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好吧，说老实话，她是有那么一点点想见他。正确说来，是比一点点还要多一点点。不过她现在人在外头，而他则还待在办公室里，倘若这时她再回去，又显得有点奇怪。若要去找他，那就更奇怪了。

不如……打电话给他好了。

这样想着，她自提袋里拿出手机，找到之前因工作需要而留下的电话。

骆以军。

看着这三个字出现在她眼前，不知怎的，她心上竟有些暖暖的感觉。这似乎是个危险的讯号，毕竟，在她尚未确定他的真心之前，她不该放太多感情在他身上。但……要确定他的真心，也得跟他相处才能明白吧?

那么，她找他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不是吗?至于找他做什么呢?当然是问他立玫和常立洋的事。这样，应该不至于让他发现她的小小心思吧?

拿起手机，按下拨号键，随着铃声响起，她的心跳也跟着加速。

“喂，我骆以军。”

手机里传来的，是他低沉的嗓音。

通了?她有些震惊。当然应该是会通的，可听见他的声音，一时间，她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喂?我骆以军。”他重复着。

“喂——”她开口，声音却是怯怯的。

他停了半秒，才又开口：“甜甜，是你吗?”

“嗯!”她惊讶他怎么能听得出她的声音来?她的手机设定了号码保密，而他也没听过她在电话里的声音，她才只说了声喂，他怎么会知道是她?

“是我。”她答。

听见她的回答，手机里传来他的低笑声。“你不是心情不好，请假在家吗?”她会打电话给他，确实令他意外，而且也令他惊喜。

这是不是表示，她比他所知道的还要更在乎他?

她的脸，红透耳根：“没有，我在外头。”

“在外头?喝咖啡还是吃甜点?”他答，声音里有着明显的笑意。

“唔?”他怎么会知道?“我刚从咖啡厅出来。立玫已经先回家去了，所以我……”

“所以你就打电话给我?甜甜，你现在在外面，一个人吗?”

“嗯。”

“告诉我，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她看了看四周：“我现在……刚走到立倌街。有了，我看到前面路旁有一家金石堂。”

“我知道了。你就在那儿等我，我十分钟内就到。”

“嗯。”按掉通话键，她的笑意，始终没离开过脸上。虽然他并没有说些什么，可她就是能感觉到他对她的重视和关心。

这让她觉得……心上好甜。

谈恋爱就是这样吗?而她甚至还没开始谈呢!走在路上，她觉得每一步都轻飘飘的，轻盈得仿佛就要飞起来似的。他一听见她一个人在外头，就毫不考虑地要来接她呢!不行!她摇摇头。这么高兴，等会儿会被他看出来的。

她现在是给他机会追求她，她当然不可以对他太好，否则，他很快就会对她失去兴趣了。

站在书局前面，突然，一股熟悉的、清新的气味传入她鼻尖，她的心跳在瞬间加速。是他?她转头。却发现刚刚经过的，是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男人。可他身上的气味像极了他的，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他。

原来，气味也可以这样影响着一个人?她很诧异。那么香水也是吗?如果她搽了一种属于她的香水，那么，他会不会在闻到那个味道之后，也像她现在这样……想起她?

她忽然发觉，香水和感情，或许有着她以前从来不曾体会过的奇妙联结。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看来，一切都很顺利嘛!”常立洋开口。

结束手机对话，骆以军的脸上尽是难掩的笑意，“目前看来是如此，以后的发展还不一定呢!”

常立洋扬眉：“情场的常胜军也会说出这种话?总监，看来这次你是真的陷进去了。但对于一个旁观者来说，我实在不确定该恭喜还是劝阻你。”

“劝阻?”

“至少在我看来，朱甜甜并不适合你。”

“适不适合，该由我来决定吧!”骆以军环起双臂。对他来说，朱甜甜的一切都是他所欣赏的。包括她小小的丰润和惊人的坏脾气。

“当然。”常立洋耸肩，“不过，除了长相还称得上甜美外，她争强好胜的脾气实在让人不敢领教。我看不出来，她究竟有什么地方吸引人?”

骆以军摇摇头：“爱情，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常立洋摇头：“在我看来，爱情，果然是盲目的。”他一直认为，他的上司骆以军在面对目标时，绝对是勇于追求，但他却没料到，爱情竟会使一个睿智的人也变得盲目。

“如果是这样，偶尔盲目一下也无妨。”骆以军耸耸肩，“倒是你，别告诉我，你当真一点儿都不动心?”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常立洋的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起来。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骆以军盯住他。

“既然你要提，我也直接说明白了。总监，你的情况既然出乎意料地顺利，那么之前你所下的命令，应该也可以解除了吧?”常立洋正色道。

骆以军扬眉：“立洋，这回，换我听不懂你说的话了。”

“我指的是汤立玫。”常立洋干脆开门见山地说。很明显的，依骆以军的个性，他若不直接挑明了说，就等于是自找麻烦。

“哦，你说的是她啊!”骆以军耸耸肩，“怎么，她惹毛你了?”

“她怎么样都与我无关。”常立洋皱眉，“我的意思是，既然你的情路顺利，也用不着我再出面牵制汤立玫了。”他断然地道。

骆以军仔细地审视着他：“立洋，我问你一句话。”

“是。”

“你们常家，对骆家人所说的话，是不是都言听计从?”

常立洋一怔，随即点头：“当然。”

“很好。”骆以军点头，“那么，关于汤立玫，我是下过命令，要你追求她吧?”

“是的。”常立洋咬牙。

骆以军摊开手：“这不就结了?既是命令，就没有收回的道理。况且我认为，这个命令对你、对我都没有坏处，你去做就是了。”

常立洋诧异地睁大眼。

这是骆以军第一次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他。

自认识骆以军以来，他就不止一次说过，希望常家效忠骆家的过时、不合人性的“传统”，能在他们这一代完全解除。所以他从来只拿他当朋友，而不是主仆。然而，骆以军有骆以军的想法，常家的规矩，他常立洋却不能不守。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在经过这么多年之后，骆以军会这么做。

“总监——”常立洋还想开口。

“怎么?”骆以军挑起一道浓眉，试图看出常立洋这家伙的心思，

十数年的相处，他不会不清楚他的个性。若没有人逼迫，这家伙是不会去直视自己内心真正的需求。

“没有。”常立洋吞下了本来要说出口的话。既是命令，常家人就没有不遵守的道理。

骆以军望着这个下属兼好友，良久，才点了点头。

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FM1046

“甜甜。”他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

她猛地回头，险些撞上他。

“小心!”他护住她。

被他护在胸口，她心上整个儿暖暖的，“骆以军，你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她仰起头，才不过一会儿没见他，她却觉得像是已经隔了好久。这样的感觉令她心惊。

“不是说了十分钟的吗?我向来说话算话。”他牵起她的手，极其自然的，“我的车就停在路边，先上车吧。”

被他的大手握住，和他吻她时脸红心跳的感觉截然不同。

“唉呀，我忘了。”他突然松开她的手，“抱歉，我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牵了你的手，这全是我的无心之失。甜甜，你该不会介意吧?”

“我……”低头望着被他松开的手，她有些失落，却也有些恼。她都没说话，他这么计较做什么?“没关系，下次注意点就行了。”但嘴巴上，她还是得给自己留点面子。

“我会的。”他替她拉开车门，“对你所做的承诺，我当然会遵守。”

“那……就好……”她坐进车内，有气无力地答。

奇怪，她所认识的骆以军，不是这么唯唯诺诺、小心翼翼的男人啊!是因为她跟他约法三章的关系吗?

她开始有点觉得，不太喜欢这样的感觉。

“怎么了?你刚才在电话里听起来挺开心的，怎么现在看起来却又不太高兴的样子?”握着方向盘驶离街边，骆以军以眼角余光瞥着她脸上的神情。

“没什么。”她看着车窗外，心情郁闷。

明明刚刚心情还好得很，现在却一下子跌到谷底。而且越看他就越觉得生气，到底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情绪化，连她自己也弄不懂。反正，她现在不想理他就对了。

骆以军一扬眉，勾起一个微微的笑意：“想上哪儿去?”

“不知道。”她没好气地答。

“不知道，那就由我安排了?”

“随便。”

“现在离晚餐还有段时间，你刚从咖啡厅出来，应该不会再想进咖啡厅聊天吧?还是，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话想跟我说?”他极有耐心地问，完全刻意忽略她的坏心情。

至于她为什么不开心……他微笑。规矩是她订的，他当然要让她知道，她订下的规矩对他们西人的交往有多少坏处。但坏处，不是他用嘴说给她听，而是得让她亲身体会。

当然，前提是，他知道她对他是有某种程度的感情的。

“我是有话想问你。”她偏过头看他。

他的侧面像雕像般，好看得让人心动。太阳的光线透过车窗，照射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一时间，她有些恍惚。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吗?”他问。

“没、没什么。”像是做错了事被发现的孩子，她连忙转过头望向车外，不再看他，“对了，我想知道有关常立洋的事。”她转移话题。

“常立洋?”她突如其来的问话让他的神色陡变，“你想知道他什么?”

“我想知道……例如他的个性啊、家庭背景啊、有什么嗜好啊，或是，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啊?”她问出一连串问题。

“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骆以军的语气开始有些不悦。

他没想到，她竟当着他的面打听另一个男人。即便这个男人是他最信任的朋友，他也开心不起来。

“没关系就不能问吗?”甜甜转头，对他的态度相当不满，“我找你出来，就是专门要问有关他的事，你要是不想答，我自己去问他。”

骆以军深吸口气：“问当然是可以问，但我要知道，你是替谁问的?”

“这种问题，当然是替立——”话还没说完，她才发觉原来他不想回答有关常立洋的问题，是因为他以为她对常立洋有兴趣?

哈!

这个发现让她心情大好。

她偷偷瞥了他一眼，才又慢慢地开口道：“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天底下好男人这么多，我实在应该多多参考比较，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适合我的。就像你说的，我一点恋爱经验都没有，要是让人给骗了，那多划不来，你说是不是?”

他没有作任何回答，但车速却明显地加快。

“其实，我想在女人眼中，你应该是很受欢迎的。”她继续高声谈着，“不过后来我发现，其实常立洋真的长得并不比你差。”

“……然后呢?”

“没有然后啦。我只是好奇问问嘛!反正我们已经约法三章，我朱甜甜也是说话算话的人，你这么紧张干吗?”她斜睨他。

吱——

车子停下。

“喂，你停车的习惯很不好耶!”记得上回，他也是这样紧急煞车，“而且开得好好的，你为什么突然停下来?”

“到了。”

“到……”她抬起头，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来到动物园，就停在动物园门前，“动物园?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看动物?”她惊喜地下车。

“我不知道。”他打开车门，笔直地走向天文台。

“哗——”紧跟在他身后，甜甜忍不住小声地抱怨，“这么酷喔?”要是在平常，她是绝对不会容许他用这种态度对待她的。

不过，看在他是因为嫉妒的分上，她就原谅他算了。

嫉妒?

这表示他真的很在意她；她只不过是在他面前称赞了别的男人两句，他就气得像火药库一样，这让她颇为开心。

呵!

原来，局势也不是一直掌握在他手里的嘛!她开始有点了解他了。

“骆以军!”她在后面喊他。

他停下脚步。

“是你带我到这儿来的，你就不能等等我吗?”她跟上，口气有些埋怨。

“真抱歉，本来我是想牵着你的手一起走的，不过，我没有你的允许呢!”他回头，面带微笑，但听得出来是语带嘲讽的，“或许，我该打电话叫常立洋来，说不定他更能讨你的欢心?”

要他完全不介意，实在很难。想他骆以军向来是女人倾慕的对象，今天却栽在这个小女人的手里，而且还是他自找的。

“这关常立洋什么事?”这人还真生气了呢。看他嫉妒，她是有些开心，不过他要真的生了气，对她也没什么好处，看来，她还是别玩得太过火了才好。“你当真以为我对他有兴趣吗?”她垂下眼睫，偷偷瞄着他。

“我没有以为什么。”

“这样啊……其实说穿了也没什么。”她站到他面前，“我只是发现立玫似乎对你的秘书……呃……挺在意的，所以我想帮她多问问罢了。”

这话，让他的眉心整个舒展开来：“是吗?”

“当然喽!谁知道那个冷冰冰、面无表情的常立洋是不是个好人?万一立玫真的喜欢上他，还被他骗了，那还得了?”

“冷冰冰、面无表情的常立洋?你刚才不是才说，他长得不比我差吗?”他眯起眼。

“我——”甜甜僵住，气自己一时嘴快，前句对不上后句，“他是长得不比你差啊!我又没说喜欢他冰冷的个性……”

这女人，原来是在耍弄他?

“这么说，你喜欢的是我的个性喽?”

“你少臭美!你自己的个性有多讨人厌，自己清楚!”被看穿了心里的想法，甜甜恼羞成怒，“让开!我要去买门票。”

“等等。”他拉住她，“付钱是男人的事，我来就可以了。哎呀!”他突然大叫。

“怎……怎么了？”听他这么喊，她心上也跟着慌了起来，“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倏地松开她：“抱歉!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允许，我又牵了你的手了。我想，你该不会为这点小事生气吧?”

“你——”瞪着他似笑非笑的神情，甜甜这回真的火了，“骆以军!你说清楚，你是不是故意的?”

亏她还替他担心了一下，以为他是受伤了还是怎地，原来他又……

“故意?”他摊摊手，表情无辜至极，“我遵守我们之间的约定，难道也错了吗?甜甜，我可是非常尊重你的决定，你这样，就让我太为难了。”

“你——”甜甜气恼，“你一定要我说出来是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他继续装傻。

“你——好，骆以军，你这个可恶的家伙!从现在起，我允许你牵我的手!你最好别再故意大呼小叫，否则我们所有的约定全不算数!”甜甜气得喊出来。

“没问题!”他立刻上前一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没提防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她心上一惊，却也……心跳加速。

“不必……握得这么紧吧……”她垂下眼睫，不想让他看见她脸上、眼底的神情。

他握着她的手，紧紧地。“你不觉得这样好多了吗?”无视于她的小声抗议，他牵着她的手，一块儿走进动物园。

规矩，是用来打破的。

这话一点儿都没错。

“等等。”她觉得不对，突然停下了脚步。

“又怎么了?”他低下头，却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你得保证。”她开口。

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现在又发生了什么事?要我的保证?”

“没错!”她抬起头，一脸坚定，“你得保证，以后不许再用这种手法打破我立下的规矩。”

呵!骆以军扬眉。原来，她发现了。

“怎么样，你答不答应?”她坚持。

“甜甜。”他拉起她的手，在粉嫩的肌肤上印下一吻，“你很聪明。”

这句称赞让她有些得意。

“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得多，这也是我欣赏你的地方。”他的眉勾起一个邪邪的弧度。

“知道就好。”她昂起头，有些骄傲地说。

“不过你可知道……”

“嗯?”

“在面对一个聪明的男人时，聪明的女人，最好要懂得装傻，明白吗?”说完，他在她的颊上再印下一吻，随即，拉着她前进。

甜甜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拉着进了动物园的门。

看着她既羞又恼还紧嘟着的唇，骆以军打心底泛出笑意。

事实再一次证明——规矩，是用来打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