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她的晚餐吃得有些沉闷。

不知是不是令狐子风故意,他竟推说临时有走秀,身为服装设计师的他要去打点一切。于是,一桌饭菜,她便独自和古煌面对。

其实,她必须承认,她已经很久很久没吃得这么丰富了。

但面对这老家伙……她一点胃口都提不起来。

“我吃饱了。”她冷淡地说,起身欲离开饭厅,拒绝和他共处。

“吃太少了。坐下。”古煌权威十足的声音有效地制止她的脚步。

“我没胃口。”

“身为我古煌的女儿,要有点样子。你看你瘦成什么样,以后我若要介绍你给外人认识,岂不惹人笑话?”古煌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似乎在提醒她——你还不够分量。

“我怎么没样子了?”若蝶气呼呼旋身。“我告诉你,我本来就不屑当你的女儿!你的财富、你的成就,在我看来,跟屁差不多!”

老天!她在做什么?她口出粗言,是打算刺激他吗?不管怎样,他还是她的父亲啊。

倏地,她的愤怒立刻平息下来。

她沉默的回到椅子上,迅速张大口,拼命往自己嘴里送菜肴和饭,两边腮帮子涨得鼓鼓地,泪在被饭呛到后滚下。

“看看你这样子,像话吗?”古煌看了,不禁错愕地斥道。

她只是拼命地吃,泪布满了面颊,和饭菜混合在一起。

“够了——够了!你不要吃了!回房去!我叫你回房去!”古煌的大掌朝桌面一拍,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白。

他有多久没这样被激怒了?以他古煌今时今日的地位,到哪里都倍受礼遇。看他现在给自己造了什么孽?

“叫你回去,你听不懂吗?”他大喝。

“我是要回去!你不用轰我!”她丢下筷子,胡乱擦了眼泪,挺直腰杆转身就走。

空气在她离开后静止了。一旁伺候的管家及下人,全部不敢动,个个噤若寒蝉,连气都不敢喘,生怕会成为下一个箭靶。

古煌已近六旬,谁曾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简直太可怕了——

◎◎◎

她蜷曲身子窝在床上没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夜更深了。她张大一双眼,瞪着房门发怔。

夜很静,她听到属于山区的虫鸣蛙噪。

夜很静,静到她听到内心的泪水。

她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要再哭了——

本来就不该来这里的,现在想来,她就像是被硬塞来这世间的麻烦。

都怪母亲太傻、太一厢情愿……

“叩!叩!”落地窗外传来不大不小的叩窗声。

她只用了几秒发呆,后来又想到这是令狐子风上次用过的伎俩。

不过,这次她住在五楼耶!难不成他从屋顶跃下来?

她立刻跳下床,跑去掀开窗帘。

果然是他!

他用了一种温柔的眼光盯着她瞧,看得她胸口一阵悸动,这分明是来勾魂的,才这么一想,脸蛋儿就红了起来。

他比个手势要她开窗。

“你这次从哪里来的?”她开了窗,直觉只有这句话可问。

“由屋顶跳下来的。今天月亮很圆,我带你上去一起赏月,如何?”他诚心地邀约。

“上去?”她呆了呆,他在说天方夜谭吗?

令狐子风笑了笑,手中多了条粗大的绳索,向她招招手。“来!”

在她还错愕的时候,他另只大手已经环抱着她的腰,让她贴在他胸瞠上,一脚朝墙壁一踹,借力使力的跃上屋檐。

这一切只可用神乎其技来形容,若蝶简直是看傻了眼。

沁凉的晚风朝他身后吹来,扎起马尾的发丝缓缓飘动,配上他若有似无的笑容,让她只能呆呆瞧着他。

他和夜晚的风似乎融合在一起,成了大自然的一部分。就像天、像地、像——

“风。”她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是我另一个代号,你很聪明。”这点他不想瞒她。

他一向很欣赏她那双慧黠的灵动眼瞳,但是,她不可以看出他太多神思,至少,现在不可以,他必须转移她的注意力。

“我听说了,你在晚餐时激怒父亲。”他蹙紧眉头。“我不是告诉你,父亲不能受刺激?”

“你邀我上来赏月,就是要骂我的吗?”她的秀眉一挑,有泪在眼眶打转,浑身还带点尖锐的味道。

“你怎么像起刺猬来了。”他笑着摇头,手指亲昵地轻点她的鼻心。

“我像刺猬吗?那好,别理我!”她赌气的转身,蹲在屋顶的平台上。

本是初夏的天气,却因别墅位在山区而带有寒意。她微微瑟缩了一下,一件薄外套立刻当头罩下。

“穿上,山区夜深会凉点,这很正常。”

他声音中那浓厚的暖意令她有点鼻酸。

“我为什么要来这世上?”她语调涩涩地,仿佛在自问。

“我知道他脑袋有颗瘤,我知道他——不能受到太多刺激,这一切我都知道,但是……”是因为外套遮盖住自己,她的泪才能尽情奔流吗?“他不喜欢我!我更知道。我像是从另一个世界蹦出来的麻烦,我是我妈一厢情愿所产下的错误!”

“谁告诉你这些的?怎么这么爱胡思乱想?义父不会不喜欢你,你身上流有他的血。”

“有他的血又怎样呢?只怕我根本是见不得光的。他嫌我没个样子,嫌我不够分量!”

“这是在晚餐时争论的话题吗?”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抬头凝望天上皎月,好半天都没开口。

她擦了擦眼泪,抬头看见他那一脸的凝重,突地令她心凉。

“你的表情是指责我在无理取闹,指责我不能也不该激怒在你心中如神祗的义父,是不?”

“不。你有你该恨、该气的理由,既然你不能忍耐,我再说什么只是废话。”他摊摊手,懒洋洋地坐了下来,温和的瞧着她。

“义父从我二岁时就收养我,我在四个义子中位居老三。你以为我们一被他收养就能锦衣玉食,成了富家公子哥?不!你错了。我们每天被磨练,学习如何搏击打斗。义父是恩人、是师父,他悉心调教栽培着我们。”难得的夜,难得的风,难得的心情,令他陷入了回忆里。

“那时,小小年纪的我为了通过义父的每一项考验,常会弄得满身是伤,浑身是血。”

“为什么?”她一脸惊愕。

“他希望我们四个更强,那是一种期许,你懂吗?”话点到为止。

期许?老天!他的目的是什么?

她打了个冷颤。原来古煌的狠心不只把她妈轰出去而已,他还栽培……不!虐待幼童!

他一定是暴君。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逃呢?”她话说得好激动。

逃?他哑然失笑了。

“逃?别把你父亲当成妖魔鬼怪,他是一个王者,一个令人尊敬的王者。”他叹一口气,“等你明白了,可以和父亲心平气和的相处,那时,我会禀明义父,带你远走,给你要的承诺。”

怎么话题一转,兜到这里来了?她脸儿一臊,话就说不出来了。

他笑了笑,心里没来由的感觉踏实,伸出一只手勾住她的下颔,性格的唇覆上她的,送上一个温柔的吻。

“别忘了,今天,我找你来看月亮喔。”他在她耳畔轻柔地拂过一阵风。

神奇地,令她全身都温暖起来。

“要不要向月老许愿?绑上红绳后,你可逃不掉了。”

他在她耳后轻轻吹了一口气,他可没忘,耳朵是她最敏感的地方。

“这是……承诺吗?”幸福洋溢在心里,她羞赧地将粉颈垂低。

她知道她真的沦陷了,命运的绳索将她和他——在一起了——

◎◎◎

她告诉自己,要克制,一定要克制,要和古煌和平相处。不!是父亲。

是的!她要为未来努力,她要为子风努力。那就从早餐、中餐、晚餐开始努力好了,尽量顺着那老头……不!古煌的话,不惹他生气。

早晨的阳光一照进来,她立刻精神百倍地对着镜中的自己这样说,很严肃地告诫着自己。

想起昨夜的赏月,她的心情就Happy了起来。

那浅浅的一吻,像强心剂一样。

若蝶知道她谈恋爱了,知道她爱得好深,却不知他是否也和她一样呢?

她抱着他昨夜丢来的外套,对着镜子频频傻笑。

管家来敲门,请她下楼吃饭。

偌大餐厅只有她的位置放了碗筷,这是什么意思?

“老爷昨晚就离开这里,去天母那儿的别墅住,大概要半个月才能回来。”

“为什么?”果然,她果然把他气走了!现在那个古老头一定很讨厌她。

好极了!就算她想干些好事也无从表现。

“老爷最近在筹划一个慈善晚会,他老人家去天母住,是因为离公司和一些分店比较近,不是因为小姐。”

不会吧?她脸上表情有这么明显吗?连下人都能察言观色,并战战兢兢的替古煌解释原因?

“我像是那种会无理取闹的大小姐吗?我没有资格跟你们家的老爷生气,他是这里的权威,不是吗?”若蝶耸耸肩,“算了,从今天起,我不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你们要我帮忙整理、打扫或煮饭,我都可以做。我不娇贵,我像平凡人一样,对我说话别战战兢兢的。”

“小姐,你别折煞我们了,而且这里又没什么需要帮忙的。”站在一旁围了条绿色围裙,长相富态、笑容满面的沈妈忍不住开了口。她大概有五十好几了,亲切又手脚俐落是她的特色。她从少女时代就来这里帮佣,转眼都三十年了。

“是啊!老爷昨天吩咐过,今天你可有得忙了。你要上八堂课。”刘管家连忙搭话。

“上课?”这可稀奇了,想她离开校园好歹也有……五年了,什么时候,她又要当起学生来的?

“没错,从八点十分开始上课。老爷请了肢体训练老师、礼仪形象老师、心理建设老师,还有英文老师。每天四个老师分别给你上两节课,一共要上十五天。老爷指示,等他回来要看你学得怎样。”刘管家一口气说完。

“我……令狐子风少爷在哪里?”她觉得胃开始不舒服了,非找救兵不可。

老天!这老家伙是啥意思?他……他这是什么父亲?

他根本是变相的在折磨她,这是折磨!

“少爷今天早上搭飞机回巴黎,处理一些小事,很快就回来。这是他留给小姐的字条。”另一个十多岁的下人小香忙递上一张蓝色纸张。

她不看还好,一看,胃更痛了。

因为,子风只留了二个字给她——

加油!

加油?

不——她不禁在内心深处凄惨地哀嚎起来。

◎◎◎

其实令狐子风没走,他怎么舍得走呢?

欣长挺拔的身子站在屋顶的平台,他嘴角噙着笑意。

她的一切反应早就在他预料之中了。

以前义父总爱请专业老师来给他们四个人授课,私底下,功夫更要练得扎实。若蝶的这些课业只是小CASE,比起以前的他们,她轻松多了。

这个丫头完全不明白,她的父亲是多不简单的一个人物。

当年,若不是义父的收容及栽培,今日,也绝不会有令狐子风的存在。

现在,为了这场争夺盗王头衔的竞赛,不择手段虽然有些残酷,但,他相信不会影响她对他的信任。

只要她深深迷恋,并能爱着他,等到他夺到盗王头衔……

我的小蝴蝶,我会和你双宿双飞的。不过首先他得等她真能做到和义父和平共处,两人成为真正的亲人。

到时,义父越重视她一分,越喜爱她一分,他就越有机会盗得属于他身份的象征——玉扳指。

若蝶,你知不知道,你太重要了。

诡谲的神思流转在眸光之间,然后,他神情莫测高深地笑了起来。

◎◎◎

看她学得怎样?哼!就干脆说她有没有学到当古家大小姐的精髓算了!

英文要背单字、说对话就令她头痛了。若蝶忿忿丢下一地考卷。

肢体训练老师根本是来教社交舞,还要她学什么韵律动作;而礼仪老师竟教她各国餐桌礼仪,把她当野蛮人再教育吗?心理建设老师就更绝了,不但要她观察人的脸色、行为、举止,更要她掌握时机说好话,才能事业成功,天啊!这简直是教她谄媚!

这个老家伙到底想把她雕塑得像什么?高级秘书?高级公关?还是高级大小姐?

这种折腾人的戏码,令她几乎发疯,令她讨厌到了极点!

而令狐子风咧,他是什么意思?他竟就这样把她丢在这里受苦受难?

之前她就告诉他,若受了点委屈,就要带她走。可是,现在他人不但躲到法国去,还没有一丁点消息。

她的情绪终于绷到最高点。

下午五点三十分,心理课的“老女人”总算肯给她下课了。但丢给她一堆功课,要她分析笑口常开型、滥好人型、值得信赖型、害羞诚恳型有哪些不同?有哪些特质?由哪些肢体动作可以看出来?

这是恶梦,她要甩掉恶梦,再不逃,她铁定会疯掉!

为什么她必须忍受这些?只为了令狐子风?这些时日来,她问了自己不下百次。

不!她为什么要这么傻?为什么要痴等?

这个家伙没心没肺没肝,去国外那么多天了,也不打电话回来关怀她,任由她一人孤军奋战。他根本就不在乎她嘛!

不想则已,一想,泪水就如同关不住的水龙头泛滥成灾,好怨、好憎。

不!我要逃。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时,若蝶立即擦干眼泪,冲到更衣室,把她的行李打包。

母亲去世的那一年,她就独立且坚强的去打理自己的人生。晃眼而过,已经五年了。

她自由自在惯了,自己独立打拚惯了,没有道理让别人来安排她的人生。纵使那人是亲生父亲,抑或是……爱人?

爱人?苦闷的笑涩涩地挂在她的脸上。

不,她要逃!她不要当只被关在鸟笼里的金丝雀。

管他的令狐子风!敢如此藐视她,她就让他一辈子都找不到——对!让他找不到,让他尝尝被抛弃的滋味。

将当初她带来的衣物,一古脑儿地又塞进她的包包里。提起行李,她慌张的便要冲出去。

突地,灵光一闪。不行,如此正大光明,一定会被拦下的。

从落地窗外的阳台逃吧!

打开窗户,突见——

“爵士!”米白色的猫映入她眼里,她立刻惊喜地叫出来。“爵士,你什么时候溜进我房间的?”

爵士只是善解人意地喵喵叫,用身体厮磨她的小腿肚。

她眼眶立刻就红了。

“小东西,你是不是知道我要走了,特地来送我一程的?”她蹲下身,轻轻抚摸着它,泪水滴滴答答地落下。

“我不跟你聊了,我要走了。”她看了一下五楼高度,靠在阳台外的栏柱上喘气。老天!这么高,跳下去会出人命的。

对了!她有绳子,是上次令狐子风留在这儿的。顺着绳子滑下去,应该不难吧?子风上次拉绳索抓着她就能上顶楼的平台——但,她咧?难度似乎太高了。

一旁的爵士这时却有了动作。

它跳上了栏柱,然后——纵身一跃,轻轻松松的跳到四楼阳台上。再来,三楼、二楼——平地。

老天!一气呵成!神奇!太神奇了!

“你是什么意思?是在暗示我,如果我要走,不能像你这样潇洒自如?”她有点脸上无光的大叫。可恶!连爵士都笑她。

等等!对了!先把行李丢下去,然后再大摇大摆的下楼,这样就没人会发现了。

她为这样的主意窃喜着自己的聪明。

但,她可没忘她宝贝的三脚架,要是放在行李袋里丢下,肯定会尸骨粉碎。拿出三脚架后,看好了丢行李地点,抱着三脚架,她一派自然的走下楼去。

◎◎◎

找到了行李,现在可要为巨石围墙伤脑筋。怎么爬过去呢?既然要逃,大门是绝对不能走。

“喵呜。”爵士不知又从哪儿冒了出来,很友善的朝她叫了几声。

“嘘!别吵,我会被发现。”

爵士摇摆了一下尾巴,向旁走了十来步。然后,身躯没入巨石后不见了!

她张嘴,震惊地成了o型,忙奔过去看。啧!原来是洞。

洞?好主意!爵士就是这样子出去外面逍遥的呀?

可是,这洞太小了,她虽瘦,还不至于钻得过这么小的洞吧?

不怕,她挖大点。她跪趴在地,当真挖了起来。

“你……还真不死心啊!”低沉慵懒的嗓音突地冒了出来。

她立刻被震慑住了。这声音……这声音不就是她朝思暮想的令狐子风吗?

“你……怎么在这?”她的思绪还没有转回来,整个人傻愣住。

看他修长身躯倚靠着树干,朝她露出迷人笑脸,落日的霞光点缀他一身帅气自然。怎么才几天没见,他的魅力似乎又多了几分?

“看你钻猫洞啊!要不要我帮你?”

他似笑非笑的调侃口气,立刻令她红了颊。

“你不明白,我快疯了。再待在这里上那些无聊的课,看那些八股老女人的面孔……”

“八股老女人?”他深邃的眸光一沉。她是这么形容这些在全国数一数二的专业老师?欸!难怪义父说她非再受教育不可。

“没错!我可以忍耐待在这里,但,我不要上课,你人又不在这……我……我简直要窒息了,我不要像只被关在笼里的金丝雀。”说着、说着,她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所以你要展翅高飞了?”他走到她身边,俯首瞧着她一脸哀怨,当真好气又好笑。“既然要高飞,钻猫洞会不会委屈了点?”

突然见他俊美的五官在她面前放大,她立刻心跳加快地几乎要休克。

“你丢我一个人在这,是你不对,是你不好,你怎么可以……骂我?”她羞红了脸,跪趴的身体直想向后退。

“我有骂你吗?”他笑了笑。

那娇羞的面容有一点憨、一点慌,看来是如此生动,他心口没来由的一动,忍不住俯身,将唇轻覆在她的小嘴上,吸吮那唇上热烈的温度,动作先轻巧而后转浓烈。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离开她火红的嘴唇,看进她瞳眸里的陶醉,道:“我没有丢下你,我一直守在你旁边,看你进步,还要看你成长。我没出国,骗你说不在,是要你学得专心点。可是,你看你,一点都不能忍耐,我很失望。”

怎么一番话说下来,害她只能低头忏悔,好像全是她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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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忌方程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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