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在沈荷影随同警方作完笔录和口供后,立刻赶到医院去探视沈家兴的伤势。

但,始终陪侧在沈家兴身边的赵雪如只要一看到她靠近,便又会演变成歇斯底里和吼叫谩骂的疯狂局面,医护人员为了稳住伤患的情绪,也为了让赵雪如住口,便限制了沈荷影的进入,只能让她站在病房外隔着玻璃望着房内。

沈荷影透过玻璃远眺着父亲的身影,泪水又开始像脱了闸的水龙头般源源不绝的从眼眶中滚落出来。

也就在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恨她父亲,血浓于水的父女天性一直存在于他们之间。

就这样,她一直守候在病房外头,直到医护人员告诉她,她父亲的病情已无大碍时,她才准备安然的从医院离去。

然而,就在她行经医院大门的长廊时,一个熟悉却睽违已久的男性嗓音叫住了她。

沈荷影缓缓转过身,才发觉竟是徐子轩,她的心情瞬时更加复杂难言和尴尬不已。

她万万也没有想到会在这么敏感的时候,这么沉重的场合遇到徐子轩,而他的反应也是微微一愣后,露出一个淡然的笑容,趋身向前和她打了个招呼。

"荷影,好久不见,伯父的伤势怎么样了?还有你婚后的生活一切也都好吗?"

沈荷影望着他那仍一派温文儒雅的男性脸庞时,内心深处不由得燃起一股对他的内疚之感。

她衷心地希望徐子轩不会对她心存太多芥蒂,因为他绝对是个值得深交的知己朋友。

"爸爸他还好,身上的伤势总算是控制住了,至于我的婚姻生活也还过得去,只不过棗"沈荷影的心头倏然涌上一股苦楚,"最近家里陷入一股纷扰不安的状态,我已经开始慢慢觉得自己无法和命运抗衡。"

徐子轩对她露出一个温和抚慰的微笑,"荷影,我知道你这阵子实在不好过,但所有的事情不是因为冲着你才发生的,你可千万要想开点。"

徐子轩和善的态度无疑对她是雪中送炭,沈荷影低垂着头对他的歉意也更深了,"子轩,我很抱歉关于我在婚礼前一周退婚的事,我一直没有给你一个完整的说明交代,甚至还在最短时间内嫁给了夏致远,像我这种朝秦暮楚的女人怕是天理也不容的吧?"

徐子轩淡淡的摇摇头,"荷影,我承认你的退婚造成我不小的冲击和难堪,你的作为也让我愤恨过好一阵子,但是当我知道沈家为此居然要和你断绝关系的时候,我变得能够体谅你的处境,毕竟每个人在婚前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是不是?"

沈荷影闻言,感动莫名的情绪在她的心头泛滥开来,她没有看错徐子轩,从头到尾他一直都是个诚挚善良的大男孩。

"子轩,在我面对这么不安定的处境下,你还能讲这些想安定我的话,对我而言有着更深一层的不凡意义,我想你的高贵情操足以让你追求比我更好的女孩。"

她的话让徐子轩爽朗的笑了,随即他又忽然正视说道:"好了,少灌我迷汤了,不过我倒真的很关心你的状况,最近沈家似乎出了不少事,包括昨夜的那场大火,几乎是让沈家损失惨重?"

沈荷影的眼底漾上一抹沉痛的泪意,"关于那场大火没有人知道它是怎么发生的,我赶到现场时已经几乎快要蔓烧起来,值得庆幸的是消防队顺利将爸爸从火场救了出来,倒是我这个第一个抵达火场的人却成了警方怀疑的纵火犯。"她苦笑的说道。

"那么致远呢?他对这些事的反应怎么样子?"徐子轩深思的问道。

"致远也几乎快被这些纷扰不堪的事冲击的目眩神迷了,是我把他卷入这些事件里的,如果可以我真的不希望就此动摇到我们的关系。"

"这个你放心,我相信致远会在你身边支持你,无论如何他不会让任何人就这么轻易的威胁到他的二次婚姻,况且致远是个见多识广的人,他不会让这些子虚乌有的谣言就瓦解掉对你的爱与信任。"

闻言至此,沈荷影满心的欣慰终究还是化成了两道感动的泪水,顺着她苍白疲惫异常的脸庞潸然落下,徐子轩见状双手立刻搭上她的肩头,试图传递些温暖和支持的力量来激励她。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现在手上搭的正是我老婆的肩头,子轩。"他们的身后倏然传来一个喉头紧绷的哑嗓音,不知从何时开始夏致远就已经无声无息的来到医院,并且悄悄靠近了他们。

倒是徐子轩仍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他半认真半玩笑的对夏致远说道,致远你来得太早了,否则我就快顺利追回我的前任未婚妻。"

"子轩,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夏致远仍旧脸色紧绷,皮笑肉不笑的问候道。

"荷影,看来你倒是嫁了个爱吃醋的老公。"徐子轩打莞尔一笑后,拍了拍夏致远的肩头,"致远,先别这么快就急着打翻醋坛子,现在的荷影正是最需要你支持和体谅的时候,如果你不能在这种节骨眼上陪她度过这些风风雨雨的话,那么我真的会后悔当初没以'婚约'把荷影强留绑死在身边,你也就辜负我把她'托付'给你的诚心了。"他望着他们神情凝重的点点头后说道:"我衷心的祝福你们,更希望你们能一起携手共度这次的难关。"

夏致远重重的点点头,"谢谢你,子轩,我们一定会的。"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现在我得上楼去看看沈伯父的病情了,希望这个事件水落石出后,你们夫妇俩有空也能够邀请我至绝尘山庄做客。"

沈荷影眨眨泪光盈然的眸子,动容回答道:"我们一定会的,子轩。"

徐子轩释怀的对他们笑了笑后,立即旋过身往楼上的病房走去。

夏致远望着他的背影凝视了好一会儿后,若有所思的说道,"徐子轩真是个温柔敦厚的好男人,对不对?"

沈荷影点点头,眸底的泪光更加清晰了,"是的,他的确是的。"

夏致远轻搂住她的肩头,沈荷影是那么清楚的感受到他传递过来的力量,但她始终觉得她的天空仍是乌云罩顶,痛楚绝望的感受仍鞭答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丝毫未曾远离。

在折腾了一整夜之后,夏致远将她接回家时也已是黎明将至的天亮时分了。

夏致远心疼惜怜的看着她那苍白的小脸,疲惫的双眸下泛着淡淡的黑眼圈,他体贴的为她泡了杯热牛奶后,坐在床畔轻抚着她疲累不堪的脸庞,直到她安然入梦为止。

翌日早晨,沈荷影仍照往常一样八点钟起床,不到四小时的睡眠教她看起来竟格外苍白、可怜兮兮。

她随意梳洗一番之后,她到了楼下准备去找夏致远谈话时,他却一早就已经出门,经过会客室时她才赫然发现沈梅影不知在何时到来,现在已然端坐在沙发上,显然是在等她。

沈荷影泡了两杯上好的清茶来招待,她苍白虚弱的脸庞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怎么一大早就来了?"

沈梅影怏然不悦的看了她一眼,冷硬的回道:"你应该比我清楚我是为了什么事来的,对不对?"

对于她的怒气和强硬沈荷影假装视若无睹,"梅影,经过昨夜一整夜的折腾,我还是很累,不知道你到底想找我说什么?"

沈梅影将细眉一挑,近乎刻薄的反问道,"好,我想问你棗你是不是非得见到爸爸的棺材才会掉眼泪?"

"梅影,你应该知道那把火不是我放的,我虽然憎恨爸爸,但那不表示我就会放这把火以泄心头之愤。"

"是吗?"沈梅影目光阴沉的盯视着他,根本不听她的解释,她近乎叫嚣地对着沈荷影怒喊道: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害爸爸?难道他不是你的父亲?难道非得把沈家上下逼上绝路吗?"沈梅影噙着泪水,整个人几乎快要失去理智了。

"梅影,我棗"沈荷影从没看过她这种失控的模样,"我不否认我对沈家的怨恨和愤怒,但那不足以使我成为一个纵火犯,那把火真的不是我放的,更没有让爸爸葬身火窟的打算。"

沈梅影恶毒的盯视着她,冷哼一声道:"你还以为我会蠢得相信你的话?火灾发生那天有几个镇民亲眼看到你神色慌张的逃逸,老天!"她不敢置信的倒抽一口气后,继续说道:"我真想把你的心肝挖出来看是不是黑色的?或许你根本没有心肝,天生的铁石心肠!"

面对沈梅影这一连串无理又无据的质询指控,沈荷影真有股强烈的无力感,"梅影,这件纵火案警方已经在着手侦办,请你在案情尚未真相大白之前保持理智,不要再来对我苦苦相逼。"

"说的也是,像你这种没心役肺的冷血女人,就算是对你苦苦相逼也没有太大作用!"话甫落,沈梅影立刻从沙发椅上站了起来后便旋即离去。

绝尘山庄。

她始终静默不语的低垂着头坐在沙发内,整个凌晨时分夏致远也不发一语的站在落地窗前,似乎正在揣测着些她无法了解的事。

殊不知夏致远这种缄默出奇的反应,更教沈荷影感到痛楚和心碎。

"你想问什么或想说什么你直说无妨,我已经受够了这一切的不白之冤。"

沈荷影接触到他那淡漠而略带谴责的眼神时,她觉得自己的心不断的往冰冷的湖水下沉。

夏致远整个人微微颤动了一下,"为什么?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会在火灾现场,为什么外面的人都谣传你是纵火凶手?"他的嗓音充满了宿夜未眠的疲累。

沈荷影眨眨涩涩的双眼,嘴角浮上一抹无奈而悲哀的笑容,"我说过了,那把火根本不是我放的,为什么你们尽把矛头指向我一口咬定我就是个杀人凶手?"

夏致远不是没有看到她眼底盈满的痛楚和伤害,但此时此刻所有的罪证都指向她,于是他索性硬起心肠命令自己得无视于她眼底的楚楚可怜。

"荷影,我没有在暗示你是个杀人凶手,我只想试着知道事实。"夏致远逐渐失去耐性,俊逸非凡的脸上写满着烦躁和阴郁。

"该死的!我不习惯这种坐困愁城的感觉,这阵子所有波及到你的事,都让我有种摸不着你的底细的茫然感。"

她的底细?!沈荷影心痛难当的闭上双眸,这样的字眼的确伤及了她的心灵。

她深吸一口气,晶莹的泪光在眸底隐然闪烁,"你终于说出你心底的真实感受,原来你一直都不信任我,一直都把我当成一个罪犯,在所有的真相尚未被揭露之前你已经先审判了我。"

"该死的!沈荷影,我不允许你这样随意扭曲我的话!"夏致远阴郁得不断地来回踱步,像头被困在陷阱里的野兽。

"告诉我,什么样的真相是你想知道、想听到的?"泪水像出了闸的洪水般不断的布满她盛满痛楚与受伤的脸庞,"是不是非得听到我承认我就是那个烧伤父亲的纵火犯?"

夏致远的眼底抹过一抹痛怜而不忍的情绪,整颗心也被她的泪水拧绞成一团。

"荷影,你非得把话说成这样吗?你真想让我今晚回到台北后,还继续操这个心?你要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沈荷影的脸色骤变,她无助而仓惶的问道,"你棗你今晚要回台北?"

夏致远脸色凝重的点点头,"这是昨天晚上临时才决定的,我得回去谈几出电视剧本的事宜。"

沈荷影痛楚的闭上涩涩的双眸,此刻她有种泪已流干、心已枯竭的感受,"我知道你有工作职责在身,但你非得选在这个时候回去处理这些事吗?"

沈荷影的双眸盛满了太多无助和恐惧,她悲伤的视线凝注着夏致远,此时此刻教他陪伴自己度过每一个惊惶难熬的时刻,竟也成为一种奢望。

"荷影,只需要一个星期的时间而已,然后我就会赶回来棗"

沈荷影迅速的把脸别开,她发觉自己再也无法听进任何一句他所说的话,她虚弱的站起身子来,冷冷的对他说道:"不用了,我的事我自己会想办法处理,你回不回来对我而言没有太大的意义。"

回到房间后的沈荷影泪水歇了又停、停了又歇,刺伤她的除了夏致远陌生而冷淡的态度外,还有众人那不相信自己的目光。

如果她真的下辈就此身陷囹圄,那么目前事业如日中天的夏致远势必也会受到这件丑闻的影响。

她怎么能够连累他?她又怎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返回酒精下的宿醉生涯?

思及此,沈荷影迅速的拭去了脸上的泪痕,她毫不迟疑的从抽屉取出一张白纸,流利而快速的写下离婚协议书。

沈荷影边写边垂泪,斑斑的泪痕滴落在纸上见证她的心碎,她写完离婚协议书后,便将它悄悄的塞入夏致远的文稿公事包中。

尔后的几个小时里,沈荷影将自己反锁在卧房里,她无视于夏致远的拼命敲门,甚至也不给他一个和她道别的机会,直到她听到夏致远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径自开了他的旅行车离去为止。

在夏致远前脚才踏出绝尘山庄没几分钟后,熙熙却选在这个雨夜里倏然造访,手上还拎了一包她渍了许多的开胃菜,特地拿来想让他们夫妇俩品尝。

这些日子以来,由于她们之间的交情匪浅,再加上熙熙勤跑绝尘山庄的结果,她和夏致远之间也有了相当程度的情谊。

向来敏感异常的熙熙在进入大厅后,看到沈荷影那意志消沉的模样多少也猜到了她正处于心情不佳的状态,屋内的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几缕挥之不去的火药味。

就在熙熙识相的起身想告辞离去时,沈荷影却温柔的拉住她的手肘,轻声说道:"今天入夜开始就是一连串好几天不歇的大雨,你就留在这里一宿,明天再回家去,否则这么晚了,我还真怕你在中途遇上大雨。"

熙熙同情的望着沈荷影那今夜格外憔悴伤神的脸庞,轻轻的点了点头,今夜她也就索性在这里停留下来。

深夜里,窗外的风雨愈来愈大,沈荷影独寐的夜晚显得格外形影孤单,她蜷蛐着身心俱疲的身躯缩瑟在被窝里,脑海中不断掠过的是她和夏致远缱绻缠绵的情景。

而现在的她却只能像个被丈夫打入冷宫中的怨妇般,凄楚的望着窗外的大雨,细数点滴。

夏致远以着最快的速度开车抵达了市区内的机场候机室。

由于气候不是很稳定的关系,准备飞回台北的班机也因此误点,夏致远的脑子里不断反复掠过沈荷影的一颦一笑、笑语呢喃、温柔细腻,为什么她居然会是个为了复仇可以毒辣到牺牲自己亲人的女人?

该死的!他到底该拿沈荷影怎么办才好呢?!

相见俨然之匆,他强烈的直觉告诉他沈荷影便是那个可以跟她共度余生的女人,那样的直觉强烈的抨击着他的内心,使他无一刻能够忽视它。但是,在沈荷影那样柔美绝尘的外表外,竟隐藏的是一张阴沉狠毒的心,或许他这辈子也根本改变不了她。

一股揪心刺骨的疼痛又抓住了他,夏致远拿出他的那叠文稿想把注意力放在工作上时,一张白色盖着已经签好名的离婚协议书就此飘然落下。

当夏致远拾起那张泪痕斑斑的离婚协议书时,整个人都处于一种震撼而惊悸的状态,内心深处仿佛某个部分正被狠狠撞击。

他望着协议书上的斑斑泪痕时,脑中反复掠过的是沈荷影的形单影支、孤单脆弱,还有她眸底哀伤痛绝都在他眼前一再低回不去。

该死!他怎么会愚蠢得以为荷影会是个杀人凶手?却浑然无视她的哀伤和对他的一再求援?

思及此,夏致远不禁从口中逸出一连串自责般的诅咒,引起身侧人们的注目,他以着最快速度收合自己的东西,而后飞快的上了他的车准备驱车回到绝尘山庄。

这一次,不论隐藏在沈荷影背后的重重疑云到底是什么,他都决定陪着荷影一步步的解开这个谜云,抽丝剥茧的寻求出一个最合理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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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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