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什么偏偏选在夏尔最需要她的此刻?

菲菲撑开颤抖不止的眼皮,波动剧烈的心浮沉不定。

对不起,对不起……如今,她已无法如愿守护着他。

直到间断的争论声趋于平静,始终紧捂着唇不放的泛白小手缓慢的滑下,哀伤的大眼直睇着行囊,确认收藏在里头的美好记忆未曾遭受污染,她才能一并安心的携走。

这一离开,连她自己也无法确定何时是归期……

菲菲费劲的拉起行李箱,不让它发出任何声响,放轻了足音,步出房门,看向另一头的主卧房。

在那扇门的后方,夏尔正躲在房里,独自吞忍痛苦,默默舔伤。

「夏尔,我走了……再见。」反覆抿咬的苍白嘴唇张合着,含糊地告别。

于是,菲菲驼负着最沉重的忧伤,一如秋季无声无息的降临,杳然离开了夏尔替她构筑的小小避难所。

她一离开,曾经是灵魂相系的私密空间,开始瓦解崩裂,支离破碎。

哪怕是再轻微、再难以细察的举动,只要是来自于菲菲,夏尔都能感觉得到,那是命运式的召唤,宿命式的连结,难以言喻的灵犀牵引。

夏尔站在房门后,打开门,望穿寂静如墓室的客厅,越过这段距离,来到余留着野姜花香气的客房。

这里已然空荡荡。

她走了,未留只字词组,没有半点蛛丝马迹,甚至连一个微乎其微的线索都没有留下。

关于菲菲的一切,彷佛是一场夏日春梦,虚幻而美丽,纯真而不实。

现在,他被迫从这场美梦里醒来,醒得狼狈不堪,醒得粉身碎骨,醒得宁愿死去也好过睁开双眼面对真实的空虚。

他的胸口只剩填塞不满的黑暗空洞。

他猜想,菲菲必定是听见了肮脏污秽的恶心事实。

他猜想,菲菲对他的容忍限度已然抵达临界点。

他猜想,菲菲终于决定弃守对他的感情与执着。

所以,梦不得不醒……不,不对,他从不作梦,从不!

这只是一场过于投入的游戏,荒腔走板,脱离了他原有的规则与习性,彻底失控的游戏。

游戏结束,如同以往,菲菲被他淘汰,再也不会出现在他身边,再也不会!

忽然间,夏尔牵动嘴角朗朗的笑了,笑得不可遏抑,笑开绷得极硬的脸部线条,笑疼了肺叶,整座公寓都回荡着冰冷而无意义的笑声。

阵阵笑声掩盖了静谧,粉饰了空虚,也撕裂了最深沉的痛楚,宣告着游戏终于结束。

他,终于变成一只独角兽,回到属于自己的华丽墓园,遭受命运女神放逐,独自咀嚼孤独……

【第十章】

象是写满告白的纸片被撕碎,化作一朵朵苍白的雪花,落在来去仓卒的行人肩上,冰封了整座城市。

巴黎,太美太忧郁,时时有人为爱心碎,刻刻有人为情崩溃。

菲菲犹记得,离开时她穿着一袭轻便的秋装,如今归来,又是一身厚重的御寒厚衫,焦糖色的大衣支撑着她疲倦不堪的身体。

出租车驰驶在雪夜中,将来自东方国度的娇小身影送达订制铺。

布利萧夫妇给予她深深的拥抱,表达最真挚的关怀。

短暂打过招呼之后,她片刻不停留,即刻转往魂牵梦萦的小公寓。

可是,公寓的大门牢牢深锁,圆舞曲的旋律透过门铃不断吟唱,回应她的却是孤寂清冷。

菲菲背过身,倚着门扉,将额心抵靠在满载着悲伤情绪的行李箱上,各种古怪的思绪开始酝酿。她臆测着,夏尔是否又开始过起荒唐的生活,是否又浸泡在酒精中麻痹自我……

她难受的猛摇头,企图甩开那些负面思考,沉淀紊乱的心绪。

蓦地,她惊忆起什么,仓皇的起身,拖过快压垮娇小身子的行李,重新招了部出租车,直奔短暂熟悉过的学区。

「皮耶?埃里特?是我菲菲!」她扯开干哑的嗓子,小手拚命拍打着门扉。

「小姐,你来这里找谁?」楼上的住户听见呼喊声,纳闷地下楼询问。

菲菲转过头焦急地询问:「住在这里的皮耶先生……我是来找皮耶先生的,请问你见过他吗?」

对方的神情透露着古怪,纳闷地回道:「你不知道吗?上个月这间公寓已经被警方封锁,据说住在里头的一伙人全在干些非法交易,还有国际刑警来搜过证。」

「怎么可能……不会的,不会这样的……」骤然听闻这样的消息,菲菲震愣如傻,发麻的柔荑握紧了行李箱的把手。

「小姐,你还好吗?」对方关切的问。

「不好,一点都不好……」她神情空洞的喃喃自语,拖着越来越沉重的哀伤行囊,泪落离去。

菲菲站在街头,旁徨的仰望着漫天的雪花,感受刺骨的冰冷一波波袭来。

为什么,天空黑得这么凄凉?

为什么这个世界总是如此无常?为什么总有无可预期的浓重哀伤等着击垮我们?为什么相聚之后,总是必须面对分离?

这里不是巴黎吗?几世纪以来,令众多艺术家以及文豪们为之陶醉,不愿醒来的美丽城市,为什么此时此刻看来宛若一座葬梦的墓园?

菲菲倚着行李箱,浑身乏力的蹲了下来,泪水在眼中流转,彷佛一瞬间被整个世界遗弃,深深的无助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她困锁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

「迷路了?还是弄丢了什么?」

一名俊美高大的陌生男人不知何时驻足在对街的灯下,站姿慵懒,嘴上叼着菸,双手分叉在黑色毛毡大衣的两侧,充满谜般的氛围。

菲菲茫然的左右张望,这才确定前方象是罪犯的俊美男人是同她说话。

「如果你继续蹲在那里,等会儿要是一辆没长眼睛的卡车转弯开过来,你可能会立即被辗碎。站起来,要不就直接躺下去等死,你自己选择一项。」

从对街灯下飘来的懒散嗓音,不知是劝阻抑或是讽刺,男人象是捺着性子等着她作抉择。

菲菲思索着,零碎的记忆里逐渐浮出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你是……」

她忆起自己曾经见过这个男人,就在那个有着美好回忆的小公寓里。

当时夏尔神色略僵,对他爱理不理,两人像是熟识多年的旧友,又好似交情不深,令人雾里看花,摸不着头绪。

「你来迟了一步,那个道德沦丧的二十一世纪卡萨诺瓦已经毁了。」彷佛看透她迟钝的醒悟,男人揭开谜底,懒得故弄玄虚。

「你知道夏尔的下落?」菲菲抬起袖子抹去一脸狼狈,等待宣判似的焦急地喘息着。「请你告诉我,他人在哪里?」

「我没有义务告诉你。」铁宇钧径自抽着菸,目光充满戏谑。

「我、我知道你是夏尔的朋友……只要你愿意告诉我他的下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问题是,我不需要你替我做任何事。」铁宇钧踩熄了短菸,直朝蹲在街角的小可怜踱近,一脸懒得多管闲事,却又非碰不可的厌烦模样。「我早猜到那小子肯定会玩出祸端来,可是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他居然会栽在你这个纯真的小绵羊手里。」

「请你告诉我夏尔的下落!求求你!」菲菲忍住啜泣,苦苦地央求。

「你真这么想知道?」

「是的!」

「那后果可要自负。」铁宇钧咧开率性的微笑,懒得多废话,直接扯高这只迷途的羔羊,顺道勾过极轻的行李箱,动作一气呵成。

「先生……你要带我去哪里?」

「去闯关。」

「闯关?不,我要去找夏尔!」蓦然煞住脚步,菲菲闷瞪着不知来历、仅有一面之缘的不羁男子,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

「你要是不闯关,我保证你这辈子都休想再见到夏尔那小子。」

「你到底在说什么……」

「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决心想救回夏尔,现在就立刻放弃,永远别再提起这个人这个名字;如果你对他的心够坚定,小小一个赌注,你也应该孤注一掷,不是吗?」铁宇钧直接质询起她的意志是否够坚定。

「赌注……」菲菲忽然笑了,泪水却泫然坠落,因为她忽然忆起当初夏尔亦曾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如何?」铁宇钧扬眉淡问。

「无论前方阻隔着什么,我都愿意赌。」菲菲仰高让泪水涤澈的大眼,不再迟疑,不再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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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华寻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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