他一记重击似的。“你说什么?海伦,你疯了吗?”他讶异地看着她。

“不。”她重重叹口气,对自己的粗率有

点后悔,但也许这是最好的方式。如果她不快点告诉他,她怕自己会改变主意!内心里她对自己能不能坚持到底仍有疑虑……“我终于想通了,”她坚定地告诉他,“在我住院这段期间,你已经证明你能照顾自己。”屋子依旧和以前一样干净整齐,而且他显然没有挨饿受冻,跟往常一样健康强健——事实上,可能还更健康呢!“要是将来有一天你不能照顾自己,我们会重新衡量情况。”她很快地往下说,“但是现在——”

“你想把我赶出去?”他眼里闪着谴责的冷光。

“我是‘提议’你最好有一个自己的家。”她保持平静的语气,但内心七上八下的,她从未这样对抗过她父亲。天啊,现在该是她这么做的时候了!

“我的心脏病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他们后面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海伦一转身,看到瑞克正站在厨房门口。“前门没有锁,我听到屋里有人大声说话。”他流利地解释为何擅自闯入。

从他责难的目光,海伦可以看出他正等

着她解释为什么一个人溜出医院而不通知他。一定是美丽的莉薇告诉他的,正如海伦所料。想到瑞克生命中的另一个女人,海伦忍不住采取防卫的态度,她脸上大概露出憎恶的表情了,因为她看见瑞克困惑地皱起眉。

“你!”海伦的父亲愤怒地转向他,“我早料到你是这件事背后的主谋!你一开始就是我们生活中的麻烦——”

“是我要你搬出去的。”海伦以冷静而坚决的态度说。

“就因为他?”她父亲指控道,“你忘记上次嫁给他的结果吗?难道你没有一点自尊,海伦?”他讥笑地继续说,“或者你不在乎他养情妇这回事?”

“你”

“就算以前那个情妇不在了,他一定会再找个新的。”她父亲打断瑞克愤怒的反驳,“他以前犯过,难保以后不再犯,你怎么确定每次他晚回家不是为了和‘她’在一起?你——”

“够了!”瑞克冰冷而怒极的声音让老人静了下来,棕色的眼里闪着凶恶的光,“你是

一个恶毒、阴险的老头,德华。”他严厉地说,“你本来可以得到一切的——海伦的爱和对你的忠心——根本不需要用压迫和操纵的手段,可是你却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达到你的目的,而不管怎么样才是对她最好,甚至用上这种‘我是个有心脏病的老头’这种把戏——”

“我真的有心脏病——”

“我没说你没有,我只是没想到你会自私到用这种手段。”瑞克嫌恶地说,“总之,我知道你病到什么程度,只要靠药物它可以完全控制住。有成千上万跟你一样的人过着完全正常的生活,你没有理由例外。现在海伦决定要离开你了,”他锐利的目光使得张口想抗议的海伦安静下来,“我会安排你搬到一栋公寓去住,德华,那时会有管理员照顾——”

“我不会搬到那种地方住!”她父亲冷笑道。

瑞克耸耸肩,“如果不是公寓就是养老院,你自己做决定,德华。”他冷冷地说,“我明天会打电话给你,你再告诉我你的决

定。”他坚定地抓起海伦的手臂,半拉着她走出厨房,到了门厅,拿起她从医院带回来的手提箱,然后走进阳光普照的屋外。

海伦深吸了一口新鲜、温暖的空气,她原本担心跟父亲发生严重的冲突,果然情况正如她所料的糟糕。

她带着痛苦的眼神转向瑞克,脑子里仍鲜明地映着父亲被彻底击败的模样。“你想他不会有事吧?”她问。

瑞克的表情因为她仍旧关心她父亲而软化了。“我向你保证,等搬家后几个月内。他就会变成整栋公寓的老大了!”

海伦思索了一会儿,最后同意瑞克说的话大有可能,父亲绝不会甘于寂寞太久,想到这里,她心里宽慰多了。

“现在——”瑞克带着她走向他停在路旁的汽车,“——我想该是我们两个谈谈的时候了,你不觉得吗?”

她蹙眉看他,他正等她坐进驾驶座旁的位子。“谈什么?”

他扬起眉毛,“我想我的情妇应是个很好的话题……”

她觉得自己的胃突然往下沉。她还记得刚才她父亲提到情妇的事时,瑞克脸上愤怒的表情。“梅莉薇。”她认命地叹口气道。

“没有比这更精彩的话题了!”瑞克喃喃说道,然后绕过去坐上她身旁的驾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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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计圆破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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