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什么？！」简薇吓到整个人都跌坐到地上，声音马上高八度地扬起。「你怎么知道我家住址？」

「我叫戴铁雄去问出版社老板，我想上来拜访一下妳爸妈。」

「不用！不行！不可以！」她用力摇头，就差没口吐白沫。

「那妳下来，我的车子三分钟后到。」艾维斯的声音听起来相当坚定。

「我警告你，不准轻举妄动！再见！」简薇挂断电话，倏地站起身。

老爸的大熊身影，猛然挡住了她的去路。

「要去哪里？谁打来的电话？」简春明双手插腰，大声问道。

「我出去一下，别人打来的电话。」随口丢了两句，便想敷衍了事。

简薇抓起背包，就往门口冲。

「妳要跟那个追妳的男人出去吗？」简春明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咄咄逼人地追问道。

「唔。」不否认也不承认。

「女人要有点矜持，不可以人家随便一约，妳就──」简春明大惊失色，开始对她进行女子传统美德劝说。

「不是啦──拜拜──」

简薇握住门把，给了爸爸一个超级灿烂的微笑。

趁着爸爸一时恍神，她用力地关上门，一路从四楼开始往下直冲。

开什么玩笑！

老爸才刚对着电视上的艾维斯大肆批评，现在如果让他们两个见到面，那她肯定会尴尬到里外不是人的啦！

简薇用此生最快的速度冲下楼梯，双脚才刚降落一楼的MIA店面，她便用史上最短的笑容跟店员点头打了声招呼，然后便推开店里的玻璃门，笔直地冲向马路边。

她左右张望着艾维斯的车子，只想快点跳上车走人。

「简薇，我正想打电话给妳咧！」出版社同事王大明突然从她身后冒出头，拉住了她的后衣领，兴奋地大声喊道。

「王大明，你怎么在这里？」简薇挤出一个笑容，额上冷汗直冒。

「来买巧克力啊！自从妳没来上班后，就没人进贡甜品了。」王大明拉着她的手臂，就往MIA巧克力店里冲。「带妳进去买巧克力，至少可以打个八折吧。」

「你放手啦！我还有事──」

简薇下盘一个没站稳，就已经被王大明扯入MIA巧克力店里。

「简薇，这位是哪位啊？」正走到一楼店里的简春明，目光立刻紧盯在来者身上。

「爸──这是我以前的同事。」

惨了，她现在必须在一分钟内摆平这两个男人，否则艾维斯就要出场了。

「伯父，你好！我是简薇的同事王大明，也是MIA巧克力最忠实的支持者。」王大明立刻上前拜见伯父，目光却不小心定格在眼前五花八门的巧克力上。

「嗯──」简春明用利眼将这个王大明迅速地打量了一遍，眼睛停留在他微突的小肚子上。「年轻人要多运动。」

「呵呵！」王大明抓抓头，干笑了两声。「没办法啊，我天生就是爱吃甜食啊──」

「吃甜食和多运动是两回事！我每天研发巧克力，吃的难道会比你少吗？」简春明怒声斥喝着他，大有你这个年轻人若敢再放肆，就要把他拖出去砍了的凶恶姿态。

「爸，你干么那么激动？王大明只是我的同事。」简薇的眼睛朝着玻璃窗外一看──幸好，艾维斯还没到。

「我是简薇的同事兼好友。」王大明点头附和，认为这样说可以捞到五折友情价。

「妳居然在帮他说情解套，交情果然匪浅。」简春明控诉地瞪着女儿，认定这个王大明正是女儿的追求者。

简薇一看老爸的烟硝味正甚嚣尘上，当下决定牺牲那个又在偷看巧克力的王大明。

「随你们高兴聊多久就聊多久，我有事先走了。」简薇转头就往店门口冲。

店门此时正巧被人推了开来。

简薇一个收势不及，撞上来人的身子。一股薄荷古龙水味道直往她的呼吸道里钻。

天要亡她啊！简薇的头「咚」一声地倾倒在艾维斯的胸前。

「怎么走起路来这么莽莽撞撞的？」艾维斯掌握住了简薇的手臂，稳稳扶住了她的身子。

「我们走！」简薇抬头，悍然拉住艾维斯的手，大有不顾一切，私奔离开现场的架势。

「妳父亲在这里，这样不礼貌吧？」艾维斯朝着简春明礼貌地问候道：「简伯伯好。」

简薇头一晕，觉得世界末日提前到来。不过，艾维斯怎么认得她老爸的？

她疑惑地皱了下眉头，抬头看着艾维斯。「你怎么知道……」

「艾维斯！」此时，王大明目光正巧从巧克力转到来人身上，他马上惊惶地后退了一步。他担任艾维斯的编辑才十分钟，就被艾维斯的冷言冷语扫地出门，他到现在还余悸犹存啊。

「原来你就是艾维斯啊！」简春明的视线停留在艾维斯搁在女儿腰间的手掌上，雄壮身躯顿时绷得极紧。

简春明往艾维斯的镇定神色一瞧，又看了一眼王大明一脸想躲起来的慌张样，他决定──

这两个男人，他都不喜欢！

「哪一个家伙才是真的？」简春明朝女儿逼近一步，气势很是惊人。

简薇飞快地躲到艾维斯身后，一切真相不言而喻。

艾维斯面对着简春明的怒意，并没有移开视线。

「全都给我到四楼去！」简春明对着又溜回巧克力柜前面的王大明，粗声一喝。「包括你！」在还没有真正确定谁是简薇的追求者或男友前，一个都不能错杀。

「我干么上去？要请我吃巧克力吗？」王大明傻呼呼地说道。

「你出局。」简春明不客气地说道，这家伙笨到连抓痒都不会了。「简薇、艾维斯，你们两个给我进来。」

简薇从艾维斯身后探出头来，朝老爸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干么那么凶啊？我们又没偷吃你的巧克力。」

「走吧。」艾维斯把简薇搂到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并肩，跟在简春明身后走上了四楼。

简春明推开四楼的门，回头一瞧──火气勃然而发。

「谁允许你们手拉手的？！」简春明像纠察队一样地挡在他们面前，死命瞪着他们的手。

「简伯伯，我和简薇正在交往中，拉手是很自然的事。」艾维斯镇定地说道，安抚地捏了简薇发抖中的手掌。「不过，如果你认为此举不妥，我们可以不做。」

「初次见面，你就威胁我。」简春明非常不爽快地瞪着这个态度四平八稳的小子。

「他没有威胁你，威胁你的人是我──」简薇故意拉高两人互握的双手，在爸爸面前晃来晃去。

「妳是我的女儿，不准帮别人说话。」简春明咆哮道。

「其实，我和简伯父不是初次见面。」艾维斯淡淡地说道，马上将焦点转移到他的身上。

「什么？」简春明眉头一皱，瞪着艾维斯。

「你什么时候和我爸见过面？你怎么没告诉我？」简薇扯着艾维斯的手臂，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又点燃了老爸的怒火。

「这是题外话，待会儿再说。我们先进去客厅吧，我想简伯伯现在应该有很多话想问我。」艾维斯笔直地站在楼梯边，一副长辈先行的有礼姿态。

简春明哼了一声，以山寨大王的气势踢开了客厅大门。

简薇朝爸爸的背影扮了个鬼脸，觉得好笑。

艾维斯轻敲了下她的脑袋──这丫头还玩，她老爸显然快气炸了。

简春明在三人沙发上坐下，一脸土皇帝出巡的架式。

「你是简薇的男朋友？」简春明声大如雷地问道。

「对。」艾维斯回答。

简薇好奇地看着老爸摆出一张严肃的表情，差点想帮老爸计时一下，看看他可以撑多久。

「你们认识最多才三个月吧。」简春明不以为然地看着艾维斯出色的俊脸，愈看愈不顺眼。

「你和妈不是也认识三个月就结婚了。而且，我们这阵子几乎天天在一起，比很多情侣相处半年、一年的时间还多。」简薇补充说道。

她的捍卫之声换来了艾维斯一个笑容，和简春明的横眉竖目。

「妳不准插话！」简春明瞪着吃里扒外的女儿。

艾维斯按住简薇的肩膀，让她稍安勿躁。他今天的谈判一定要成功，他一定得博得伯父的好感──因为他打算请他爸妈在他离开台湾前，从美国飞来这里和简薇及伯父「再」认识一下。

「我知道我和简薇交往的时间不长，所以我恳请伯父给我一个机会，能和她相处得更长更久。」艾维斯看着简春明，认真到眉心甚至拧蹙了起来。

简薇摀着唇，甜蜜地笑了──没想到这个冰块男也有这么罗曼蒂克的一面。

「光靠一张嘴和一张好看的脸是没有用的，我不是女人，不会被你耍得团团转。我刚才从电视里看到你和一个女明星搂搂抱抱。」简春明不客气地说道。

「简薇无法陪我出席，我才请我的经纪人代为安排女伴的。」艾维斯据实回答，俊脸甚是诚恳。

「那你也不用对那个女人笑得那么灿烂吧。」简薇马上接口抱怨道，瞪了艾维斯一眼。

「我笑的原因不是因为那个女人。」而是因为现在那枚正放在他口袋里的戒指。

「女儿啊，千万不要相信男人的话，他方才得意洋洋的样子，妳也看到了。他在台湾都这么放肆嚣张了，离开台湾之后，八成就是那种在国外左拥右抱的色胚。」简春明决定从女儿这方下手。

简薇嘟了下唇，看着抬头挺胸坐在沙发上的艾维斯──他向来很冷傲的，可他今天在她爸爸面前却乖得像个模范生耶。

「老爸，他红了很多年，可是从没传过绯闻。」她决定帮他说话。

「那你一定是喜欢男人。」简春明斩钉截铁地说道。

艾维斯冷静的面具短暂地失控了一分钟，完全没预期会听到这种答案。

「老爸，你别这样啦！我们之间的问题已经够多了，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握谈好一段远距离恋爱了，你还泼我们冷水。」简薇扁着嘴，猛扒着头发，一副不胜苦恼的样子。

「小子，那你打算要怎么办？」简春明索性把问题丢回给艾维斯，一副准备要对他的回答打分数的严格模样。

「如果简伯伯允许的话，我希望简薇能和我到国外巡回一段时间。您一定知道，简薇有写作天分，如果能到国外走走，看看不同风土民情，一定可以激发出她的创作灵感，写出好成绩的。」艾维斯说出他的想法，希望能得到简春明的许可。

「唉唷，你不要把我说得那么好，不然，我到时候什么东西都没写出来，不是很窘吗？」简薇红着脸，瞥了艾维斯一眼──原来她的文笔在他心目中是这么精采绝伦啊。

「妳的英文那么破，出国能干么？妳只适合跟团旅行啦！」简春明大声说道。

「英文可以再练习。」这父女俩的逻辑真的很不一样，英文不过是种语言，感情才是最要注意的事吧。「我也很愿意请一个会说中文的英文家教跟在我们身边。」

「你那个英文家教最好有耐心一点，因为简薇的英文甚至比我还差。到时候，你在外头巡回，她一个人无聊到胡思乱想，那才是最可怕的事。」

艾维斯感激地看了简春明一眼，知道伯父提到了一个重点。

简薇有自己的兴趣嗜好，不可能永远扮演他身后的影子女人。

「我可以安排妳去上语言学校。」艾维斯搂着简薇的肩，柔声对她说道。

「我不要上学，还要考试，吓死人。」简薇恐惧地睁大了眼，把自己移到离他最远的角落，边摇头边挥手。「要上，你自己去上。」

「简薇，妳这个扶不起的阿斗，人家好心好意要让妳读书，妳还推三推四的。」简春明给了女儿一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爸，你现在是在帮艾维斯说话吗？」简薇嘿嘿偷笑了两声。

「呃……」简春明一阵错愕之后，尴尬地看了艾维斯一眼──幸好，这个浑小子还懂得摆出一副他没听到的样子。「随便妳啦！妳还是留在国内好了，省得出国成为台湾之耻。」

「可是……」简薇的眼睛飘回了艾维斯的脸上，知道一向对人不甚亲切的他，今天可是为她表现出十成十的诚意了。

「可是……」简薇跳到老爸身边，摇着老爸的手臂撒着娇。

「撒娇也没用啦！可是什么？」简春明用手指弹了下女儿的头。

「简薇答应过我，要和我去澳洲一星期，然后再陪着我到法国准备法国公开赛。」艾维斯替她开了口，倾身向前交握着双手，一副极有耐心的模样。

「啥，去澳洲和法国？妳哪来的旅费？我可不准妳在结婚前，拿别的男人的钱。」简春明朝女儿大声咆哮完后，转而一本正经地对艾维斯说道：「你要知道，我们家境虽然不差，可是简薇向来很懂事，她打从大学毕业后，就没跟家里拿过钱了。」

「事实上，简薇确实不愿让我出她的旅费。」艾维斯老实说道。

简春明赞许地拍拍女儿的头。

「老爸，我的嫁妆先借我花一点，好不好？」简薇跪坐在爸爸身边，小声地在他的耳边说道。

「不肖女！」简春明胀红了脸，好气又好笑地又弹了下女儿的鼻子。

「唉呀，再打就要流鼻血了啦！」简薇摀着鼻子，斜眼偷瞄老爸──嘿，老爸没生气喔。

「伯父，您听听我的提议，看看是否可行吧！」艾维斯看着他们父女的互动，嘴角已经扬起微笑了。

这样的场景，好像小时候简薇缠着简春明做巧克力的翻版，难怪他这么快就又被简薇吸引了，她自然无伪的个性和小时候根本一模一样。

「说──」大掌纡尊降贵地一挥。

「我接下来在澳洲会有一场表演赛，接下来便要准备五月底的法国公开赛，法国公开赛结束的两个礼拜后就是温布顿大赛，一直要到八月底美国公开赛结束后，我才会有时间再回到台湾来。所以，我非常想支付她的旅费，让她能待在我身边陪着我。」艾维斯看着简春明，并没有特别提到他一路打这些战役，所需要耗费的惊人精神与体力。

「你之前怎么没有告诉我，你的行程排得那么密集？」光是想到他膝盖复原的状况还不错，又要再回战场，她就觉得心疼死了。

艾维斯转头对她一笑，安抚地拍拍她的肩。

「我怕妳因为害怕打扰我，而不愿意跟着我去。」打球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知道绝招要在出其不意的时候杀出，才可以达到最好的结果。

简春明看着那两个人，他双臂交叉在胸前，仍然一语不发。

「伯父，我完全可以了解您担心女儿的心情，所以我今天来拜访伯父，就是希望您若有空的话，也可以跟着我们走一段旅程。」艾维斯再接再厉地进行着说服的工作。

「对啊！对啊！爸，我们带妈一起去，你们顺便可以二度蜜月。」简薇用力拍手大乐，大眼亮晶晶地彷佛天下已经太平了一样。

「没名没分的，不可以乱收人家的好处。」简春明压下女儿雀跃的手，嘴里说得很严肃，对艾维斯的防备倒是降低了不少。

这个艾维斯，没什么骄奢之气，而且还深谙如果要收拢简薇，就要连她的家人一并爱护的道理。

「现在的重点是──你们男未婚、女未嫁，我不可能让简薇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你到处跑。我知道你们现在年轻人开放，先上车后补票这种事，像是家常便饭。可我简春明的女儿不许这样。」简春明看着艾维斯说道。

「你不会跟人家说，我是为了公事出差喔。」简薇咕哝一句。

「妳的英文烂到幼稚园学生都可以笑妳了，说妳到国外出差，这种笑话谁会相信啊？」简春明不留情地嘲笑着女儿。

「哼。」简薇嘟了下唇，瞪了艾维斯一眼──都是他突然跑来，害她无端受辱啦！

「伯父，我能体会你爱护简薇的心情。像我爸妈虽然在国外住了许多年，可他们骨子里都是很传统的人。我也不想简薇这么跟着我到处跑，而在他们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艾维斯在简春明的打量视线中，走到他的面前，毕恭毕敬地站着。

「所以，我想请您允许我在出国前，先和简薇订婚。」艾维斯说道。

「你疯了啊！」简薇呆了三秒钟，开始惊呼出声。

「你说什么！」简春明大吼出声，马上从沙发上弹跳起来。

「我还没有要嫁给你，我们才认识三个月！而且，求婚这种事，你怎么可以还没和我商量，就先跟我爸要求要和我订婚呢？」简薇也站起身，双手插腰，娇颜微嗔地瞪着艾维斯。

「年轻人懂得尊敬长辈，好好好，我同意你们继续交往下去。」简春明大乐，有着充分受到尊重的感觉。

而且艾维斯连简薇在他父母心中的形象都一并考虑到了，非常不错。简春明在心中一直替这个年轻人加分。

「经过了这几天的『开诚布公』及『坦诚相对』，我不认为妳不想和我订婚。」艾维斯眉头一挑，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的眼，提醒她关于这几天他们的亲密缠绵、枕边细语。

这个爱幻想的小妮子，甚至连孩子要叫什么名字都取好了。

「你……你……那个不算啊！」简薇红了耳朵，跺了下脚，却不敢再持反对意见。生怕他又脱口说出什么让她老爸发现真相的成语。

艾维斯唇角勾起一抹微笑，温柔地凝视着她含羞带怯的样子。他就是知道她一定会反对，所以才打算要杀得她措手不及的。

「小子，你倒是把我女儿吃得死死的嘛！」简春明双臂交叉在胸前，浓眉大眼极度不爽。

「没错，你得给我一个订婚的理由。不准说那些爱啊、喜欢啦，这种不着边际的句子，很多人相爱了十年，也不一定结了婚啊！」简薇站在老爸身边，双臂也跟着横在胸前，努力摆出一副据理力争的样子。

艾维斯微蹙着眉，朝着简薇跨近一步。

他的眼神认真无比，他的肩膀肌肉紧绷着，他的步伐沉重得像是要在红土球场上痛宰一个难缠对手。

他有把握，如果没有突如其来的逆风状况，他会赢得这一局比赛的。

「我等了二十几年，才又碰到了妳，我当然希望可以早一点把我们的关系正名。」这回，艾维斯当着简春明的面，再度握住了简薇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