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总是特别让人害怕。
在南海龙宫度过的夜晚，敖淀几乎未曾合眼，理由自然是在烦恼封雩的事。
好不容易，他下定决心要将所有的事情都对封雩全盘托出，没料到暴风雨却已经先行侵袭而来……
一大清早的，东海龙王敖修便不知为何地前往南海龙宫打扰，而敖淀自然选择了回避敖修，所以他一直窝在房里，直到下人通报他说封雩嚷着要去见敖修，他才惊觉大事不妙而匆匆赶往前厅；但是一踏入大厅里，迎面而来的却是敖修不满的教训声——
“淀！我平常是怎么叮咛你的？为什么你就是不听劝？”
敖修的责问声轰隆隆地震荡着南海龙宫。
“敖修大人，请您别一味责怪敖淀，这件事我也有错。”封雩见敖修不断地责问着敖淀，她心里总觉有些过意不去，于是便出面为他讲情。
今早她一起床，便听见下人们在谈论东海龙王来访的事情，所以才匆匆赶到大厅想向敖修求情，请他带她去见天帝。可是敖修不知道从敖煌那儿听到什么，竟然对敖淀大发雷霆，让她觉得好生歉疚。
“公主，此事与你无关，在我听来，这件事大半都是淀犯下的错。”敖修拒绝了封雩的说情，矛头继续对准敖淀炮轰。
“修，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就暂且饶了我吧。”敖淀捂住自己的耳朵，一夜无眠已让他感到头昏脑涨，倘若再继续听敖修叨念，他准会疯掉。
敖修叹了口气，看见敖淀带着血丝且黯然无神的眼眸，他心里明白再多说也是枉然，于是他转向封雩。
“公主，很抱歉，我虽然身为龙神之长，但并无法干涉天帝的决定，所以关于降雨一事，我可以代你转达给天帝知晓，但是天帝会如何决策，就不是我能够左右的了。”他做到这种地步已算是仁至义尽，接下来的问题则该交由敖淀自个儿去解决才是。
“淀，今天我上朝会即刻禀告天帝这件事，所以你最好快点回你的北海龙宫去准备迎娶公主，别想就这么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听见没有？”敖修说罢，也不管敖淀等人露出多么惊恐的表情，只是径自转身离开，直往天庭而去。
而被留下的敖煌和敖淀相互看了一眼，再瞥了下明显受到震惊的封雩，很识趣地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口说话。
原本敖淀是打算找个适当的时机，再慢慢向封雩解释这整件事情，包括他会隐瞒真实身分的原因，但临时被敖修这么一搞，顿时顺序大乱，所以他现在只求封雩能够不生他的气，那他就心满意足了。
“淀，我先离开，你好好向公主解释清楚吧。”敖煌聪明地远离战场，免得自己到时候会遭池鱼之殃。
“喂！煌……”敖淀的声音唤不回敖煌，他转头再度看向封雩，只见她也望向自己，黑溜溜的眸子眨呀眨的，不知是疑惑还是发怒？
“原来……你真的是北海龙王？”封雩呐呐地开口问道。
“我原本是打算在今天找个好机会对你说明的……”敖淀叹道：“可没想到修会突然前来，更没料到你会求助于修……总之，我确实是北海龙王没错，很抱歉之前瞒着你。”
“为什么要瞒着我？”封雩不解地问道。
敖淀露出一抹苦笑，“你要我让北真国风调雨顺不是吗？如今你也该明白这是我做不到的事，但是我知道当初若是这么说，你一定不会相信，所以我只好谎称自己是龙神的使者，然后再带你来见煌……他其实是我的同宗兄弟——南海龙王敖煌。”
“我……对不起，我只是想为北真国做点事情而已，没想到会造成你的困扰。”她竟然在无意间替敖淀带来这么大的麻烦，而浑然未觉，她甚至还对敖淀大呼小叫。
结果敖淀竟然真的是北海龙王！
天哪！真是糟透了，她老是对他呼来唤去，当他是个跑腿的小工，这下子不知道敖淀会不会生气，会不会从此以后再也不帮她？
可是敖修大人又要他们两个成亲……这下子，他们之间的关系不是越解越乱了吗？
“没关系的，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更何况……”其实北真国会变成那样，有一半以上是他的责任。
若非当初他引诱了封雩，封雩也不会失手打翻水盆，那么北真国也不会连年风不调、雨不顺。
现在回想起来，他之所以会被封雩引诱，也算是为了偿还前世的因果吧！因为在封雩被打入轮回前，是他先引诱她的。
“不！这不是你的错！”封雩连忙摇头，“是我太自以为是的缠着你。”
“你不生我的气吗？”瞧着封雩的反应，敖淀觉得有些错愕。
原本，他以为封雩多少会生气的，像是骂他骗子，或是骂他故意欺负人之类的……
但是封雩却显得很平静，她平静得像是对他毫无感觉。
她这个样子反而让他感到不知所措。
“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封雩反问。
明明是她错的比较多，她有什么资格对他发火？
“因为我骗了你那么久，而且还抱了你，甚至丢下你、不打算跟你成亲……这些你都不生气吗？”他真的无法理解她是怎么想的。
封雩摇了摇头，明白敖淀没有生气的意思后，她总算对自己的过错稍稍释怀了些。
“当初是我故意要让你误会，所以才会扮成那个样子，所以你也不用再耿耿于怀。至于成不成亲，现在再谈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多余。”
因为刚才敖修已经命令他们俩非得成亲不可了。
“那么，你对成亲这件事……”敖淀试探性地问道：“刚才都没机会问你的意见，你认为呢？”
“我的意见？”封雩有些纳闷，“敖修大人不是已经下令要我们两个成亲了吗？”
“敖修是敖修，我想问的，是你答不答应这件事？”万一她对他根本没感情，那他又娶了她，岂不是会扼杀她的将来？
“答不答应……敖修大人不是都已经……”
对于外表开朗活泼，但是骨子里仍是宫庭礼教出身的封雩来说，她早已认定自己若非出家为尼，就是被当成利益婚姻的棋子，所以对于敖修的命令，她并没有什么异议。
而且这桩婚事对北真国来说，应该算是无上的光荣吧！所以父王他们应该也不会反对才是。
“雩儿，我想问的，是你自己的感觉。”
敖淀索性讲得更明白一点，“我的意思是说，你……喜不喜欢我？”
虽然习惯周旋于众多女子之间，但要让敖淀讲出这句话，这可是头一遭呢！
他以往从来都不会考虑喜不喜欢这个问题。
因为对他而言，女人就像是衣服，穿腻了一件再换一件。
可是他对封雩却不是这种感觉。
在那一夜的月光下，他头一次兴起了要保护她的欲望。
而且这个欲望还有越来越强烈的趋势。
他现在也知道自己很在意封雩，不是因为她的前世是桃花精，他只是单纯地喜欢上封雩这个任性又可爱的公主。
只是——
这个任性公主是否也同样地在意他……
“这个……喜不喜欢，很重要吗？”蹙了蹙眉心，封雩状似为难地问道。
“怎么会不重要？”敖淀表情严肃地应道：“如果要你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男人，你不会想拒绝吗？”
“当然会想啊，但是现在问题就出在我并没有拒绝的机会，不是吗？”封雩说得理直气壮，“你想想看，我身为北真国的公主，若是今天北真国为了与他国合作而将我嫁出去，我有机会说不吗？”
“你能不能不要什么事都为北真国设想？偶尔也想想你自己行不行？”他真的要被她的忠心爱国给气死了，到底是谁把她教成这样的？
“但是不想也不行吧？”封雩反驳道。
“雩儿，你现在都已经要嫁给我了，你可不可以先考虑一下眼前的问题。你对我到底有什么感觉？”敖淀吐出一口长叹，发现自从认识她后，自己就和叹息结下了不解之缘。
“我……”
封雩瞧着敖淀，清灵的眸子转呀转呀地，而后才定在他的长发上头。
他那散开的黑发，令她想起他之前送给她的披风。
“我想，嫁给你，应该是不会吃亏的吧！”
封雩露出了笑容，“因为你给人的感觉就像那件披风一样……让人觉得好温暖，而且还会在不知不觉中勾走旁人的心思。”
她向来生活在规矩繁多的宫庭内苑，虽然偶尔会到佛寺清修，但与外界的接触实在有限，但是婢女们偶尔会提到感情的烦恼，甚至会找她诉苦、求助，所以久而久之，她心中也慢慢地出现了一个形体，那是她微薄的愿望、也是她未来夫君的模样。
而现在，那模糊的形体变成了敖淀的身影，而它所延展出来的蒙胧，则是敖淀伸展的双臂。
那种感觉，令她感到温暖而安全。
“你的意思是愿意接受我？”敖淀的脸上终于泛开了笑容，虽然他过去面对了那么多女人，可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的紧张。“这可是不能反悔的！你最好要考虑清楚。”
“如果我反悔了呢？”封雩朝敖淀眨眨眼，淘气地反问道。
“我会让你没有机会反悔！”敖淀将封雩打横一抱，大摇大摆地往外头走去，“因为我们马上就要回北海龙宫，到时候我会把你关在我房里，让你一步都出不来！”
“敖淀！”封雩涨红了脸，“你的脑袋里就只装了这个吗？”
“雩儿，我是个很正常的男人。”敖淀毫不避讳地在封雩的颊上偷了个香，“我喜欢女人，她们的柔声软语会让我心情轻松，逗女人开心是我的兴趣……”
末了，他顿了下，露出邪气的笑容续道：
“不过这些在遇上你之后，就全都被打乱了，你倒是说说，你该怎么补偿我？”
“敖修大人都命令我嫁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补偿？”封雩当然明白敖淀是故意耍赖，但是听在耳里却倍觉感动。
她虽然有些介意敖淀婚前的不良行为，但是比起那些，她更在意的是敖淀到底喜不喜欢她，还有他在婚后会不会呵护她，一直到老……
※※※
“敖淀要成亲了？”
天帝苍昊听过敖修的来意后，脸上尽是掩不住的笑意，“朕还以为，敖淀会一辈子打光棍哪！”
“再怎么说，淀也是北海龙王，若是空着正宫夫人的位置会惹来闲话的。”敖修笑应道：“不过他会这么早就决定成亲也是件好事，要不他的风流花心，不晓得还会让我们替他收拾多少烂摊子。”
“说得没错，敖淀还是早些成亲的好，免得他老往朕这儿跑，让众仙女们成天喧闹不休。”苍昊颇有同感地点点头，“对了，他要娶的是谁？”
“是他掌理的北真国的公主，名唤封雩。”
“北真国公主？”苍昊脸上的笑容在瞬间退去，他僵了一下，又问了一次：“敖修，你说敖淀他……要娶的人是北真国的公主封雩？”
“没错，怎么了？苍昊，你的脸色好难看。”敖修关心地探问。
刚才不是还好好地在谈事情吗？怎么一提到封雩，苍昊的表情就像变了个人似地？
“朕……”苍昊皱起眉头，“朕不答应这件婚事！”他带着气愤的声音在厅堂之上回荡，语气饱含着怒意。
“什么？”敖修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管怎么样，朕是不会答应让敖淀跟桃花成亲的！”苍昊忿忿不平地应道。
“桃花？”敖修微愣，“怎么？苍昊你也知道封雩公主是桃花精转世？”
“朕……”苍昊的身躯微震，他故作镇静地应道：“朕当然知道，她原本是朕庭园里的一株桃树，要不是敖淀那浑小子勾引了她，现在……现在她应该还乖乖待在朕的身边才是！”
听着苍昊颇为不满的抱怨，敖修忍不住起了疑心，“但月老说他们俩已结下了仙缘。”
“朕才不管月老说了什么！总之桃花是朕一个人的，谁都不能夺走她！”苍吴怒道。
“苍昊，你该不是……”敖修正色道：“你喜欢上桃花了？”
苍昊驳回敖修的问句：“桃花原本就是属于朕的，若非敖淀私闯朕的庭园，桃花现在也用不着受苦。”
“苍吴，你该不会是因为得不到桃花的响应，所以才故意将她打入凡间吧？”敖修万万没料到敖淀喜欢上的桃花精，竟是天帝苍昊的所爱！
这下可好，苍昊喜欢封雩，但敖淀已经与封雩发生了关系……若是苍昊得知此事，只怕会上北海龙宫找敖淀算帐了！
“总之你不用多说，朕绝对不会答应这件婚事，敖淀也绝不能娶桃花，他若真想成亲的话，朕这儿多的是漂亮的仙女随他挑，但就是不许他和桃花成亲！”
苍昊说罢便转身离去，也不再理会敖修。
“苍昊！你这么做是公报私仇，传出去会沦为笑柄的。”敖修出声唤住苍昊，极力劝道：“况且当初是你硬将封雩打下凡间，若是你没有这么做，今天封雩应当还是你的桃花，因此封雩会和敖淀相遇，全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不是吗？”
苍昊停下脚步，对于敖修的话，他的心里只有无限的后悔。
“住口！朕的决定并没有错！”当初为了拆散桃花与敖淀，他才发怒地将桃花打下凡间，心想等桃花赎完罪后回到天庭，他便可以重新将桃花带回宫里。
只是谁想得到……敖淀竟然又再度抢在他之前，将他心爱的桃花给抢走了！
但是现在还来得及，只要他不许他们俩成亲，那他就还有可能得回桃花的心。
“苍昊，你真这么自私，甚至不顾桃花的名誉？”敖修没有其他的办法，只能将敖淀与封雩的关系搬出来威胁苍昊。
“桃花怎么了？”苍昊挑了挑眉，“敖淀那家伙对她做了什么？”
“就算你不许他们成亲，但事实上，她已经是敖淀的妻子了。”
“什……什么！？”苍昊大惊失色地抓住敖修，“你的意思是，敖淀那浑小子……”
他竟然敢碰他的桃花！
“你死心吧！苍昊，现在不管你怎么生气都没有用，不如放手吧！现在的桃花已经不是你印象中的桃花，而是封雩公主。”敖修继续劝道：“就让淀和封雩了却这段仙缘，不是很好吗？”
“我不答应……”苍昊没有被敖修劝服，反倒是更加光火，“我绝对不会答应！桃花只能是朕的！”
敖修担心苍吴就这么冲出去找敖淀，连忙扯住了他，“苍昊！你可是天帝，为了桃花而影响你的判断，你不怕被传为笑柄吗？更何况她原本就是喜欢淀的，你强迫她待在你身边，又有何意义？只是会惹来更多的问题，而且你这样桃花也不会高兴的。”
“胡说，桃花原就是属于朕的，若非敖淀的破坏，我们原本该在天庭里厮守！”苍昊一把甩开敖修的手，怒道：“既然桃花已经回来，那么就该回到朕的身边，朕要马上去将她带回来！”
敖修连忙出声阻止：“苍昊！桃花现在还是封雩公主，她不是你的桃花精！”
“反正她不过只有十八年阳寿，人间的两年后她终究还是会回到朕身边的。”苍昊冷冰冰地应道。
“什么？封雩只有十八年阳寿？”敖修错愕地问道：“你将她打入轮回，却只给了她十八年阳寿？”
“将她打入轮回不过是为了将她拉离敖淀罢了，给她十八年的阳寿，朕还嫌太长呢。而且朕更没想到，她会直到十六天前才投胎为人。”
也因此，他又苦等了许多日子。
“苍昊！你也太残忍了，封雩年方十六，你的意思是她在人间再过两年便要死去？”敖修不悦地反问。
“没错，她的罪即将赎满，然后她会回到天界、回到朕的身边，到时候，就再也没有人可以从朕的身边抢走她。”
“可是她已经是敖淀的人了，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敖修淡然地应道。
“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因为……朕现在就要把桃花带回来，今后她将永远待在朕的庭园里陪伴着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