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此刻的快乐让她觉得幸福到了极点。?

哪个女人不想要这样的家庭呢?所爱的男人和所爱的孩子相处融洽、谈笑风生,而这一大一小的男人都爱她。一个女人拥有这些就不该再贪求什么了是不?庄梦蝶坐在沙发上看着专注在电视机前的一对父子,笑眯着眼倾听他们交谈的内容,欣赏他们的表情。

夏子翔的手是在电玩遥控器上,但他的心思却在身后注视他的女人身上,有一次没一次地回头,让他从开始陪儿子玩就一直成为被砍杀到体无完肤的败方。

“我的天啊!”夏子谦终于忍不住大叫。“老爹,为什么连秘笈都给你看了,你老人家还是玩成这副德行,你到底有没有练功啊!”都玩了几天,却玩得更烂,救命喔!

可他的哀号显然没有上达天听,此刻,他老爹的目光根本不在他身上,更逞论心思了。

夏子翔的心思,此刻正集中在回头的凝视中。

不需要任何言语,不需要什么谈判技巧,存在于他们俩之间的是最纯粹的语言,以目示意、以眼传情。

他并不相信所谓的眉目传情,但是此刻,他真的沉溺在这种相互凝视的那言,并从中发掘幸福的滋味。

“老天——”夏子谦决定关掉电视走人。什么嘛!把他这个电灯泡都忘得一干二净,哼!早知道就不帮忙了,害自己丢了个美丽的娘,真郁卒!

坏心地走到两人中间挡住凝视的目光,却发现这对活宝爸妈竟然闪过他又继续玩瞪来瞪去的游戏,他不甘地努起嘴。“喂喂,两位看够了没有?有没有人还记得这客厅里有个被禁止观看限制级画面的未成年儿童啊?”

两个大人被这样挟带怨气的声音拉回心神,看向儿子。

“什么?”

“我说——有没有人还记得自已有个儿子?”

“当然记得。”庄梦蝶失笑,搂儿子入怀。“怎么啦?一脸怨夫相。”

“娘都不理我了,当然一脸怨夫相。想想,以前多好,你是我一个人的;现在可好,冒出个爹,不但不跟我分还把你全抢走了,呜……我好可怜,我爱的女人都不爱我,呜……”

“说这什么话!”庄梦蝶在他头上敲了一记爆栗,哭笑不得。

“人话啊还什么话,想想看,我的幽人嫁给不懂礼貌还插队的臭大叔,现在我惟一的娘又要跟爹跑,不理我了,呜……我好可怜……”

庄梦蝶闻言为之愕然,想起这些日子因为夏家人的出现,自己的确疏于注意儿子的生活,她一直认定他能自己处理生活上的琐事用不着人担心,于是鲜少放心思在他身上……思及此,内疚让她抱紧怀里撒娇的儿子。

“对不起,是我不对,就算我有太多事要做也不该忽略你,我真的对不起。”

“呜……娘。”夏子谦小小的身体钻进庄梦蝶怀里,嗯——好香好软,娘抱起来真舒服!

夏子翔看着这景象,同时也自责,他不该只注意梦蝶而忘记还有个更需要他们的儿子。

正要开口坦白向儿子道歉,却意外发现儿子正侧头看他,机伶古怪的神情让他错愕得忘了自己前一秒准备要做什么。

嘿嘿嘿,娘是我的!夏子谦朝自己老爹挤眉弄眼,还故意磨蹭娘亲柔软的胸口,眯起眼深吸口气,夸张地做出满足的表情,之后又朝他挑眉。

夏子翔不由得失笑,老天,原来他最大的情敌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宝贝儿子。

“哈哈哈——”

“子翔?”庄梦蝶美艳的容颜有着不解。“你想到什么,这么好笑?”

“不,我只是觉得自己很幸福。”从地毯移坐到沙发,他拉过她,连同儿子一起抱在怀里。“我真的很幸福。”

她能体会他的感受,因为此刻她也这么觉得。

“我不是!”

中间爆出反对的声音让两人同时往下看去。

“你们快把我夹扁了啦!”救人喔!突然把他当饼干里的夹心馅夹个死紧,害他差点都不能呼吸。

“儿子。”夏子翔突然开口唤忙着喘气的儿子。

“干嘛?”

夏子翔二话不说拉开他,空出的一手同时将庄梦蝶扯进怀里,迎面就是一吻,本想浅尝即止,怎料轻轻一触就不能自己地投入,直到抗议声传来——

“喂喂,我未满十八岁。”

这句话提醒两个大人,连忙分开。

“你怎么突然就吻我。”庄梦蝶话里的羞怯多过指责,不明白他为何愈来愈懂得情调,却心喜他肯为自己做这些改变。

夏子翔先是对她一笑,而后面向儿子。“也许你能抱她,但却不能对她这么做,她是我的女人,不是你的。”

夏子谦鼓起双颊,气呼呼的模样实在可爱。

老天!这对父子在做什么,庄梦蝶一手贴额,不敢相信地猛摇头笑道:“你们在做什么啊?”

“这是男人的事,女人别管。”夏子谦站在沙发上,双手按腰。“喂,老爹,我要求跟你决斗。”

夏子翔挑高眉,摇头。

“男人要为心爱的女人拿起剑战斗,就算明知不会赢也一样要坚持。”夏子谦握拳严阵以待。“来吧!我一定要抢回我娘。”

“我不想伤害我心爱的儿子。”一句话,让夏子谦握紧的拳头倏地垂在身侧,直直跪坐在沙发上,战斗力全失。

“什么嘛——”和庄梦蝶一样,在脸红的时候会低垂着头的夏子谦,此刻头垂得比谁都低。“这么恶心的话竟然也讲得出来。”

“谁教你是吃软不吃硬呵。”夏子翔拎起儿子,果然看见一张红透的苹果脸。“教你一课,儿子。能动口的时候就别动手,抓住对方的弱点不一定要出拳猛打,有时话比拳头更有杀伤力。”

“是的,老爹。”

唉,又败阵了。

话比拳头更有杀伤力——他知道了。

幸福的滋味是这么令人陶醉,可沉溺的同时却又令她心虚。?

在她和夏子翔品尝幸福的味道时,他们都将夏林玉瑛的事摆在一旁,她甚至有好几天没去夏园看她。

是责任心的驱使,也是发自内心的担忧,她没有事先打声招呼便来到夏园。

走在林荫大道上,她的心被幸福占据得满满的,一个人笑得仿佛从四周寻到什么乐趣似的。

冷不防的,一道人影从旁边的树后窜出,她还来不及看清是谁便被抱在怀里。

“救——”

“是我。”夏子翔含笑的话语盖住她尖呼的求救声。

“想不到你胆子这么小。”

“我最禁不起吓你又不是不知道。”庄梦蝶微恼地拉开他的手,径自走向屋子。

夏子翔跟着后头,瞧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又爆出笑声,大步追上前搂她并肩行走。“生气了?”

“你不是会恶作剧的人。”

“我只想轻松一点。”过去有太多的压力在肩上,四周亲戚等着看好戏的目光、母亲对他从商的期望等等,只有在她身边他才能感到轻松。

她从不要求他做什么,只是静静陪在他身边,很难想象,但她就是这样一个特别的女人,出乎意料的容易满足。

但为什么过去的他想不通她之于自己的重要性?万般无奈想不到,千金难买早知道,有些事真的得用岁月与懊恼才能计算出它的价值,他只能庆幸在用这些换来领悟之后,她还愿意回到他身边。

“怎么不待在屋里?”

“我喜欢在树下看书。”夏子翔晃晃手上书本。“你知道为什么的。”

庄梦蝶点头淡笑,是她让他养成这习惯的。“谁教你那时候只知道待在图书馆,哪有人一天到晚在图书馆约会。”

回忆起过去,夏子翔也笑得开怀,握了握掌中纤细的肩。“谢谢你。”

“什么?”

“如果不是你,我的人生等进了棺材后还是两个字——”

“看书。”

异口同心的默契让两人发噱笑开。

约莫二十公尺的林荫走来变得短了许多,转眼间屋子已在眼前。

“嫁给我。”在走进屋里之前,他在她耳畔低声要求,震住她跨出的脚步。

嫁给他?美目愕然,一张表情让人读不出是喜是忧。冲动出口的请求加上她迟疑不语的回应,综合出忐忑不安的懊恼。

他是不是说太早了?夏子翔想着。“就当我没说过。”

“子翔!”知道自己的迟疑让他受窘,她急忙出手拉住他。“不是你所想的那样,而是——我在考虑。”

“考虑?”这与不答应只有一寸之隔,有什么两样。

“为什么考虑?”

难道他忘了吗?庄梦蝶提醒他:“别忘了我和你家人之间仍有误解,现在你母亲的病还没好,当然不会反对我们的事,但如果她好了呢?你知道她一直不喜欢我,还有你妹妹子琪,虽然我真的想和她像姐妹一样相处,但是好像真的很难;更何况,我们总不能希望你母亲的病永远好不了,所以我们的事情……就暂时维持这样也不错,不是吗?”

“抱歉。”夏子翔伸手反抱住她,紧紧搂着。“我没想到这么多,相较之下,只想到自己的我实在……”

“能让一个男人忘了他家人,足以证明我的魅力。”

庄梦蝶打趣说,见他回复了点精神提议道:“我们上去看看你母亲吧。”

本来,坐轮椅的人应该住一楼比较方便,但因为夏家格局的设计,一楼只有一间专为夏子翔打造的透天阅览室,所以夏林玉瑛即便行动有碍,仍然和子女住在二楼。

两人上了二楼左转,在要经过第一间、也就是夏子琪的书房时听见些微人声。

“子琪回来了吗?”还不到下班时间,她会这么早回来?夏子翔正要推门打声招呼,却被庄梦蝶阻止。

“梦蝶?”

“这声音有点熟。”庄梦蝶贴近门缝,企图听仔细,好唤醒她脑中的记忆。

“夏老夫人,您老人家的戏也该演完了吧,那小俩口已经成定局了不是吗?”

“还不够,只要梦蝶还没进我夏家门,这出戏就不算完美。”夏林玉瑛有条不紊的回应与平日混乱交杂、忽哭忽笑的胡言乱语大相径庭。

“谎言要适可而止才不会出现反效果,适得其反这句话您没听过吗?”真是固执的老太婆,专家的话就要听,偏偏老爱自作主张。“您找上我就要信任我才对,我喊开始就开始,喊停就要停,一切都有我的理由,您何必要外行充内行,到时出了什么楼子可别怪我。”

“你不会懂的。”夏林玉瑛叹了口气。“要不是我装病,哪里知道我儿子、女儿原来这么在乎我,想一想还真觉得自已贪心,以为两个孩子长大,翅膀硬了,我也愈来愈没用处,要不是这场病,我不会知道他们有多在乎我。”

“唷,开始炫耀起来了哩。”

“还有梦蝶,自从知道当年的事是场误会后我就一直很后悔,之后装病让子翔找她回来,要她来照顾我,这才知道她真的是个好女孩,我们家子翔配她还真让她委屈了。”

“的确如此。”哼哼,算她还有点良心。“不过,戏不能一直演下去,您总要‘痊愈’的。”

“再等一段日子。”

夏林玉瑛拒绝配合。

“理由。”要她这个导演不喊卡总要有个理由吧,“不要告诉我说你演得兴起,想拿座金马奖再光荣下台一鞠躬。”

“我不想太早结束。”夏林玉瑛回避作答。“总之这件事过一段时间再——”

“大姐!”门板被砰的一声拍开,站着怒气冲天却明艳动人的庄梦蝶,还有不相信母亲之前一切都是装病的夏子翔。

“妈?”

“看吧。”不要怪她没警告过,倚坐在桌沿的吕大姐看了轮椅上的夏林玉瑛一眼。“我说过了,是您不听的。”

被突然看见这一幕,夏林玉瑛震惊与错愕交杂出讶然的沉默,才由得儿子破口质问。

“您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妈!”姓吕的女人为什么会在这儿?还有什么戏?天,难道之前演戏的不单只有梦蝶和他吗?“您的病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假各半。”夏林玉瑛暗叹了口气,老眼看向气得双颊泛红的庄梦蝶,她刚烈的性格让她想起过去拼命求生存养活孩子的自己。

一开始,她真的没有好好用心看过这个儿媳妇。

“妈!您到底……”

“你先下去,我有话跟梦蝶说。”

“可是……”

“下去。”

“走啦、走啦。”吕大姐伸手拉住似乎坚持陪在庄梦蝶身边的夏子翔往外走。“你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让她们婆媳有机会谈谈内心话吧。”

“但我有很多问题要……”

“你的问题不重要!”“吕青天”当下批了他一句,趁他还楞着的时候拉他出门。“两位好好谈,哦呵呵呵——”

“你比子翔更早和大姐接洽对不对?你的戏码甚至比子翔去找大姐时更早开始是不是?”动了怒气的庄梦蝶再也无法顾及眼前的老妇人是夏子翔的娘、是儿子的奶奶。?

“能静下心听我说吗?”夏林玉瑛盯着媳妇看,了解她动怒的理由,要是她也会有这样的反应。

“如果是你,你会静得下心?”她反问,充满挑衅。

“我会努力让自己冷静。”年龄的增长并非没有用处,至少,她多了人生历练,也多了份自持。“所以请你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不希望一切前功尽弃。”

前功尽弃?庄梦蝶挑了最靠近门边的位置坐定,准备一旦怒气难抑的时候夺门而出,免得自己克制不住伤了老人家。“你可以开始说了。”

“没错,我比子翔更早找上她,在我中风醒来之后,我第一件事就是找她。。

“为……”未竟的话被堵在一只可以读出沧桑人生的掌心前。

“当年的事情我已经一清二楚,是我误会了你。”

庄梦蝶躺进椅背,阻止自己去看那写着人生经历却也日渐凋零的手。“你的意思是我沉冤得雪,回复清白了吗?”谈吐间忍不住夹枪带棍,她需要时间才能气消。

夏林玉瑛转动轮轴移到她面前,苍皱的手抚上两条已经没有感觉、没有用处的腿。“我老了,身体一处一处变坏也是意料中的事,再活也没有多久;可是商人本色让我意识到,既然身体逐渐衰坏是不能改变的事实,我就要从这里得到回馈。我虽然中风半身不遂,至少,我要用这场病换回我的媳妇和孙子,为了完成这件事,我才委托她,她会答应帮忙我也很意外。”以为不可能得到她的帮助,结果却得到一份完美的计划,要不是她还执着某件事而不肯结束这一出戏,事情早就画下圆满的句点。

她在说明什么?说明她半身不遂是事实,还是说明她真的想要她和子谦回夏园?

“你不该骗子翔。”

“你在为他抱不平。”夏林玉瑛扬起满意的笑容。

“你不为自己抱屈却为我儿子抱不平,你是气我骗你还是气我连儿子都骗,让他担心?”

“我……”庄梦蝶调整坐姿,移开视线不看她。

夏林玉瑛转动轮轴向后退,移到窗边看着窗外满片的绿意,仿佛可以从中得到些许生气与勇气。

“子翔不会演戏更不会扯谎,那孩子跟他爸爸一样正直,如果让他知道我的打算,他一定演不来,很快就会被你识破,你可是演戏的高手啊。所以我连他也瞒。”

“那夏子琪呢?”她不相信这事夏子琪没份。

“她像我,世故、工于心计,演起戏来至少还能看。”

果然。“那么之前她厌恶我的表现也是演戏了?”

“的确。”

“不得不说你们母女俩很有演戏的天分,连我都看不出来,但是为什么?”

“我要你回夏园。”过去的事像快速放映的影片般重新在脑海一幕幕掠过,夏林玉瑛的脸上净是自责与内疚,但是由于面对窗户,外头反射着亮晃晃的阳光掩饰了她脸上浓浓的懊悔。“我要你和子谦回夏园。”

“不是什么事都能顺你的意。”庄梦蝶起身,她已经无法再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脾性依然没变的夏林玉瑛谈下去。“我爱子翔跟回不回夏园是两码子事。

我爱他,但不代表我会因为这样回夏园,你最好死了这条心。”

“你刚说‘回不回’夏园,这是否表示你把这里当成家看待?”

“我……我是气胡涂才用错词。夏园是你们夏家人的地方,我只是来这里工作。”

夏林玉瑛沉默了一会儿,朝窗口重重叹息,“子谦说你并不恨我。”

“我不恨你,但我现在气你。不恨,针对的是过去的事;生气,是因为你骗我,你根本就没有记忆混乱,却连累四周的人因为这样而担心你。”

“这里头包不包括你?”她问,问顿了庄梦蝶的怒气。

“有没有我不是重点。”庄梦蝶回避直接给她答案,却不自知这样的回答其实与肯定相去不远。“重点是,你根本没病,这是个圈套。”

“但我的用意是好的。”夏林玉瑛低头看着自己交握的手。“我亲手粉碎我儿子、媳妇跟孙子的幸福,我得亲手把它找回来交还你们才行,在我还活着的时候,至少,这是我惟一能做也必须去做的事。

我在商场待得太久,看过太多的虚伪不实,连自己的眼睛也坏了,偏偏还以为自己多有识人之明,所以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时,就因为你的外表直觉认为你不是个做妻子的料,忘了表相只是表相,要了解一个人必须经过时间。我太自信,自信到不认为自己会出错。一直到我亲眼看见失去你之后的子翔有多失意,才开始想我是不是对你有什么误解,否则,以子翔的性情不可能会对一个——”

“水性杨花的女人那么执着是不是?”庄梦蝶替她接话,很清楚自己的桃花脸会得到什么评语。

“是的。”夏林玉瑛坦承。“派人调查……不,该说是一年前她送来的资料让我知道自己真的误会你,真的做错。”

“你口中的‘她’是指大姐?”除了她真的无法做第二人想。已经出卖了三个人,会出卖她也该说是意料中事,以她那爱钱的性格一定不会把她留得太久。

只是——怎想得到她竟然打算把她卖进夏家!老天,当年是她把她带离夏园,现在又要把她推进来,这种矛盾的事她怎么做得出来!

“你这么叫她?”夏林玉瑛动手让轮椅转了方向看她,白眉讶异的挑高。

“大姐要我们这么叫她。”

“呵呵,的确像她的作风。”夏林玉瑛别具深意地轻喃。

“我不懂你在笑什么,但是我绝对不会让你称心如意的,绝不!”

“就算你的坚持会让子翔、子谦痛苦也一样?”

夏林玉瑛的反问,让庄梦蝶艳丽的容颜出现困扰。

她是不是把话说得太绝?但是——她真的很气很气愤。

“别因为我而放弃得到幸福的权利,这不值得。”

夏林玉瑛面对年老和不久后的死亡显得坦然。“我再活也没多久,何苦因为一个迟暮的老人葬送自己幸福的机会,你觉得这样的交易划算吗?”

“如果你认为回夏园会让你不自在,那么——”夏林玉瑛顿了顿,闭上了眼才能让接下来的话顺利出口:“我会想办法让子翔搬出去,和你们母子俩一起生活,拥有他自己的家庭。”

“子翔不可能答应的。”

“我是个工于心计的老太婆啊!”再睁开眼,夏林玉瑛的表情似乎有某种程度上的觉悟。“正直的儿子哪会是我的对手,我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是吗?再说,老人家不能变成年轻一辈的负担,要不就真的成了累赘。”

“不要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心软,答应回——”惊觉自己用错词,庄梦蝶连忙改正:“进夏园。”

“当初的计划最后也是这样的安排,让子翔离开夏园去建立他自己的家庭,夏园适合我这个老太婆退休后居住静养。”偌大的宅院装满许许多多的过去,并不适合年轻一辈的居住,有回忆过往和为之吁叹的权利的是她这行将就木的老人家。

“你的意思是——就算今天我们仍然被蒙在鼓里,你也打算让子翔搬出去?大姐给你的戏码结局是这个?”

“我委托她帮我导这出戏,自然要依照契约书上的规定全力配合。”

“你甘心?”

“我只要我的儿子能找回原本就属于他的幸福。”

夏林玉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庄梦蝶摇头失笑。“你很傻。”

“天底下哪一个做妈妈的女人是聪明的?”她反问。

“我不会让他这么做,我做不到。”

“那你……”

“我还是不会进夏园。”看见一张失望的脸,让她不自觉的道出转圈余地:“至少不是现在。”

“你还在怨我?”

“我不知道。”庄梦蝶夺门而出前茫然地说着,“我真的不知道。”

门板开了又关,关了又开,露出一张看完好戏却觉得不够精采的失望脸蛋。

“她要我跟您说这出戏玩完了。”

“我知道。”夏林玉瑛叹气连连。·

“您那宝贝儿子也追出去了。”

“也好,那才是他该去的地方。”或许从今天开始,她得学会适应当独居老人的日子,她想。

“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吗?”有疑问没得到答案就像吃生鱼片却没芥莱一样,所以吕大姐还是决定再问一次。

“什么?”

“为什么你不愿意让整出戏早点落幕,还要等过一段时间?”

“因为——”这时候再硬要面子也没有意义了吧。

“我还想再过段有儿子、媳妇在身边的日子。”说出最在意的事后,夏林玉瑛再也掩不住沮丧与失望。

不管过去是多么意气风发的商场强人,老来最需要的还是那份家的感觉,只是现在更难了……

原来如此。呵呵,就当是售后服务吧。

关上门,她留夏林玉瑛一个人继续在忧愁海中载浮载沉,自己则心情大好地边跳边走,离开夏园。

难得演员如此精湛的演出,不落个好结局怎对得起观众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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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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