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你说她今天不能来是什么意思？”
宽敞的摄影棚内，欧风装潢的美丽室内屋景被搭在灯光与摄影机之间，身著西装的俊挺男主角神色优闲地坐在沙发上，神情自然得彷若自己真是这个家的主人，他那轻松的表情与一旁怒气勃发的导演著实有著天壤之别。
“这个……陆导，我们家翠珊身体不舒服，她今天早上突然头痛，你总不好勉强她抱病上场，就只为了排戏吧？”女主角的经纪人江棋一边陪笑一边续道：“更何况像这样简单的戏，根本就用不著排了，到时候她一定可以一次拍好的。”
“这场戏又不是只有她出场！”导演陆子威火爆地吼道：“她一天到晚找借口不来排戏，要其他演员怎么办？”
“这个……”
江棋正想出声辩解，冷不防地一道淡漠的低稳嗓音自他身后传来。
“子威，你在吼什么？”
皮鞋与地板相碰撞的响亮声音传来，中止陆子威与江棋的火爆冲突。
“清夜，是你啊。”陆子威转过头去，看见来人忍不住叹了口气。“清夜，你想个办法吧，那位何大牌，怎么也不肯配合排戏，总是迟到或早退，再不然就不到场，这样下去电影怎么拍？”
任清夜走近两人，他颀长的身材以及沉稳的气质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微眯的眸子望似慵懒，但其实却锐利地打量著眼前的一切。
他是日野集团的总裁，也是商场上有著「不败传说”的男人。
今年才三十五岁的他，对一切能够赚钱的行业都极有兴趣，所以也多方投资在各行各业上，而且可说是所到之处无往不利，只要是被他看上的投资目标，没有赚不了钱的。
任清夜近来因为认识多年的好友、有浪漫导演之称的陆子威自法国回来，积极地想找人出资拍一部电影，所以他便点头答应赞助，顺理成章地成了这部电影的制片。
不过任清夜是抱著「既然花钱就要赚钱”的理念在做事，所以他时常到场监督片场的状况，免得有人故意偷懒白领他的薪水，或是延误拍戏进度使得电影成本耗费过多。
而先前他请来当女主角的知名女星何翠珊……很显然地，没什么身为主角的自觉。
“为什么她又没到场？”任清夜走到江棋身边，将近一百九十的身高以及一身帝王般的威仪，给了身高差他一个头、身材又瘦小的江棋很大的压迫感。
“任……任老板……”江棋吞了吞口水，顿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说。”任清夜简洁俐落地命令。
“其实……翠姗是心情不好，所以才会身体不舒服的，如果任老板能够去探望一下，或许她心情会变好……”江棋支支吾吾地应道。
陆子威听见江棋的回答，忍不住在一旁翻了个白眼。
再笨的人都听得出来何翠姗在打什么主意！
任清夜可是身价上千亿的单身汉，鲜少闹绯闻、生活严谨，若非他那个要命的死板严酷个性，大概早就私生子成群，因为等著跳上他的床的女人多得不计其数！
所以在“任太太”这个宝座还是长年空缺的情况下，能够接近任清夜的女人通常都会死命地勾引他、诱惑他，再不然就是千方百计地想爬上他的床，造成既定事实好当上任太太。
至于这个当初选角时主动表示愿意接演的女主角何翠姗，八成也是如此，因为她只在任清夜到场监督的那几天表现认真，而其余的时间只会在片场耍大牌、对剧组人员呼来喝去。
要不是陆子威这个导演只负责拍戏，选角与寻找合作厂商和接洽宣传等事宜，一律都由任清夜这个制片负责，他老早让人把何翠姗换掉，省得浪费他的时间跟昂贵的底片！
“我去看她，她就愿意过来配合大家排戏？”任清夜低沉的嗓音听起来没有任何的情绪起伏，教人分不清他究竟是在生气，还是在考虑安抚何翠姗的可行性。
不过现场也没人敢大著胆子去问，只是竖起耳朵努力偷听。
“呃……翠姗她……当初就是看在任老板的面子上才接演的，不然以她红透东南亚地区的名气，实在没必要接这部片，所以还请任老板您多海涵……”江棋见任清夜似乎没有发火的意思，索性大著胆子把话题转向重心。
何翠姗其实是为了接近任清夜才答应担任女主角，但是她万万没想到任清夜的个性竟然死板到连一同吃顿烛光晚餐都不肯，无奈之下只得出此下策，希望可以让任清夜注意到她对他的一往情深。
所以江棋这个经纪人也只能硬著头皮上阵说明了。
“看在我的面子？”
任清夜的尾音往上调高了一度，让陆子威挑了下眉头。
哦喔，看来有人要倒大楣啦！陆子威在心里窃笑著。
他与任清夜认识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是十几年老交情，所以他很清楚任清夜会这么说话，一定是发脾气了。
“江先生，请你回去对何小姐说清楚，当初是何老前来说情，要我让他的孙女担任女主角，并且表示会主动提供东南亚的宣传资金，所以我才让她当女主角的。”
任清夜的一双幽黑眸子微微眯起，锐利的眸光扫过江棋有些不知所措的脸孔，沉声厉道：“你给我弄清楚，今天是我任清夜看在合作多年的何老的面子上，所以让何翠姗当女主角，而不是她看在我的面子上接演！想演这部戏的女明星多得是，不差她一个！”
“任……任老板……”江棋的脸色霎时刷白，他万万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任清夜没给江棋继续辩白的时间，对他来说赶上拍片进度、如期发片，那才是重点。
所以任清夜转向陆子威询问道：“子威，现场马上找个替身帮何翠姗把戏对完。”
“知道啦！就等你这句话。”陆子威笑嘻嘻地拍拍任清夜的背，刚才从江棋那边受的气，在江棋被任清夜痛骂之后，一下子就烟消云散。
前两天任清夜为了联络法国那边的工作人员所以没到场，大伙儿可是受足了何翠姗和江棋的气，现在有了任清夜替大家出气，陆子威心情也好了许多。
转过身去，陆子威把愣住的江棋赶到一旁，然后对在一旁偷笑兼看热闹的助理喊道：“喂，来个人去把小麻雀叫过来！”
“小麻雀？”任清夜听见这个陌生的称呼，忍不住挑了下眉，“那又是你给谁取的绰号？”
“你要的临时女主角啊！”陆子威拉著任清夜站到一旁去，低声说道：“我不是想跟你嚼舌根，但是前两天你没来片场，所以何翠姗发了两天脾气没上工，我只好请一个身材跟她差不多的临时演员上场暂时跟大家对戏，没想到她还颇有天分的，跟大家又处得来，所以我后来干脆把剧本给她，叫她有空就背几句，替何翠姗排戏的时候才方便。”
“那个临时演员就是小麻雀？”任清夜深沉的眸子里透出一丝亮光。
“是啊……喏，你看那边，刚进门那个长头发、穿著高领背心和休闲裤的女孩子就是了。”陆子威用手肘推推任清夜向他示意。
任清夜顺著陆子威的视线望去。
只见一名极为年轻的女孩一脸笑意、半跑步地跟经过身边的剧组人员打招呼，匆匆往他与陆子威这边跑来。
被陆子威唤成小麻雀的这个女孩，身高看起来也才一百五十几，她的发长过腰、黑眸晶亮有神，看来柔嫩的瓜子脸上有著俏鼻与充满笑容的淡红唇瓣，脖子上还系著一条红领巾，衬著她黑色的针织高领背心，著实有几分脖子上长了一圈红毛的小小黑麻雀的味道。
“小麻雀过来这边，我跟你介绍一下！”陆子威远远地朝著小麻雀挥手示意。
“有什么事吗？陆导演。”小麻雀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片场实在很大，她又是从隔壁第二个场景跑过来的，所以等她跑到陆子威和任清夜面前，嫩白的脸颊已经泛起红晕来。
“清夜，她就是小麻雀，本名叫唐雀。”陆子威侧过脸向任清夜介绍著，毕竟任清夜才是有权利决定角色替换的制片，如果他觉得找这个临时演员来代替何翠姗排戏有什么不妥，也好早点说清楚。
“啊，初次见面，您好。”唐雀看见站在眼前的任清夜，连忙行了个礼，虽然她不知道眼前这男人是什么身分，但是陆子威会特地向他介绍她的话，那这个男人应该是片场相关的人才对。
“你好。”任清夜瞧著唐雀晶亮灿烂的黑澄大眼，心里有著一瞬间的迷惘。
那是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复杂感觉……只是他没能来得及分辨清楚那莫名的情绪，陆子威已经打断了他的思绪继续介绍。
“小麻雀，他是日野集团的总裁任清夜，也是这部电影的制片。”陆子威替沉默的任清夜作介绍，免得他那张万年不变的死人脸老把不认识的人吓坏。
“任先生您好。”唐雀再度点头示意。
她也听过任清夜这位企业家的名号。
因为他涉足的行业实在太广泛，大至航空、运输公司，小到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便利商店，都有他在背后出资、策划。
没想到这回，任清夜竟然连娱乐业都要插上一脚，让她很好奇任清夜还有什么行业没碰过。
“小麻雀，之前我不是给你剧本，要你代替何小姐排戏走位，你背到哪了？等会儿要再麻烦你一下，因为今天何小姐没来。”陆子威对唐雀说明状况。
“嗯，没关系啊，我那边已经拍完了，不过剧本我只背到一半，会不会反过来影响到你们啊？”
唐雀点点头，对于这意外的工作她已经稍微习惯了，听说是何翠姗一直闹脾气，而他们要拍的戏因为是动作片，女孩子的角色少得可怜，放眼片场也只有她这个临时演员可以代替何翠姗，所以当初导演问她时，她也秉持著助人为快乐之本的原则担下来了。
“一半就够了，我们的戏才排到三分之一，要不是那个何大牌……”陆子威突然噤口，意识到自己不该说太多，他示意唐雀去找助理，“你先去找小何，他会告诉你今天的进度，只有两场戏而已，你替何小姐跟大家对个台词、确定演员位置就行了。”
“嗯，好的，那我先去找何大哥了。”唐雀笑了笑，对于陆子威突然停口的话也没再去多想，反正这些事和她没什么关联。
向陆子威与任清夜点头示意后，唐雀小跑步地越过满地电线往布景跑去。
唐雀走后，陆子威转向任清夜询问道：“喂，清夜，她还可以吧？找她暂时代替何翠姗排戏，你应该不会有怨言吧？”
从刚才到现在，任清夜一直一声不吭的，要不是陆子威跟他认识多年，还真会以为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是在生气。
“你觉得呢？”任清夜没多作回应，他的视线一直跟著唐雀在移动。
“拜托，制片是你、导演是我，你竟然把问题丢回来给我？挑选演员是你负责的耶！”陆子威没好气地啐了一句。
“那你觉得唐雀怎么样？”任清夜看著唐雀踏上那片欧风布景，她的笑脸让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只是因为她很有精神、看起来又单纯没什么心机，而是因为她那双灿烂笑眸，似乎能够让世界上的一切烦恼全消失。
“我？你是要我说真话还是假话？”陆子威没想到任清夜会把话题转到唐雀身上去。
他原本只是想问问，看看小麻雀这个临时演员会不会让任清夜看不顺眼，或觉得不合用，哪晓得大老板根本不是在意这个问题？
“两个都听。”任清夜难得地扯动唇角，露出一抹意味深远的微笑。
陆子威挑了挑眉，难得任清夜心情这么好！
平时他就算生意赚了钱，仍是一张扑克脸，笑都不笑的，照这样看来，小麻雀应该是保住饭碗了。
“真话就是，小麻雀的演技比何翠姗那个花瓶好得多，要我拍何翠姗不如去教小麻雀。”
陆子威这句话绝对没有夸大其辞，虽然唐雀一直只把自己当成临时演员，但是她工作认真，排戏时的表情和语气又比何翠姗那个被媒体力捧、却没半点实力的女星好。
“那假话呢？”任清夜用饶富兴味的目光打量著正与男主角对台词的唐雀。
虽然他对剧本的详细内容没多大印象，但是瞧唐雀与男主角对戏的模样和表情，倒是挺入戏的，完全不像只是替代何翠姗上场排戏的临时演员。
“假话就是……”陆子威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小麻雀的演技真是好得没话说，比那个没啥实力的何翠姗好上百倍不止，不用她实在太可惜了，任大老板，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女主角，免得这电影老拍不完？”
任清夜迸出低笑，而且还是难得地打从心里笑出来的。
“那就换吧。”任清夜简洁有力地丢下一句威力如同原子弹的话。
“嗄？”陆子威眨了下眼，脑袋还来不及消化任清夜的回应。
“换角，我要唐雀上场，跟何翠姗解约。”任清夜平稳的语调就像在述说今天的天气真好那般轻松。
任清夜云淡风轻的声音透入陆子威的耳里，然后狠狠地往他的听觉神经上戳了一下。
“什么？你要换小麻雀当女主角！”陆子威吓了一跳，他原本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毕竟当初会用何翠姗，为的也是企业合作上的问题，所以即使他们对她有再多不满也只能捺著性子将苦水往肚里吞。
但是现在任清夜竟然说换就要换，而且还是换个新人上场！
这……就算他的投资眼光再怎么独特准确，这也未免太冒险了，而且这件事说不定还会惹火何老啊！
“是你说不用她太可惜的吧？”任清夜把责任丢回陆子威身上。
“我是这么想没错，但是戏都开拍二个月，宣传也准备好了，你现在才临时换女主角，会不会引起什么问题啊？”陆子威只负责导戏，对于幕后那些作业实在是没什么心力去管，但是他多少知道何翠姗是惹不得的角色。
“问题？”任清夜丢出一抹近似嘲讽的笑容，“能有什么问题？”
对于他来说，投资为的就是要赚钱，不能赚钱的东西没必要花心力、不需要花钱去砸。
而为了能够达到目标，他这个老板在下决策时，务求快、狠、准，不然受害的只会是底下的员工和他自己。
再说，今天惹火他的人是何翠姗，就算他换掉她也没什么不对，当初是何老求他在先，所以他根本不用去担心后续会发生的争执……既然她是一个不可能成为问题的小角色，那他又何须考虑太多？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好讲的，反正你是老板，你说了算。”陆子威其实也没什么需要反对的。
他唯一担心的是任清夜气过头而坏了大事，可是瞧他一副冷静的模样，又不像是发火过度而失去理智。
“叫江棋过来谈解约的事。”任清夜做事向来讲求速战速决，绝不拖泥带水或打马虎眼，也是因为这个处事原则，他的日野集团才能至今仍屹立不摇，而且成为扬名国际的企业。
“没问题。”陆子威乐得举双手赞成，他看看四周，对正在打电话的江棋喊道：“江棋！麻烦你过来一下好吗？清夜找你。”
江棋原本正在与何翠姗沟通工作的事，因为何翠姗坚持要他把任清夜带去家里看她，否则绝对不拍戏。
这点著实让江棋为难得不得了，因为他才是在现场受任清夜“恐吓”的那个受害者啊！
再者……瞧任清夜都说得那么清楚了，江棋不认为任清夜会妥协去何家探望装病的何翠姗。
现在江棋只担心一件事，就是自己的饭碗可能不保。
因为如果何翠姗太过任性使得任清夜发火，到时候说不定会波及他这个无辜的经纪人。
“有什么事吗？”江棋一颗心早已是七上八下的江棋，一听见陆子威和任清夜要找他，连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上前。
“我记得合约上注明，若是这部戏因故而停拍、换角，要付百分之二十五的违约金给何小姐，是吧？”任清夜摆著没表情的冷淡脸孔望著江棋。
江棋一听见违约金三个字，额上汗珠霎时如雨点般落个不停。
不会吧！任清夜真的这么绝情？就连与他们日野集团合作十几年的何氏企业千金，他都不留情面地想要换掉？
虽然任清夜的冷血在业界也算是小有名气，但是真让自己碰上，他还是觉得欲哭无泪啊！
“任……任大老板，您该不是……”江棋吞吞吐吐地，几乎讲不出话来。
要是今天何翠姗真的被换掉，难保她大小姐不会乱发脾气怪罪到他这个经纪人头上来，炒他鱿鱼？
“麻烦你跟何小姐尽快找时间与我的秘书谈解约细项，违约金我不会吝啬。”
任清夜说得简单明白，其公事化的态度让人找不出一丝私人感情。
“什……任、任先生！您……”江棋还想再试图说服任清夜，但是却没能来得及开口。
“我要与何小姐解约。”任清夜语气里的温度在瞬间骤降了十度。
“但……但是……您……一解约……就没女主角……”江棋被吓得话不成句，只能勉强站得住脚步。
“我有女主角。”任清夜的目光越过江棋身边，直勾勾地盯住正在灯光下行走、身影轻盈的唐雀身上。
江棋连去注意任清夜在说谁的力气都没有，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冷血的“不败帝王”，那是商场上的人私底下给任清夜的封号。
此时此刻，江棋终于明白，妄想与任清夜对峙的何翠姗以及他，实在是太不自量力，也太傻了啊！
江棋浑身一软，瘫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任清夜连多看他一眼都没，只是迳自跨步离去，往唐雀他们正在排戏的地方走去。
甜美、亲切又听话，加上她符合陆子威的要求，而且身材与何翠姗相似不用重订戏服……
“要我先叫小麻雀过来谈合约吗？”陆子威知道任清夜做事从不反悔，而且要求迅速果断，所以也跟著走到他身边询问。
“当然。”任清夜冷硬的唇角再度扬起一抹笑容，因为他明白，他已经不用再为角色的事烦心。
“她会是我的最佳女主角。”
瞧著唐雀脸上那朵灿烂笑容，任清夜只觉得骨子里的冷血细胞像是透入了耀眼的日光，开始变得温暖而炙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