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津河渡是津河入注桂匀河的地方,原就是集散大地,过去因为战乱曾经荒芜一段时间。但在战争结束之后,因水利交通的便利,这无主之地很快就被各地的商人看上,几十年下来逐渐发展成津河流域最富庶繁华的地方。各种渡船码头常见的热闹景象自不必说,离岸不到几里,几条纵横交错的宽敞大街上,笙歌夜夜,欢舞处务,在这里流通的钱财据说比皇城还来的很多。

所谓藏树在林。在这样繁华升平,几乎集结普天下艳妓伶人风流之地,普通的歌舞戏子满街上都是。曾经就有人这样说:如果想在这里隐姓埋名,只要打扮得像唱戏卖肉的就行!为了招来客人,这里每家客栈都有戏台,都有特定往来的妓院。只要客人高兴,不只看戏听歌,就是想寻欢问柳也十分方便。

少仲和末鬼其实只是路过这里。

原本也没有在这里停留的打算,但因原先搭的船靠岸停泊,等着另一艘船时,远远就听得岸上传来鼓噪欢腾的声间,濮阳少仲毕竟年少爱玩,哪里肯错过这处热闹地方?

他靠着船舷睁大眼睛,看着远处街上人来人往鲜红柳绿纷纷乱乱的一片,脸上已经笑了开来,头也不回的问着身后的末鬼:“这里哪里?岸上很好玩的样子……我们去看看?”

灯红酒绿之处,往往也是污浊秽乱的地方。末鬼看了一眼岸上的风光,淡淡说道:“你不会喜欢的。”

“又还没去看,怎么知道喜不喜欢?”濮阳少仲略带不满的回过头来瞪着他。

末鬼不理他。

他不死心的又道:“你听,岸上那种人声!这肯定是我们经过最热闹的地方了。走啦,不会耽搁太久的,去看看嘛!”

但不管他说好说歹,末鬼都不为所动。最后他实在禁不住,哼了一声道:“算了,那你在这里等着,我去逛一圈回来。”蹦跳着自顾自上岸去了,此刻华灯初上,正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铺接铺,摊连摊,金红耀闪满目琳琅,直看得濮阳少仲眼花撩乱。好不容易从一个店面转出来,就见刚才一家各栈里爆出如雷的掌声,久久不绝。

斗大的黑底金字扁额写着“醉客楼”二字,看门面也就一间小小的客栈,普普通通,随便一条街就能找到十来家相似的。也不知道有什么特别,明明里头都已经塞满了人,外头还拼命有人要挤进来。

濮阳少仲往岸边看了一眼。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耽搁不少时间了,末鬼搞不好已经等得不耐烦——可是,只是几步远了……去看一眼好了,花不了多少时间的!濮阳少仲咧嘴一笑,三步并做两步也跟着挤进那家客栈去了。

一进客栈,便听得一阵细细的弦乐声。

濮阳少仲抬头望去,只见戏台上五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提着剑翩翩起舞。他们的动作轻盈柔软,即使是两剑交击,也只是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五个少年长相都十分清秀。尤其是中间穿红衣的那位,他的舞姿中除了行云流水般的快意轻柔之外,更带了几分刚强的劲道。

柄长剑在他手上时而柔如拂花,时而利可断石。再加上他一脸笑客可掬,就像在这里舞剑是莫大的欢喜一样。比其他人都美上了几分。

突然台上其他四位少年停下动作,劈腿坐于戏台四周,中间那位红衣少年却愈舞愈急,剑身锋利,剑光闪动,剑柄上连结的大红剑穗在他四周织成彩影,最后剑光剑穗和人影合为一体,再也分不清。众人正看得目眩神迷之际,陡然一声轻喝,剑停人静,甩绕在少年腰际的大红剑穗慢慢滑落,最后轻轻摇荡在剑柄之下。

濮阳少仲心头一凛,暗中叫了声“好!”这等技艺,已经不是花俏的舞姿可以说辞,是下真工夫苦练的。即使是自幼习剑的自己,也不见得能在急速的旋转之下说停就停。

果然,众人先是怔呆一阵,现场鸦雀无声,随即一声“好!”口哨声`鼓掌声、欢呼声顿时炸成一片。

“裳衣!裳衣!”混乱中戏台下有人大声叫着。

台上那位叫裳衣的红衣少年闻声微微一笑,先团团向围观众人抱了拳,而后走下台来,一一向客人端酒致意。

濮阳少仲这才注意到戏台下设有座位,只是在他进来时早已坐满。他跟一旁找不到位置站着围观的人一起挤在门边本想戏散人散,没想到戏是散了,戏台下众人却似乎更兴奋,人人眼睛都盯在红衣少年身上。濮阳少仲不觉奇怪,仔细瞧了半天,却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正想问身旁的人问问,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注意他的眼神。”

是末鬼!濮阳少仲不语,回头果然看见末鬼就站在他的身侧。

他想末鬼一定是看他太久没回去担心他才出来找他的。濮阳少仲心里一阵不好意思,笑着要跟末鬼道歉,这才知道末鬼并没有看他,而是看着慢慢向他们这边靠近的红衣少年。

濮阳少仲也往红衣少年的方向看去。只见少年自身旁端酒嬷嬷准备好的托盘中捧起酒杯,弯腰施礼放在客人桌上,而后向着客人微微一笑。

濮阳少仲突然知道为什么大家会盯着那个叫裳衣的少年不放了!眼波流转间,那样随便的一笑,竟充满了天然的妩媚娇憨!他只是在旁边观看,便觉得一阵脸红心跳,更遑论那些坐着让他敬酒的人!等等,末鬼该不会也……

“末鬼。”濮阳少仲拉了一下末鬼的衣摆。他突然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嗯。”末鬼应了声,两人正打算离开,却突然听到端酒嬷嬷的笑声,“暧,这位不是易大人吗?”

“嬷嬷好眼光哪。”一位丝绸袍服,身材壮硕的人应声笑道。

末鬼闻声回头望去,神情里闪过一丝讶异。

“怎么?”濮阳少仲跟着看过去,眼前万头钻动,他不知道末鬼注意的是谁。

“没什么。”末鬼带着他,向外面挤出去了。

耽搁了这些时辰,船早已经开走。他们只好找间客栈住下来。

吃饭洗浴后,天色已经全暗,外面虽然不像刚刚那样热闹,人声喧哗声却仍旧不断传来。

眼着末鬼毫不在意,盘退在床角静坐,濮阳少仲也不好意再跟他说话,自己窝进床被里躺下,阖眼就睡。

不料还没睡熟,隔壁房“砰”的一声,像是被撞开门的声音,一个男人大着舌头喝醉酒般说道:“亲亲小心肝,来,来一下!”

接着便听一个女子细声细气的娇嗲,“哎啊,讨厌啦……别摸那里……“

“那摸这里怎么样?嘿嘿,又白又软跟馒头一样!”

女子吃吃笑着,“暧,别,弄得奴家生疼,您手劲小些……”又听男人声音道:“又不是没开过苞,还客气呢!呐,都湿了不是……今天看老子的一杆铁杵,操得你欲仙欲死!”

“啊啊,快快,对对,就是那里,啊啊——”

一时淫声浪语不住传来,这两间房原来就是一间大屋,客栈为了多住客人,才用墙板将两边隔开,各安上一张床。隔壁翻云覆雨,透过薄薄的墙板,连这边的床都震动起来。

濮阳少仲毕竟年少,一阵一阵的呻吟声听得他满脸通红,一点睡意早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XXXX的,难怪刚才那个店伙计看他们两人一起住,说什么:“两位客人要不要舒活一下筋骨?这里也有愿意一次接两位爷的……”他还想他们都是练武的人,平常舒活筋骨是必务的功课,而且活动活动是好事,那个店伙计干嘛一张脸笑得像偷腥的猫?

他睁眼想叫末鬼,又不知道这种时候叫末鬼要干嘛?眼看末鬼老僧入定似的坐在那里,他也只好跟着动也不动的躺着。

呻吟声渐渐转为粗重的喘息,呼哧呼哧的声音,像干渴了喉咙急着想找一杯水喝一样。濮阳少仲闭上眼睛忍耐,忍着忍着他居然觉得自己身上躁热了起来。

他“唬”的一声坐起身来,“末鬼!这里……”

“?”末鬼张眼睛看他,脸上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表情。

濮阳少仲张大嘴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呐呐只道:“我、我睡不着。我们去游江好不好?”

恰巧隔壁一声销魂蚀骨的“啊——”传来,末鬼会意过来,忍不住笑了一下,没说什么,站起来就向外走出去了。

津河渡东西百里水路,水而平敞宽阔。北望高山,南拥古城,景色秀逸雄伟兼而有之,因此除了洪汛期间风大浪高不适合游玩之外,平常时候这里总是不乏游人赏月观风。

此刻轻风摇荡,明月高挂,映照得水面一片清辉。除了招揽客人的富丽画舫之外,还有一些小艇在江上悠游,艇上诗人墨客偶尔放声长吟总能引来画舫里的姑娘们争相探头张望。

濮阳少仲与末鬼也在其中的一艘小艇上。濮阳少仲半夜出游,原来只是想避避那些令人难堪的声音,没想到即使是夜晚,江上也同样热闹。

他自小离家上山学艺,很少有机会见到这样广阔的水面,不禁兴奋的四处张望着;偶尔几艘小艇经过,艇上的游客向他打招呼,他也都高兴的和人家挥手。

蓦地几点水花打在脸上,仰脸一看,细雨鹅毛一样在天空旋转,沾在身上一阵舒爽畅意传来,濮阳少仲欢呼一声,向船舱里喊道:“末鬼!下雨了,你快出来看!”

末鬼不由一笑。他还真不知道雨有什么好看。只是反正没有什么事,出去看看也无妨。

末鬼弯腰站起,还没出舱就见濮阳少仲站在船头,脸色凝重,盯着前方,不知道正专注的看着什么。

嗯?末鬼向前走去,与他并肩而立,凝目望去。

不远处一艘大画舫上,两个人影正在甲板上撕扭。

虽是晚上,但月光清明,大船上又灯火煌煌,自他们这里看去,甲板上的影象也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那个瘦小的身形踉跄,胸口已经染上一片血渍,鲜血还不断自唇角滑,他奋力推开高壮的那个,手中精光一闪,翻出一柄匕首;高壮的那个向后跃开,同时伸手一招,几个壮汉就围了上去。

瘦小的身影慢慢向后退去,很快身体靠住船舷,退无可退了。

濮阳少仲看得怒火高涨,长眉三旦,说道:“我们过去看看!”

末鬼却不想插手他人的恩怨,只淡淡的道:“别多管闲事。”

“你就这么……”濮阳少仲一句“冷血”还没骂出口,身后“噗通”一声传来,那个瘦小的身影已经淹没在江里。濮阳少仲脸色一变。原本想偕同末鬼到那船上问问究意是什么事,若真是欺压弱小便要路见不平出手相助,但此刻那个“弱小”已经落水,生命危在旦夕,他也没时间去管究竟谁是谁非了!

濮阳少仲一转身身跃到船尾,提起桨来,深深插入水中,臂腕发力,立时向前划去。

他毕竟是练过武的人,全力施为,小船便箭一般向前射出;那只大画舫似乎也察觉这艘小船突然快速接近,画舫上居然张起弓架来。

“咻”的一声,一箭射来,擦过船边落入水中;濮阳少仲以为对方挑衅,眉毛一扬,手上贯入内力,小船更是飞一般向前行去。

末鬼却明白对方刚才那一箭只是警告,如果继续前行,对方势必倾力拦截。

江湖上行走,最忌不明事由,胡乱干涉他人事务。更何况对方一开始就发出警告,礼数已经做足,硬要插手,道理上便站不住脚,但濮阳少仲一腔热血,这种时候要是硬把他带开,将来一定还会找上对方要人。

罢了。末鬼暗叹了口气,向濮阳少仲说声,“你向后退去。”便纵身入水。

濮阳少仲吃了一惊,他没想到末鬼这次比他还要积极!还来不及询问,江面上一阵轻微的泡沫浮动,已经失去了末鬼的踪影。

眼看向小船招呼的箭愈来愈密,他无法再向前进,想下水找人,江面黑压压的一片又不知哪里寻去?只得依末鬼的话,略略后退,摇着船桨在附近徘徊。对方见小船后退,倒也不追赶。几个紧身装束的水鬼自大船上俐落的跳下水,看来是要寻找那个被逼落江里的人。远处几艘船发觉了这边的动静,有远远避开的也有特地驶过来看热闹的。附近靠过来的船只愈来愈多,大船上突然传来一阵喊话:“这是津河府府令易读易大人的船,正在追缉逃犯。大人有令,有违碍公务者一律等同逃犯问罪。请诸位立刻向后退去!”

津河府令?濮阳少仲一愣:官府追盗匪吗?这这,自己该不会做了蠢事吧?

正焦急的望着江面,末鬼已经冒出水面来。

“末鬼……”

“你向后退到岸边停靠,我会去跟你会合。”濮阳少仲还想说什么,末鬼头一低,又已经窜入水中。

濮阳少仲只得将船驶向岸边。

他刚在岸边停好船,绑上系船索,末鬼已经自船缘爬了上来。他手里揽了个人,昏暗里看不清相貌神色,只见到这人一身湿透的红衣,样式却似曾相识。濮阳少仲本来打算,若真是官府追缉逃犯,他就应该把人送回去,但此刻真的见到这个瘦小的身影孱弱的躺在脚边,他却怎么也忍不下心。

熟悉的红衣样式让他心中一动,就着微亮的灯火仔细一瞧,果然,救上来的人就是今晚在风华街醉客楼表演剑舞的主秀,那位叫裳衣的伶人。

末鬼一掌按在裳衣腹部,真气略吐,裳衣嘴里呕出水来,呼吸也渐渐顺畅了起来。但他全身衣衫尽湿,若不赶快除下湿衣,只怕也是情况不妙。

末鬼已经开始替裳衣卸下湿衣,濮阳少仲突然想到裳衣敬酒时,那种妩媚勾人的眼神,他心里一阵莫名的不畅快,伸手推了推末鬼,说道:“这个我来就好。你自己的衣服也湿了,先去换掉吧。”

末鬼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进了舱里。

濮阳少仲接手脱掉裳衣身上衣服的工作。不料他刚扯开裳衣胸前的衣服,双眼便瞪得老大。这这这!“女……”

濮阳少仲吓了一跳,抬头就见末鬼站在舱边,手里还拿着一件干净的外褂。

濮阳少仲不由满脸通红,“我、你……”

末鬼也不理他,蹲下身来,迅速的除去裳衣身上的湿衣,将外褂覆在她身上。

濮阳少仲不敢低头,只好瞪着末鬼的脸。好半响才问道:“你早知道她是女的?”

“嗯。”

“那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就不救她吗?”

濮阳少仲一时哑口无言。

“让她休息一下,送她回去,就别再理这件事了。”末鬼阖眼说道。

天还没亮,远远就听几声呼喝传过来。

“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咦?醉客楼的裳衣公子嘛!”

“哼,他是逃犯。有见到的话就到官府来报,有赏银可以领,要是敢窝藏逃犯,罪加一等!”

濮阳少仲跳起身来。自船头望去,果然看到几个官差摸样的人手里拿着人像画,沿岸一路问过来。

他们昨晚将船驶到僻暗处,原本想上岸,但裳衣身受内伤,不好移动,只好让她在船舱里休息,他和末鬼就在舱外小憩。

“现在怎么办?”濮阳少仲问道。

末鬼还没回答,舱里已经传来声响,一只白皙的手臂掀开舱帘,艰难的探出头来,“是你救了我吗?多谢……咳!”她身上只有一件外褂,此刻单手抓住胸前,剧咳下衣衫抖动,露出大片香肩来。

濮阳少仲赶忙别过头去,呐呐道:“这没什么……姑娘好点了吗?”

裳衣抬头,这才发现原来舱外有两个人,靠得近是一位白衣的少年,较远的是一个黑衣的男子。

这两个人她都有印象。白衣少年长相十分俊秀,昨晚一进客栈她就注意到了。即使以人口买卖最苛刻的条件来说,少年也绝对是上选。要不是突然被易读派来的人抓去,她早就盯上这个白衣少年了。另外那个黑衣的男子则是后来进来,站在白衣少年身边的那个。“您是昨晚的客人?”裳衣问道。

“咦?你记得?”濮阳少仲惊讶的回过头来。昨天他虽然站在那里看了一段时间,但客栈里少说也有八九十个人,她怎么就能记得清楚?

“吃我们这行饭的,客人就是恩人,能不记得吗?”裳衣微微一笑,淡淡的说道。濮阳少仲不由怔了。可能是因为伤势未愈,裳衣江水洗过铅华不施的脸庞上,带着异样的苍白,若说昨晚浓妆的舞剑少年令人惊艳,今早这个清丽的女子则是令人心疼。

“那些人要找我是吗?”裳衣向着远处一眼,唇角嘲讽的扬起,冷冷的笑道:“哼,来一个我就杀一个,就算我死了,易读也休想沾我一根头发!”

易读是津河府的府令,这里濮阳少仲昨晚听大船上的喊话才知道的。他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姑娘怎么会和府令有过节?”

裳衣极不愿的哼了一声。“那种败类!普通商贾得了我的身子,也还知道维护我一家子;易读想找我,抓了我男人强逼我,得逞了两次居然还不肯放人!我跟他势不两立!”

末鬼原本一直看着前方,听见这话回过头来,望了她一眼。

裳衣视线与末鬼交会,心中不由一震。她知道自己天生骨子里带着娇媚,衣衫不整凌乱狼狈下更显得楚楚可怜,但眼前的男人直视着她,却像望着一块木头,丝毫不为所动,目光冷冽得像猛兽审视自己眼前的猎物。她心头起了一阵战粟,便住了口。

末鬼却转头与濮阳少仲说话,“我们现在送她上岸吧。”

濮阳少仲愣了一下。他还没从方才裳衣赤裸裸的说话中回过神来。他又瞧了裳衣一眼,眼见她伤势在身,犹自倔强忍耐:心里一阵不忍,踌躇着道:“可是现在送她上岸,不是正好害她被抓吗?”

“这是昨晚说好的。”末鬼冷冷的说道:“萍水相逢,已经仁至义尽。”

濮阳少仲不由一阵为难。

裳衣视线在两人身上一转,已经知道黑衣男子斩钉截铁要赶她离开,她只能从白衣少年身上使力,才有脱难的希望。她当下凄凉一笑,说道:“谢谢你,请送我上岸吧。这里很熟,要躲几个官兵不是问题。”

白衣少年果然立刻问道:“上了岸你要去哪里?风华街醉客楼那边,怕已经封了!”

“我知道。”裳衣说,“我现在西街有处宅子,还算隐密,只要到了那里就可以躲一阵子。”

濮阳少仲回头,恳求的看头末鬼:“好人做到底,我们送她到西华街,不会占多少时间的。”

末鬼在心里暗叹了口气。他原本不想插手这件事,如今也只有插手了。“好吧,只是在上岸之前,必须有点准备。你先将船划开,找个隐密处藏起来。我会找到你们。”

濮阳少仲点点头,末鬼便跃上岸去。濮阳少仲见他上岸,走到船尾,撑起篱,小船便晃晃荡荡的向后退去。

裳衣松了口气,她觉得那个黑衣的男子从头到尾都不相信她的说辞,会勉强答应只是因为眼前这个白衣少年而已——唔,谁知道那个黑衣男子上岸是做什么去了?万一是去叫官府的人前来,那又该怎么办?

她微蹙眉头转索了一阵,心里已有计较。眼看自己的湿衣被卸在一旁,她悄悄抻手摸去,从暗袋里翻出一丛牛毛针来,暗藏在头发里。她又盯了眼前的白衣少年一会,只见他专注的摇着桨,连回头来看她一眼也不敢。

裳衣不由微笑。看来这是个涉世不深的单纯少年,这样比较容易。她略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外褂掩住躯体,却故意将修长的双腿交叠成诱人的姿态,细声道:“多谢公子,但请公子先将船靠岸,我现在就上去吧。”

“咦?为什么?”濮阳少仲不由疑惑。他回过身来望向她。现在她看起来像风中哆嗦的花朵,流露出一种难言的妩媚。

濮阳少仲一下子红了脸。他自觉自己并没有想到什么下流的地方,可是那种隐约的娇态……可能这就是女孩子比较吸引人的地方吧!

濮阳少仲甩甩头,突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刚刚他居然想到还好末鬼现在不在这里!

“公子虽然有心帮我,但您那位朋友……”裳衣抿了一下唇,像似为难的说道:“他好像不信任我,我怕他上岸后会……”

“原来你担心这个?”濮阳少仲一笑,背着她解下自己的外褂向后一递,“清晨天凉,姑娘遮遮寒——你放心,末鬼那家伙最讨厌麻烦,他不会没事去找事做的。”

“末鬼?”裳衣不由一愣。这名字和她听过的一个顶尖杀手的名字一样!可是传闻中,末鬼向来独来独往,并没有同伴,会不会只是同名的人?

小船已经划进一片茂密的芦苇丛后。这里水流棺缓,船也不摇晃。濮阳少仲将长篱插入水中,固定住。想了想又说道:“其实末鬼虽然一脸冷漠,却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如果真有冤屈,他就是不帮你,也不会害你的。”

裳衣“嗯”了一声,心里却更加不安。她漫不经心的接话道:“还没请教公子尊姓?”

“我叫濮阳少仲。”濮阳少仲想也不想的答道。

“濮阳?”裳衣陡起惊觉。濮阳是当今丞相的姓氏,而这个姓氏并不常见……该不会……

太好了!要是能抓住这个少年,不怕易读不就范!真是天助我也!大哥有救了!

“还没谢过濮阳公子的救命之恩。”裳衣含笑的说道。她一手抓着自己的发,像是要将头发盘起来,食中两指却已扣住发里暗藏的牛毛针。

濮阳少仲仍然背对着她,笑道:“不是我,救你的人是末鬼——啊,说人人到,瞧,那不是末鬼吗?”

裳衣吓了一跳,只得放开手。

末鬼已经跃上了船。

他带了一些女人的衣物和一顶带纱的帽子回来,只向濮阳少仲看了一眼,便将衣服递给裳衣。

裳衣也不敢多话,伸手接过,便钻进舱里换好,又用纱帽遮住脸容,三个人才一起上岸。

濮阳少仲原本是想,既然官府要找的是叫作裳衣的少年,打扮成女子的模样应该没有问题,没想到才靠近大街,几个差役便过来询问,要她把纱帽揭开。

“你们要找的是个男人,她是女的。”濮阳少仲连忙说道。

“易大人有令,男女都要查。”差役冷冷的说道。

裳衣只得掀开纱罩让他们瞧过。

她平常打扮成浓妆艳抹的少年,如今摇身一变成为清秀可人的少女,连濮阳少仲都觉得自己若不是事先知道,也一定无法将两人联想在一起。满想即使差役看了,也绝对认不出刀子来,哪知出来抓人的差役像是受过特别吩咐一样,对着图像和人来回瞧上半天。

其中一人说道:“似乎有点像。”

另一人说道:“大人有令,宁可错抓不可错放……”

话还没说完,末鬼手腕微动,已经在两人肩上各轻拍了一下,两个差役瞪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身体已经灌了铅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裳衣不由一惊。好历害的身手!方才他出手的时候,她居然连影子都没有瞧见。

“他们会在这里站上半天,不能指认也不能说话,我们足够时间离开。”末鬼淡淡的说道。

三人从从容容的自人群里走过,将到西街时,突然看见一群人围着一张告示指指点点,有的说“这人犯了什么罪?判了杀头呐!”“听说是贩卖人口?”

“贩卖人口?前些天李老爷家李小姐失踪了,标致的一个小姑娘哪,该不会就是被人口贩子逮去了……”“保不定是跟人家跑了,李老爷子怕丢不才放的风声哪。”二丛时就听旁边有人不三不四的嘿嘿的笑着:“这个叫恶鬼叱的,长得还人模人样的,李家那个小妮子不会就是跟了他吧?”

恶鬼叱!裳衣浑身一震,回头望去,只见高贴的告示牌上斗大的几个字,写着:“明日午时恶鬼叱西市斩首”。

朱笔重重的将恶鬼叱三字圈了起来。画上还有一个男子的图像,男子耳朵有一小片缺角,眉心有三点痣,排成倒三角形的模样,煞是醒目。

“啊,是大哥!”好个易读,居然……

“怎么?”濮阳少仲搀住她,感到她的身子簌簌颤抖。

围观群众愈来愈多,末鬼轻声说道:“先走吧,有什么话等会再说。”

裳衣点点头,咬牙望了那张告示一会,随他们快步离开了。

绕过东街口,一座半新的牌坊后,一条还算洁的巷子里,并立着几户人家。

裳衣在最后一户门前停下,抬手轻扣着门球。几声叮叮的轻响随着她的手势敲出三三三一的节奏。

半晌,门洞里有人探问:“天青水长。”

裳衣随之回答:“阴川天湖。”一顿又道:“有客人来。”

门“呀”的一声打开,一个少年雀跃着跳向前来,高兴的唤道:“姐姐!”

“嗯。”裳衣也对他笑了一下,随即向后一让,对濮阳少仲和末鬼说道:“请进来喝杯茶。”

濮阳少仲已经要向前跨去,末鬼一手轻扣在他的腕上,淡淡的道:“不用了,我们要离开了。”

裳衣望着濮阳少仲,眉心微微一蹙,柔媚里带着一点哀求,说道:“我只是想谢谢你们救了我,进来喝杯茶也不行吗?”

濮阳少仲看了末鬼一眼,只见末鬼一脸冷漠。末鬼同意和他一起送人回来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他也不能再为了一杯茶为难末鬼。想想,只好略带歉意的说道:“谢谢你的好意,我们要离开了,请保重。”

濮阳少仲正打算转身,裳衣突然“啊”的痛呼一声,双手抱着腹部蹲下身去。

“你怎么了?”濮阳少仲不禁向前一步。正要伸手去拉扶裳衣,裳衣突然一扬衣袖,一阵细微的轻响自衣袖里震起,银针细点以极快的速度扑面而来;濮阳少仲弯身原是一片好意,全无防备下暗器已经离脸面不到指宽的距离。濮阳少仲还不来及反应,腕上突然一股大力扯动,他向左跌去,一丛发细的牛毛针就从他身侧掠过,插在地上。

末鬼右手揽着濮阳少仲,以左足为支点,身体转了半圈,同时左手两指成戟,向裳衣当胸刺去;裳衣立即向后仰倒,左手撑地,右腿已经向末鬼扫去。

末鬼不退反进,举足就向裳衣迎来的膝弯踏去;一阵强大的压力顿时罩下,这脚要是踏中,只怕立即要骨碎残废了!裳衣急忙缩脚,末鬼却已经转变攻势,向她胸口踢去。

若说刚才向膝盖踏去的一脚疾如飞箭,那么现在当胸的一击便是电光瞬闪了!别说她内伤未愈,就是功力完足,也不一定避得过去,眼看末鬼力道万钧的脚就要踏碎她的胸口,裳衣脸色惨白,不自禁的闭上眼睛。

但这迅若流星的一脚却没有踩下。

千钧一发之际,突听“锵”的一声,濮阳少仲撞了他一下,末鬼陡然收足,一把抓住濮阳少仲向后退去,一柄长刀穿过他与裳衣之间的空隙,斜斜的插入不远处的墙脚里。

濮阳少仲并不是要去撞末鬼的。在他被末鬼的劲道带得身形向后一转的刹那,突然看到一个灰袍的老妇人站在那儿。老妇人慈蔼的对他微笑,蹒跚一步向前似乎要对他说什么,衣袖一扬,一柄三尺来长的刀已经电射而出,濮阳少仲虽然及时抓住剑鞘一挡,格开长刀,鼻端却嗅到一股腥臭的味道。

味道一入鼻端,濮阳少仲只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陡然消失,剑鞘虽然格住长刀,却无法施力将长刀推到别的方向去,他向后一跌,长刀力道不衰,直向末鬼踏去的腿上刺去,末鬼当即收足后退,那致命的一脚终于没有踏下去。

四个人相继出手,不过电光石火间,此刻末鬼已经带着濮阳少仲退到墙边,钉立在屋檐下,濮阳少仲微微喘着气,末鬼却平静得就像从来也没有移动过。

四个陌生人出现在他们眼前。

一个是刚才出手的灰袍老妇人,一个是开门的锦衣少年,另然两个人站在略远些,濮阳少仲认出那是醉客楼里端茶的小厮,就站在巷子入口,堵着出去的路。

锦衣少年扶起裳衣,退到门前神色戒备的望着末鬼,他的手里已经多了柄精巧的匕首,站在巷口的两个小厮,手里也各握着一柄流星槌,只那个灰袍老妇人,两手空空自然垂下,依然是那副慈蔼的样貌。

“你为什么……”濮阳少仲盯着裳,眼里流露出愤怒的神色,他的身体已经开始发麻,右手好像连剑鞘都要握不住了。

“对不住。”裳衣歉然微笑道:“我不想伤你,只是有件事要拜托你们。只要事情完成,我立时就请嬷嬷给你解药。”

天底下有这种拜托法?濮阳少仲一怒,向着末鬼说道:“别理她,我们走。”

“如果她是铁娘子。”末鬼突然对着灰袍的老妇人说道:“那么阁下便是毒菩萨了。”

灰袍老妇人笑了一下,仍旧那样和煦,“尊驾好眼力。”

末鬼一手藏在濮阳少年身后,按紧濮阳少仲的后腰穴位,缓缓的贯入内力,一边云淡风轻的说道:“既然铁娘子与毒菩萨都出现了,那么黑阎罗和恶鬼叱不妨也一并见见。”

灰袍老妇人还是在笑,“尊驾怎么知道他们没有来呢?”

猛然一声爆响,一柄铁如意自他们身后的墙轰出,末鬼身形向侧一闪,他也身随风起,抓着濮阳少仲要翻过墙去;灰袍老妇人长袖疾扬,同时打出七点星光,七点星光都打向他与濮阳少仲之间,他虽然能够跃上墙头,但若要将濮阳少仲也拉上来,濮阳少仲势必要受暗器所伤。末鬼眉头微微一凝,身形急坠,带着濮阳少仲,稳稳地回到墙脚下。

墙后突施偷袭的黑阎罗原来以为就算不能一击就中,至少也能把末鬼逼开墙边,他再与毒菩萨趁机联手,先毒倒人再说;不料一片墙突然向后倒飞,向着他的心窝打来,慌忙里他只来得及向后一翻,那片墙贴平他的胸口飞过,连衣带皮削下一片来,余劲未消,“笃”的一声插入一株树里,竟如一枚锋利的暗器一般!

黑阎罗勉强站定,胸口一片血淋,虽未伤及要害,也已经吓得脸色惨白,原先预定要出手配合的招式自然也来不及使出。

毒菩萨惊觉来人武功超出估计,凝目细看了末鬼一剑,神色略略一变,说道:“红衣黑衣?你是天下第一杀手‘末鬼’?”

“你既知我的身份,就不该与我为敌。将解药取出,我们各行其道,两不相干。否则,”末鬼冷冷的说道:“我先杀你,再取解药也是一样。”他揽紧濮阳少仲的手,已经感到濮阳少仲的身体略略颤抖。

毒菩萨笑了笑,诡谲道:“我从不将解药带在身边,你杀了我也没有用。我们谈个条件,你替我做一件事,我就把解药给你。”

末鬼不置可否。

毒菩萨知道对方正在等她提出条件,她说道:“你拿易读的人头来换解药吧。”

一旁的裳衣浑身一颤,赶忙说道:“不,先救大哥再杀易读!”

“二件事?”末鬼说

毒菩萨睨了裳衣一眼,“易读奉命将恶鬼叱带回皇城大牢,我们有得是机会救他。”

“我刚才回来的时候,在街口看见告示了!”裳衣急急说道:“易读明天就要将大哥斩首示众!”

易读要查的消息还没有查到,怎么就要把恶鬼叱斩首?莫不恶鬼叱已将他们的秘密说出来?毒菩萨眉头一凝,一时也惊疑不定,暗自衡量:救恶鬼叱和杀易读两件事比起来,恶鬼叱是个可能已经泄露秘密的同伴,但易读却是威胁他们的头号仇敌,更何况,易读一除,要救恶鬼叱也就容易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杀易读都比较重要。

毒菩萨眼眉略略一垂。她原来看来就是个温煦的老妇人,这时面部表情放松,更显得慈眉善目,轻“嗯”了一声,“你说的有道理。”

裳衣一喜,正想回头对末鬼提条件,陡然瞥见毒菩萨左袖微扬,闪起一阵微光。慌忙间她想也不想,抓起身旁的锦衣少年就向前一推,少年瞠大眼睛,一句话也来不及说,“砰”的一声,倒下地去。

裳衣原本以为毒菩萨只是想使她昏迷,好跟末鬼谈条件,不料毒菩萨居然一出手就是狠招,眼看锦衣少年已经倒毙,她惊怒交庥,刚叱喝了一声,“你!”

门内突然伸出一柄铁如意,裳衣全心都放在毒菩萨身上,猝不及防下,铁如意重重的在她背心撞了一下,裳衣猛然回头,瞪大眼睛看着由门内闪出来的黑阎罗,那一击已经重创她的心脉。

濮阳少仲陡然抓住末鬼的衣袖,末鬼只是冷静的看着这一幕。

“大哥待你们不薄、你、你们……”

“恶鬼叱已经没有用处了,你也是。”黑阎甸怪笑一声,“救得了恶鬼叱也救不了大家,还不如杀了易读痛快。”

裳衣不可置信的看着两人,像是从来也不曾认识过他们一样,一股恶心感涌起,她张开嘴唇,一阵掺着气泡的鲜血就溢出她的唇角。

“现在,可以来谈我们的条件了。”灰袍老妇人微笑道。她的视线掠过裳衣没有丝毫停留,就像那里什么也没有。

濮阳少仲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他虽然气愤裳衣骗他,却更难以忍受明明是同伴的几个人,居然互相残杀,硬生生要将对方推入死地!突然甩开末鬼的手,拔剑出鞘,向黑阎罗刺去。

濮阳少仲早已恢复,气愤下一剑刺出,虽然剑势如虹,却已少了劲道和速度,黑阎罗恶念一动:不如抓了这少年,还可以逼末鬼做更多的事!他侧身跳开,避开当面一剑,五指如勾,正要缠住濮阳少仲的手腕,陡然后背一凉,一柄铁扇竟透出他的胸口!

毒菩萨看见一道青色的人影突然跃下时,已经双手连扬,十七八道暗器在刹那间疾射了出去,眼看就要招呼到青衣人身上,不料间不容发之际,一片黑色的影子插入,迅速扩张,连成一片,护网一般,叮当乒乓连响,暗器悉数折回毒菩萨射去,毒菩萨连忙再扬双手,将暗器笼入袖中,黑色的影子蓦地消失,毒菩萨眼前一花,黑影已经化成黑色的长剑,贯穿她的胸口。

“你!”黑阎罗和毒菩萨的声音同时响起,又同时转成微弱,黑阎罗叫的是:“易读!”毒菩萨说的是:“好个快剑……”

铁扇与长剑双双抽回,枯槁的男人和失去血色的老妇人同时倒下。

“围起来。”青衣人明快的说道:“搜。”

随着这句话,巷口涌进了大批兵丁,守在巷口的两个小厮早已吓软了脚,毫无招架之力任人绑了个结实。

裳衣跪坐在地上,怔怔的望着濮阳少阳和末鬼,还有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易读。嚅动的嘴唇像是想说什么,又像想问什么。

“我和易读很早以前就认识了,我知道他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所以上岸替你去买衣物的时候,通知易读你的行迹。”末鬼说道。

易读接了下去:“我那天押你到船上,不只是想要从你口中探出你们的根据地而已,更重要的是,恶鬼叱早已经逃脱了,我要找到他,只有透过你。”

“那张……告示……”

“假的。”易读轻松的道:“知道你会经过,故意放上去的。本来想使你们急着劫刑场,好一网打尽。”

“你、为什么……”

“为什么告诉你这些吗?”易读笑了,眼睛里有一种轻蔑,“反正你要死了,让你做个明白鬼也好。”

裳衣也笑了,眼角流下泪来,恨恨的道:“大哥会找你们报仇的。”她望了濮阳少仲一眼,视线模糊的双眼里见到白衣少年难过的表情,她微微眯起眼来,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一丝疑惑闪过她的脸上,但她已经没有力气思索了。眼帘一阖,她倒下去。

濮阳少仲怔怔的望着她,一阵晕眩的感觉袭上,他的身子微微一晃,末鬼伸手揽住他,手指在唇上轻轻一压,他张开嘴巴,一粒药丹就顺势滑入他的喉头。

末鬼微蹲下身,将他负在背上。

“要走啦?”易读张开铁扇扇着风,“几年没见面了,吃顿吃也不过份吧?”

“我可不替你追捕逃犯。”末鬼淡淡的说道。

“啪”的一声,易读将折扇收起,爽朗的笑道:“我不会要求你替我做事的。不过呢,恶鬼叱要是知道铁娘子、毒菩萨和黑阎罗死的时候,天下第一杀手在场,恐怕不会放过你。”

末鬼毫无反应。

易读挑挑眉,饶富兴味的望望他又望望濮阳少仲,说道:“这位小兄弟是性情中人,恶鬼叱又不是什么善良的人,如果找你下手不易,他会对付你位小兄弟的。”他端详了濮阳少仲一会,“还是标致的孩子嘛,人口贩子的最爱喔。”

末鬼盯了易读一眼,没说什么。

啧,总算有反应了。易读笑笑,“恶鬼叱可能会回阴山,他是从那里来的。”

“嗯。”

“再会。”易读说,“希望能再会。”

末鬼略略一顿,迈开大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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裳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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