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她很少这么早回家的,才七点不到,就走到巷口。

韦祖绪的身子半靠着一旁的夜灯,静静的、远远的看着她从巷口走来。她身上的天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孤独的气质,那双美丽剔透的眼里有着复杂的东西,更多的精明与深沉。

她转动锁匙开了门,他跟着她进门。

“有心事?”他站在她面前。

“觅郁……我的朋友怀了张韬的孩子。”

“好友怀了前男友的孩子,所以心情不好?”

“我只是有些不舒服而已。”

她低头看着地板,不想看这个让她把事情搞得一团乱的男人。

“看着我!”他不允许她回避他的视线,长指一扣,将她的下颚转向自己,冷冷地笑道:“难过?你何止是不舒服而已?为了那个配不上你的男人,你有必要这样要死要活吗?”

秦熙妍敛下长睫,被他长指扣住的下巴微微作痛,她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待她,她已经听他的话与张韬分手了不是吗?他还要怎样!他究竟还想要什么?

韦祖绪定定地审视她,她非常漂亮,每一个颦笑,就连不经意之间的动作,都透露出令人屏息的美感。

可他不能爱上她,因为她的父亲夺走了他的母亲。

他痛恨这种情况!这令他感到痛苦,却不想改变。

“你是不是还想回到他的身边?是不是要从你的好友身边重新夺回那个男人?这是你们秦家人最擅长的技俩。”

“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样。”她急切地望着他,却从他脸上看见写满了对她的深恶痛绝的表情。

“我什么都没想,只是觉得自己很得意,这么美丽的娃娃就要成为我的新娘了,如果把这个美人儿全身脱个精光,狠狠地将她爱上一回的话,不知道会是何等美妙滋味?是不是就会到达传说中的天堂呢?”

大掌握住她纤细的颈子……

昨夜,他并没有留下,独眠的她说不出心中的孤寂,但她不敢有怨,因这一切是她心甘情愿的,她没有阻止他的侵犯,所以也怨不得别人。

“你还好吧,你的脸色很苍白,是不是生病了?”方觅郁走到她面前。

方觅郁的心情有些复杂,虽知好友与张韬之间情已逝,可在张韬心上秦熙妍仍有不可磨灭的痕迹,说不介意是骗人的,怎可能不介意?张韬会与她发生关系也是因为秦熙妍心已不在他身上,找她当替身罢了。

“我没事。”

“我昨天去看妇产科,结是是怀孕了。”

不惊讶的秦熙妍,关怀的问道:“张韬知道了吗?”

方觅郁摇摇头,“还没让他知道。”

“坦白说我尚未决定是不是要生下孩子。”

“为什么?”

“不知道能不能得到幸福,所以考虑要不要生下孩子,我不想事情更难以收拾。”

“张韬会娶你的。”

方觅郁一笑,“也许吧,但这不是我对幸福下的定义,婚姻不一定会带来幸福呀,如果张韬不够爱我,我不知道我的余生将要怎么过。”

“他会爱你的。”

“是吗?如果他爱我,为什么对我那样冷淡?本来我以为我可以不在乎的,没想到我也是一般世俗女子,不可能不吃醋。”

“吃醋?”

秦熙妍并非不懂方觅郁的忧心,她自己何尝不是如此,那个她献身的男人,也许同样的对她没那个意思,是她一厢情愿。

“是呀,我好吃你的醋,心里想着为什么你是我的好朋友,为什么张韬爱的人是你?如果张韬娶了我心里却想着你,这不是很奇怪吗?”

“如果是我也会觉得奇怪吧。”

“其实以我以前的个性,我是不可能喜欢上这样的人的,我的历任男友哪一个不是衣冠楚楚、学有专长?而且心理只有我一个人,从来只有我不要他,没有男人不要我的,现在遇上张韬,不过是个不大不小的军官,我为什么要受这么多委屈去喜欢这样的人,你说我是不是莫名其妙?”

“不能说是莫名其妙。”秦熙妍蹙眉道。

“我不怪你,这是我自找的,再说张韬不是坏人,我也不后悔跟他发展成恋人的关系,要说我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大概就是张韬还忘不了你吧。”

所以解铃还需系铃人。

同日下午她请了半日假去找张韬。

“你好,我是张韬的朋友,姓秦,可不可以办个会客?”秦熙妍问道。

那名正在办公的小兵闻言,抬起头来,错愕的看了下时钟。“请问你是邱小姐吗?不是和张连长约四点?”还有十分钟才四点,还没说完该说的话,想到可能认错了人,立刻说话结巴!“你是……你是……呀,对不起,秦小姐,我马上通报张连长请他出来!”完全不敢相信张连长行情这么好,前几天是一位方小姐,今天居然除了邱小姐外,还不请自来了个秦小姐。

张韬一见是她,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因这是她第一次到部队来找他,讽刺的是他与她已分手。

“我说几句话就走。”她客气的说道。

他笑得有些无奈,“我没什么事要忙,你可以慢慢说。”

“我想知道邱小姐是谁?”这是替方觅郁问的。

他无所谓的回答:“你不会想知道的,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反正我们现在已经不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邱小姐是我的老相好。”

“老相好?”

“她是个妓女,我和她相识比你更早些日子,她是我非常固定的性伴侣,待我极好,重视我,不是你可以比的,我说这些话不是要怨你什么,我也不觉得有什么罪恶感,邱已是我生活的一部份了,我和她在一起十分自在。”他想说的是,他虽得不到她的心,可也不是没人爱的可怜男。

秦熙妍听完他说的话,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情绪,人生就是这样,往往会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在生命中。

也许是因为没有动情吧,所以可以冷眼旁观。

“觅郁知道吗?”

“她不知道,我想这是我个人的事,可以不必让大家都知道,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你已不是我的女友。”

“她怀孕了。”开门见山。

他的脸部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充满惊讶的嚷道:“你说什么?”

“觅郁怀孕了,你不会不想要孩子吧?”

“你确定她怀的孩子是我的吗?”

秦熙妍没料到他会有此疑虑,“当然是你的孩子,觅郁除了你没有别的男人。”

张韬耸耸肩,有些不情愿的说道:“她说她有了我的孩子,下一步是不是希望我娶她?”

“我记得你说过你想结婚的,现在正好有个促使你结婚的动力,我想……”他打断她的话,“结婚的事我要想一想,我对方觅郁并不了解,如果不是因为心情不好找她喝酒,我和她不会有半点交集。”

这话一听就知道男方对女方并不是很中意,也就是说男方认为女方很可能以怀孕来逼他就范,秦熙妍苦涩一笑,“所以是我害了觅郁。”

是的,喜欢一个人是不可以勉强的,不会因为她是不是怀了孩子而多一分喜欢,喜欢的当下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其实我是不想结婚的,除非对象是你。”要把关系撇的干净,他不是不会。“与一个女人结婚生子,从此只守着一个人生活,是全天底下最蠢的事,如果不是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我不想做这样的牺牲。”

她明白了,原来在她眼里的乖乖牌,也不是一个对自己行为负责的男人。

她看见他就站在巷口,经过昨夜再见他的面,她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还好吧?”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很清楚她是处子,第一次的经验自然羞于启齿。

他蹙起眉,迟疑了半晌才开口道:“昨晚发生的事情不在我的预料内,所以并未做安全的防护。”

“我已经吞了事后避孕丸,你不必担心。”

原来,又是一个担心女人怀孕的男人。不知应该高兴还是难过,因为,至少他还会关心她会不会怀孕的事。

“那就好,我不希望奉子成婚,还有……对不起,你的外表看起来实在不像处女,再加上你一直都有男朋友,我以为你是可以玩的女孩。”

可以玩的女孩?他不是说过想娶她的话?她忽然觉得有些悲伤。

她扬起有些轻颤的唇角,笑得有些勉强,“你没有看错,我是玩得起的人。”

他淡淡一笑,“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还有事,改天再见。”

“不进去喝杯茶?”

“不了,约了朋友见面。”他看了看手表。

“喝杯茶不需要担误你太多时间的。”

“我约了罗氏企业的罗琴心小姐吃宵夜,我不想迟到。”他说。

“罗琴心……”头一次听他提起这个名字。

“她是我姑姑中意的对象,也是家族长辈喜欢的人。”

“你会娶她吗?”

“你说呢?”他从皮包中抽出几张大钞递给她,“我应该买个礼物送给你的。”她盯着他手中的几张大钞,心想他以为她是妓女吗?

“我不要你的钱,请你不要给我钱。”她觉得受辱。

“随便你。”他不勉强。

他转身就要离去,心里忽然有一个问题想问他便唤住他,“请你等一下!”

他不耐烦地回眸,“还有什么事?”

“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他看了看她,“问吧!”

“我想知道,如果真有一个女人怀了你的孩子……我只是好奇,没有别的意思,因为我有个朋友正面临这样的苦恼,所以想知道男人的想法,你会让她生下来吗?”

“当然不,我会要她把孩子拿掉。”他冷硬的说道,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我知道了。”

男人原来都不要孩子,至少她今天问了两个男人,答案如出一辙。

“不要胡思乱想,都什么时代了,谁还会为了孩子非结婚不可,如果不是合适的两个人,因为孩子成就的婚姻也不会长久的,不如分开。”

“你说的对,我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他点点头,“你今天很不一样。”

“你说过要娶我的话是不是真的?”

他愣了下,大概没想到她会这样问,“你说呢?”

“我不知道,所以才问你。”

“我跟你说那句话时是认真的,但是现在我的想法改变了,我不想这么快结婚,也是认真的,还有其他问题吗?”

她摇摇头,走回自己的避风港。

简单吃了点东西,坐在电脑前写完早该完成的杂志邀稿,洗了澡便躺在床上准备就寝。

几点了?她看了看化妆台上的闹钟,十二点过一刻钟。

夜一片寂静无声,只剩稀疏的虫鸣,白天的热闹归于沉静。

秦熙妍躺在床上,心里怎样都不平静。她双手紧紧地揪住床单,在阗黯的房里,心跳声就像是唯一存在的噪纷乱让她无法成眠。

她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她不敢承认自己的情愫,不敢在他面前坦然,真正的原因是就算说清楚了又如何,他不会在乎的,只会笑她傻。

她沮丧地将自己埋进被窝里,叹了口长气。她并不是随便的女孩,但她真的喜欢上他了,昨夜她沉沦在他强而有力的拥抱里,他的抚摸慰藉了她长久以来遗忘的渴慕,只有他才能唤醒她完整的女性柔情。

不争气的泪水滑落她的双颊,是她太自信了,根本就没有资格谈爱,为什么执意把自己陷入一个不可能的关系里?她悲伤地哺语:是我太感情用事,以为只要有心,什么事都能解决,但事实根本不是那回事。

他得到她,而她失去他。

他现在有了新的猎艳对象,他好像很在乎那个叫罗琴心的女人。

“你和罗家的孙女出去吃饭是吗?”韦思英高兴的问道。

之所以会有今天的饭局也是拜韦思英之赐,罗琴心受够了被韦祖绪拒绝的滋味,遂动用了人脉关系找到了他的姑姑,罗家的财富虽非顶极,可在商界也是数一数二,尤其罗家人与当今执政当局有连襟关系,韦思英一直希望能够搭上这条线,方便今后大韦金控的发展,如果可以与罗家结成儿女亲家,自是如虎添翼。

“到宁宁开的店坐了一下。”他简短的说道。

差不多只待了半个钟头,因为罗琴心对吕宁宁不友善的言论,他不想久待。

“那个出身书香世家的吕宁宁是吗?她是不错,如果不是因为罗琴心对我们家更有加分效果,你娶她我没意见。”

“我没说过要娶宁宁。”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怎样的女孩。

“那就好,罗家的孙女也不坏,虽然娇了点,可是哪个有点钱的女孩不娇?就是天生那个味儿才能突显家世背景的高贵。”

“我也没说要娶罗琴心。”

韦思英倒也不意外,“你不娶罗琴心我也不强迫你,只是你别告诉我要娶秦辅年的女儿,我可是不准的。”

他不语,今晚对她说了些伤人的话,有一半是他故意的,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与她开花结果,早早让她断了嫁他的念头。

“她父亲害死了你父亲,你不会当作忘了吧?”这句话还不够有说服力的话,就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可以打动他了。

“我没忘。”他叹气道。

“所以秦辅年的女儿是不能进我们家门的。”够清楚的宣示了吧。

“我知道。”他知道自己回答的心虚,可在姑姑面前,他不能不戴上面具,虽是虚假,也要假得像是真的。

“我看那个罗琴心对你似是真心的,人长得也不丑,家里也有几个钱,听说出国念过几年书,如果找不到情投意合的人,她会是理想的对象,至少被爱是幸福的,不要跟你爸一样非娶回不爱自己的女人受苦,要不要试着交往看看,不相处是不知道好坏的。”

“我对她没有感觉。”他坦率的说道。

“你还没与她真正相处,怎会知道有没有感觉?”

“有感觉的人说两句话就知道了。”

“说两句话就知道了?有这么神吗?你怎么跟你那无情的母亲一个样,她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韦思英永远忘不了杨由兰说这话时的神情。

“是吗?她也说过一样的话。”

“她说只要看一眼就知道对这个人有没有感觉,不是神是什么?我就不信光靠感觉就可以得到幸福。”韦思英是不信那一套的。

“我不想讨论罗琴心的事。”他说。

“听说你和秦辅年的女儿最近走得很近?”她非问不可。

他愣了下,不想多作解释,“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玩玩罢了。”

“玩玩可以,不可以认真。”

“当然不是认真的,我心里想的只有报复两个字。”他冷静的说道。

莫名的低落心情让她的病况变得复杂。

瓦斯炉上正烧着开水,水开了她却连起身到厨房关瓦斯的力气也无,结果瓦斯外漏,飘出难闻的气味,她想大喊救命,却张嘴无声。

发着高烧的她,脸色红的像苹果,也许她就要这样死去了,也好,反正生也无欢,不如就这样一走了之,不会有人为她掉一滴泪的。

人生好比四季的更迭,她并不想死的,可谁能救她呢?思及此想要大哭一场,锥心之事太多,人临死之前是不是会特别想念妈妈?

就在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像是看到他了,也许是过于思念的缘故,她淡淡一笑,笑自己傻,他对她是那样的残忍,叉怎会慌乱的叫着她的名?不是幻觉是什么?

待她醒来,她有片刻的恍神,是医院的病房吗?医院的夜透着奇异的静,病房内只亮一盏桌边小灯,灯丝射出诡幻的光影,人的气息若游丝,她知道自己非常脆弱,但脑子特别清醒,令她辗转无法入眠。

然后,她看见他了,韦祖绪就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冷冷的盯着她,进出残酷的质问:“为什么要用这样强烈的手段向我示威?”

“示威?”她蹙眉看着他。

“为什么要自杀?”他又继续冷冷地说下去:“我究竟认识了一个什么样的女人,竟然如此狠心的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你是想要让我后悔吗?”他嗤笑一声,“我这人无论做什么,说什么……永不后悔,就算你以死相胁,都不可能改变什么,不用白费心机了,因为死亡感动不了我,只会让我觉得你是个麻烦的制造者。”

她的心好痛、好痛,但听到他这样误解自己,千万委屈在她心里呐喊着。

“不是的,不是自杀……不是……”她气若游丝的喃语。

“昨天我打电话给你,是个男人接的,是你的男友吗?”他浓眉冷冷一挑,“不是说好要跟他分手,还是因为寂寞所以又让他进你家的门……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吗?因为这几天我比较忙,不在你身边,所以去找别的男人来代替我吗?”

“不是的,那个人是……”她激动地摇头,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在她的身上加了一个罪名。一个比一个更加教她心痛。

韦祖绪被心中的怒火给冲昏了头,妒嫉使他无法控制伤人的言语,一句句从他的嘴中吐出,“你还想否认?是不是只要是男人都好,一旦感觉寂寞,不管哪个男人来陪你都是一样的。”

“不是的。”她试图坐起身,晕眩不适的感觉袭向她。

“你想要男人,可以告诉我,我随时可以奉陪。”他冷酷的眯起阗黑的眸子,接近她紧紧地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我不许你把我当傻子要,我最恨女人劈腿,听清楚了吗?不要再搞这种要死要活的死亡戏码。”

“不是自杀,我没有要自杀……”话到了喉咙,她忽然决定什么都不说,因为不论她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吧!

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秦熙妍略略挣扎了下,唇边泛起了一抹苦笑,她以为自己可以不在乎他怎样待她了,没想到依旧这么看不开……

“不是自杀,那是什么?”他冷笑了声,“我到你家闻到瓦斯味,如果不是自杀,你没事开瓦斯做什么?”

“我烧开水……不是自杀。”她虚弱的解释。

“烧开水是吗?为什么瓦斯炉上不见茶壶?我看你不是烧水,你烧的是空气。”他讽刺的说道,这女人要圆谎还真不打草稿的。

“瓦斯炉上没有水壶?”不可能呀,她确实正烧着开水。

他冷哼了声,“想骗我是吗?我看你还是想想其他更好的理由吧,我最恨自杀的人,只有弱者才会以自杀逃避该负的责任。”他头也不回的离去,扔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

秦熙妍苦涩一笑,曾经幻想过自己可以和父亲一样找到真爱,遇到她爱的王子之后,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就像每一本童话故事的结尾。

然而,事实是她不是公主,而他也不是她的王子,否则,他们不会有这许多的波折,就连她是不是自杀,都像一场罗生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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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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