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康紫苓一早到了公司，看见桌上有一盒包装精美的礼物，她自言自语：“谁送的？”再探头看看邹绍贤办公室，门开着，可是里面没有人。
“早安。”一个声音在康紫苓身后响起。
康紫苓连忙转身。
“经理早，感冒都好了吗？”
“都好了，谢谢你。”
邹绍贤看起来神清气爽，很难想象他昨天病恹恹的样子。
“要不要打开来看看？”他指指桌上的礼物。
“这是你送的？为什么？”康紫苓很惊讶会收到礼物。
邹绍贤脸上有一丝腼腆，笑笑说：“谢谢你啊！”
“谢我什么？”康紫苓张大眼睛。
“谢谢你昨天照顾我，而且还‘照顾’我的冰箱。幸亏有你，病也好了，肚子也填饱了。”
“原来如此，不客气！”康紫苓又突然想起什么，说：“哎呀，礼物还少一份。昨天除了我，还有另外一个人照顾你喔。”
“谁？”邹绍贤以为还有另一个人也去了他家。
“是玉婷。”康紫苓想起昨天温玉婷那般深情款款又心疼不已的样子。
“真的吗？”邹绍贤有一点讶异。其实他很早就知道温玉婷对自己有好感，可是他对她却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把她当成一个小妹妹而已。
“这里面是什么？”康紫苓问。
“是糖果。”
“糖果！那太好了，就送给玉婷吧，因为我不太喜欢吃糖果。”
邹绍贤没回答，他看着康紫苓，有一点失望。那盒糖果是他昨天晚上抱病出去买的，而且挑了好久，她竟然要送给别人。
“经理，你在想什么？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康紫苓看他不说话，又皱了一下眉头，以为他的头又痛了。
“没有，我很好，礼物是送给你的，你要怎么处理，我没意见。”邹绍贤说完就进办公室去了。
康紫苓看看礼物，又想了一会儿，暂时把它放进抽屉里。
***
在人事室里的温玉婷，早就神游到五楼去了。昨天她被主任叫回来念了几句，叫她不要到处串门子，她根本就左耳进、右耳出。好不容易等主任一走，她拨了通电话给康紫苓想问问邹绍贤的情况，可是没人接，她很担心，所以干脆又跑到五楼去看看，没想到他们两个人都不见了，急得她不知如何是好。后来还是遇见已经回到公司的老周，才知道他们是去看医生，顺便回家休息了。
讪讪回到办公室的温玉婷好懊恼，她把气都出在主任身上，如果不是主任把她找回去，或许她就能跟着一起去邹绍贤家了。可恨哪！竟然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整天她不停的咬牙切齿，愤恨不平，所有经过她身边的人全都惨遭池鱼之殃。
一大早，她匆匆赶到公司，想知道她的白马王子好不好。好不容易熬到九点整，她便借故送一份文件走出办公室。
温玉婷进公司已经两年了，尽管公司里有许多人对她表示心意，可是她一点也不为所动，因为她一直很喜欢邹绍贤。她喜欢他的文质彬彬、喜欢他的自信开朗，当然英俊的外表更是吸引她的地方。
她对自己也非常有信心，从小，她就是父母亲的掌上明珠，师长心目中的好学生，男同学眼中的白雪公主，只要是她想要的，一定能达成心愿。惟有这件事，是她苦等了两年，却没有任何结果的。每次，她抓紧机会表现自己，靠近邹绍贤一步，可是他总是若有似无的后退一步，让她觉得好难过、好懊恼。
温玉婷看见康紫苓正忙着整理一堆信件，轻声的走过去，说：“康姐早。”
“早，玉婷。”康紫苓一见到温玉婷，马上明白了，她指指邹绍贤的办公室说：“没事了。”
“太好了，害我好担心。”温玉婷又埋怨地说：“康姐，你们怎么就这样走了，也不通知一声，我也可以一起去帮忙啊。”
康紫苓笑了笑，说：“对不起，我还怕你回去会挨骂呢，怎么敢再麻烦你呢。对了，有没有被主任骂？”
“没有，主任他才不敢骂我呢。”温玉婷骄傲地说。也的确，因为她年轻、漂亮、聪明又能干，人事主任一直很喜欢她，当然不会骂她，但是也不能太偏心，所以便象征性的念了她几句。
“那就好。对了，要不要去跟经理打声招呼啊？”康紫苓问她。
“好啊、好啊！”温玉婷一听，眼睛都亮了起来，拉着康紫苓，说：“你陪我进去，好不好？”
康紫苓看看她，心里想——不好！我才不去当电灯泡。就说：
“你自己去吧，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陪你了。”
温玉婷一听，更开心了。其实她才希望康紫苓不要去，那她就可以多跟邹绍贤“聊一聊”了。
康紫苓整完信件，又打了几通电话联络事情，告一个段落之后，再看看墙上的钟，哇，将近一个小时了，温玉婷还没出来，聊的这么开心吗？她看了看邹绍贤办公室紧闭的门，摇摇头，又去忙她自己的事了。
又过了十分钟，温玉婷总算出来了。
康紫苓看着她，温玉婷也看着她，三秒钟后，温玉婷一脸陶醉地说：“康姐，我觉得自己好幸福哦。”
康紫苓微笑地看着她颇为戏剧化的夸张表情，本来还想问情况如何，可是她却一溜烟的跑掉了。
接着，邹绍贤出来了。他一语不发，也不看康紫苓，径自走出去，康紫苓实在猜不出刚才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会一个人这么高兴，而另一个人这么生气呢!
过了一会，邹绍贤又走回来，停在康紫苓面前，深呼吸一口气，对她说：“康小姐，请进来一下。”
康紫苓看着邹绍竖。好奇怪，他竟然叫她“康小姐”，这表示他现在心情不佳！康紫苓有点担心，不晓得温玉婷跟他说了什么？
走进办公室，邹绍贤两眼无神的盯着桌上的文件，好像很累的样子。
“经理，有事吗？”康紫苓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温玉婷到底来做什么？”邹绍贤冷冷地问。
“来探望你啊，她一大早就过来，担心你感冒好了没。”
邹绍贤一直看着眼前那份文件，沉默不语。
“经理，还有事吗？”康紫苓觉得莫名其妙，想不透他为什么生气。
“康小姐，可不可以请你帮我一个忙，我——”
康紫苓专注地看着他，等他说完，可是最后他只说：
“唉——算了，你去忙吧。”
***
快下班的时候，一通外线响了起来，原来是康妈妈，她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的高兴：“紫苓，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哟，佑伟打电话来了，他说何武君想约你出去吃饭！”
听母亲这么说，康紫苓的心情一下子跌落谷底，害她又想起那双非常不礼貌的眼睛。委屈的感觉，霎时涌上心头，气得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紧握着电话筒，忍不住红了眼睛。
这时刚好邹绍贤出来，他一开门就看到康紫苓安静地握着话筒，不停地咬着嘴唇，一双红红的大眼睛眨啊眨。
康妈妈还在电话那端不停地说，康紫苓又气又伤心，可是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那一瞬间邹绍贤觉得好难过，看着泪眼汪汪的康紫苓，可是一点也帮不上忙，他不知道她在跟谁说话？是谁让她这么伤心?
康妈妈在电话那头也觉得怪怪的，她知道女儿没挂电话，可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康紫苓泪眼模糊，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打开抽屉想拿面纸，有一点手忙脚乱的样子。这时，邹绍贤看见了放在抽屉里的礼物，是他送的那盒糖果，原来她没转送给温玉婷。
心里闪过一阵欣喜，他再也忍不住的一把抢过康紫苓手里的电话筒，说：“我是业务经理邹绍贤，请问您是哪位？”
康紫苓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面纸也忘了拿，怔在那里。
康妈妈那边也吓了一跳，可是一听是女儿的顶头上司，连忙客气地说：“经理你好，我是康紫苓的母亲。”
糟了，邹绍贤知道自己会错意了，连忙解释说：“伯母好，对不起，紫苓——她现在正在忙其它的事情，有一点紧急，所以——”
“喔，还在忙啊，我以为快下班了，应该没什么事，所以才打电话，真不好意思。”
“哪里，没关系，您还要跟紫苓说吗？”邹绍贤客气地问。
康紫苓一听，不停地摇头摇手。
还好康妈妈自己说：“不用了、不用了，回家再说好了。谢谢你啊，经理。”
邹绍贤挂断电话，康紫苓低头说了一声“谢谢”，拿起皮包站了起来，转身要走。
“你急着回家吗？”邹绍贤突然问了一句。
康紫苓看了看他，淡淡的随口说了一句：“不然，你要请我吃饭吗？”
“荣幸之至。”邹绍贤高兴地说。
临走前，康紫苓还是拨了一通电话回去。虽然她很不想回去面对母亲的问题，可是也不敢让她太担心，毕竟她是个孝顺的女儿。
一路上，因为是下班时间，塞车塞的很严重，他们在车阵中缓慢的前行。
康紫苓很沉默，邹绍贤则安静地开着车，车内舒缓的音乐声和车窗外忙乱的景象成了强烈对比。
康紫苓一直看着窗外，发现车子往郊区驶去，转过头问：“不去你妹妹的餐厅吗？”
“今天不去，带你去另一个地方。”邹绍贤微笑回答。“还有一段距离，又塞车，可能会耽误一点时间。”
车子缓慢的前进，邹绍贤频频转过头看看康紫苓，最后，她竟然睡着了。她双手抱住皮包，头微倾，不戴眼镜的脸庞，看起来更漂亮了。
车子离开市区往山区跑，邹绍贤看康紫苓心情不佳，所以想带她到半山腰的一家茶馆喝茶，那里有很宽阔的视野，最适合品茗、看夜景。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他都会到那里去，吹吹风、听听虫鸣鸟叫，泡一壶茶，飘在鼻尖那缕缕清香，总会让他的心情沉淀下来。
时间还早，所以上山的人不多，邹绍贤把车停在一个视野最好的地方，看看康紫苓仍然没醒，也不敢下车，怕吵醒她，于是就坐在车上，看着远方的万家灯火。
康紫苓已经睡了一个小时，邹绍贤侧头看着熟睡中的她，眉头微皱，不知道梦见什么了。
忽然，不远处响起一阵刺耳的喇叭声和紧急煞车声，把她给惊醒了。
她眨眨眼睛、看看窗外，又看看邹绍贤，才想起来自己在他的车上。
“已经到了吗？怎么不把我叫醒呢？好漂亮的夜景！”康紫苓惊喜地看着前方。
“已经到很久了，因为你睡着了，所以——”邹绍贤故作委屈地说。
“真的？我睡很久了吗？真不好意思。”康紫苓伸伸懒腰、拍拍脸，开玩笑的说：“我没有流口水吧？”
“当然有啊，你还说梦话呢!”邹绍贤笑着说。
“真的！我说了什么？”康紫苓担心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你说，嗯，真好吃、真好吃。”邹绍贤趴在方向盘上笑。
康紫苓一看就知道他在骗人，气得在他手臂上用力一捶。
“哎哟，痛啊！”康紫苓刚好打在他昨天打针的地方。
“痛死活该！”康紫苓以为他是在装模作样，又多捶两下。
“哇！真的很痛，昨天打针的地方还没完全好。”邹绍贤躲着，护住自己的手臂。
康紫苓一听，又看他皱着眉头，这才想起来，连忙说：“可是，我昨天已经帮你揉过了，怎么还会痛呢？”
“你？帮我揉过了？”邹绍贤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拜托，你是不是发烧过度，连救命恩人都忘了？”康紫苓瞪他一眼。
“真的不记得了，只记得老周开车，好像你扶我去诊所吧，其它都不记得了。”邹绍贤略过护士小姐那一段。
“算了，不用记得了，我看你昨天几乎都在昏睡，所以大概什么都忘了。”
“真的？那我有没有流口水啊？”邹绍贤笑着问。
“你没有流口水，可是，你说了很奇怪的话。”康紫苓也想作弄他一番。
“我？真的？我说了什么？”
“不告诉你，谁叫你刚才骗我。”
“哼，算了，我看，你也在骗人，我根本就不会说梦话。”
“真的吗？你确定？不想听？不后悔？”康紫苓靠在车门上，眯着眼睛说。
邹绍贤被她逗的有一点动摇了，就说：“好，那你说，我到底说了什么？”
康紫苓看他沉不住气，一面偷笑一面顾左右而言它，说：“我觉得好饿喔——”
“说了才准吃饭。”邹绍贤故做冷漠状。
“哇，邹大经理，原来你这么专制啊，不过，对不起，现在已经下班了，命令无效！”
两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看五秒钟，最后，邹绍贤终于忍不住的先笑了出来，摇摇头说：“好、好、好，我投降了、投降了。”
康紫苓则开心的一拍手说：“哈，我赢了。”她暂时忘了下班前的不愉快，暂时不去想母亲的催促和压力，也暂时把受委屈的难过心情抛开。
两个人下了车，停车场旁就有一家小茶馆，邹绍贤带康紫苓走了进去。
一位穿着凤仙装的女士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招呼他们，笑容盈盈的说：“欢迎、欢迎，邹先生好久没来喝茶了，今天还带了女朋友来啊？”
“官姐，好久不见了。”邹绍贤不解释，只笑着寒暄，又帮她们介绍：“这位是康紫苓小姐。紫苓，这位是老板娘——官姐。”
康紫苓对老板娘点头致意。“官姐好。”又说：“邹先生是我的上司。”
老板娘一听，连忙说：“啊，真是对不起。”
“没关系。”康紫苓摇摇头。
老板娘又问他们：“今天想喝什么茶？”
邹绍贤说：“我们还没吃晚饭，先点餐，吃完饭再喝茶。”
老板娘又笑盈盈的走了。
康紫苓把玩着陶杯，问：“你常来这里喝茶？”
邹绍贤端起小茶杯喝了一口。
“嗯，我很喜欢这里的夜景、这里的宁静和这里的茶香。”又说：“有没有来过？”
康紫苓摇摇头。
“其实，我很少出门的，平常下了班就回家，偶尔和同事聚餐也都是在市区里面。”
邹绍贤点点头，专注的看了康紫苓一会儿，然后说：“以后如果你晚上没事的话，我们可以常来。”
康紫苓被他看的有一点不自在，又听他这么说，觉得有些怪怪的，但是又说不出哪里怪，只好把眼光转开，欣赏整个茶坊古色古香的设计。
没等多久，服务生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了。
“哇，好香的东坡肉。”康紫苓吸吸鼻子，陶醉在菜香里，那是邹绍贤点的。
过了一会儿，她的梅干扣肉饭也来了，一样香味扑鼻。
“好香喔，经理，快说‘开动’吧。”康紫苓催促着邹绍贤。
“这么乖，要等我说开动才敢吃。”邹绍贤可是乐在心里。
康紫苓拨开竹筷，夹了一小块肉到嘴里，闭上眼睛细细的品尝那咸香的滋味，真是太好吃了。”睁开眼睛，发现邹绍贤正笑看着她，有一点不好意思。
“吃一块看看。”邹绍贤夹了一块东坡肉放在康紫苓的盘子里。
“啊，谢谢，那你也吃吃看我的梅干扣肉。”说着，用汤匙舀了一些肉和梅干，放在邹绍贤的盘子里。
两个人边吃边聊愉快的气氛，让站在柜台里的老板娘也感染到了。她看着他们两个人互相分着对方的菜吃，笑的那么开心，也忍不住笑了。
吃完饭，邹绍贤又点了茶和小点心，继续喝茶闲聊，离开茶坊的时候，已经九点了。
屋外星光点点，山风呼呼，有一点冷，康紫苓抱着手臂和邹绍贤并行散步。
“会冷吗？我去车上拿外套。”邹绍贤大步走向停车的地方，开了车门，拿出他的外套。
邹绍贤把外套披在康紫苓身上，她说了声“谢谢”，两个人就这么静静的并肩站着，望着山下一片璀璨的灯火，在黑暗中的两颗心，似乎也因为这美景而有了不同的感动。
***
康紫苓十点多回到家。
康妈妈坐在客厅看电视，见女儿终于回来了，高兴地站起来说：“紫苓，你总算回来了。”
“妈，你还没睡？”康紫苓打了一个呵欠。
“我在等你。傍晚跟你说的事，到底怎么样？”
“妈，那件事不要再说了，好不好？”
“为什么？我觉得何武君人还不错，虽然好像严肃了一点，但是那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见面嘛，你自己不也是板着个脸，一句话都没说，人家可能也以为你很难相处呢。”
“妈——我好累，我先去洗澡了。”
“等一下，佑伟还在等你电话，他明天要跟人家回复啊。”
“回复什么？”康紫苓愈来愈不耐烦了。
“何武君明天晚上要请你吃饭，你总得给人家一个答案，好还是不好？”康妈妈再说一遍。
“我不想去。”康紫苓不高兴的回答。
“为什么不想去？你就当作和朋友吃饭，或许多聊一聊，你会觉得他其实很不错也不一定啊。”
“妈，请你不要再问为什么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我就是不想去。”
“怎么说都没用吗？你真的想一辈子这样？”康妈妈生气了。
康紫苓努力的克制自己不说难听的话，转身走回房间，锁上门，坐在床上发呆。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紫苓姐，是我，淑萍。”
“淑萍？你是不是——要问我小郭婚礼的事？”
“答对了！紫苓姐，你会去吧，我们一起去好吗？”
“当然好啊，小郭有打电话给我，他说新工作的情况不错，他妈妈又催着他结婚，所以才会这么快决定。对了，他还‘命令’我们一定要去参加他的喜宴呢。”
“真的啊，其实他不说我们也一定会去的。那么，那天怎么碰面呢？”
“先各自去，然后在门口等，好不好？六点半开席——就六点二十分到，可以吗？”
“好，那我们到时候见喽。”