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花开不同赏,花落不同悲。欲问相思处,花开花落时。

揽草结同心,将以遗知音。春愁正断绝,春乌复哀吟。

风花日将老,佳期犹渺渺。不结同心人,空结同心草。

那堪花满枝,翻作两相思。玉节垂朝镜,春风知不知?

薛涛.春望词四首

十天的美洲行,齐赛白仍得不到内心的平静,他不知道自己这回怎会为了一个根本不爱他的女人,弄得心情大坏。这十天来,他第一次尝到行尸走肉的滋味,他根本不是来洽公事的,他是来叹息的。有好几次,在冲动之下,他一度拨了她家的电话号码,但总是在她尚未接起电话时,就挂上了电话。不知道她是否也因为这件事而痛苦着。

他想,这一生,他再也不会那样动情了,这样椎心刺痛的情爱,一生燃烧一回就够了。

飞机安全降落在中正机场,踏出机场大门,久违十天的台湾,依然藏着他的心碎。

司机替他开了车门,徐君宝则一脸笑意地接过他简便的行李。

突然,砰砰的两声,一切在瞬间发生,一颗子弹射进了齐赛白的胸膛,另一颗则打向他的脑袋。

齐赛自应声倒地,快速的令人来不及反应。

现场一片混乱,人、车纷乱。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齐赛白心中惦记着的,竟是她——那个令他心醉、心碎的女人。

经过被退婚的打击,吕阳关整个人瘦了一圈,姊姊、好友看在眼里皆十分不忍,好言相劝之余也只有希望靠时间来冲淡一切。尤其是梁少楷,自从阳关退婚的消息见报后,他几乎日日抽空陪阳关。

“阳关,心情好些了吗?”

她摇摇头,“恐怕是好不了了。”

“看开些,至少你还有我,我一直甘于做你的救火队,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吕阳关张着迷蒙的双眸看向他。“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好?”

“还不够好,你是知道的,我喜欢你很多年了,再也没有多余的爱给别人,我的爱只想给你。”他深情示爱。

吕阳关苦苦一笑,“感情的事真的很奇妙,为什么我就是无法爱上你呢?”

这个事实他早已明白,只是他仍不死心罢了,总希望她会藉这个事件明白他的痴情,然后感动地接受他。可是如今听她这么说,只得低头不语。

“我想离开台北。”她语意坚定地说。

梁少楷吓了一跳,立即抬起头来。“上哪儿去?”

“想到乡下透透气。”

“你不想知道是谁吹皱一池春水的?”

“知道了又如何?他说的是事实,我又如何能让结果不同?”

“至少,让事件水落石出,想办法澄清。”

她叹了一口气,似乎打算与世无争。“我累了,再也不想招惹爱情。”

一个心死的美人,对爱情失去了信心,也没了兴趣,又该找谁去喊冤呢?

“阿衡,你这个浪子终于回来了。”徐君宝一见到匆匆进到医院的司徒衡,便直嚷嚷。

“怎么会把事情搞得这么糟?”

“真是一言难尽。”

“那你就长话短说吧!”

徐君宝将司徒衡离开台湾后所发生的点点滴滴,重点式地说了一遍,仔细听着故事的司徒衡微拢剑眉。

“查出是谁开的枪吗?”

“可笑得很,当场逮到凶手,可是他居然是美国黑道雇用的杀手,狙击目标是冷血组织的萧邦杰。”徐君宝愤恨地说。

“乌龙事件?”司徒衡简直难以置信。看到君宝点头确定后,他又接着问:“那订婚的事是真的吗?”

“是的,不过二十四小时内又退了婚。”

“女主角呢?知道赛白受枪伤生命垂危吗?”

“除非她不看新闻、不看报纸,完全与世隔绝,否则一定会知道,这个新闻闹得很大。”

“她没有来看赛白?”他狐疑地问着。

“退婚是件令人难堪的事,她不来也很正常。”

“我进去看看他。”

“已经快要一个礼拜了,昏迷指数仍然很低,我真是为他担心。”徐君宝忧心仲仲地说。

一年后

阳明山一处静僻的别墅里,春阳普照,栀子一化开香味飘逸。

一年前,由鬼门关回来的齐赛白,像个刚懂事的娃娃正在学走步。

比起事件发生时几乎死去的情形,现在的他算得上是不幸中的大幸。

由徐君宝特地请来的看护,正小心地注意他学走步的情形,生怕他一不小心跌伤了自己。

不过他最近进步得很快,许多肢体上运用的能力,已经渐渐恢复了。

“齐先生,您恢复的速度像是倒吃甘蔗,渐入佳境。”看护忍不住为他喝采。

经看护这么一赞美,齐赛白忍不住快乐的笑了,笑如春风是会传染的,连枝头的鸟儿也不禁开心地啁啾着。

“谢谢你,阿森。这一年来,多亏你细心的照顾,不然我也不可能好得这么快。”

当初,幸好射在胸膛的子弹偏离心脏半寸才让他逃过一劫。现在只剩下皮肤上淡淡红色的疤;倒是脑部的子弹,伤了运动神经和一些操纵性情的神经,这部分的影响力,目前尚不能评估恢复范围,记忆力方面,只留下对原始本能的记忆与部分人事方面的资料。

这时,门房来通报:“司徒先生和徐先生来看您了。”

司徒衡和徐君宝在这一年里,是最常造访他的好友。

他们两人搬来许多照片和资料证明他和两人之间的情谊,虽然他对过去没有印象,却能凭直觉知道三人间有深厚的友谊。

“赛白,你什么时候才能重出江湖?我和老好人已经快被榨干了,我们不禁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是怎么办到的?拥有无穷的精力和智慧来管理‘齐国’这么庞大的企业体?”司徒衡拉了张椅子,大剌剌地坐下,劈头就是这么一句话。

“是啊!公司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要决策,从前的你却还能有那么多空闲的时间休闲娱乐,真是不简单。”

被崇拜的赛白反而不好意思地问:“直的吗?我有这么棒吗?”

“你不只是棒,根本是个天才。”司徒衡真心地说。

徐君宝在一旁笑着点头附议。这一年以来,他不断地感谢上苍,能把他的好友留在他身边,他看着好友一天天的恢复,不禁十分欣慰。

“君宝,看来咱们下礼拜得开始让赛白回到、齐国。绕绕,他才能明白他有多么不平凡。”

该是时候了,司徒衡和徐君宝只是暂代齐赛白的职务,从来不曾想过要僭越他的位置,反而恨不得赛白早日康复,还他庞大的事业王国。

久违一年的齐赛白在好友的引领下,头一次回到“齐国”,除了外形上有些微的消瘦之外,他整个人看起来依旧英俊非凡,乌木般的眸子,十分清澈。他所遗忘的人、事、物,徐君宝已藉着录影带、相片、资料替他做了复习,所以并不陌生。

“齐国”上上下下的员工,知道大老板要回来了,全体出动,列队鼓掌欢迎。齐赛白感动得向大家挥手、点头、微笑,嘴里道谢声不断,场面感人。

司徒衡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这是你的办公室,一年多来缺少主人的使用,它很寂寞,不过清洁女工每天仍然将它打扫得一尘不染。”

齐赛白走进门,环视四周,在意大利黑皮沙发上坐了下来,喃喃自语道:一这么刚硬冷漠的办公室,怎么会摆了一张这么不温暖的沙发,不知是谁的主意?”

虽是喃喃自语,徐君宝还是注意到了。“这沙发还是你对设计师大吼之下的产物。”看来赛白是真的不记得了。

“真的吗?我以前竟然有这么顽固?”齐赛白无从想像自己从前的个性,不过他知道,他一定不会喜欢那样的过去。

“以前的你不只顽固,而且一身臭脾气。”司徒衡脱口而出。

穿着休闲服的齐赛白,外表变得不多,脾气却收敛了许多。“我的人缘一定奇差无比吧!”齐赛白不确定地问。

“是不是很差,倒是没做过问卷调查,不过我想一定不会太好。”司徒衡调侃着他。

“我想到各部门走走,不然就是通知各部门主管到会议室,我要好好谢谢大家这一年来的辛劳。”齐赛白充满感恩地提议。

徐君宝、司徒衡两人面面相觑,有点不可思议。

“怎么,不方便吗?”齐赛白也怕为难大家。

“不是不方便,只是觉得奇怪。”司徒衡笑了笑。

“为什么觉得奇怪?”

“以前,你可是高高在上的总裁,连年底总结都不曾向员工说过口头感谢辞,何况是平常,既不是新年也未到中秋,我怕会吓坏大家。”司徒衡夸张地说。

齐赛白哦了一声,像是有点失望。

这时有个冒冒失失推门而人的身影钻进办公室。

“志彬,你找挨骂是不是?进来也不先敲门,你忘了总裁最讨厌员工没礼貌吗?”司徒衡轻斥他。

刘志彬瑟缩了一下,“对不起,我重新敲门再进来一次。”

“志彬,不用再来一次,下回多注意就行了。”齐赛白挥挥手阻止正要开门出去的刘志彬。

“可以吗?我真的可以不用出去再进来一次吗?”刘志彬小心翼翼地问,不敢相信自己能受到这样的“恩宠”。

齐赛白笑着点点头,给了他信心。

“有事吗?”

“一点点小事,我这里有三款垃圾桶的样式图,航空站的垃圾桶全要换新了,想请你决定要用哪一款的垃圾桶。”刘志彬递上图样和报价表给赛白。

齐赛白并未接手,只是淡淡地说:“你是部门主管,由你全权决定吧!只是一定要货比三家,不要用最高的价却买了品质最差的东西。”

又是一阵惊讶,刘志彬简直傻了眼,觉得眼前的总裁好像到木星度了一年的长假,回来后竟转了性?

“总裁……”刘志彬想再确定一下自己有没有会错意。

“呃,你可以决定的事情,不需再经过总裁的决策,只要在每星期的主管会议上告诉我结果就可以了。”

刘志彬点点头,高兴地离去。

“你觉不觉得赛白变好多?”徐君宝问司徒衡。

两人在一次的主管会报后,有感而发地聊着。

“不只是改变了好多,根本像是换了灵魂的齐赛白。他以前是个老烟枪,现在连闻到烟味都会皱眉头,以前喝酒是千杯不醉,现在一杯黑啤酒就能将他打败;以前每隔三十分钟就会火山爆发一次,现在却成了温文儒雅的齐总裁。我已经快要认不得他了。”

司徒衡点燃一支烟,才吞吐了两口,齐赛白正好经过,立即将他食指与中指间夹着的烟抽走,顺手找了个最近的垃圾桶捻熄。

“这种东西里的尼古丁总有一天会把你的肺熏黑的。”

“天啊!你自己戒烟就够了,请别剥夺我唯一的嗜好。”司徒衡抗议着。

一旁的徐君宝抿嘴而笑,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看来我得想出烟害防治法来,才能说服你。”齐赛白有礼地说。

“你现在走起路来悄无声息的,看来身子是恢复了。”司徒衡上下打量着赛白,风马牛不相及地说。

齐赛白回以阳光似的笑容,“我希望能尽快上轨道。”说完话后,他信步走向警卫小组的办公室,留下二双追随的目光。

“他竟然可以笑得如沐春风似的,他真的大大不同了。”司徒衡有些感叹。

“你觉得这样不好吗?”徐君宝倒满喜欢赛白现在的样子。

“不是不好,而是不习惯。对了,赛白和那位吕小姐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徐君宝将吕阳关设计诱惑赛自爱k她后,再准备甩掉他的事大略跟司徒衡描述了一遍。

“这么说来,赛白在这个事件里,算是个受害者罗?”

徐君宝点点头。

“你能找到那位吕小姐吗?”

“你想怎么做?”

“不确定,或许安排他们见个面。”

“你想做和事佬?”

南投县埔里镇

六月,初夏味甚浓,南台湾更是难逃夏暑的热气。

在这美丽的世外桃源,一位美丽的女子,穿梭在港口马兜钤花丛里,美丽的身影衬着美丽的花圃,形成一幅美丽的图画。

“吕小姐,外头有两位穿着体面的先生找你。”来花圃帮忙的女工叫嚷着。

吕阳关站直身子,轻轻地拭去额角的汗珠。在这里,很少有体面的绅士来访,除了少楷。

但是少楷到温哥华去了,半个月后才会回台湾。

“阳关,来,我给你介绍,他是司徒衡,赛白的生死至交。”走进花圃的徐君宝,直率地帮他们介绍。

吕阳关转过身子,先是对君宝投以礼貌性的一笑,再将眼波流转于司徒衡身上。

她谨慎地走过去,注意到两人欲言又止。“你们有事要告诉我吗?”

徐君宝点点头,但是开口说话的是司徒衡。“我就开门见山吧!你知道赛白中了枪,几乎死去的事吗?”

吕阳关言低垂着头,俏眉微拢,好像正在压抑着极大的悲伤。“我听说了。”

“但是这一年来你却不闻不问。”司徒衡老实不客气地指责。

“我没有不闻不问!”她着急地反驳,又怕说太多,暴露了自己太多的情绪。

“赛白在生死边缘挣扎时,你在哪里?你躲在这风光明媚之处优间过日子,你根本不在乎那个曾与你论及婚嫁的男人快要死了!”司徒衡故意激怒她。

“是的,一个曾与我论及婚嫁的男人;同时也是个狠心解除婚约的男人。”她无法承受那样无情的指控。

“或许是你做了什么让赛白足以这样对你的事。”本来沉默的徐君宝打破他”贯不太管事的原则,开口替赛白说话。

她不安地绞着双手,压力在她心房撞击着,她觉得无处遁逃。只觉得泫然欲泣,不知该如何帮助自己逃离这份煎熬。

“你一定要告诉我们实话,我们才能够帮助你。”司徒衡想诱导她说出实情。

“你们又知道多少?”她反问。

“我们知道你为了一笔巨款而接近赛白,让赛白爱上你然后再将他甩了,然而有人将这件事告诉了赛白,才会发生解除婚约那样遗憾的事,你可以为自己辩解。”司徒衡有点挑衅的意味,语气十分符合他那一身漂泊的气息。

“我……没有可以辩解的,正如你们所知道的,我确实是不怀好意的接近赛白,我所得到的对待全是上天惩罚我对爱情不诚实的报应。”她不想为自己辩解。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你会真如你的计画,将赛白甩了吗?”司徒衡相信他的直觉。

“不会。”她未曾多加考虑,便脱口而出。

“好!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司徒衡为自己的猜测喝采。

三人相视而笑,一时之间气氛缓和了不少。

“阳关,有客人呀?”丘如意加入他们的谈话。

互相介绍之后,四人移步至花圃旁的休息室品茗。

“他……还好吗?”吕阳关问出了她一直想问的问题。

司徒衡点点头。“生理上的齐赛白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是心理上的齐赛白,和以前很不相同。”

她的心头一惊,“怎样的不同?”

“一言难尽,有机会你可以自己去发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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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情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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