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刺目的日光,在长久的等待中,终于像是上天放出的飞矢般,四处射向大地,咏童微眯着眼看了它好一会后,她缓缓侧过身子,抬首看向那张正俯视着她的脸庞,无法抑止悸动的她,抬起冷冰的指尖,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那张,曾经让她思念到不知道该怎么让日子过去的脸庞。

此时此刻,在她以往的记忆里,全都是他对她的好,全是他满满的疼惜,她不禁想问,当她在等着他时,他是否也在等着她?他是否也像他一样,在鼓起了勇气等待后,却又因岁月太过漫长而感到害怕?

「我们重来过。」陆晓生握住她的指尖,请求般地对她低语,「我们重新再当一次十七岁时的陆晓生与贺咏童,好吗?」

她凝睇着他问:「只在下山前?」

「直到你喊停为止。」

在交缠的目光下,时光停顿了片刻,陆晓生浑身紧张地看着她那双漫无目的流转的双眼,等待了很久,在他几乎要认为她不会给他一个回答时,咏童的指尖来到他的唇上,细细地描绘过他唇上的棱线后,她伸出双手投入他的怀中将他拥紧。

失而复得的心情顿时占据了陆晓生的胸臆,他感激地俯下身子,将这十三年来没有好好守住的人儿紧紧拥住。

离开山头的旭日已经升得很高了,如同所有欣赏完日出美景准备下山的人们,陆晓生也决定拥着她,重回当年爱情最真挚的那一个季节,体味那时最纯粹的心情,与最剔透无瑕的爱情。

路旁野草上晶莹的露珠,在太阳愈升愈高下,逐渐开始消失,就如同岁月。

对他来说,岁月,只是寄物箱,他把他的爱寄放在十七岁,而后静静地等待,等待它的失主,再次将它提领出来。

【第七章】

她喜欢眼前的这幅画面。

手牵着手,就像在小铜箱里所摆放的每一帧照片一样,无论他们走到哪,永远都会陪在对方的左右。

自祝山顶上下山后,陆晓生跟着她来到她暂时租赁的小木屋里,称事休息后,他们便牵着彼此的手,走过当年他们曾去过的每个地方,在走回小木屋山下的那片森林时,身后远方的夕日,将他们两人的背影拉长纠缠在一起。

「他们要结婚了?!」才刚从他口中获知绚丽与永泰婚期的咏童,对这意外的消息显得有些错愕。

「嗯。」陆晓生专注地观察着她脸上的表情变化。

一时片刻问,咏童也不知该对这消息怀有何种心情,她还记得绚丽那张不愿服输的脸庞,也记得同学会那天永泰难以启齿的模样,她不禁要想,其实绚丽在多年前就已经放开了陆晓生,只是在她面前,绚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个输家罢了。

但对于绚丽的欺骗……她不知是该同情,还是该感到愤怒。

或许都不该,因为为此而痛苦的人,太多了,在这其中,有她,也有陆晓生和永泰,还有个作兰自缚的绚丽。

悦耳的铃声忽然响起,沉思许久的咏童抬起螓首,意外地看着陆晓生不情不愿地拉大了一张臭脸,咕咕哝地应了几句后,撇着嘴角收线。

「谁打的?」她很好奇是谁能让他的表情这么丰富,也对他现在的生活圈充满了好奇。

「同学会的主办人,富四海。」

「富四海?」她怎么想就是不记得有这个人名,「我们班上没有这个人啊。」

「他有个叫富大海的老爸。」他牵着她绕过地上一滩积水,顺便替她复习记忆,「以前我们放学时常看他家的私人司机来接他下课。」

「我想起来他是谁了。」她恍然大悟地拍着额,但不过一会,她又疑惑地蹙着细眉,「可是他不是隔壁班的吗?」那位先生他有没有跑错场子?

「现在他是我的经纪人。」陆晓生愈想就愈觉得自己好像又被坑了,「就在刚才的那通电话里,他老兄又跟我多敲了一个月的年终。」啧,明明就家大业大,偏偏放着少爷不干,反而跟他老爸嚷着要出来自立门户,还老拿着计算机算年终,他当每天都是过年啊?

听着他那抱怨的口吻,她忍不住掩嘴轻笑,他不经意一瞥,在见了她脸上那久违多年的笑意后,登时停住了步伐。

被他拉住不能走的咏童,回首纳看着他,林间掩映错落的霞光,在他脸上形成了忽明忽暗的片影,她靠上前想看清他的表情,他却松开了手以指抚向她唇边珍贵的笑意。

「晓生?」熟悉的轻唤,拓印在他那已经尘封多年的脑海里。

抚摸她消失在唇畔的笑靥,他屏住了气息问。

「能不能……再对我笑一次?」

近距离的凝视下,咏童在他脸上看见了她也曾在镜中见过的自己的表情,患得患失、难以置信,既渴望它能成真,却又害怕这只是另一个未醒的梦。

若不是爱得深,又怎么会怕失去?

若不是曾经失去过,又怎么会怕爱情再也不会出现?

她分不清此刻存在她心底的,是对他或对自己的怜惜,她只是深深的呼吸,再以一记他最是记得的笑意来回应,就像是他停在她脸上,微微颤抖的指尖一般。

如同漠地里久旱的旅人,终于获得了水泉的滋润般,陆晓生这才释放出胸腔内紧窒的空气,再大口的呼吸,盛在手边的微笑,他可以自他的掌心中感觉到它的弧度,他忍不住挪开掌心低首探向她,在她的注视下,小心地吻上她粉色的唇。

「这是温习还是缅怀?」太过呵护与慎重的吻,令她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是新的记忆。」不愿因太过心急而且吓跑她,这一回,他显得很小心。

咏童不语地看着他,半晌,她伸出两手揽住他的颈项,再主动跎起脚尖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想我吗?」在他的两掌迅速环住她的腰际时,她在他的唇边低喃,把那些一直没有机会问他的话说出口。

「想。」

「会梦到我吗?」她再吻过他的眼眉,试着想抹去那份紧张的神色。

「你很少缺席。」

一直表现得很镇定的她,在接下来的问题面前,也忍不住有些退却,她没把握地迎上他那双瞬也不瞬凝视着她的眼眸。

「还……爱我吗?」

「从没有停止过。」飞快而坚定的答案脱口而出时,他明显地感觉到她那如释重负的心情。

两两交缠的视线犹如蛛网,丝丝缕缕中再难以拆解得开,他们迎向彼此,叠合的唇瓣在半途中迎上对方的,在那一瞬间,无论是他或她,都像是恨不能再拉近彼此一点距离般地用力紧拥,哪怕是只有一丝缝隙,他们也觉得太过遥远,在极力想将对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时,在他们耳边,仿佛传来了风儿的低叹。

掠过山顶的冷风,顺着山陵的坡度下降,在夕阳西下后,山上的温度下降得更快,夜色不过多久就乘风抵至。

静夜里,睡了一阵的陆晓生小心地挪动着身躯,试着不吵醒睡在他身旁的咏童,喉际有些渴的他,自小木屋二楼来到了一楼找水喝。

当聆听着满山虫鸣的他才想返回温暖的被窝时,楼上一阵轻响后和颇为急促的喘息声,令他想也不想地搁下水杯赶紧奔回卧室。

自梦中醒来却找不到他,独坐在床上的咏童苍白着一张脸,坐在床上两手紧楼着膝盖,不知该如何是好地茫然看着四下。

「咏童?」他一回卧室,见到的就是她孤零零害怕的模样。

自见到他后就一直躲藏在她心底的恐惧,令她的眼中蔓盛着一层薄泪。

「我以为……你又不见了……」

陆晓生飞快地回到她的身边将她拥紧,在她埋首在他的颈间里时,不断地在她耳边重复。

「我在,也永远都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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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粟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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