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要找出著名的儿童绘本画家，对雷家人而言并不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情。
尤其他们又亟欲与这位未曾谋面的嫂子见面，所以一听见温仲熙愿意出面找回妻女，大伙儿的高兴自是不在话下，找起人来也格外有精神。
只消半天工夫，雷家人便探听到了楼楚依的住处。
爱尔兰的小村庄，那是楼楚依近五年来的居所。
小得连地图上都不会标示的村庄里，到处散发着浓浓的自然香味。
香草与各式各样的植物环绕着屋子周遭，附近甚至有森林与广大的原野，间杂着几条以碎石子和红砖铺成的小路。
楼楚依的住处便位于其中一条小路的末端。
由半敞的铁门走人翠绿的庭院，眼前所见，黑褐屋顶与漆成鹅黄色的墙壁散发出自然的气息，只消看一眼便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门前的台阶四周放置着许多大小不一的石盆，种植各种花卉与香草，扶手上更是攀附着绿色的藤蔓。
环绕屋宇的是铺上红砖的走道，屋檐下并排放置着几个巨大的牛奶罐。
穿过走道，展现于众人面前的，是挂着香草花圈的暗褐色木板门。
“楚依就住在这里吗?”温仲熙看着四周，美丽的自然景观充分说明楼楚依绘本里那温和的灵感来自何处。
“看来她很重视自然教育。”雷少陵赞叹不已地瞧着各种在图鉴上才会看到的植物，“这里对孩子来说，是个很好的成长环境。”
“你们两个，少在那边像老爸似的念个没完啦!”对自然没太大兴趣的雷以秋受不了屋外的温度，连连催促着温仲熙上前叫门。
“对不起，请问有人在家吗?”温仲熙轻拍着门板。
“哪位?”略带稚嫩的女声打屋内传出。
温仲熙的心头不禁一震。
这个声音……会是庭蕾吗?
是他十二年来未曾见面的女儿?
“我们想找楼楚依女土。”雷少陵连忙代为应答。
“找我妈咪?”
随着清脆的问句，门板被打开了，一个绑着马尾的少女从门后探出头来。
“你们是谁?找我妈咪有什么事?”少女用质疑的眼光来回在众人之间梭巡着。
听见少女唤搂楚依为妈咪，再加上她那头灿金色的长发与黑澄的眼眸，温仲熙几乎可以百分之百的肯定，这个长相甜美的女孩便是他多年不见的亲生女儿温庭蕾。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眼睛只能直愣愣地盯着少女瞧。
见大伙儿都没吭声，少女狐疑地再度出声：“喂，你们哪个人说句话好不好?不然我怎么知道你们是谁，找我妈咪又有什么事。”
“抱、抱歉，我们是楚依的……”温仲熙微顿，把差点说出口的“家人”又吞回肚子里去，“我们是她的老朋友。”
“老朋友?”少女带着戒备的神情稍微放松了点。
“请问，楼小姐出门了是不是?”乔薰从雷雅镶身后探出头来。
“对呀，我妈咪今天早上……”少女话说一半，突然指着乔薰尖叫道：“啊!你、你是乔薰!”
大伙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吸引，纷纷将视线投注到乔薰身上。
怎么这小丫头竟认得乔薰啊?
“呃，我确实是乔薰。”自从退出演艺界，乔薰很久没听见这种震耳欲聋的女性歌迷尖叫声了，一时之间还真有点不习惯。
“哇!我可以请你签名吗?”少女的双颊泛着兴奋的红晕，完全忘却旁人的存在。
“签名?当然可以。”乔薰点点头。
“谢谢!”少女高兴地拉开大门，“请进，不要客气，请在客厅等一下，我马上拿纸笔出来。”
看着少女用跳跃的脚步奔回屋内，乔薰忍不住苦笑。
“没想到会有这种事。”
“小薰，你的魅力不减啊!看刚才那小丫头的脸蛋都红透了。”雷炽半是调侃地笑道。
“是啊，她连我都没有认出来，可见得……”温仲熙的声音里包含着苦涩，“楚依大概都没向她说过我的事情吧!”
“说不定她只是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雷少陵连忙安慰。
“而且薰是前阵子才刚退出演艺界的，八卦新闻总是比较惹人注意。”雷雅镶也跟着安抚。
“没错没错。我说仲熙，你就别想那么多了啦!反正这回多亏了小薰薰，咱们可以不用多解释了。”雷以秋推着大伙儿进屋，“走吧，既然主人都说可以进屋等，咱们干嘛等在外头呢?”
“原来你们是妈咪在台湾的时候认识的朋友啊!”少女端出果汁倒给雷家人，又奉上一盘香草饼干给乔薰，“不好意思，我妈咪出去买东西，所以会晚点回家。”
把点心准备好后，少女才拿着纸笔窝到乔薰身边，脸上挣是掩不住的喜悦，“不过我没想到妈咪的朋友竟然就是娶了乔薰的人，我好幸运喔!”
“请问，签名只要签在这里就行了吗?”乔薰接过签名板和笔，比比空白处问道。
“可以的话，请你在这个地方再写上我的名字好吗?”少女指着角落。
“当然可以，请问你的名字是?”
乔薰笑了笑，眼神扫过自家人，果然看见大伙儿都在等待少女说出自己的身份。
“我叫温庭蕾。”少女开心地回答。
有那么一瞬间，温仲熙还以为自己的心脏要停止了。
这名少女果然是他的女儿温庭蕾!
“来，我签好了，请收下。”
乔薰看着年纪和自己相差不到十岁的少女，心里的感觉还真是复杂，因为她是雷雅镶的妻子，也就是说，这个名叫温庭蕾的少女，礼貌上应该要唤她一声“婶婶”。
不过更可怜的应该是年纪比她还小一点的二嫂伊澄心吧!她和温庭蕾才相差六、七岁左右，却一样得让温庭蕾用“婶婶”来称呼，想起来就觉好笑。
“乔薰，我听说你嫁给了一个有名的艺术家，他今天有跟你一起来吗?”温庭蕾好奇地问。
“当然有。”乔薰轻扯在旁微笑以对的雷雅镶，“他就是我的丈夫。”
“你好，温庭蕾小姐。”雷雅镶看着自己从未见过面的侄女，笑得很是温柔，“初次见面，我是雷雅镶。”
“你好。”温庭蕾双颊泛红地盯着雷雅镶漂亮秀气的脸庞。
“喂喂喂，我说雅镶，你别乱勾引小妹妹。”雷炽没良心地扯着雷雅镶后腿。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雷雅镶可没兴趣让雷炽占便宜。
“你们两个别走到哪儿斗到哪儿好不好?”雷以秋没辙地对空翻了个白眼。
“请问，你们和我妈咪是什么样的朋友啊?”温庭蕾看着眼前这群特色不一、气质也不尽相同的访客们，心里有千万个不解。
“我们……”温仲熙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向温庭蕾说明。
“你们?”温庭蕾看着温仲熙，从他的眼神中读到莫名的温柔。
温仲熙下了决定，心想都已经来到这儿了，不说出来等于是白走这一趟。
“我们事实上是你的……”
叮咚——
门铃声打断了温仲熙的话。
温庭蕾像只小兔子似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对不起，我去开个门，大概是我妈咪回来了。”
温仲熙吞下到口的话，心里百感交集。
不知道楼楚依还说不记得他。
如果她已经不想再回到他的身边，他又该怎么办?
是该说服她，还是独自离去?
正当温仲熙还在犹豫的时候，温庭蕾的声音已经从前门传了过来。
“妈咪，我等你好久了。你有客人喔!你知道吗?就是那个歌手乔薰……”
众人不禁相视而笑。
看来果真是楼楚依回到家了。
“妈咪，快点啦，这边、这边，我请他们在客厅里等你。”
“等等，庭蕾，妈咪还没把东西放下。”
“哎呀，等会儿再处理嘛!”
听着母女的对话，温仲熙的回忆仿佛被拉到了十二年前。
那个熟悉的声音，他没有一天忘记。
是楼楚依没错，是他的妻子!
许是近乡情怯，让温仲熙连转头的勇气都失去。
直到那一声十二年来未曾听闻，却又异常熟悉的呼唤传来——
“仲熙?”
砰的一声，是外套掉落的声音。
温仲熙缓缓抬头，侧过脸去。
楼楚依的样子，与他记忆中的相差无几。她的眸子一样清灵，而少女特有的秀气脸庞则被少妇的成熟风韵取代，散发出母亲独有的无尽温柔。
温仲熙感到心脏正在加速跳动，而他的眼眶甚至泛起些许的酸涩与雾气。
十二年——
实在太久了。
“好久不见，楚依。”
窗明几净的客厅里，只剩下温仲熙和楼楚依两人。
楼楚依要温庭蕾带这群“客人”们到处走走，以有要事与温仲熙商谈为由支开她。
“是什么风把你吹来的?”楼楚依站在落地窗边，望着窗外的风景，“都十二年了。”
十二年来全无音讯，现在却突然带着一群人冒出来。
“对不起。”温仲熙望着冒出热腾腾蒸气的茶壶，微波炉上是煮好的开水，温庭蕾刚才拿来想泡茶用的。
“就这样?”楼楚依回过身子，美丽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满，“过了十二年，你就只有这句话?”十二年了，温仲熙的脾气还是一点都没变。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你才肯原谅我。”温仲熙很诚实地摇头，“毕竟，这整件事都是我的错。”
“你希望我原谅你?”楼楚依在沙发上坐下，挑了挑眉，问道：“为什么?”
“再怎么样我们总是夫妻，虽然时间不长。”温仲熙轻声道：“况且，我也很想念庭蕾。”
“庭蕾过得很好。”搂楚依皱起了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仲熙大老远的跑来这儿，就只为了看庭蕾?
那她呢?仲熙到底有没有想念她?一来就只惦记着女儿，她好歹也是他的结发妻子，连句“我很想你”都不会说吗?
“你肯不肯回到雷家?”这是温仲熙唯一的愿望。
“为什么现在才想到要来找我?”楼楚依质疑：“过去十二年来，你却连个音讯都没有。”其让她怀疑温仲熙此回前来的动机。
“我看了你出版的绘本。”温仲熙把书从袋子里拿了出来，打开温庭蕾画的那一页插图，摊平在桌上。
“所以?”楼楚依耸耸肩，“你是因为看了这个才来找我?”
“我知道你气我，所以没把我的事情告诉庭蕾。”由温庭蕾完全不认得他这一点他就知道了。“但是，我想庭蕾应该还是想要个父亲的吧?”
“如果你只是想当个现成的父亲，那不必了，别想我会答应你。”楼楚依也火了。
连声“想念”都不提，她楼楚依就这么不值得他想念吗?
她在这十二年间，可是从没忘记过他哪!
虽然因为生气仲熙没有注意到她，甚至是忽略了她，但是她仍然是喜欢他的。离开雷家后，她也曾想过要带女儿回去看看雷法叔叔，但是一想到仲熙，她又退却了。
她还真想问问仲熙，他到底是不是真心在喜欢她。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温仲熙看着楼楚依好似发怒的脸庞，连忙道歉：“我主要是想看看你和庭蕾过得好不好。”
“一点都不好!”楼楚依再也受不了温仲熙慢条斯理的说话方式了，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双手叉腰，气愤地嚷道：“仲熙!你到底还喜不喜欢我?”
“楚依?”温仲熙微愕，他实在不知道楼楚依的火气从何而来，“我当然是喜欢你的。”
“老实说，我实在很怀疑你这句话有多少真实性。”楼楚依绕过长桌，坐到温仲熙身边，“可是仔细想想，不管过了多少年，你还记得来找我，而且一看见我就认出我来，所以你应该多少是喜欢我的，是吧?”
“那不是当然的吗?”温仲熙纳闷着。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楼楚依拉住温仲熙的衬衫，把脸贴上他的胸膛，语气里带着控诉，“骗我也好啊!说几句‘想我’或是‘喜欢我’之类的。但你为什么都不说，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了?”
“楚依!”温仲熙讶异极了。
他万万没想到，楼楚依竟然还在等他。
他当初果然是太忽略她了。
连最基本的甜言蜜语都没对她说。
虽然看似不必要，但事实上对于女孩子而言，那些温情的话语，或许才是恋爱的重点所在。
“对不起，楚依。”温仲熙伸出双臂，环住和记忆中一样娇小的身躯，“都是我的错。”
“还说这些。”楼楚依从温仲熙的怀中抬头，抱怨似地道：“你忘了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我好想你，楚依。”温仲熙笑开了唇。“我想了你十二年。”
“这还差不多，还有呢?”楼楚依敛起即将泛滥的泪水，吸了吸鼻子，续道：
“快点，要是说错了答案，我就跟庭蕾一辈子留在这里喔!”
“我是喜欢你的，楚依。”温仲熙勾起他日思夜想的脸蛋，轻柔地烙下一个又一个的吻。
绵密而细碎的吻几乎化去了楼楚依的怒气。
“光会说……有什么用?”楼楚依被温仲熙吻得透不过气来，却仍是霸住他的胸膛不肯放手。
不知道有多少个日子，她因为思念温仲熙而暗自哭泣，如今总算不用再压抑自己的情绪了。
“既然你觉得用行动来表示比较有说服力……”温仲熙轻啮着搂楚依嵌着珍珠饰品的耳垂，“那我是不会客气的。”
看出他眼底的认真，楼楚依却退缩了。
“别开玩笑了，待会儿庭蕾就要回来，还有你那群朋友……”
话还没说完，她的身子已被温仲熙打横抱起。
“他们不是我的朋友。”温仲熙边说，边迈开脚步往屋内走去。
“那他们是谁?”楼楚依被温仲熙的话分去了心神，没注意到温仲熙正在逐间寻找她的卧室。
“他们是雷法先生的儿子，也是我的弟弟。”温仲熙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不过这事说来话长，站着说话太累了，所以我们还是坐下来慢慢谈吧!”
“什么?弟弟!你们什么时候有那么多弟弟了?”
楼楚依还没来得及反应，身躯便陡然坠落，掉进自己平日睡惯的双人弹簧床上。
她、她是什么时候被抱到这里来的?
楼楚依撑起身子，但是才一抬起头，便见温仲熙已经坐上床沿，而且与她贴得极近。
“或许，躺着说话会更轻松点。”温仲熙露出他那无人匹敌的温柔笑容。“关于这个问题，我会慢慢向你解释的，而且就算今天解释不完，我们以后还是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地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